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天付與大清朝昇平萬歲

  詩曰:
  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
  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繞建章。
  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爐香。
  共沐恩波鳳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卻說李自成攻破明京,崇禎帝煤山自縊,遣人查出崇禎帝屍,有柳棺盛殮起來。又派人清官,逆臣等連章勸進,遂稱帝於明京,國號大順,改元永昌。每升座時,輒頭暈目眩,又鑄永昌錢,字多不成文。鑄九鼎,亦不成。於明朝制度,隨意紛更。有識者早知其不能有為,此事傳至滿洲清國。清自太祖努爾哈赤開基以來,很為強盛。後太祖於天命十一年八月宴駕,傳位於太子皇太極,是為太宗。改元天聰,太宗嗣位後,仍遵太祖遺志,把八旗兵隊,格外簡練,候命出發。不到半年,適值朝鮮人韓潤、鄭梅得罪國王,逃入滿洲,願充嚮導。太宗遂命二貝勒阿敏為征韓大元帥,整齊兵馬,出師討韓。那滿洲兵一入朝鮮,勢如破竹。初陷義州,又攻破定州,佔據漢山城,殺得朝鮮兵亡魂散膽。這朝鮮國王李倧,從來靠著明朝勢力,向不作備,此時見滿兵長驅到國,都已嚇得了不得。忽有一大臣奏道:「請國王一面遣使求和,一面速奔江華島暫避。」李倧聽了此言,忙召集妃嬪出走,隨命大臣修好國書,遣使求和。朝鮮使到滿營,被阿敏呵斥一頓,不允和議,仍令拔隊前進。
  看看離朝鮮國都不遠,忽報朝鮮國王遣族弟李覺求見。阿敏召入,李覺獻上一張禮單,內開馬百匹,虎豹上百張,棉綢苧布四百匹,布萬五千匹,不覺喜動眉梢,令軍士查收,便遣副將劉興祚同李覺前往,並囑興祚道:「若要議和,須待我入都。」
  興祚告辭出帳。帳外有貝勒濟爾哈朗,與興祚密談許久,興祚會意,隨李覺赴江華島去了。
  且說阿敏自興祚去後,乃飭兵士攻城。一日,又親自督兵攻城,恰值劉興祚回來,先與濟爾哈朗說明,朝鮮已承認貢獻,現同李覺前來訂約。濟爾哈朗道:「如此便好訂盟。」興祚道:「須稟過元帥。」濟爾哈朗道:「不必。」興祚道:「如元帥見怪,奈何?」濟爾哈朗笑道:「有我不妨。」便召李覺進見,與他訂了草約。隨入見阿敏,說已訂盟,阿敏怒道:「我為元帥,如何不報知?」濟爾哈朗道:「朝鮮已認貢獻。何苦久勞兵眾。」
  阿敏道:「我不許和。」濟爾哈朗仍是笑。忽報聖旨到,請元帥接旨,阿敏急命排香案,率大小軍官出帳跪接,差官讀詔:「朝鮮有意求和,應與訂約,剋日班師,毋得騷擾。」阿敏無奈,起接聖旨,餞送差官畢,方把盟約簽字。心中暗怨濟爾哈朗,料此事定是他密奏,他要保名譽,就暗囑親信軍隊四出擒掠,又得了無數子女玉帛,滿載而歸。李覺隨同滿兵入朝,滿主太宗出城犒軍,與阿敏行抱見禮,便賜阿敏御衣一襲,諸貝勒馬一匹,李覺隨即叩見,命他起坐,賞他蟒衣一件。大開筵宴,封賞各官。過數日,李覺回國去了。
  太守既征服朝鮮,遂一意攻明。傳令御駕親征,命貝勒杜度阿巴泰居守,自己帶領八旗,由貝勒德格類、濟爾哈朗、阿濟格、岳托、薩哈廉、豪格等作為前隊。攻城諸將攜著雲梯盾牌,橐駝負著輜重,作為後隊,前呼後擁,渡過遼河,向大小凌河進發。是時,遼東經略王之臣與袁崇煥不睦,明廷召還之臣,令崇煥統領關內外各軍。崇煥聞滿兵又來犯邊,急令趙率教率師往援。率教到了錦州,探馬報說,大凌河已陷,率教即命軍士掘塹,多運矢石上城,復遣人向寧遠告急。次日,忽來明兵一二千人,在城下大叫開門。率教上城探視,問道:「爾從何來?」城下兵士答道:「從大凌河逃來。」率教見他們無狼狽情形,遂喝道:「朝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難道叫你等臨陣逃走麼?」說完,城下兵士仍嘩噪不已,率教傳令叫軍士放箭,射倒兵目一人,遂大聲道:「汝再如此喧鬧,叫你個個如此。」於是城下兵士竟一哄而散。原來這些兵士有一半明軍,是被滿軍獲住;有一半是滿兵偽充明兵,來賺錦州,幸虧率教料破,不然,必定中計。率教下城回府,心中想道:滿人詭計雖然料破,明日必定還要猛攻,此處守兵又少,救兵不至,倘有疏失,如何是好。心想良久,忽猛省道:有了,當命親兵請欽差紀用商議。紀用本是個太監,因夤緣得這個錦州差使。不一時,紀用來到,敘完寒溫,率教就把清兵犯界,現在此處守兵又少,救兵不到,倘有差失,難免朝廷見罪,特請欽差前來商議。紀用道:「此事全仗經略調停。」王之臣一面派兵守城,一面遣人向袁崇煥求救。
  且說滿主派兵賺城,被之臣料破,心中大怒,隨命薩哈廉、瓦克達等帶兵前往錦州,極力攻城。王之臣獨力難支,只得棄城向明京逃走,錦州遂陷。次日,命阿濟格、岳托進攻寧遠。
  寧遠撫軍袁崇煥聽錦州失陷,滿兵必來攻寧遠,遂命兵士四面埋伏。滿兵前隊一到,即伏兵齊起,將阿濟格圍困。阿濟格見有備,急命速退,幸虧薩哈廉、瓦克達猛救,方逃入中軍。太宗見阿濟格受傷,別令部將瓦克達率精兵接應薩哈廉,一面令軍士向後漸退。崇煥被薩、瓦二人牽制,不及追趕。太宗退軍數里,查點兵士,喪失不少。薩、瓦二人未回,待了多時,方見二人身負重傷,狼狽奔回。太宗切齒恨道:「這袁蠻子真正厲害,先考在日,怪不得常吃他虧。但此人不除,如何能夠得明朝江山。」遂命濟爾哈朗斷後,把軍徐退錦州。崇煥聞滿軍退去,也收兵不追。太宗整齊隊伍,一隊一隊退歸沈陽去了。
  卻說袁崇煥擊退滿軍,遣使告捷,指望明帝降旨敘功,不料朝旨下來,反斥他不救錦州之罪。崇煥接旨大憤,遂上表乞休。旨下准奏,仍命王之臣代領其眾。滿主聽此信息,方舉手稱慶,擬來歲再出兵。不料明熹宗崩,皇弟信王嗣位,魏閹等伏誅。至崇禎元年四月,探報袁崇煥復督師薊遼。太宗頓足道:「我方欲發兵攻明,如何這袁崇煥又用了。」原來崇煥免官,皆因魏忠賢暗中反對,至崇禎帝嗣位,開手便戮魏閹等,召用袁崇煥。崇煥見帝時,崇禎帝首先問他治遼方略,他奏稱:「假臣便宜,五年可以復全遼。」當時,給事中許譽卿說他言過其實。至崇禎二年,便是滿主天聰三年,太宗因久坐無聊,時常出獵,校閱消遣,太宗正出獵回,有親卒報道,明朝有兩人來我國投降。太宗聞聽,即命人召見。二人見了太宗,伏地大哭。
  太宗問道:「何事?」二人奏道:「臣姓孔,名有德,他姓耿,名仲明,都是東江總兵毛文龍部將,因袁崇煥督師薊遼,無故將我毛帥殺死,懇求大皇帝發兵攻明,我等願為嚮導。」
  原來毛文龍盤據東江,素性倔強,崇煥恐他跋扈難制,借閱兵為名,崇煥將他斬首。所以孔、耿二人想替主將報仇,遂逃往滿洲,甘作虎倀。太宗道:「但山海關外,袁崇煥把守,不易進取,汝等有何良策?」二人沉吟許久,說:「關內外不易得手,何不繞道西北,從龍井關攻入。」太宗道:「龍井關在何處?」孔有德道:「在明都東北長城口,此去經過蒙古,方可沿城人關。此關一入,即可向洪山、大安二口,分路直入搗遵化;遵化一下,明京便搖動了。」太宗喜道:「汝等願作嚮導麼?」二人稱「願。」皇弟多爾袞道:「你二人前來,曾被明廷察覺否?」二人齊道:「不但明廷未知,連袁崇煥也不曉。」多爾道:「如此爾等速回登州。」太宗道:「我攻明要他作嚮導,你如何叫他周登州?」多爾袞道:「此次攻明,非一二月間事,若被崇煥聞知,從登萊調水師潛入我國,豈不顧此失彼?」太宗道:「叫他回去,好是好,但是無人導入龍井關。」多爾袞道:「蒙古喀爾沁部已順我國,我軍到蒙古,擇一熟路的作嚮導,便可入龍井關。」太宗大喜,但指多爾袞對孔、耿道:「這是皇弟多爾袞,足智多謀,汝等就依他計仍回登州,秘密行事。將來有功,不吝重賞。」孔、耿二人領命去訖。
  是年十月,太宗親整八旗勁旅,方欲啟行,聞報蒙古喀爾沁部遣台吉布爾噶圖入貢。太宗接見,就問龍井關路曾否認識。
  布爾噶圖道:「奴才數年前曾去過一次,略識路途。」太宗即令他作嚮導,頓時滿朝文武,除居守外,都隨駕出發。」戈鋌耀日,旌旗蔽天,不數日,到喀爾沁部。喀爾沁親王迎宴犒勞,不必細說。太宗到了龍井關,關上不過幾百名守卒,見滿兵蜂擁而來,都嚇得逃走。滿兵整隊,遂分兩路進攻,一軍攻大安口,由濟爾哈朗、岳托為統領,帶四旗。一軍攻洪山口,太宗親率四旗,連夜進發。此時明軍專守山海關,把大安、洪山二口,視為沒要緊,毫不設備,一任滿兵攻入,連夜進攻遵化。
  明廷聞報,飛檄山海關,調兵入援,總兵趙率教遵檄出兵,星夜前進。到了遵化東邊,地名三屯營。望前面都是滿兵,把三屯營密層層圍得鐵桶相似。率教回視自部,不及四分之一,諒想不是對手。當時鼓勵將士,分為數隊,一聲吶喊,竟向滿兵衝入。滿兵見有軍來,放其入陣,復將兩面合裹,把率教困在當心。率教雖勇,總奈滿兵越殺越多,率教兵越殺越少,指望城中出兵救援,誰知無一響應。又殺一會,看看日已西下,只得殺一條路,直奔城下,大叫開城,城上矢石亂下。率教大叫道:「我是山海關總兵奉旨來援此城,請速開門。」忽聽城上守兵答道:「主將有令,無論敵兵援兵,不許入城。」率教至此無路,又受重傷,看看自己兵士已傷殘無幾,也無力再戰,遂仰天歎道:「天亡我也!」向北叩拜,竟拔劍自刎。此時滿兵已臨城下,將殘兵殺得淨盡,隨即攻城。城中守將姓朱名國彥,只守閉關的主意,活活把個率教性命亡去了,自己也無甚調度,只得與妻子向北拜辭,投繯自縊。滿兵得了三屯營,又向遵化前進。遵化巡撫王元雅竭力固守,滿兵四面圍攻,守兵不及措置,被滿兵攻陷,城內各官盡,皆殉難。太宗入城,命兵士將各官死屍掩埋,大加犒賞。次日即率師進發,所過州縣,望風歸附。不到月餘,被滿兵佔據了薊州、三河、順義、通州等處,直至明都城下。明廷震動,幸好有明朝勇將滿桂,見滿兵大至,帶兵援救,遇滿兵廝殺半日,並無勝負。忽城上大炮一聲,彈丸四射,滿兵稍退。不料滿桂兵也被打傷,滿桂也中了一彈,幸不致命。太宗收兵,就在城北土關東首紮營,令明日攻城。
  忽貝勒豪格及額附恩格德爾二人,忙走入道:「袁崇煥現領兵到了。」太宗慌道:「此事真麼?」原來明都被滿兵殺得震魄,飛檄各處領兵勤王。
  袁崇煥奉旨,先派趙率教、滿桂領兵入援,自己亦帶兩總兵隨後起行,不料率教已戰敗身亡。趕到明都,各勤王兵亦至,隨入見崇禎帝。帝命他率援兵,與滿兵迎戰。太宗見崇煥又至,心中不樂。豪格及恩格德爾道:「崇煥怎樣能軍,何至如何?
  趁他初到,劫他營壘,可獲大勝。」太宗道:「崇煥智謀足備,能不防預?汝願劫營,處處留心,防他伏兵,可以萬全。」豪格領命出兵,不料明軍果有預備,滿兵遇伏大敗,幸極力抵禦,未致喪命。太宗道:「我說崇煥能軍,你如此莽撞,本應治罪,念你忠心,姑恕一次。但崇煥在日,阻我進步,總要除去才好。」
  次日探馬報道,明營比昨日格外壯盛。太宗道:「他是想與我久持,知我遠來,糧草不繼,不知諸將有何高見?」諸將紛論不一。太宗見旁邊有一大臣只是微笑。太宗視之,乃內閣大學士范文程也。便問道:「先生有何妙策?」文程道:「現有一策,但秘密不可泄漏,容臣細奏。」太宗令諸將退出,文程與太宗秘議,只聽太宗大笑,諸將不知何策。一刻,文程出帳去了。過一日,傳報明廷在德勝門、永定門外,遺有二封議和書。
  又一日,滿兵捉住明太監二名。又一日,滿軍退數里下寨。又一日,報明太監逃走。又一日,報崇煥下獄。
  諸公,范先生之計,不過因崇煥阻滿兵不能前進,用反間,致明廷生疑,將崇煥除去。果然崇禎帝遣太監出城訪查,回去將所見所聞細奏。崇禎帝因袁崇煥擅殺毛文龍,已責他擅權,立命錦衣衛將崇煥縛置獄中。總兵祖大壽、何可綱,聽主帥無故下獄,隨率本部回山海關去了。明兵見無主將,個個疏懈。
  太宗見了,即令出師進攻,明軍被滿兵殺得魂魄皆散,幸滿桂領軍赴援。滿兵稍退,崇禎帝遂封滿桂為經略,統轄全軍,屢戰滿兵,互有勝負。太宗心思一計,令滿兵改扮明兵,黑夜混入明軍隊裡,就中混殺。滿桂不防,誤作城中援兵,竟被殺死於亂軍之中,滿兵大勝。正欲登城,不料太宗竟傳命退兵。眾貝勒不知何故,都來諫阻。太宗把主見向諸臣分晰明白,隨即率領全軍,退至通州。此時是太宗天聰四年。復由通州渡河,東克香河,陷永平,將至遵化,忽有明軍攔路,開炮向滿軍打來。太宗正欲後退。不知何故,明軍的炮忽然炸開,反弄得自己打自己。太宗趁此機會,督兵前進,將這位領兵的戰亡。你道這領兵攔路的將是誰,原來是庶吉士金聲保舉的翰苑出身劉之倫。之倫聞得滿兵退回,料他必走遵化,退出關,當下約馬世龍、吳自勉兩總兵,由間道抄出遵化,於路攔截。誰知吳、馬兩人違約不追。只落之倫孤軍一支,如何能是滿軍對手,一時把戰敗殘兵掃盡。
  太宗復領兵攻陷遷安、灤州,進至昌黎。復聞明主起用孫承宗,代袁崇煥之眾,守山海關。恐他領兵前來斷他歸路,遂急急收兵回國。既至國都,百官出迎,紛紛上表稱賀。次日,太宗早朝,論功行賞,推范文程為第一。太宗終是不樂,眾貝勁前來問安。太宗道:「我想袁崇煥雖下獄,倘明廷悔誤,將他釋出,豈不枉費一番苦衷。」忽探報道:「明經略袁崇煥已經磔死。」太宗喜道:「崇煥已死,咱們攻取明朝天下,可無阻礙了。」文程道:「崇煥雖死,孫承宗亦是深謀遠慮,山海關亦不易得手。」太宗道:「待來年再圖進兵。」此時孫承宗恐滿兵復來犯界,遂簡閱兵馬,以備抵禦。不料遼東巡撫邱禾嘉與承宗不合,做事皆是相謬。天聰五年八月,太宗帶領精兵,到了大凌河,四面合攻,令貝勒阿濟格領兵往錦州,堵截山海關援兵,滿兵連戰皆捷。且說大凌城守將,就是祖大壽、何可綱,因明帝磔死崇煥,已是懷恨,礙承宗面上,只得堅守。大壽有一兄弟,名叫大弼,於夜分率敢死兵士,縋城而下,來襲滿營。太宗在帳中年看文書,見大弼首先入帳,忙在身邊把佩劍拔下,將大弼擋住。太宗力不及,正在著忙,幸眾貝勒前來護駕,將大弼擊退。大弼回城,不折一人,只有數名受點小傷,真勇將也。次早太宗遂下令猛攻,大壽、可綱極力抵禦,滿軍稍退。
  數日後,滿兵由國運來紅衣大炮,將大凌城轟壞數處,大壽等仍抵死堅守,直待冬後,大凌城中糧盡。又兼援兵不至,一滿主又數次射書招降,大壽無奈,與可綱密議,可綱不從。大壽只得一人縋城,至滿營獻降。可綱聞知,即來邀截。被大壽一箭射倒,由滿兵擒去。此時城中大亂;可綱勸降不允,當即就刑。大弼亦不服兄意,率一軍往他處去了。大壽見了太宗,格外優遇。太宗命大壽仍住大凌城。夢寐間,見可綱前來索命,及醒,心覺不安,自己懺悔一回。
  次日太宗升帳,議取錦州。大壽道:「臣的家小現在錦州,錦州守將此時並未知臣降,臣作奔潰狀,賺開錦州,臣為內應,取錦州直易事耳。」太宗從之,遂陷錦州,仍令大壽固守。次年,明兵攻登萊,孔有律馳書向滿洲告急,太宗令其回歸滿洲,直到沈陽,見太宗說道:「遼東旅順,乃是要塞,現在空虛,逕可襲取。」太宗令孔、耿二人往襲,數日報捷,副將尚可喜納降,仍留可喜守旅順,孔、耿二人皆隨太宗班師回國。又歷一年,太宗賓精糧足,分兵四蹄,將內蒙古各部落統已收服。
  一日,有察哈爾部來降。又林丹汗被太宗征討,逃奔青海,一病身亡。其子額哲勢孤力竭,只得率領家屬,向滿洲乞降。太親令開城放入,額哲叩見畢,獻上一顆元朝歷代的傳國玉璽。
  太宗得了寶璽,遂焚香告天,群臣上表慶賀,並請太宗尊號,各國紛紛遣使納降,太宗令添造宮室殿陛,命范文程監工。
  不數月,建築告成,擇了吉日,設壇祭天,尊太宗為寬溫仁聖皇帝,國號大清。改天聰十年為崇德元年,上列代帝祖尊號,諡努爾哈赤為承天廣運聖德神功肇紀立極仁孝武皇帝,廟號太祖。追封功臣,配享太廟,封貝勒親王及各大臣官爵。太宗意猶不樂,因朝鮮使臣梗塞,不肯照行,因此逆了太宗意,當遣回國,另差官遣書詰貴,差官回奏朝鮮國接書不閱,語多不遜。太宗即召群臣會議。睿親王多爾袞、豫親王多鐸均請旨出兵。太宗道:「朝鮮本非我國對手,諒必受明廷蠱惑,欲征朝鮮,必先攻明,免得明兵出來掣肘。」眾臣道:「主上所見甚是,就先請旨攻明。」太宗遂命多爾袞、多鐸為征東統帥,諭道:「現在攻明,但擾他一番,即可回來,只令阿濟格等前去便了。」即召阿濟格為前部先鋒,帶兵二萬,前往征明。當面授他方略,教他得手即回。阿濟格領命前去,不到一月,阿濟格克明都十六城,並獲人畜等物十八萬,遣人報捷前來,太宗即令阿濟格班師。此次清兵攻明,不過威嚇,著令班師者,好趁此征討朝鮮。
  明值冬寒,太宗祭告天地太廟,率領貝勒親王及蒙旗漢軍,分前後征進,一路浩浩蕩蕩,直搗朝鮮國都。這朝鮮國兵不曾戰過陣,一聽清兵到來,早已望風奔潰,所有要塞,俱被清兵攻入,直到朝鮮都城。朝鮮國王李倧慌得無法,急遣使迎降,奉書請罪。太宗把書擲還,喝退來使。李倧聞此消息,嚇得魂不在身,親率文武,獻上子女玉帛,迎降馬首。太宗有心懷遠,禁止兵士淫掠,入城三日,犒賞三軍,已是殘冬。太宗就在朝鮮國都大開筵宴,祝賀新年。過了數天,太宗復率大兵渡漢江,擬攻南漢山。朝鮮國內全羅、忠清二道,各發援兵到南漢城。
  太宗令軍士駐江東,負水立寨,命先鋒多鐸率兵迎敵。朝鮮援兵,不數合陣角已亂。李倧聞援兵又敗,再遣臣到滿營乞和。
  太宗命英俄爾岱、馬福塔二人,齎敕往諭,令李驚出城覲見,並縛獻首魁前來。李倧答書稱臣,乞免覲見並縛獻首魁二事。
  太宗不允,令大兵進攻,由長山口克昌州,敗安黃、寧遠等援兵。太宗命多爾袞督造小舟,往襲江華島。朝鮮兵聞清兵到來,勉強應戰,怎擋得大清兵一股銳氣,霎時間將朝鮮兵掃盡,插上大清旗幟,一面差人到御營報捷。太宗又諭李倧速遵前旨,將罪魁縛獻,方可姑容。李倧無法,只得上表乞降,一一遵旨,並將世子為質。太宗又諭以後應奉大清的儀注,所有事明的禮制,移作事清。李倧到此地步,只得俯首聽命。當下在漢江東岸築起壇來,約日朝見。至期,多爾袞率李倧出城,到南漢山相近,步行至壇前。
  見旌旗耀日,壇上坐著一位至尊。李倧到此,只是呆立。忽聽喝道:「至尊在上,何不叩拜。」李倧連忙跪下,行九叩首禮。
  兩邊鼓樂迭奏。奏畢,壇上宣詔道:「爾既歸順,每年朝貢一次,不得逾約。」李倧唯唯聽命,令送長子窪來為質,大犒三軍。次日,太宗下令班師,李倧跪送十里外,又與兩子話別,情慘可憐。太宗令免今明兩年貢稅,由後年照例入貢。李倧謝恩,垂頭喪氣去了。太宗亦振旅回國,並將朝鮮倡議敗盟的罪魁,帶回滿洲正法。太宗既服朝鮮,無東顧憂,遂欲一意攻明。
  不意此時適值李闖、張獻忠等分擾陝西、河南、四川各省,聲勢甚大。明朝將官多去調剿,無暇顧邊。太宗命孔、耿、尚三降將攻入東邊,明總兵金日觀戰死。崇德三年,授多爾袞為奉命大將軍,岳托為揚武大將軍,統左右翼,分道攻明,入長城青山口,到蘇州會齊。是時,所有守邊主將,一見清兵到來,皆是逃的逃,走的走,不到月餘,連拔四十八城,直至高陽縣。
  有明故督帥孫承恩,時正家居,聞清兵入城,手無寸鐵,如何拒敵,竟服毒身亡。子孫十數人,各執器械,悉力赴敵,清兵未及提防,被殺死數十人,後終因眾寡不敵,陸續身亡。清兵又從德州南下山東,入濟南,擄明德王。這德王是明宗室,名叫由樞,崇禎帝兄弟,授封濟南王。此時山東巡撫顏繼祖,山西總督盧象升,帶兵入衛京畿。此時,大清兵已渡河北行。繼祖入奏道:「清兵深入,勝負未卜,不如請和。」盧象升一意主戰。崇禎帝令二人會議,一和一戰,終是不合。旋奏請與楊、高二人,各分兵權,不相節制。表上,發兵部復議,把宣大山西兵屬象升,山海關、寧遠兵屬高起潛。崇禎帝准議,加象升尚書銜,剋日出師。象升奉命,竟向涿州進發,途中聞清兵分三路入攻,自己亦分三路防堵。總奈清兵勢大,馳防不及,到處皆望風逃走。嗣昌奏削象升尚書銜,又按餉不發,種種反對。
  象升至保定,與清兵相遇,初無勝敗,因軍餉不接,不數日,軍中缺糧,軍士各彩菜餬口。象升自知必死,次早出帳,向兵將四面拜道:「盧某與爾等同受國恩,不患不生,只患不死。」
  言詞感慨,眾兵士不由大哭道:「願隨主將出去殺敵。」象升出城,至鉅鹿,顧手下兵士,只剩五千名,正見清兵前來,把象升五千人圍住。
  象升將左右中分三隊,自己領中軍,直衝清營死鬥。清兵合圍數次,被象升殺開數次。清兵見他勇決,亦漸退去。象升亦收兵紮營。是夜三鼓,營外喊殺連天。象升知清兵圍攻,忙率將士迎戰。看看兵盡力竭,象升道:「吾受命出師,早知必死,請諸君突圍而出,吾從此與君長別。」遂手執佩劍,把清兵殺死數十名,身受重傷,嘔血而死。清兵大獲勝仗,正欲前進。忽太宗寄諭,命回本國。多爾袞不敢違命,只得仍由青山口回國。歸國,多爾袞問太宗何故班師,太宗道:「欲奪中原,必須先奪寧、錦諸城,然後再奪山海關,此關一得,便可長驅直攻。不然,我兵深入,那關內外,把我後路塞斷,兵餉不繼,豈不是自討虧吃麼?」多爾袞即奏請出攻寧錦。太宗准奏,即令發兵,直抵錦州。錦州守將是降將祖大壽,屢卻清兵。崇德五年,太宗親征,亦攻錦州不下,彼此相持,未有勝負。
  范文程進策道:「何不前去襲他輜重?」遂把地圖仔細一看,便多爾袞等入帳,令他率兵,去襲明軍輜重。多爾袞領令,遂按圖覓路,來到杏山左側,盤旋過去,到了塔山。上山看視,見前面岡下有七個營盤,寂寂無聲。多爾袞道:「我看前面七營,定是護著糧草人馬,正好乘其不備,殺將過去。」遂分兵兩路,直撲明營。明軍正在夢中,哪裡能抵敵,霎時七座營盤統已潰散。清兵上山,將數百輛輜重搬運下山,從原路馳回。及至洪承疇聞報,已是不及。清太宗料明兵必定前來拼命。次日,承疇率將士衝殺數次,毫不見效。遂想出一個偷營法子,故意退兵三十里,隨令軍士飽餐,分兵四路,令王樸、唐通為第一隊,白廣思、王廷臣為第二隊,馬科、楊國柱為第三隊,曹變蛟、吳三桂為第四隊,自己與巡撫邱民仰守住大營。清太宗見明營未敗而退,必有詐謀,令豪格、阿濟格等從間道出兵,抄明兵背後,襲擊明營。又令多爾袞埋伏營外,所以明軍不能得手,反受清兵攻擊,受了損失。太宗又料明兵經此一陣,勢必退走,當令諸將分路埋伏。
  且說明洪承疇,因糧被襲,諒難久持,遂傳令六總兵陸續退去。將到杏山,忽閃出清兵截住去路,明軍嚇得毛髮皆豎,莫可奈何,退入松山城去了。清兵也不追趕,收兵回御營報功。
  太宗命范文程一一記功,並議論招降洪承疇。文程道:「欲招承疇,多寫幾分招降書,分投他部下,令他軍心搖動,各生疑忌,方可下手。」太宗稱善。
  且說洪承疇,經此番大挫之後,又兼無餉,正在躊躇,不如一死為妙。承疇正尋自縊,不料背後有人將他一抱,登時繩捆而去。列公,你道抱承疇的是誰,原來是夏承德、李永芳,他二人已經投降太宗,太宗命他回城,以作內應。此時承疇正尋自盡,他二人趕來,將他擒住,捆送清營。承疇自分必死,啞口不言。太宗令將繩解開,勸令歸降。承疇不允。經文程再三解勸,忽報明朝差官持書乞和。太宗道:「明朝既來求和,理應恭敬。」遂差官迎入。太宗退殿,時方過午,忽有永福宮太臨入見,奏說洪承疇已被娘娘說降了。太宗喜道:「此真奇事呢?」你說這位娘娘何人,就是入關定鼎祖章皇帝的生母,太宗最得寵的妃子。原來承躊不降,被囚別室。到了巳牌,心中正在胡思,忽然一陣異香,沁人心脾,不由心中一動,抬頭一看,見一個絕色女子,如出水芙蓉,將門開了。手中捧著一把玉壺,走進前來,開口輕輕叫了一聲「將軍」。承疇本愛色,此時一見,骨軟筋麻,答又不好,不答又不忍,也就輕輕應了一聲。那曉承疇不應猶可,這一應,倒引出那女子長長短短多少話來,打動了承疇的心事,說得承疇心悅誠服,只得投降。
  太宗大喜,遂封他貴爵,又賜他美女十人。承疇感激萬分,也就安心。
  且說明朝馬紹愉,奉命前來議和,太宗設宴相待,席間敘起和議,太宗贊成,彼此簽約。過一日,馬紹愉謝別,太宗賜他貂裘白金,命李永芳送至五十里外。馬紹愉回國,將和議情形,密報於兵部尚書陳新甲。新甲擱置几上,被家僮誤認塘報,發了抄,致使通國皆知。朝上主戰的人,皆劾新甲主和賣國。
  新甲不服,被崇禎將他正法。原來新甲因承疇兵敗,與崇禎帝密商和議。崇禎著他秘密,保全體面。及至和議發抄,崇禎帝恨新甲不遵諭首,惱羞成怒,將他斬首。從此,明、清和議永遠斷絕了。太宗得此消息,遂令貝勒阿巴泰等率師攻明,毀長城,入薊州,轉至山東,共破八十八座城池,掠子女玉帛不可數。阿巴泰又由北趨南,從南轉北,縱橫中國,毫無阻滯。這回明廷真嚇得了不得,阿巴泰搶劫已滿,明朝算被他搜括三分之一,此時從從容容,領兵回國去了。清太宗聞阿巴泰旋師,照例論功,擺酒慰勞。宴畢,太宗回至永福宮,這位最聰明絕色的吉特氏,又陪太宗飲酒數杯,是夕就宿在永福宮,不料半夜竟起寒熱,頭昏目眩,次日,召太醫診視,漸漸沉重,一切朝政竟命鄭親王濟爾哈朗、睿親王多爾袞代理。多爾袞因手足關係,不時入宮問候。一夕,太宗自知不起,握住吉特氏手,氣吁吁道:「我不能再至中原,與愛妃同享快樂,未免恨恨。
  現在福臨已立為太子,我死後,應他嗣位。可惜他年幼不能親政,諒來定要委托親王了。」吉特氏聞言,悲哀不已。太宗即命宣召鄭親王、睿親王兩人入宮。不多時,兩人入內,先請了安,太宗道:「我今病已不起,將與二王永別,因太子年幼,不能親政,一朝嗣位,望二王念宗祖一脈,同心輔導,我雖死無恨也。」二王道:「奴才敢不盡心。」太宗又命吉特氏將福臨攜至牀前,以手指二王道:「他母子二人,都托付二王身上。」
  二王道:「如背諭言,皇天不佑。」正說時,忽聽嬌滴滴一聲道:「福兒過來,請王爺安。」此時多爾袞方俯視太子,濟爾哈朗同在旁,與太子行禮。多爾袞自覺失儀,慌忙答禮。禮畢,與濟爾哈朗同到御牀前告辭。回府後,一夜不曾安寢。次日,有太監前來召二人入宮,及見太宗,已是奄奄一息。太宗命二人代草遺詔,草畢,呈與太宗一閱,將紙一擲,瞌然長逝。闔宮舉哀。親王等隨即出宮。命大學士范文程先草喜詔,後草憂詔。喜詔是太子登位,憂詔是大行皇帝宴駕。二親王一面率百官舉哀,一面奉太子福臨嗣位。
  且說太子福臨,奉遺詔嗣位,由攝政兩親王,率文武百官朝賀,行三跪九叩禮儀。由閣臣宣詔,尊皇考為太宗文皇帝,嫡母生母並為皇太后。以明年為順治元年,王公大臣以下,各加一級,新皇退殿入官。自是皇太后吉特氏,因母以子貴,尊榮無比。但她聰明蓋世,自念孤兒寡婦,終久不安,幸奈有多爾袞心心相印,一切政事,比鄭親王尤竭力。一日,多爾袞舉發科達禮碩托諸人大逆不道,暗勸攝政王自立。多爾袞著交刑部責訊,當時正法。太后聞知,格外感激,傳出懿旨,令多爾袞便宜行事,不必避嫌。多爾袞出入宮闈,毫無顧忌,從此就生出了不尷不尬多少言語來,連鄭親王也有閒言。多爾袞奏明太后,令鄭親王出師攻明,鄭親王只得奉旨前去。
  此時吳三桂正為寧遠守將,清兵屢攻不下,騷擾一番,即班師回國。過年即是大清順治元年,明崇禎十七年正月元旦。
  清順治受百官朝賀,各國紛紛入貢,別有一種興旺氣象。這日,攝政王多爾袞正在書房批閱文書,忽大學士范文程進來說道:「聞探報說,明京已被李闖攻破,崇禎自縊,李闖已在明京稱帝,國號大順,改元永昌。」多爾袞驚道:「有這等事。我國正當乘此出師,驅逐流賊,定鼎中原。」正當此時,一面奏知太后,一面簡閱兵馬,擇日由順治祭告天地太廟,不日啟行。要知清國如何得天下,何時統一海內,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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