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問吉凶廟中求卜 解饑渴茅屋棲身

  渺渺秦關百二重,車塵馬跡各西東。
  懸崖高閣參天柏,古道禪房化石松。
  半壁虺虯籠曉日,一池萍藻漾清風。
  茅庵獨坐無人問,惟有斜陽映地紅。
  不說退之一行人馬冒雪趕路。且說藍彩和對湘子說道:「仙弟,你看韓退之一連十日路絕人煙,身無寧處,他略不回心轉意,懊悔當初,真是鐵石般堅的性子。但這十分寒冷,倘或凍餓壞他,豈不反誤大事?我和你去崗嶺上吩咐土地化一間廟宇,暫且與他安身躲雪,有何不可?」湘子道:「仙兄之言有理。」即時喚出山神、土地,吩咐他道:「俺叔父韓退之原是捲簾大將,謫降塵凡。玉帝有旨著俺去度他,已經屢次,尚不回心,今日這般風雪,在那秦嶺藍關路上,凍餒之極。你可往雙叉路口,化一座廟宇與他躲避一時。他若求籤問兆,連賜下下,不可有誤。」山神、土地領了湘子的話,果然在那雙叉路口化出一座廟宇。這廟的光景若何?
  矮矮三間殿屋,低低兩下廂房,周圍黃土半攤牆,門扇東歪西放。中塑土公土母,旁邊鬼判施張。往來過客苦難當,問兆求籤混帳。
  退之與張千、李萬冒風雪走了半日,苦不可言,忽見前面有一座廟堂,張千便道:「老爺,前頭喜得有個廟堂,我們且進去略躲片時。若有廟祝在內,叫他安排些熱湯、熱水,吃一口兒也好。」退之道:「既有廟堂,我們且走到裡邊權宿一宵,明早趕早又走。」李萬連忙上前,帶住了馬。退之下得馬來,走到廟前,抬頭一看,見牌額上寫著「土谷神祠」。退之便歎道:「既有土地廟,便該有人家附近了,怎的走來這許多路,不見有一家煙火?」當下一行人馬走進廟裡。退之向前躬身喏道:「土地公公,你正直無私為神。我盡忠報國遭貶潮陽,一路上風餐露宿,饑寒難禁。今日雪擁馬頭,上前不得,只得權借廟中安歇一宵。望神靈庇祐,風雪早霽,仕路亨通,得賜回鄉,夫妻聚首。」張千道:「香案有一籤筒,定是往來的人在此求籤,老爺也求一簽,卜此去吉凶何如?」退之依言,撮土為香,對神祝告道:「明神在上,我韓愈貶謫潮陽,一路裡受了許多磨折,今到藍關秦嶺,不知離潮陽還有多少路程?若是此去吉多凶少,願神靈賜一個上上的簽;若是凶多吉少,願賜一個下下的簽。」捧著籤筒搖了半日,求得一個下簽。連求三簽,都是下下。退之看了道:「可憐,可憐!我連求三個下簽,想是我命合休於此。」只見張千、李萬在那廟後邊去,尋見一個廟祝。這廟祝龍龍鍾鍾,拄著一條拐杖兒,走將出來,搖頭戰戰的向著退之大笑。退之道:「你有恁麼好笑?我們奔馳了許多路,肚中饑餓,可做些飯與我們充饑,重重謝你。」廟祝道:「我老人家夜裡睡不著,清早爬不起,走得起來,已是巳牌過了,摸摸索索煮得一餐,只好做一日吃。你們若肚饑,有米在此,自家去煮,倒得落肚快些。」退之道:「你有火種,拿一個與我們。」廟祝道:「你像個讀書的人,怎不曉得石中有火?」退之便叫張千道:「老道人說得有理,你去拿一塊石頭來取火做飯。」張千道:「小的只曉得鑽燧取火,這石頭如何取得火出?」退之道:「你去拿來,我自有處。」張千連忙去扒開雪,取一塊石頭,遞與退之。那廟祝便向袖中取出鐵擊子、淬火紙筒。退之接過在手,左敲右敲,那裡有一個火墾爆出。廟祝看見敲不出火,便近前來,接過石頭擊子,戰抖抖的敲了兩三下,就紅燄燄出火來。張千喜歡不盡,連忙接過手中,去尋廚灶。只見房歪壁倒,灶塌鍋破,盆缽也沒有一件,歎了一口氣,扯了廟祝說道:「你老人家想是個不吃食服氣的東西。」這廟祝推聾裝啞說道:「我不得地的時節,也不東奔西謁,搖尾乞憐;那得地的時節,也肯知足知止,急流勇退,那裡得有氣淘?」退之道:「這老道人言語分明是譏誚下官。」張千道:「老人家吃了隔夜螺螄,古顛古倒來纏話,老爺不必介懷。」便和李萬兩個去尋了許多石塊,搭下一個地灶,攀些樹枝,燒起火來。又去行囊內取出隨身帶的小銅鍋,裝了一鍋雪,架在地灶上,誰知那雪消化來不上一碗水,一連化了幾鍋雪,方才夠做飯,直侮到天晚,才吃得一餐。
  那廟祝走進後邊去,再也不走出來。大家沒處存身,張千道:「廟裡又沒有潔靜客房,乾淨牀帳,老爺若不憎嫌,到後邊同這廟祝睡一夜也罷。」李萬道:「老爺且慢些進去,待小的先去看看這廟祝的房,然後又做計較。」張千道:「你說得有理。」李萬便跑到後邊一看,只見一領草薦鋪在地上,廟祝和衣倒在上頭,也沒有被蓋,那裡有恁麼牀帳。李萬回身就走,口裡喃喃道:「不是老爺不進來,原來這廟祝是這般齊整的牀帳。」一五一十對退之說了一遍。退之道:「這地方前不爬村,後不著店,廟祝又是老年待盡的人,度得日子過也是好了,教他那裡去佈施牀帳來睡?只是我的命苦,貶到這個地方。」張千道:「老爺不要煩惱,據這般風雪天氣,又虧得有這個古廟堂等我們安歇,若沒有這廟堂時,我們一發苦了。」大家說了一回,只得在神櫃前團聚做一堆。
  那退之長吁短歎,一夜不曾合眼,眼巴巴到得天明,開眼一看,大家都聚在一株老松樹下,一匹馬也立在那裡不動,四面空蕩蕩都是雪,幸喜得不落在他們身上,並不見有恁麼廟宇,恁麼老廟祝,驚得目瞪口呆,慌忙叫張千、李萬道:「你兩個怎的還睡著?」李萬魂夢中用手擦一擦眼睛,道:「起來了。」張千抬起身一看,也吃一個大驚,道:「這老道人是個積賊!」退之道:「怎麼,他是積賊?」張千道:「若不是積賊恐怕我們查出他根腳來,怎的連廟宇也拆了去?」李萬道:「料這一個老道人也拆不得這般乾淨,畢竟還有幾個木作來幫他。我們為何這般睡得著,連斧頭、鋸子聲也不聽得一些兒?」李萬道:「我們是行路辛苦的,又白碌了這一黃昏,故此睡著了。」退之道:「你兩個都是亂猜,難道拆卸房子,瓦片木屑,也收拾得這般乾淨?這還是上天憐憫我忠義被謫,饑寒待斃,故遣山神、土地點化這間廟堂,與我權宿一宵,你們休得說那混話。」張千就拴扣馬匹,李萬便挑擔行李,趕上前路。正是:
  憶昔當年富貴時,豈知今日受孤恓。
  潮陽路遠何時到,回首長安雲樹迷。
  退之一行人馬,走得不上三五里程途,陡然寒風又作,雪片撲面而來。
  張千道:「老爺,雪又大了,怎生是好?」退之哀哀的啼哭道:「湘子!湘子!你雖不念我夫妻撫育深恩,也索念我是你爹的同胞兄弟,怎麼到這般苦楚時節,還不來救我一救?」李萬道:「大叔不知死在那州、那縣、那個地方,連骨殖也不知有人收拾沒人收拾,老爺如今在這裡叫他,他就是神仙,也聽不見,叫他怎的?」
  原來湘子正在雲端裡跟著退之,聽見退之哀苦叫他,他便變做一個田夫模樣,馱著一把鋤頭,從前面走將過來。退之看見這個田夫;便暗忖道:「這般曠野雪天,如何得有種田的,莫不是一個鬼?前日被那樵夫、漁父兩個活鬼混了一日,我如今且念些《易經》去壓伏他,看他怕也不怕?」一地裡尋思,一地裡便念乾、元、亨、利、貞幾遍。湘子聽見退之念誦《易經》,暗暗笑道:「鬼是純陰之物,被《周易》上『精氣為物,遊魂為變』兩句說破了他的來蹤去跡,故此怕《易經》。我是純陽之體,從《周易》上悟出參同大道,那怕恁般乾、元、亨、利、貞,且由他念誦,莫先說破了機關。」退之一口氣念了許多乾、元、亨、利、貞,見這田夫端端正正立在面前不動,便又暗忖道:「前日的樵夫、漁父是鬼也不見得,今日這個田夫的的確確是人了。」便又近前施禮道:「借問老哥一聲,此去潮陽還有多少路?」田夫答道:田夫只曉耕田事,不知高嶺幾多峰。也不知峰頭有多少樹和水。也不知嶺腳有多少柏和松,也不知瀑布流泉從那裡來,從那裡去,也不知僧尼道士打恁麼鼓,撞恁麼鐘。饒你錦衣跨駿馬,饒你玉斝仗千鍾,饒你財多過北斗,饒你心高氣吐虹,到頭來終久不如農。那田夫說完了幾句,不瞅不睬,逕自去了。退之要趕上前去拽住了他,又恐怕他不分皂白,言三語四,反討一場沒趣;欲待不去趕他,心中又與決不下。張千道:「此時此際老爺還不趕路,等待何時?」退之道:「我心裡思量還要問田夫,討一個明白。」李萬道:「要知山下路,須問過來人。這田夫只在山裡種田,何曾出去穿州過縣,問水尋山,老爺苦擠擠去問他恁的?」退之見張千、李萬絮叨叨,只得把馬加上一鞭,望前而去,眼中卻撲籟籟流下淚來。這正是:
  胸中無限傷心事,盡在汪汪兩淚中。
  一行三口兒又奔了十數里,指望尋個店家安歇,不料遠遠地跳出兩隻猛虎來,真好怕人。
  深山霧隱,皮毛賽玄豹丰標;大地風生,牙爪共青獅鬥利。高岩才發嘯,昂頭搖尾震山川;絕壑漫迎風,怒目睜眉驚樵牧。任你卞莊再世,受饑寒難逞英雄;假饒馮婦重生,遭凍餒怎施拳棒?今日退之遇著呵,這才叫做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又值打頭風。魂靈不赴森羅殿,也應飛上半空中。
  張千轉身就跑道:「老爺,不好了,前面有兩隻猛虎趕來了!」退之聞言,一骨碌在馬上跌將下來,暈倒地上,沒一絲兒氣息。那兩隻虎奔迸近前,把張千、李萬一口兒都咬了去,單單只剩下一個退之。這才是:
  命如五鼓銜山月,身似三更油盡燈。
  話分兩頭,且說湘子既教山神化猛虎來馱了張千、李萬去,驚得退之暈在地上不甦醒,藍彩和便道:「仙弟,你叔父只剩得隻身昏暈不醒,你可速去救他醒來,省得他把真性都迷亂了。」湘子道:「仙兄,我叔父還不心死,思量去潮州做官,待我作一陣冷風吹醒他來,又去前路化一間茅屋,把花籃盛著他昔日與我的饅頭、好酒,放在屋裡與他充饑燙寒。再過一日,把馬一發收去魂魄死了,絕了他的腳力,然後去點化他。」藍彩和道:「如此卻好。」果然退之驚得暈死半晌,被一陣冷風吹得渾身冰冷,才甦醒䦶䦟起來,定睛一看,不見了張千、李萬,只剩得這匹馬,乜乜遮遮立在那裡不動。不覺兩淚交流,歎一口氣道:「我韓愈盡忠盡孝,為國為民,只指望名標青史,死有餘芳,誰知佛骨一表,弄得家破人亡,夫妻拆散。來時還有三個人,今日把兩個葬於猛虎腹中,到前路去只我一個,若再撞見虎時,性命決難逃躲。想我自作自受,應該命斷祿絕在這個地方,不如早早尋個自盡,倘或有人憐憫是無主孤魂,掘個坑兒埋葬了我,也得個囫圇屍首,煞強如被老虎咬嚼得粉骨碎身。」左思右算,走到前面樹林茂處,解下腰縧,要懸掛而死。誰知退之不該縊死,縧兒掛得上去,又跌了下來。退之揀得一椏粗壯的樹枝,說道:「這椏兒決掛得牢了。」及至掛上縧兒,連樹椏兒也折了下來。退之道:「我想是不該繩上死,該在刀下亡,故此聖上要把我在雲陽市上斬首,虧了林親家並眾官力救,得貶潮陽,今日終七終八不免這條路。」連忙向行囊上解下佩刀,要自刎時,那刀有如生了根在鞘內的一般,左拔也拔不出來,右拽也拽不出來,急得退之叫道:「天那!我韓愈到了這個田地,求生不得生,要死不得死,留我韓愈一個也是徒然的了。」叫聲未絕,只聞得遠遠地漁鼓敲響,退之道:「好了,好了!我姪兒湘子來救我了。」舉頭四下裡只一看,只見蝶翅鵝毛,好不上下刮得緊,那裡見有湘子姪兒?那裡有恁麼漁鼓簡板?退之急得欲奔無路,舉眼無人,忙忙去解韁繩,對馬說道:「馬,我騎坐你這幾時,沒一日離了你,我千死萬死終須是死,我今與你分離,你再不要戀著我了。你若不該死,快快依著來的路頭,一逕回到長安,省得被虎咬壞了。」一頭對馬說,兩行眼淚汪汪的流下來,哽哽咽咽,氣都出不來了。只聽得漁鼓又敲響,退之聽了一會,道:「這敲漁鼓的分明是我姪兒湘子,怎的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昔日他曾說到藍關道上救我,今日怎麼還不來?教我受這般淒涼苦楚。」便仰面朝天,不絕口的叫了湘子幾聲,那得有一個人應他?
  他正在恓惶沒法,忽然聽得漁鼓又響,只見一個道童,頭上挽著雙丫髻,身上穿件緇布單衣,手裡拿著漁鼓,肩上馱著花藍,冒著雪走將來,那大片的雪沒有一片沾著他的身上,越顯得唇紅齒白,仙家的模樣,口唱道情,是一闋〔寄生草〕,又是一闋〔山坡羊〕。
  〔寄生草〕家住在深山曠野,又無東鄰西舍。只見些山水幽清,禽鳥飛鳴,麂鹿忙奔。到晚來,人煙稀,鳥聲靜,冷冷清清。做伴的是,樹梢頭殘月曉星。
  〔山坡羊〕想當初,有駟馬高車,為恁麼到藍關險地?今日英雄在何處?只怕要馬倦人亡矣!心慘淒,夫妻兩處飛,更添那雪積。雪積如銀砌,回首家鄉一路迷。傷悲!此際艱難,誰替你孤恓?早早回頭也是遲。
  退之看見這道童體貌清標,形容卓異,言詞慷慨,音調激揚,便向著他拜倒在地上,道:「神仙救我!神仙救我!」道童忙用手扯住退之,道:「你是何等樣人?來到這個沒人煙的所在,有恁麼貴幹?」退之道:「我是在朝的禮部尚書韓愈。」道童道:「既是在朝的大人,出入有高牙大纛,後擁前呼。這樣雪天,何不在紅樓暖閣,烹羊煮酒,淺斟低唱,以展豪興?卻為恁單人獨馬,在此走路?」退之道:「我韓愈也是會快活的,只因姪兒湘子勸我修行,我不肯依他,今日在此受這般磨難,教我望前看不見招商客店,望後不見張千、李萬,單單剩下我孤身,左難右難,因此上要尋一條自盡的路頭。幸遇著仙兄來,借問仙兄,此去潮陽還有多少路程?」道童用手一指道:「前面就是藍關城了。」
  退之抬頭看時,這道童化一陣清風,又不見了。退之忖道:「想是我不該死在這裡,所以老天降下仙童指引我的路頭,不免趲行幾步,尋個安歇店家,又作道理。」偏生雪又大得緊,那匹馬凍得寒凜凜的倒在地上,不肯立起來。退之道:「我因得罪於朝廷該受此苦,馬,馬!你得何罪,也同我在此處受這般饑寒?」只得慢慢地扶起馬來,整理鞍轡,上馬而行。只是馬已凍壞,行走不得,一步一顛,幾乎把退之跌下馬來。退之此時也有八九分信湘子是神仙,做官的心也有八九分灰了。
  走不上半里多路,望見一間茅屋在那山邊,便自言自語道:「那間屋不是茶坊、酒肆,一定是個出家人修行的所在,我且前去,權躲災難,卻不是好。」連忙帶了馬到得茅屋門前,只見兩扇門關得緊緊的,並沒有人聲氣息。退之道:「好古怪,怎的有房子卻沒有一個人在外頭?想是睡著了,或是有病臥在牀上起來不得;或是出外抄化不曾回來,或是尋師訪友,或是踏雪尋梅,或被虎狼傷死,或遭魍魎迷魂也不見得。」又自道:「雖然是這樣說,只是深山去處,不是一個人住的,少不得也合幾個道伴看守房屋,難道沒有一個人在屋裡不成?」退之把馬拴住了,推開門看時,門裡並無一個人,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擺在那裡。桌子上放著花籃一個,花籃內盛著許多饅頭,熱氣騰騰,就像新落蒸籠的一般。籃旁一個葫蘆,盛著一葫蘆熱酒。退之正當饑渴時節,拿起饅頭就吃,剛剛咬得一口,猛然想道:「這饅頭好像我生日那一日蒸的一般模樣。」仔細看時,果然是廚子趙小乙蒸的饅頭,那日賞與那黃瘦道人,用障眼法兒把我席上三百五十六分饅頭都裝在花籃裡面,如何到在這裡?為何還是這般熱的?真是古怪!又道:「那道人原說我有藍關雪擁之災,故此收了我三百五十六分饅頭。待我如今把花籃裡的饅頭細細數看,若是三百五十六分,不消說了;或多或少,不拘定三百五十六分之數,必然是出家人別處化來的饅頭,天教他放在茅屋裡濟我的饑渴。」當下退之將手去花籃內摸出一個,又是一個,摸去摸來,整整的摸出三百五十六分來,一分也不少,一分也不多,乃歎一口氣道:「我有眼何曾識好人,誰知那黃瘦道人真是個神仙,真有仙術。且胡亂吃幾個饅頭充饑,吃些酒解渴。」退之吃得一個饅頭,吸得一口酒下肚子去,便覺得神清氣爽,身上也輕鬆和暖了好些。又自想道:「馬與我同受饑寒,又沒草料吃,不免也把饅頭喂他幾個。」只見那馬垂頭落頸,眼中淚出,一些也不肯吃。退之看了,好些傷感,道:「張千、李萬被虎咬了去,我只靠這匹馬做個伴兒,倘若有些蹺蹊,教我怎生區處!」一邊摸著這馬,一邊歎息,不覺天色昏沉,看看晚了,只得在茅庵中權坐一宵。正是:
  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隨。
  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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