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貶潮陽退之赴任 渡愛河湘子撐船
睠彼東門禽,傷弦惡曲木。
金縢功不刊,流言枉布毒。
拔木偃秋禾,皇天恩最渥,
成主開金縢,恧然心感服。
公旦事既顯,切莫閒置啄。
不說退之押赴市曹,且說兩班文武崔群、林圭等一齊卸下烏紗、象簡,脫下金帶、紫袍,叩頭奏道:「愈言抵悟,罪之誠宜,然非內懷全忠,安能及此,願陛下少賜寬假,以來諫諍。」憲宗道:「愈言朕奉佛太過,情猶可容,至言東漢奉佛以後,天子咸夭促,何乖剌耶?愈,人臣,狂言敢爾,斷不可赦!」於是中外駭懼,戚裡諸貴,亦為愈言。憲宗乃准奏,姑免愈死,著貶謫極惡煙瘴遠方,永不許敘用。班中閃出一位吏部尚書,執簡奏道:」現今廣東潮州,有一鱷魚為患,民不聊生,正缺一員刺史,推選此地者,無不哭泣告改,何不將韓愈降補這個地方?」憲宗問道:「此郡既有妖魚,想是煙瘴地面了,但不知離京師有多少路程?往返也得幾個月日?」吏部尚書奏道:「八千里遙遠,極快也得五個月才到得那裡。」憲宗道:「既然如此,著韓愈單人獨馬,星夜前去,欽限三個月內到任。如過限一日,改發邊衛充軍;過限二日,就於本地方斬首示眾;過限三日,全家盡行誅戮。」退之得放回來,謝恩出朝,掩面大哭。正是:
不信神仙語,災殃今日來。
一朝牆壁倒,壓壞棟樑材。
退之忙忙到得家中,對竇氏道:「我因諫迎佛骨,觸怒龍顏,幾乎身首異處。虧得滿朝大臣一力保奏,留得這條性命,貶為潮州刺史,欽限一人一馬,即日起程,三月之內到任。如違欽限一月,發邊遠充軍;二日,就於本管地方處斬;三日,全家抄沒。算來八千里路,會飛也得三四個月,教我如何是好?」竇氏聞言,捶胸大哭,連忙收拾行李,吩咐張千、李萬,跟隨退之起身。退之當時吩咐竇氏:「好生著管媳婦聲英,拘束義兒韓清。內外出入,俱要小心,不得惹是招非,以罹罪譴。」淚出痛腸,難分難捨,只聽得門外馬嘶人哄,慌得張千跑出去看時,乃是百官來與退之送行。百官原要到十里氏亭餞別的,因憲宗有旨,凡是官員出郭送韓愈的即降二級,故此百官止來退之家中作別。退之見了這個光景,更咖悲痛,各各灑淚而別。獨林學士送到長亭,說道:「人丈夫不能留芳百世,亦當遺臭萬年。親家今日雖受了貶滴的苦,日後清名,誰不敬仰?但收心前去,指日聖上需怒回顏,決然取復舊職。」退之道:「多謝親家費心,另圖報效。」正是:
江山風物自傷情,南北東西為利名。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當下退之一行三人要趕上前驛去處,以圖安歇,誰知冷落淒涼,不比前日有詞為證:
進步前行,一盞高燈遠遠明,四下人寂靜,主僕三人奔。
莫不是寺觀茅庵酒肆與茶亭?只怕冷淡淒涼,沒個人兒問。
不提退之趕路。且表韓湘子與藍彩和見退之灑淚,不忍分別,林學士獨到十里長亭把酒餞送,便拍手呵呵唱道:歎文公,不識俺仙家妙用,妄自逞豪雄,山嶽難搖動。朝堂內誇爾尊,眾官僚俱供奉。權傾中外,誰不順從?豈知佛骨表犯了重瞳,綁雲陽幾乎命終。幸保奏敕貶潮陽,一路苦無窮,如今方顯俺仙家妙用。
湘子見退之一路裡愁眉不展,面帶憂容,十分樵淬,比昔日在朝時節大不相同,便對藍彩和道:「仙兄,我和你駕起雲來,先往藍關道上,等俺叔父前來何如?」藍彩和道:「依我愚見,再去請鍾、呂師父來鋪排一個機關,才好下手度他。」湘子道:「仙兄所言有理,就勞仙兄往洞府去走一遭,弟子在藍關道上相候。」彩和依言而去。湘子唱道:「叔父!
我度你非同容易,你為何苦苦執迷?空教我費盡心機,你毫不解意,只得變番僧,藏機度你。再若是不回頭,光陰有幾?閻王勾,悔之晚矣!」
湘子唱道情才罷,只見藍彩和同鍾、呂兩師來到。湘子上前施禮,告兩師道:「我叔父已往潮陽,正在路上。若不降些風雪,驚以虎狼,使我叔父備嘗苦楚,則道心不堅。今欲吩咐值日功曹喚巽二起風,滕六作雪,一月之間,倏大倏小,不得暫止。弟子與藍師兩個,或化作艄子撐駕渡船;或化作漁父澗下釣魚;或化作樵夫山頭斲樹;或化作田父帶笠荷鋤;或化作牧童橫眠牛背;再化一美女莊招贅叔父受些繃弔之苦。一路上各顯神通,多方變化。若再不回心,須命藍關土地差千里眼、順風耳,化為猛虎,把張千、李萬先馱至山中修行,止留叔父一人一騎走上藍關,就於藍關近便去處化出一間草庵,與他棲止,待馬死人孤,然後度他,不知仙師以為可否?」兩師道:「作用甚當。」正是:
雙跨青鸞下玉階,瑤天相送白雲垓。
神仙豈肯臨凡世,為度文公去復來。
湘子與眾仙商榷已定,依計而行。湘子便乃畫地成河,阻著退之的去路,把雲陽簡板化作一隻船,撐在對河樹陰底下歇著,等待退之前來,把幾句言語打動他。那河有恁險處,有詩為證:
洪水滔滔一派波,流沙漠漠漾金梭。
如江煙浪掀天起,似海風濤卷地拖。
遊戲蚊蜃衝窟出,翻騰鼍鱉轉身多。
莫言小艇難搖槳,縱有龍舟怎得過?
退之一路上對張千說道:「我們離家的時節恰像天氣還熱,如今竟像深秋光景,紅葉黃花,金風乍起,好不淒涼。真個是:石路荒涼接野蒿,西風吹馬利如刀。誰憐千里飄零客,冷露寒霜逼二毛。」張千道:「老爺,你一身去國甘辛苦,千里投荒莫歎嗟。自恨當初忠勸主,誰知今日受波查?」正在愁歎,恰好過著一一個地方,那門樓額上題著「黃華駐館」。退之道:「這是驛地了,我們且進去歇宿一宵,明日再行。」誰知那驛丞再三不容,道:「新奉聖旨,單言不許留你在驛中宿歇,如有容留者以違旨論。」退之聽了,垂下淚來,道:「我已離京遠了,有准人知道?」驛丞道:「若要不知,除非莫為。我實是官卑職小,怕長官知道。」退之正要發怒,忽見李萬來稟道:「老爺,前面不知是恁麼地方,有一條大河阻住去路,四下裡空蕩蕩,沒有一隻渡船,怎麼過得去?」退之抬頭一望,歎道:「果然是分大河,風浪這般洶湧,怎生得渡到那邊?」便問驛丞道:「你既不肯容我安歇,有渡船尋一隻送我過河也罷。」驛丞道:「渡船那裡得有,你識得水性,就下水過去。」退之聽了這些言語,好不惱怒得緊,吩咐張千道:「這等一個去處,難道渡船也沒有一隻?你們快去尋著地方總甲,問他一個明白,僱一隻來送我過去,不可遲滯。」李萬道:「一望不見人煙,只有這個驛館,便有幾個驛夫,都伏著驛丞管轄,只聽他的指揮,叫我那裡去尋居民總甲?莫不是我們錯走了路,走到天盡頭了?」退之道:「胡說!我們起身不過四十餘日,怎麼就走得到天盡頭?快快去尋船,不要耽誤了時日。」那張千扯了李萬便去尋船,尋過東,尋過西,不見一個人影;尋上南,尋落北,不見一葉扁舟。尋了半晌,轉身回覆退之。不料那個驛工裝個肚痛,走了進去,再不出來。
退之獨自一個冷清清坐在驛廳上。張千隻得又跑去尋船,恰好一個艄公駕著一隻小船,遠遠地順流頭蕩將下來。張千便用手一指,叫李萬道:「哥,好了,這不是有船來了?」李萬瞅著眼道:「在那裡?」張千道:「兀的那黑影兒動的不是一隻船?」李萬道:「望著像一個老鴉展翅,那裡是船?就是船,不過是順水淌術的,沒人在上面搖櫓也用不著。」張千道:「你說那展翅的正是一個人。」兩個爭論未決,看看船到面前。李萬道:「你好眼力,真個是一隻船,一個人搖著櫓,我先去回覆老爺,你等船來留住了他的,要他送過河去。」
李萬去不多時,只見船將到岸,張千立在岸上叫道:「撐船的來渡我們一渡。」艄公道:「不渡,不渡!」張千道:「艄子,你渡我們過去,多與你些渡錢。」艄公道:「我船小渡不得。」張千道:「我們不多幾個人,將就渡一渡過河,你不要作難。」艄公道:「那馬上遠遠來的是恁麼人?要我渡他?」張千道:「那一位就是怖老爺。」艄公道:「如今才交秋天,怎麼就做韓老爺?」張千道:「艄子,你不曾讀書過?」艄公道:「書也曾讀幾行。」張千道:「既讀過書,怎的不曉得韓字?《百家姓》上說:『蔣、沈、韓、楊。』我老爺是姓韓的韓字,不是你那寒字。你說的寒字,是《千字文》上『寒來暑往,的寒字。」艄公道:「寒與熱我也分清理白這許多不得,但那個人氣昂昂坐在馬上,像是個有勢耀的人一般,我怎麼去渡得他?」張千道:「我老爺做人極好,再不使勢耀的,你若渡了他,他重重賞你渡錢。」艄公道:「從古說上門的好買,上門的好賣。你老爺既做人好,為何不坐在朝中討快活,卻來這河邊尋我去渡他?」
兩個人正對答問,只見退之一騎馬,李萬一肩行李,都到面前。張千向前享道:「艄子說船小,渡不得我們。」退之便下了馬,走近岸口,叫道:公旦--周公旦。?「艄公,你渡我過河,我決本輕慢你。」艄公道:「老大人,我這船兒就似做官的一般,正好修時不肯修,如今破漏在中流,思量要補無人補,那得明人渡出頭?」退之道:「閒話休講,將就渡我一渡。」艄公道:「老大人,你看這個河的模佯,除是神仙才度得你,我若度你,你也不信。」退之道:「那裡能夠有神仙來?」艄公道:」神仙到有,只是大人倚著那做官的勢耀,在家中不肯理他,他如今再不來度你了。」張千道:「我實實對你說,你若渡,便渡我們過去;若不肯渡,我老爺行牌去叫起地方人夫,把你這只船兒拔了上岸,再不許你在這裡賺錢生理。」艄公聽說,便把腳蹬開船道:「這般說話又來使勢了,我不渡!我不渡!」李萬道:「艄子哥!你不要著惱,我家哥是這般取笑說,你怎的就認起真來?」艄公道:「請問大人,為恁事要到河那邊去?」退之道:「我奉公幹要去。」艄公道:「做人不要學那雉雞,乖躲頭不躲腳。我只怕你馬行窄路收韁晚,船到江心補漏遲。」說得退之面皮紅漲,半晌無言。張千道:「艄子哥,時光有限,我們過河還要去尋客店,你只管把這閒話來說.正經是坐的人不知立的苦,快渡我們去罷!」艄公道:「我的船小,只好渡人,卻渡不得馬。」李萬道:「這馬是我老爺腳力須用,同渡過去,寧可多與你些渡錢。」艄公道:「風浪大得緊,實是船小,同渡不得,我做兩次渡何如?」張千道:「你說那都是自在話,渡得我們過去,轉來再渡馬,可不戶亮光光上了,教我們到那裡去尋宿店?」艄公道:「老兄,我未晚先憂日落,何不在家裡坐著?我到不怕月上,只怕風雪來得緊,搖不得船才是苦事。」張千道:「這個天氣風雪「斷然沒有,只是你搖快些才好。」艄公道:「既如此說,你們一齊下船來,只要小心仔細些,不要做順水推船沒下梢。」
退之人馬同到船中,退之坐在中艙,馬在一艙,張千、李萬井行李共占一艙,恰也不覺得船小。那艄公慢慢地搖著櫓,唱著歌道:
亂石灘頭駕小航,急流溪畔柳陰長。歌欸乃,濯滄浪.不怕東風上下狂。
煙波深處任優游:南北東西到即休。功業恨,利名愁,從來不上釣魚鉤。」
退之聽他唱罷歌,便問道:「艄子,你家住那裡?」艄公道:「我家住在碧雲霄鬥牛宮中。」退之道:「碧雲霄鬥牛宮乃是神仙的居址,怎麼有你的住處?」艄公道:「我比神仙也差個多。」退之道:「既做神仙,為何又撐著小船圖賺錢?」艄公道:
我愛著清閒,駕著只小船,把五湖四海都游遍,那裡去圖錢?
退之道:「你曾讀書也不曾?」艄公道:「我也曾懸樑刺股,映雪囊螢,坐想伊、呂,夢思周、孔。」退之道:「你既用了苦功讀書,也曾中舉做官麼?」艄公道:「我也曾插官花,飲御筵,執象簡,拜金鑾。」退之道:「好沒來由,既登黃甲,做了官,在那裡衙門?」艄公道:「初授監察御史,升授考功司郎。」退之道:「後來若何?」艄公道:「歷升刑部侍郎,因南壇祈雪有功,轉卉禮部尚書。」退之道:「既做了尚書,為何棄職在此撐駕小船?」艄公道:「只因朝諫皇王迎佛骨、雲陽斬首苦無邊;虧得百官來相救,夕貶潮陽路八千。」退之低首忖道:「這艄子言語,一句句都說在我身上,就是神仙一般。」艄公道:「大人,你思忖著誰來?」退之道:「找思忖姪兒韓湘子。」艄公道:「我見一個韓湘子,衣不遮身,食不充口,已作塵中餓殍,倒不曉得是大人的猶子。」退之哭道:「如今死在那裡?」
艄公道:」死便不死,活也不活,不死不活,好似齧缺。」退之道:「齧缺是古得道的,依你這般說,我姪兒也得道了,為何衣不遮身,食不充口?」艄公道:「古人說:『飽暖思淫欲,饑寒起道心』。若湘子衣食周全,便又思量做官了,怎肯棄官修行?」退之道:「那輕狂的人才肯去修行,若學好的人決不肯修行。」艄公道:
休得笑輕狂,切記美女莊;過得美女莊,才算翰林郎。
說話之間,不覺來到彼岸。退之一行人馬,但跳起船。張千便去慎袋內摸錢,數與艄公時,艄公、渡船俱不見了,也沒有恁麼闊大的河,洶湧的水,端端是一塊平洋大路。愧得退之面如土色,捉身不定道:「怪哉!怪哉!」李萬道:」老爺不必驚疑,這是上天鑒察老爺忠良被滴,故化這艄公渡船來試老爺耳。」正是:
湛湛青天莫怨尤,忠心為國更何求?
舉頭就有神明在,只要愚人自醒頭。
退之歎息一會,只得上了馬,趲行幾里,不覺來到山林幽僻處,前無村落,後無宿店,四下裡曠曠蕩蕩,沒有一些人煙。正在膽怯心寒,忽然烏雲陡作,捲起一陣大風,吹得他一行人滿身寒籟籟,遍體冷清清,口嘩頭搖,唇青面白,各各捉腳不往。退之道:「自離長安以來,一路好不焦勞辛苦,受怕擔驚,誰知今計到這廣莫之野,又遇這一陣大風,豈不淒餞。」張千道:「頭光艄公說月到未必有,只怕風雪來。如今風已來了,又沒有安身之處,如何是好?」退之道:「且帶住了馬,待我作一篇《風賦》,以消愁悶。」賦曰:
冷冷颼颼,無形無影;嗚嗚吼吼,有力有聲。簸土揚塵,摧林折木;收雲卷霧,透戶穿窗。一輪紅日蕩無光,萬點明星皆陡暗。須支間,乾坤罩合,頃刻時,宇宙遮漫。震撼鬥牛宮,八大金剛身側立;刮倒應真殿,五百羅漢眼難開。煽得飛禽懼怕,收毛斂翅,蹲身縮頸樹叢藏;吹得走獸倉皇,撂尾搖頭,戰膽.涼心山下躲。飄飄蕩蕩,三江精怪撞船翻;喇喇呼呼,五嶽兇神衝樹倒。刮倒東洋海水晶宮展,西華山瑪瑙殿搖。響吟吟,趙州石橋兩斷;怒轟轟;雷音寶闊齊塌。只見補陀山白鸚鵝、紅蓮台擺搖不穩;菩薩院青毛獅、白賴象滾動難拴。走石飛沙,神號鬼哭;天昏地暗,月黑星沉。千年古塔黑悠悠,震動如雷;萬里江山昏鄧鄧,迷離無主。正不知二郎因恁生嗔怒,使盡翻江攪海威?
退之作賦才罷,張千道:「老爺,風倒息了,又有雪絲下來,教人怎生走路?」退之道:「風既住了,料來需也不大,我們快趲上前尋個人家安歇,又作計較。」張千道:「影也不見一個,那得有人家安歇?」李萬道:「好苦!好苦!前日大叔回家時也曾說來,今日不見他來救我們一救。」張千道:「大叔再三勸老爺棄了官職,老爺不肯信他,他如何肯來這裡救我們?」
說話之際,不覺又走了幾里路程,不料那雪越發大了。李萬道:「雪大得緊,我們且在前面竹林中躲一會兒再走。」退之道:「這個去處,如何說得太平的話?就是躲也不為了當,不如快走,尋得一個店家,耽待幾日,等晴了走的才是。」張千道:」人便硬著肚腸,䦶䦟得去,馬又沒料得吃,這般寒冷,如何肯走?」一頭說,一頭走,當不得那雪攔頭攔腦撲將下來,滿脖子項裡都是雪。退之正在愁悶無聊,只見李萬指道:「前面林子中間有一股煙氣衝起,恰像有一村人家一般,我們快趕前去討一夜安耽,明日又好走路。」退之依言,狠把馬進欠一鞭,那馬答嗤嗤亂走。
不知果然有人家否,且聽下回分解。這正是:
堪歎凡夫不肯修,不知消息不知休。
若將三百年來算,白了先主幾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