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販木耳賊星照命 順天心騾子鳴冤
話說陳永福得左良玉用計破賊,不致失守封疆。自後緊守城池,非比前時去杞縣剿賊的輕舉了。唯是前者杞縣剿不盡的土賊,走脫兩個頭目。一個叫做苗人鳳,諢名一斗穀﹔一個叫做馮林,諢名叫做瓦罐子。兩個躲在小蒼山,隱姓埋名,欺壓山中販木耳的客人,霸充經紀,大秤私抽。
一日,有個客人採買木耳,被這兩人欺負太甚,不覺大聲喝道:「唗!大膽的囚徒,恃強凌弱,獨不認得我係天下馳名汴梁城的李公子麼?江湖好漢,哪個不讓我三分?」二賊聞言笑道:「你若真係汴梁李公子,可相識混天猴麼?」客人道:「你問這個混天猴,係姓苗名六麼?他是我結拜好友,現在我家。」二賊道:「如此說,尊駕真是李公子,多有得罪,請到我們住處置酒賠禮。」說罷,三人同到一間草房坐下,吩咐獻茶。通了姓名,李公子因問:「二位怎麼認得混天猴苗六呢?」苗人鳳道:「苗六係我族弟,時常稱贊公子肯提拔江湖朋友,故久仰大名。我們兄弟前在杞縣嘯聚,被官兵衝散。我與這位馮兄躲在此處,做這個經紀度日,方才衝撞公子。久聞公子有百萬家財,為何來做這宗買賣?」李公子道:「實不相瞞,我當日原有些家業,只因聽信宋炯之言,搭救李闖,花費了數萬銀子。後來又被張獻忠劫個精光,幸得杞縣還有先代置下的房舍,故遷在此間居住。聞得近來天旱,木耳甚貴,因招主顧得了幾百兩銀子,來做這般買賣,生些利息,慢慢起家。」馮林道:「公子,你做過一場財主,這些針鼻削鐵的生涯,怎能興復得家業?現有一注天賜的大財來到眼前,不知公子有意取否?」李岩急問其故,馮林答道:「近聞山東押解糧餉十五萬,往湖廣左良玉軍前應用。我們何不做回填口生涯?招集饑民,往石榴溝截搶,包管登時復做財主。」李岩大喜道:「兄弟,自古道『人無橫財不富』,高見果然不差。現有八百兩貨銀在此,可速去招兵行事。」說罷告辭。
苗人鳳道:「公子暫留在此,待我往山後請個文韜武略的牛金星來,與公子會面。馮兄弟,你可將現在的木耳急賣湊銀應用,以便行事。」馮林大喜,即收了李岩的銀子,又出去賣了木耳,湊成銀一千餘兩,到山場各處,招聚了五百多人,個個都是年壯力強的窮漢。苗人鳳又把牛金星請到,與李公子相見。兩人都是天降的凶殺,所以一見如故。李岩將劫餉之事,與他商議,又想置辦兵器馬匹。牛金星道:「事有湊巧,前者張獻忠敗陣,從我山後經過,棄了無數戰馬刀槍。我叫村中子弟收取,以備防禦流賊。現在各家收藏,置辦極易。」李岩即叫苗人鳳交銀五百,與牛金星置辦馬匹、兵器。不多時,一齊取來分給眾人。李岩辭別眾人,單騎歸家,打聽餉銀將到,叫混天猴苗六扮作家丁,跟上小蒼山。牛金星即叫齊眾人到來:吩咐先去石榴溝兩旁埋伏。只聽鑼響,一齊殺出,不可怯敵。眾人領命,前往石榴溝分頭埋伏去了。
牛金星同李岩走在高處觀風。黃昏後,果見兩員守備,四員把總,帶千餘名騙糧食的老弱殘兵,護著騾子馱著的銀鞘,進了石榴溝內。牛、李二人看得明白,「」的一聲鑼響,賊眾兩旁殺出。官兵嚇得魂不附體,各自逃生。霎時間,屍橫兩岸,血流滿渠。混天猴苗六把在溝口,將騾夫盡殺,奪了十五萬橫財,一齊走上山場,依次均分。牛金星叫苗人鳳將五萬銀子,裝在木草簍內,用騾子馱送公子家中。李公子拜別而行。
且說護餉的官兵有數十人逃脫,即奔該管的杞縣衙門,先報與知縣,然後申稟上司。知縣孔治中聞報失驚,立刻帶齊衙役,前往踏勘。見死屍滿地,又見二十名騾夫屍身有護牌,寫著姓名、年貌、並騾子毛色。孔爺命取回衙中,以便屍親來驗。即刻簽差緝賊,寫了文書,申報各上司。上司勒限追拿,孔爺嚴比差役,限期緝賊。差役踩緝無蹤,三日一小比,五日一大比,受刑不起,不得已向城隍神禱告。
有一日,孔知縣坐堂,突有白騾一隻,跑上堂來,跪下哀鳴,孔爺見他來得怪異,想起一事,吩咐取騾夫腰牌對看。見內中一面寫著騾子毛色,與此騾相符。孔爺道:「騾子,你若是來報冤的,可把頭連點三點。」騾子聽說,果然把頭三點。孔爺大喜道:「你既知強盜蹤跡,待我差人跟你前去緝拿,你且先行。」騾子回身往外慢走,孔爺即命差役跟尋此騾去向,速來報知。差役去不多時,轉來稟報:「此騾跑人李岩家中,再跟小人到此。」孔爺即命差役把李岩拿來。眾差役不敢怠慢,一齊出了衙門,來至班房商議。差頭說道:「眾兄弟,我想李公子家深院大,家人又多,怎能下手?」副役答道:「不須憂慮,我有個表弟曹七,常借李岩私債,如今煩他走走,只說交還利錢,把李岩騙將出來,邀他到酒樓吃酒,我們一齊上去捉拿,豈不省事?」眾人齊聲道:「妙計!妙計!」副役即抽身去尋曹七行事。此去不知果拿得李公子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