第五回
  假響馬勇劫小姐

  話說司馬傲先生贈了二人柬帖,郝生先自看過,鮑剛也將他自己的柬帖展開,上寫:本月十六日可在湖廣道上,救鳳小姐之難,不可有誤。鮑剛看完,不知其意。郝鸞道:「這是高人指點,必有應驗。」郝鸞見鮑剛莫有盤費,便打開行李,取出了白銀十兩,衣服兩套,寶劍一口,送與賢弟,在路上防身,事成這後,兄弟可到吳經略府中來找我。鮑剛道:「小弟初會大哥,又忝在教下,怎好收在哥的禮物。」郝生道:「賢弟說那裡話,此是司馬傲先生指示愚兄。」鮑剛只得收了,把劍佩在腰間,將行李卷好,二人灑淚而別。
  再說開封府祥符縣知縣,姓孫名炎,科甲出身,為官不清,人都叫他剝皮。今日見了這些人命狀子,並米斌儀拜帖,立刻傳齊人役仵作,來孫家相驗,那保甲四鄰,俱在孫家伺候。不一時知縣到了,下轎上廳,坐下問道:「皇城內何有許多人命?」
  便叫忤作一一驗傷,忤作跪凜道:「石玉頭碎而死,三十五人畢是足尖踢傷喪命。」書吏填了屍單,知縣便叫孫家人買三十五口棺木收殮,帖了封皮。知縣回衙見人命重案,不敢停留,隨即升堂,石玉妻子姓何,生得到有幾分姿色,時常與米公子有勾當。今日是的成仁升堂,差人押了孫佩、屍主、四鄰坊、保人等,跪了一堂。知縣先向石玉妻子問供,成了供,便哀哀哭道:「求大老爺作主,替小婦人丈夫伸冤。」孫知縣道:「你是石五的妻子,你丈夫平日做何事業,今日為何被孫佩打死?」
  何氏道:「小婦人的丈夫,平日陪米大爺耍,孫佩恨小婦人丈夫陪他,請了兩個大漢,將我丈夫挽至家中,米府眾大叔見孫家將丈夫挽去,隨後趕去護佑,被黑漢將丈夫撞死,紅面大漢又將米府大叔打死,求太爺申冤,速將兇手抵命。」說完又哭。
  知縣又叫四鄰上來問道:「孫佩家藏兇手,早晚出入,諒你們知道。」眾人回道:「小的們做生理,早去晚回,並未看見。」
  知縣就叫孫佩上來,孫佩見堂上跪的眾人,內無郝鮑二人,心中暗喜,縱三十五人死命,只我一人抵命,知縣喝道:「小小年紀,匿外野棍,打死米府家人,這兩個兇手躲在那裡?從實招來,免受大刑。」孫佩哭道:「童生在家攻書,並不結交匪類,昨日隨了岳父,在爭春園吃酒,不料米公子領了打手,來打我與岳父,不想園內撞出兩個大漢,打報不平,打散眾人,救了翁婿二人。我感他之恩,請到家謝他。哪知石敢當又領眾打手,來打我家,那兩個大漢見眾人打來,彼此亂打一頓,不防打壞人的,他二人怕王法已逃去了。小的不曾問姓名,小人情願抵命,老爺作主。」知縣大怒,「豈有人在家過了一夜,不知姓名?」「小人實在不知,情願償命。」知縣暗想其中必有隱情,不打不招,便喝道:「左右與我夾起!」兩邊一聲答應,孫佩早巳嚇得魂不附體。兩邊不由分說,將孫佩鞋襪拉下,夾起來,孫佩昏死在地,半刻方醒,說道:「小的真情不知那兩人姓名,小的情願抵償,求大爺開恩。」知縣說道:「任你不招,本縣三拷六問,左右與我敲。」孫佩任他敲打抵死不招,知縣見他不招,想他不能受刑,若再拷問,倘有疏虞,反為不美。不若叫他招了供,申詳上司,看上司如何駁他。便問:「孫佩你果然不知兇手的姓名?」孫佩道:「小的實不知姓名。」知縣命將孫佩上了刑具,收監去了。詳文訪拿兇手。又向眾人道:「孫佩熬刑不肯招兩個兇手姓名,本縣另自差人緝兇手,爾等且自回去,各安生理,毋得妄動。」眾人叩頭道:「小人們怎敢妄為。」知縣打鼓退堂,眾人各散。孫知縣同師爺商議申詳,又急見家人從米府來說道:「要捉凶身,封鎖孫家門。」孫知縣因見米斌儀的父親,堂堂宰相,即命差人將封皮去蓋了孫家,家人各帶物件四散。
  再說鳳公著人去禁行賄,獄卒並不啰唣。鳳公此時與夫人、小姐說了,鳳夫人聞知大哭,小姐苦在心中,鳳公與夫人商議說:「我已年近六旬,只生一女,想招個乘龍佳婿,選定子孫佩,不意有這等風波,若不救他,女兒終身無靠,若要救他,我年老勢孤,事在兩難,如何是好?」夫人道:「你我年紀共有一百多歲了,只望倚著女婿,那知有此大變。相公須進京叩聞,方可救得孫佩,一則他夫婦團圓,二則你我有靠。」鳳公道:「說得有理,怎奈路遠,非一日可以到京,況米斌儀屢次行兇,如我不在家中他必來啰唣,我那得放心,必須將你母女二人寄居在別處,方才可去。」夫人道:「想是想得不差,往那裡去好?」鳳公想了一會:「有了,有了,你二叔前日著人看我,不免將你母女送到湖廣兄弟處居住。」原來鳳公有一個胞弟,是秀才。因鳳公在京做官,家內被米公子纏擾不過,搬往湖廣,投他岳丈張子仲處安身,卻時常往來。所以,鳳公今日想道他兄弟身上。如在家中,亦必要救他女婿,哪怕路途遙遠。
  夫人小姐聞言心中大喜,鳳公將歷本一看,擇本月十三日吉時起身,叫了幾個有力的家人,收拾行李,僱備牲口,又著家人到監中知會孫佩,送些銀子與禁子使用。那些家人忙忙收拾行李,早有人吹到米公子耳內,就與包成仁商議:「我為鳳小姐費了許多心,才把孫佩問成死罪。今聞老鳳擇於十三日,帶家眷往湖廣,投他兄弟鳳林。我想,他往湖廣去,把一個花花小姐,竟脫了套。」包成仁聞言,上前道喜。米公子道:「喜從何來?」鮑成仁道:「非門下誇口,若老鳳在家居住,小姐難得與大爺完姻,如今帶了家眷遠出,小姐必在其內,此乃天助,大爺不費吹灰之力。」米公子見他說得有禮,問道:「你有何計,可以到手?」包成仁說:「計有在此,大爺打個響馬頭兒才得到手。」米公子道:「宰相之子,如何去做強盜?」包成仁道:「大爺差了,不是叫相公做強盜,若是真強盜,莫說大爺不做,我們亦不做。不過倚大盜之名,方能得鳳小姐。」米公子道:「怎樣裝法?」包成仁道:「大爺領了家丁,裝做響馬,出開封府去城百餘里,有一地名叫『上道』,上道就是蘭村,村中共有百十家人,鳳公必到那裡歇宿,待他起身,截他去路,劫到小姐,與大爺完姻,有誰知道?」米公子開言拍手大笑:「好計,好計!老鳳已矣。等齊了家丁打手,三十三名,米公子同包成仁,帶了盤費兵器,到了十三日,預先起身,住在蘭村。著人打探鳳公消息,不表。
  且說鳳公到了十三日,拜了祖先,家中托老成管家料理,此時夫人小姐上轎,三四房婦女,一齊上轎,悄悄的出了北門,上湖廣大路而行。一路行來,天色已晚,到了蘭村地方,那掌鞭的對鳳公道:「天色已暮,若過了此處,前面沒有宿店,盡是山林子。」鳳公道:「我恨不得一時就到了,今夜有月色在此稍息,今晚放個夜棧。」掌鞭道:「夜放不得,恐有歹人。」鳳公笑道:「我又不是任滿官府,不怕打劫。」掌鞭的不敢違命,只得趕過蘭村。用了酒飯,餵了牲口,還了飯錢,又上大路而行。米家家丁打聽明白報道:「方才老鳳在村用飯,要放夜走。」
  包成仁道:「真天賜姻緣。」米公子便叫家人會了房錢,離了蘭村。到無人之處,俱用顏色塗面,白巾纏頭,手執兵器。鳳公騎的驢子走得慢,米公子騎的馬走得快,離了蒲村四十多里,早已趕到。包成仁又問探信的,家人說道:「乘騾轎是鳳小姐,小人看見跟隨婦女,俱在店外下轎,只有兩頂錫頂轎,在店內方下。」包成仁道:「那錫頂轎定是夫人小姐了。」吩咐家丁打手,認定錫頂轎搶。當時包成仁一馬當先,從鳳公右手跑去,復轉馬時,對面照來,早被掌馬鞭的看破,大叫:「不好了,強盜來了!」正是:將離虎尾黃幡客,又遇喪門弔客星。
  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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