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晉滅唐漢繼晉郭氏周承

  詞曰:
  千古傷心舊事,一場談笑春風。殘編斷簡記英雄,總為功名引動。個個轟轟烈烈,人人擾擾匆匆。榮華富貴轉頭空,恰似南柯一夢。
  卻說後唐莊宗李存勖,本姓朱耶,沙陀人。祖赤心,賜姓名李國昌。父克用,破黃巢以功封晉王。及存勖襲封,以兵滅梁稱帝,遷都洛陽,號曰後唐。初,李克用臨終,以三矢賜存勖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背約歸梁。三者吾遺恨也。與汝三矢,無忘父志!」至是,唐主果係燕父子,函梁君臣之首,而契丹亦服,祭於太廟,還三矢焉。以郭崇韜為侍中,崇韜權兼內外。謀猷規益,竭忠無隱,亦頗薦引人物焉。
  唐主幼善音律,或時自傅粉墨,與優人共戲於庭,以悅劉夫人,優名謂之「李天下」,嘗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優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頰。唐主失色,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有一人,尚誰呼耶?」唐主悅,厚賜之,而寵對夫人如故。由是諸伶出入宮掖,侮弄縉紳,群臣嫉憤,莫敢出氣。時內府錢財山積,不肯賞賜軍士,而於賞賜伶人則無度。又彩民間美女三十餘人,以充後宮,學女戲。
  蜀王無道,唐主與宰相議伐蜀,以魏王繼岌為西川都統,郭崇韜為都招討使,軍事悉以委之。同光三年十一月戊申,大軍西行,入散關,倍道而進。諸城鎮望風款附,遂進兵逼成都。
  蜀主輿櫬銜璧出降。大軍入成都,崇韜禁軍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師至克蜀,凡七十日。時成都雖下,而蜀中盜賊群起,佈滿山林,崇韜恐大軍既去,更為後患,是以淹留未還。唐主遣宦者何延嗣促之,崇韜待之倨,延嗣歸,言崇韜專權,王寄身於虎狼之口。唐主遣馬彥珪馳詣成都,觀崇韜所為何如。劉皇后自為敕與繼岌,令殺崇韜。至是繼岌命崇韜登樓計事。崇韜方升階,繼岌從者李環撾碎其首,並殺其子廷誨,以孟知祥為西川節度使,後據蜀,詳見後。唐主復因讒殺郭崇韜諸子,又殺功臣李繼麟,朝野駭惋。李嗣源歎曰:「吾心不負天地,禍福之來,委之命耳!」天下不解崇韜之罪,人心洶洶,鄴都遂作亂。唐主命李嗣源討之。嗣源至鄴都,下令軍中明日攻城。
  是夜,馬直軍士張破敗作亂,帥眾大噪焚宮。嗣源叱而問之,對曰:「將士從主上十年,百戰以並天下,今主上棄恩任威,我輩初無叛心,但畏死耳,今欲與城中合勢,請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嗣源涕泣諭之,不從,及詭說得出,遂引兵向大梁。李紹榮奏李嗣源已叛,與賊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數奏,皆為李紹榮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懼。石敬塘曰:「夫事成於果決,而敗於猶豫,請速從眾議。」康義誠曰:「主上無道,軍民怨怒,公從眾則生,守節則死。」嗣源乃令安重誨移檄會兵,軍勢大盛。李紹榮請唐主幸關東招撫,唐主從之。
  唐主至萬勝鎮,聞嗣源已據大梁,諸軍離叛,神色沮喪,登高歎曰:「吾不濟矣!」即命旋師歸。唐伶人郭從謙帥所部兵攻興教門,唐兵將皆散,唐主帥親王衛士守城,為流矢所中。鷹坊人善友,扶至絳霄殿廡下,抽矢,渴憊求水,劉后不省視,遣宦者進酪,須臾遂殂,在位三年。善友斂樂器覆屍而焚之。
  劉后囊金寶,繫馬鞍,與其所私莊宗之弟申王存渥,及李紹榮逃走,宮人逃散,諸軍大掠。是日,李嗣源至罌子谷,聞之慟哭,謂諸將曰:「主上素得士心,止為群小蔽惑致此,今吾將安歸乎?」乃入洛陽,止於私第,禁焚掠,拾莊宗骨,於灰燼之餘而殯之。唐監國李嗣源獲劉后與申王殺之,又殺李紹榮及魏王繼岌等。同光四年四月,嗣源用旁支入繼之禮,於柩前即位,是為明宗。
  明宗目不知書,四方奏事,皆令安重誨讀之。重誨亦不能盡通,乃奏選文學之臣,置端明殿學士,以馮道、趙鳳為之。
  唐以郭從謙為景州刺史,既至,遣使族誅之。唐初刻《九經》板印書售之,自是學者得書始易。明宗本胡人,克用養子,性不猜忌,與物無竟。登極之年,年逾六十,每夕於宮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亂,為眾所推,願天早生聖人,為生民主。」
  天感其誠,次年宋祖生。帝在位八年,年穀屢豐,兵革罕用,校於五代,粗為小康。及殂,第五子從厚立。是為閔帝,在位一年。唐成德節度使潞王從珂舉兵鳳翔,入洛陽,廢其主從厚為鄂王,尋弒之。從珂本姓王,小字阿三,鎮州平山寡婦魏氏之子。明宗掠得,養以為子,至是繼明宗而自立,是為廢帝。
  廢帝以千春節置酒,河東節度使石敬塘之妻、晉國長公主上壽畢,辭歸晉陽。唐主醉曰:「何不少留,遽歸欲與石郎反耶?」敬塘聞之大懼。又使敬塘移鎮天平,敬塘益懼,謀於將佐曰:「吾之再來河東也,主上面許,終身不除代。今忽有是命,得非如今年千春節公主所言乎?」都押衙劉知遠曰:「明公久將兵,得士卒心,今據形勝之地,士馬精強,若稱兵傳檄,帝業可成,奈何以一紙制書,自投虎口乎?」掌書記桑維翰曰:「主上初即位,明公入朝,不於此時移鎮,而卒以河東相授,是天意假明公以利器也。明宗遺愛在人,主上非明宗後,公明宗愛婿,契丹素與明宗約為兄弟,公誠能推心屈節事之,朝呼夕至,何患不成?」敬塘意遂決,表唐主養子,不應承祀,請傳位許王。唐主手裂其表,抵於地,以張敬達討之。敬塘令桑維翰草表,稱臣於契丹,且請以父禮事之,約事捷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與之。劉知遠諫:「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賂之,自足以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為中國之患,悔之無及。」敬塘不從。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俟中秋傾國赴援。契丹主耶律德光將兵救石敬塘,以五萬騎與唐將高行周、符彥卿合戰,敬塘乃遣劉知遠出兵助之,唐兵大敗。唐主懼,下詔親征,諸軍驕悍不為用。符彥卿恐其為亂,不敢奉之以法。唐主至河陽,但日夕酣歌。群臣或勸其北行,則曰:「卿輩勿言,石郎使我心膽墮地。」契丹主謂石敬塘曰:「吾三千里來赴難,必有成功。觀汝氣貌識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為天子。」敬塘辭讓,將吏復勸進,乃許之。契丹主作冊書,命敬塘為皇帝。敬塘割幽薊十六州以與契丹,仍許歲輸帛三十萬匹,改國號曰晉。敬塘沙陀人,姓石氏,是為後晉高祖。唐主與宋審虔等四將復向洛陽,而槔校已皆飛狀迎晉主矣。唐主遂與曹太后、劉皇后、雍王重美及宋審虔等攜傳國璽,登玄武樓自焚。在位三年,後唐亡,凡四主三姓,共十四年。
  是日晚,晉主入洛陽,唐兵皆降。晉主命知遠部署京城,城中肅然。尋還都於大梁。在位七年,招撫藩鎮,善事契丹,中國稍安。及殂,以幼子重睿托馮道,欲道輔立之。道與景延廣議,以國事多艱,宜立長君,乃奉高祖兄敬儒之子齊王重貴立之。齊王既立,以契丹主德光為祖,以高祖為父,而於本生父敬儒反臣而名之。大臣議奉表稱臣,告哀於契丹。時契丹改國號曰遼,景廣請致書,稱孫而不稱臣。遼主大怒,搬來責讓,延廣復以不遜語答之。遼盧龍節度使趙延壽欲代晉帝,屢說遼主擊晉,遼主頗然之。遼兵入寇,晉主命劉知遠會兵山東,皆不至。晉主疑其有異圖,郭威見知遠有憂色,謂知遠曰:「何東山河險固,風俗尚武,士多戰馬,靜則勤稼穡,動則習軍旅,此霸王之資,何憂乎?」遼主大舉入寇,桑維翰以國家危在旦夕,求見言事。晉主方在苑中調鷹,辭不見。又詣執政言之,執政不以為然,還謂所親曰:「晉氏不血食矣。」遼兵環晉營,杜威與李守貞、宋彥筠謀降遼,遼主紿之曰:「景延廣威望素淺,恐不能帝中國,汝果降者,當以汝為之。」威喜,遂降。
  命軍士釋甲,軍士皆慟哭,聲震原野。遼主遣兵入大梁,執晉主重貴以歸,在位四年。殺桑維翰,囚景延廣。晉亡,凡二主,共十一年。
  遼主入大梁,殺張彥澤,景延廣自殺。遼封晉主為負義侯,徙之黃龍府。遼主縱胡騎四出剽掠,姦淫婦女,於是內外怨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時晉臣劉知遠在河東,富強冠諸鎮,見晉主與遼結怨,知其必危,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軼。及聞遼兵入汴,擄執天子,將佐軍土等俱請知遠上尊號,以號令四方,知遠從之。知遠姓劉名暠,字知遠,其先沙陀人,微時為晉陽李氏贅婿,仕晉,以功封北平王。及晉主重貴被擄,乃即位於晉陽。知遠欲掠晉陽民財,以賞軍士。夫人李氏諫曰:「陛下因河東創大業,未有惠澤及民,而先奪其生生之資,非新天子所以救民意也,請悉宮中所有以勞軍,雖復不厚,人無怨言。」
  知遠從之,中外大悅。
  遼兵肆掠,民不堪命,東方群盜大起。遼主耶律德光謂左右曰:「我不知中國之人難制如此。乃引兵北歸,盡載府庫之寶以行,死於殺胡林,國人剖其腹,實鹽數鬥,載之北歸,晉人謂之帝羓。晉主劉知遠入大梁,諸鎮多降。仍都大梁。改國號曰漢,是為後漢高祖。以弟劉崇為太原河東節度使;後郭威篡漢,崇更名旻,即位於晉陽,則為北漢,詳見後。漢主不豫,召蘇逢吉、楊邠、史宏肇、郭威入受顧命,曰:「承祐幼弱,後事托在卿輩。」遂殂,在位二年。皇子祐承立,時年十八,是為隱帝。河中李守貞,永興王景崇、鳳翔趙思綰三鎮拒命,推守貞為主。漢遣諸將討之,久無功。漢主患之,以郭威為招慰使,諸軍皆受節制。郭威攻河中,入其外郭,李守貞與妻子自焚。
  趙思綰好食人肝及人肉,取婦女為食糧,已約降漢,周收斂財物,三改其期。郭威執斬之,威使趙曄急攻永興,王景崇自殺,三鎮即平。漢主驕縱,年益壯,狎昵嬖幸,厭為大臣所制,左右乘間譖龍,遂殺其樞密使楊邠、侍衛指揮使史宏肇、三司使王章。宏肇御眾嚴整,將兵所向必克,漢得天下,皆其力也。
  三人之死,人盡冤之。漢主又遣使至鄴都殺郭威,威舉兵反,留養子榮鎮鄴,命郭宗威將騎兵前驅,自將大軍繼之。至封邱,人心洶懼,漢主遣慕容彥超等將兵拒之。彥超等戰敗,遂還。
  是日,漢主出勞軍,為亂兵所殺。主在位三年。馮道帥百官謁見郭威,威猶拜之。郭威帥百官奏李太后,宜早立新君。太后令百官議,以高祖之子承訓、承勛年尚幼,立高祖弟崇之子劉贇為君。
  會遼主入寇,李太后命郭威將大軍擊之。十二月。威發大梁,館於澶州。癸丑旦,將發,將土數千人忽大噪。威命閉門,將士逾垣發屋而入,曰:「天子須侍中自為之,將士輩已與劉氏為仇,不可立也。」或裂黃旗以被威體,共扶抱之,呼萬歲震地。因擁威南行,威乃上太后箋,請奉漢宗廟,事太后為母。
  太后詔廢贇為湘陰公,以郭威監國。遂即位。郭威,邢州堯山人,今北直順德府唐山縣是也,改國號曰周,仍都大梁,是為後周太祖。罷四方貢獻珍物,毀寶玩於庭,詔百官上封事,愛士恤民,用人得宜,為五代之令主。太祖無嗣,以皇后兄柴守禮之子柴榮為嗣,封晉王。在位三年殂。晉王榮即位,是為世宗。時北漢主聞太祖晏駕,自將兵三萬,與遼兵萬餘騎入寇。
  周主自將兵御之,戰於高平之南。合戰未幾,樊愛能、何徽引騎兵先遁,右軍潰,步兵千餘人,解甲呼萬歲,降於北漢。周主見兵勢危,自引兵親犯矢石督戰。宿衛將趙匡胤謂同列曰:「主危如此,吾屬何得不致死。」乃身先士卒,馳犯其鋒,士卒死戰,無不一當百,北漢兵大敗。愛能等聞捷,稍稍復還。
  周主責之曰:「汝輩皆累朝宿將,非不能戰,今望風奔逃者無他,正欲以朕為奇貨,賣與劉崇耳。」悉斬之。由是驕將惰卒,始知所懼,不行姑息之政矣。因大閱諸軍,去老弱,擇精壯,募壯士以補之。又命趙匡胤募壯士以補宿衛。由是士卒精強,近代無比,毀銅佛以鑄錢。世宗召陳摶,問以黃白飛升之術?
  對日:「陛下為天子,當以洽天下為務,安用此為?」乃遣還山。詔州縣長吏常存問之。世宗既為周太祖嗣,人無敢言柴守禮子者,但以元舅處之,優其俸給,未嘗至大粱。嘗以小忿殺人,有司不敢詰,世宗知而不問。
  南唐北通契丹,欲伐周。周世宗下詔親征南唐,命李重進將兵赴正陽。南唐劉彥貞引兵來拒,重進大破之,斬彥貞,唐人大恐。皇甫暉、姚鳳退兵清流關。周主命趙匡胤襲之,暉等走入滁州,欲斷橋自守。匡胤揮兵涉水,直抵城下,暉曰:「人各為其主,願容成列而戰。」匡胤笑而許之。暉整眾而出,匡胤擁馬突陣擊暉,擒之,並擒姚鳳,遂克滁州。匡胤威名日盛,每臨陣,必以繁纓飾馬,鎧杖鮮明。或曰:「如此,恐為敵所識。」匡胤曰:「吾固欲其識之耳。」南唐主屢敗而懼,遣李德明來言,請去帝號,割壽、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仍歲輸金帛百萬,以求罷兵。周主以淮南之地已半為周有,諸將捷音日至,欲盡得江北之地,不許。唐主大怒,命弟齊王李景逵將兵二萬趨六合。趙匡胤奮擊,大破之,於是唐之精銳盡矣。是戰也,士卒有不致力者,匡胤陽為督戰,以劍砍其皮笠。
  明日,閱遍皮笠有劍跡者數十人,皆斬之,由是部兵莫敢不盡死。周以趙匡胤為定國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周主還都。
  命將圍壽春,連年不下,周主復自將伐南唐,抵壽春,唐壽州監軍周廷構以城降。又攻濠、泗二州,二州皆降,進克楚州。
  周主如迎鑾鎮,至江口,遣水軍擊破唐兵。唐主恐,遂南渡。
  又恥降號稱藩。乃遣陳覺奉表,請傳位於太子宏翼,使聽命於中國。覺至迎鑾鎮,見周兵之盛,白世宗請遣人渡扛取表,獻西川之地,划江為境,以求息兵,辭旨甚哀。世宗曰:「朕本興師止取江北,合爾主能舉國內附,朕復何求?」賜唐主書,慰納之,諭以罷兵,不必傳位。唐主奉表,獻江北四州,歲輸貢物數十萬。於是江北悉平,南唐主更名景,去帝號,奉周正朔。世宗以北鄙未復,將幸滄州,即日帥步騎數萬,直趨契丹之境,契丹守將皆舉城降,於是關南悉平。又宴諸將於行營,議取幽州,適有疾而還。
  世宗疾大漸,召范質等入受顧命,在位六年,壽三十九而崩。世宗在番邸時,多務韜晦,及即位,人始服其英武,其御軍,號令嚴明,人莫敢犯。其攻城對敵,應機決策,出人意表,動無不勝。又勤於為治,百官簿籍,過目無所忘。發奸摘伏,聰察如神。閒暇則召儒者讀前史,商榷大義,性不好絲竹珍玩之物。重農恤民,制禮作樂,文武參用,各盡其能。人皆服其明,而懷其惠,故能破敵廣地,所向無前,足稱令主。登遐之日,遠近哀慕焉。世宗太子梁王宗訓即位,時方七歲,是為恭帝。恭帝幼沖,中外物情,皆附於趙匡胤,密有推戴之意。時鎮、定二州,傳言遼與北漢連兵入寇。周主遣歸德節度使殿前都檢點趙匡胤,率禁兵御之。正月癸卯,發汴京,殿前都指揮使苗訓,善觀天文,見日下復有一日,黑光摩蕩者久之。指示楚昭輔曰:「此天命也。」
  是夕次陳橋驛,軍士聚於驛門,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等相與謀曰:「主上幼弱,我輩出死力破敵,誰則知之?不如先立點檢為天子,然後北征。」都押衙李處具以其事白匡胤之弟匡義,及歸德掌書記趙普。甲辰黎明,軍士擐甲執兵,直逼寢所,曰:「諸侯無主,願冊太尉為天子。」匡胤驚起,披衣未及時,黃袍已加身上矣。眾即羅拜呼萬歲,掖之上馬,擁逼還汴,匡胤攬轡,誓諸將曰:「汝等自貪富貴,立我為天子,能從我命則可;不然,我不能為汝主也。」皆下馬曰:「願受命。」匡胤曰:「太后主上,我北面事者,不得驚犯;公卿皆我比肩,不得侵凌;朝市府庫,不得侵掠;用命有重賞,不然當族誅。」
  皆應曰:「諾。」遂肅隊而行。乙巳至汴,自仁和門入,秋毫無所犯。匡胤令甲士歸營,而自退居公署。將士擁范質、王溥等至,質以義讓匡胤,匡胤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為六軍所迫,一旦至此,負慚天地,將如之何?」質等未及對,列校羅彥環挺劍厲聲曰:「我輩無主,今日必得天子。」質等相顧,不知所為。溥降階先拜,質不得已,亦拜。遂奉匡胤入宮,召百官至,晡時班定,猶未得禪詔。翰林承旨陶谷出諸袖中,遂用之,宣徽使引匡胤就廷,北面拜受訖,乃掖升崇元殿,服袞冕,即皇帝位。奉周主為鄭主,在位半年,後十一年殂,宋主素服發哀,輟朝十日。世宗七子皆壽終,奉符后為周太后,遷之西宮,周亡,凡三主,共十年。五代通共五十三年。宋主大赦改元,國號宋,是為宋太祖,石守信、高樓德等悉進爵有差。
  華山隱士陳摶,聞太祖代周,曰:「天下自此定矣!」宋祖開基,其說頗長,留待下回再敘。其唐末河北七藩鎮,割據土宇,隱同列國,及殘唐十僭國,今且逐漸敘明,以便觀者。
  唐末藩鎮有盧龍,初名平盧,今北直永平府盧龍縣等處是也。自唐玄宗以安祿山為平盧節度使起,及祿山反後,凡更二十七人,共易二十姓。至劉守光稱帝於後梁末帝時,晉王李存勖擊破幽州,擒守光並其父仁恭斬之。有魏博,亦名天雄,今北直大名府等處是也,唐代宗時,田承嗣執史朝義妻子降,以為魏博節度使,凡更十九人,共易九姓。至後梁末帝時,楊師厚卒,魏人以其地降於晉王李存勖。有成德,後名武順,今北直正定府等處是也。唐肅宗時,以安史降將李寶臣為成德節度使。凡更十二人,共易四姓。至後梁末帝時,王鎔為其下太保王德明所弒,晉王存勖討誅之;有澤潞,亦名昭義,今山西潞安府等處是也。唐代宗時,以安史降將薛嵩為澤潞節度使,凡更三十人,共二十六易姓。至丁會,以朱全忠弒昭宗,會降於晉王李克用。又有淄青,今山東兗州府東平州是也。唐肅宗時,以侯希逸為淄青等六州節度使。凡五人,二易姓。至李師道,唐憲宗遣兵討之,其下劉悟斬獻其首。又有淮西,後名彰義,今河南汝寧府等處是也。唐肅宗時,以來王真為節度使,凡八人,七易姓。至吳元濟,唐憲宗遣李想討誅之。又有滄景,亦名橫海,今北直河間府等處是也。唐德宗時,以程日華為橫海軍節度使。凡更二十七人,共十五易姓。至盧彥威,於唐昭宗時,為劉守光之父劉仁恭所取。又有宣武,今河南開封府等處是也。
  唐德宗時,以劉元佐為宣武節度使,凡更十九人,共九易姓。
  至唐實,於唐僖宗時,以朱全忠代之,後遂篡唐,此唐末河北藩鎮之大略也。
  至於殘唐五代諸僭國,前後共約十國,其最大莫如吳與南唐。初,合肥人楊行愍以為盜見獲,刺史鄭棨奇其狀貌,釋之,後應募為兵,充盧州牙將,高駢以為盧州刺史,改名行密。時高駢好神仙,呂用之、張守一、諸葛殷等共為妖妄,淫刑濫賞,奪人資財、婦女,人大怨恨。畢師鐸、秦彥起兵討之。秦彥殺高駢,並其子弟甥姪,共為一坎瘞之,楊行密盡取高駢故地。
  唐昭宗以楊行密為淮南節度使,據有江南江西等地。行密取濠州,得徐州人李氏子,養以為子。其長子渥憎之。行密賜與徐溫為子,名之曰知誥。知誥勤孝過諸子,溫特愛之,每謂諸子曰:「汝輩事我,能如知誥乎?」使掌家事。行密節度淮南十四年卒。長子渥嗣。渥驕侈信讒,多以舊怨殺人,燃十圍之燭以擊球,或單騎出遊,從者不知所之。左右牙指揮使張顥、徐溫泣諫不聽,遂謀作亂,因弒渥,渥嗣位三年。顥立渥弟楊隆演,徐溫密使人斬顥於牙堂,暴其弒君之罪。溫出鎮潤州,留養子徐知誥居廣陵輔政。隆演嗣位十年,又僭王位二年卒。徐溫入朝,或勸溫自取,溫正色曰:「我受楊氏厚恩,使楊氏無男有女,亦當立之,敢妄言者斬。」乃迎立隆演之弟丹陽公溥。
  及溫卒,吳王贈溫齊王,以徐知誥都督軍事。吳王楊溥在王位六年,又僭稱帝十一年,為徐知誥所篡,號為讓皇,尋卒,諡曰睿,吳亡。凡四世,共四十六年,稱帝十一年。
  徐知誥稱帝,複姓李,改名升,國號唐,都金陵,是為南唐。南唐主李升,字正倫,乃唐太宗子吳王恪之後也。世本微賤,父榮早卒,升少孤,流落濠泗間。楊行密得之,奇其狀貌,囑其將徐溫養以為子。及長,身長七尺,廣顙隆準,為人好學,溫厚有謀。篡位後,追尊徐溫為忠武皇帝,廟號義祖,立唐七廟。勤儉愛民,興利除害,在位六年,以服方士靈丹,疽發背而殂,廟號烈祖,長子璟嗣位。璟性和柔,好文事,喜人順己。
  於是諛臣日進,政事日亂。既克建州,並有殷國,復破湖南,並有楚國,益驕肆,有併吞天下之志。遣使通契丹及北漢,約共圖中國。周世宗將兵伐之,唐兵大敗,去帝號,盡獻淮南江北之地。划江為界,奉表稱臣於周。唐主在帝位十九年,去帝號稱國主者四年,徙都豫章。以境土蹙弱,憂慮成疾而殂。廟號元宗。子煜時留建康,遂即位。煜酷信佛法,出禁中金錢,募人為僧。都下僧將萬人,皆仰給於縣官。唐主與后服僧衣,誦佛經,拜跪手足成贅。宋太祖聞之,乃選少年有口辯者為僧,南渡見唐主,論性命之說。唐主信重,謂之一佛出世。自是不復以治國守邊為事。宋遣曹彬將大軍取江南,江南主日於後苑引僧及道土誦經,宋師駐城下累日,江南主猶未知。及知之,乃遣使召都虞侯朱令贊,將上江兵入援,遣吏部尚書徐鉉等貢方物,上表求退師。鉉言於宋帝曰:「李煜無罪。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奈何見伐?」反覆論辯不已。帝怒曰:「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臥榻之帝,豈容他人鼾睡耶?」鉉惶恐而歸。唐朱令贇入援,眾號五十萬,順流而下。曹彬擊敗之,遂擒令贇。金陵孤城愈蹙,一日城將破,彬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來問疾,彬日:「余之疾,非藥石所能愈,惟須諸君誠心自誓,於克城之日,不妄殺一人,則自愈矣。」諸將許諾,共焚香為誓,彬即稱愈,遂克升州。江南主率臣僚詣軍門請罪,彬慰安之,待以賓禮,請煜入宮治裝。煜治裝畢,遂與其宰相湯悅等四十五人赴汴京。煜嗣位十九年而降於宋,南唐亡,凡三主,共三十九年。
  其見滅於南唐者,有閩國,亦號殷。唐僖宗時,壽州屠者王緒,與其妹夫劉行全,聚眾五百,盜據本州,復陷光州,有眾刀餘人,蔡州節度使秦宗權表為光州刺史。固始縣佐王潮及弟審邽、審知皆以才氣知名,緒以潮為軍正,信用之。時黃巢已平,秦宗權責租賦於光州刺史王緒,緒不能給,宗權怒擊之,緒懼,悉光、壽二州兵渡江,轉掠江、洪、虔州,又陷汀、漳州,然皆不能守。王緒以漳州道險糧少,令軍中無得以老弱自隨,惟王潮兄弟扶其母以從。緒責之,潮等曰:「人皆有母,未有無母之人,將軍奈何使人棄其母乎?」緒怒,令斬其母。
  潮等曰:「潮等事母如事將軍,既殺其母,安用其子,請先母死。」將士為之請,乃捨之。有望氣者謂緒曰:「軍中有王者氣。」於是緒見將士有勇略魁岸者,皆殺之,劉行全亦死,眾皆自危。行至南安,潮說其前鋒將伏壯士篁竹中,就馬上擒緒,反縛以徇。前鋒將推潮為將軍,引兵還光州,所過秋毫無犯,遂取泉州,遣使降於觀察使秦岩。岩表潮為泉州刺史。潮沉勇有智略,招懷離散,均賦繕兵,吏民悅服。秦岩病卒,詔以潮為觀察使,未幾,升福州為威武軍,以潮為節度使。一年卒,表其弟審知為威武留後,朝廷因而命之。審知狀貌雄偉,隆準方口,常乘白馬,軍中號為白馬三郎。後梁篡位,以審知為閩王。審知儉約,寬刑薄賦,好賢下士,境內以安。
  嗣位二十九年卒,子延翰嗣,驕淫殘暴,自稱大閩國王,以弟延鈞為泉州刺史,義弟延稟為建州刺吏,皆令採擇民間美女,三人皆諫,遂有隙,二人合兵襲福州,殺延翰。翰嗣位一年,眾推延鈞為留後,更名璘。璘好神仙,大作宮殿,用度不足。以薛文傑為國計使,文傑巧佞諂媚,陰求富民之罪,而籍沒其財,被榜掠者,胸背分受,乃以銅鬥火燙之,國人皆怨怒。
  太后及長子繼鵬泣請於璘而殺之。璘后陳金鳳善淫,曲盡其妙,閩王嬖之。后與倖臣歸守明、李可殷等私通,國人皆惡之。會璘疾甚,長子繼鵬與皇城使李仿殺李可殷。璘力疾視朝,推求可殷死狀,仿大懼,遂帥所部兵鼓噪入宮,弒璘。繼鵬殺陳后。
  璘嗣位九年,又稱帝三年而被弒。子繼鵬立,更名昶。昶既嗣立,驕縱好聚斂,重方士而崇宮室,又忌殺宗族。其叔父延義弒之而自立,昶僭位三年。延義更名曦,曦驕淫苛虐,宗族勛舊相繼被誅,每乘醉殺人,僭位六年,朱文進弒之而自立。時審知子延政已據建州稱帝,改國號曰殷。會南唐查文徽表請擊殷,南唐主遣徽興兵南下,延政使人詐告福州曰:「唐助我討賊臣,大兵今至矣。」福人大懼,斬文進以降於延政,唐兵與閩相持未決,唐查文徽請唐主王益兵,唐主遣將軍祖全恩將兵會之,閩兵大敗,唐兵拔鐔州,又拔建州,殷王延政降,僭位三年,汀、泉、漳等州相繼皆降,閩亡,凡七傳,四主,共五十年,內稱帝二十年。
  其見滅於南唐者,又有淮南,亦號楚國。唐僖宗時,秦宗權與楊行密爭揚州,馬殷與劉建鋒等俱屬宗權將孫儒。及行密擊斬孫儒,劉建鋒、馬殷收餘眾七千走洪州,推建鋒為帥,至江西,眾十餘萬,殺武安節度使鄧處納,自稱留後。建鋒既得志,嗜酒不親政事。長直兵陳瞻妻美,建鋒私之。瞻殺建鋒,諸將殺瞻。馬殷嘗同建鋒領兵,眾服之,推為留後。唐昭宗以馬殷為湖南節度使。殷練卒厲兵,盡取湖南之地,節度湖南二十一年,又建楚國,在王位四年殂,遺命諸兄弟相繼。子希聲立,聲嗣位二年殂,弟希范立。范縱意聲色,為長夜之飲,內外無別。盛為宮室,選美女,率子弟僚屬游宴。嗣位十五年,希范弟希廣立。嗣位三年,懦弱不能自決,庶兄希萼爭立,廣不忍殺其兄,反為其兄希萼所弒。萼篡位一年,多思舊怨,殺戮無度,縱酒荒淫,悉以軍府事委庶弟希崇。崇多私曲,政刑紊亂,軍民皆怨。指揮使徐威等以兵廢希萼而立希崇。初,希萼素有怨於衡山人彭師暠,希崇送希萼至衡山幽之,實欲衡山人殺之。而衡山彭師晨奉希萼愈謹,聚眾萬餘人,立希萼為衡山王。而希崇日縱酒荒淫,命婦女裸侍,為政不公,語多驕妄,國人不附。徐威等患之,密表請兵於南唐。南唐主命邊鎬將兵擊楚,希崇、希萼皆降。楚亡,凡六傳,共五十六年,內建國稱王者四十五年。唐既平湖南,悉收其金帛美女、倉粟亭館、花果之類,皆徙金陵,遣郎中楊繼勛等收租賦,專務苛刻,湖南人大失所望。
  南漢主劉晟遣兵爭嶺南之地,大敗唐師。楚辰州刺史王逵乘間迎劉言為帥,擊敗唐兵,盡復馬氏嶺北敵地。惟郴連入於南漢,奉表乞降於周。周許之,以言為武平節度使,在任二年,周行逢、張文表勸王逵自取之。逵殺劉言,奉表於周,求為節度使。
  亦許之。周主自將伐南唐,詔王逵攻南唐鄂州。逵領兵過岳卅,團練使潘叔嗣燕犒甚謹,逵左右求取無厭,叔嗣帥眾襲逵,逵敗死,在任二年。叔嗣迎周行逢為武平留後。行逢誘執潘叔嗣,數其罪而斬之。周以周行逢為武平節度使,行逢在任七年,疾甚,謂子保權曰:「我死,張文表必為亂,萬不得已,當舉族歸朝,無令陷於虎口。」及卒,文表果為亂,保權請兵於宋,宋祖遣兵赴之,保權已誅文表,弘佐立。佐好書禮士。躬勤政事,發伏摘奸,人不能欺,嗣位六年殂,弟弘倧嗣。倧性剛嚴,大將胡進思忌,遂廢之,而立其弟弘俶。弘俶曰:「能全吾兄,乃敢承命。」進思許之,俶遣兵衛之。進思屢欲弒倧,俶保全之,進思憂慮而死。俶徙於倧東府,為築宮室,治園囿以娛悅之,歲時供饋甚厚。俶遣使入貢於宋,宋主謂之曰:「江南倔強,不朝,我將討之,元帥當助我,無惑人言。」密告以師期。
  吳越王做帥兵五萬攻常州,拔之。江南主貽俶書曰:「今日無我,明日豈有君。一旦宋天於易地酬勛,王亦大梁一布衣耳。」
  俶不答,以書上宋,宋帝優詔褒之。吳越王俶聞唐亡而懼,帝亦謂其使者,願與一相見。俶與妻孫氏、子惟濬、孫承祐來朝。
  帝賜禮賢宅以居,親幸宴之,賞賜甚厚。賜俶劍履上殿,書詔不名。命與晉王匡義敘昆弟之禮,封孫氏為王妃,留兩月遣還。
  帝賜以黃袱,封識甚固。戒曰:「途中宜密觀。」及啟之,則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益感懼。既歸視事,命徙坐於東偏,謂左右日:「西北者,神京在焉,天威不違顏咫尺,俶豈敢寧居乎?」每修貢,必列於庭,焚香再拜,而後遣之。至宋太宗三年,吳越王俶朝於宋,求還不許,其臣崔仁冀曰:「朝廷意可知矣,大王不速納功為都知兵馬使。」時王仙芝與黃巢餘黨侵掠江淮兩浙間,獨畏二人,不敢犯臨安。高駢聞而壯之,召昌及鏐,欲與共討賊。鏐見駢無討賊心,說昌辭去。昌自石鏡引兵入據杭冊,鎮海節度使周寶不能制,表昌為杭州刺史。時王鐸將劉漢宏據浙東,欲並江西。董昌謂錢鏐曰:「汝能取越州,吾以杭州授汝。」鏐擊破浙東軍,克越州,越州今紹興府是也。劉漢宏走,台州刺史杜雄執送昌斬之。昌遂徙鎮越州,以鏐知杭州府事。會鎮海節度使周寶為其下劉浩、薛朗等所逐,鏐討平之,拔常州及潤州(潤州今鎮江府是也),又拔蘇州。
  唐昭宗以錢鏐為鎮海節度使,以董昌為浙東威勝節度使。
  董昌求為越王,朝廷未許,昌遂自稱帝,號大越,羅平令群下謂己為「聖人」。錢鏐遺昌書曰:「與其閉門作天子,陷九族百姓於塗炭,豈若開門作節度使,終身富貴耶?及今悛悔,尚可及也。」昌不聽。鏐將兵詣越州城下,昌戰敗,固守越州,鏐破斬之,傳首京師,遂以鏐兼鎮海、威勝兩節度使。鏐拔淮南之松江、無錫、常熟、華亭、湖州等地;鏐又取嚴州,遂取金華及衙州。梁朱溫篡位,以錢鏐為吳越王,始建國,儀衛名稱,多如天子之制,惟不改元稱帝。吳越與吳爭常州,戰於無錫,為吳所敗,殺吳越將何逢。斬首萬級。鏐見何逢被殺,悲不自勝,將士感悅,皆心附之。鏐自少在軍中,夜未嘗寐,倦極則就圓木小枕。寐熟輒硼而寤,名曰警枕。置粉盤於臥內,有所記則書盤中。或寢方酣,外有白事者,令侍女振紙即寤。
  鏐善事天子,始與吳爭地,後與吳連和,境內以安。為節度使三十年,又建國十年殂,中子傳瓘立,更名元瓘,撫御將帥,和好兄弟,境內稱安,嗣位九年賦予硼功,補石鏡鎮將。臨安人錢鏐,字具美,素無賴,販鹽為盜,有術者望鬥牛間有王氣,占之在臨安。乃以相法隱市中,陰求其人,與縣錄事鐘起善,私以告起。起為置酒,悉召縣中豪傑為會,術者遍觀,皆不足當。會術者過起家,鏐適從外來,術者大驚曰:「此真貴人也。」
  因顧起曰:「君之貴,因此人。」初,起諸子常從鏐飲博,起輒禁之。至是,始縱其子與鏐游,時貸其窮乏。鏐善射與槊,以驍勇聞,事董昌有保權。牙將張從富挾保權以拒宋,宋擊破之,斬從富,獲保權以歸,釋為衛將軍。尋遷羽林將軍以善終,湘湖悉平。自劉言至保權,再共十三年而亡,此外又有吳越。
  唐僖宗時,王郢作亂,劫掠浙江、福建等地,陷明、台二州,大為民患。及賊平,臨安人董昌以土團討賊,土禍且至,俶乃籍境內十三州一軍八十六州縣以獻,帝御崇元殿受之。俶朝退,將佐始知之,皆慟哭曰:「吾王不歸矣。」俶嗣位三十一年而亡,後又十年而卒。宋太宗封俶為王,諸子孫皆為顯官,七子皆貴顯。吳越亡,凡五世,共八十一年,內建國五十六年。
  此外又有前蜀、後蜀。前蜀者,唐僖宗時,舞陽人王建隆目廣顙,狀貌偉然,少無賴,以屠牛盜驢販私鹽為事,里人謂之「賊王八」,為田令孜假子,拜衛將軍。僖宗自鳳翔移幸興元,以王建為清道使,使奉璽以從。至大散關,鳳翔李昌符焚棧道幾斷,建控帝馬,冒煙燄中過,宿阪下,帝枕建膝而寢,既覺流涕,解御衣賜之。及田令孜敗,王建以令孜黨,出為四川和州刺史。建驍勇,知人善任,聽言納諫,士樂為用。召募溪洞酋豪,有眾八千,襲閬州,逐楊茂實,進攻西川節度使陳敬瑄,表敬瑄之罪於朝,求討敬瑄以自贖。詔削敬瑄官爵,以建為節度使。建攻斬陳敬瑄,拔成都,據有西川之地。復攻殺顧彥暉於梓州,並有東川之地,遣使入貢,並修好於朱全忠。及全忠篡位,建移檄諸道,欲與岐晉會兵,興復唐室。卒無應者,建遂自稱帝。建於諸將有功名者,多因事誅之。太子作亂,為衛兵所殺。建立幼子宗衍為太子。蜀主建久疾昏,督任節度使十七年,又稱帝十年殂。少子衍立,衍奢縱無度,日與徐太后、徐太妃游宴貴臣之家,及游近郡名山,所費不可勝記。強取民間女子納宮中,太后、太妃各有悻臣,每賣官人數,大則以賂多者得之。衍有寵姬徐氏,別號花蕊夫人,有美色,亦以淫亂聞。衍每好微行,酒肆娟家,無所不到,又以韓昭、潘在迎等為狎客,與宮女雜坐,謔浪褻狎,無所不至。王承休妻嚴氏色美,蜀主衍私焉。以秦州多美婦人,蜀主封承硼為魯國公、天雄節度使,使治秦州,以採擇美女。承休強取民間美婦,教以歌舞。毀府署為行宮,請蜀主臨幸秦州觀之。衍引兵發成都。
  後唐主李存前遣子繼岌及郭祟韜伐蜀,蜀武興節度使王承捷告唐主西上,衍急欲與承休妻相會,且觀女戲,不以為意。承捷以鳳、興、文、扶四州降。衍至利州,遇威武卒逃回,始信唐兵之來,意欲迎敵,兵皆憤怨不肯戰,遂降。前蜀亡。凡二世,共三十五年,內稱帝十七年。衍降後,一家俱為後唐王所殺,及後唐大將郭崇韜以無罪被殺。唐以董璋為東川節度使,以孟知祥為西川節度使。知祥後據蜀,是為後蜀。
  後蜀孟知祥,刑州龍岡人,今北直順德府邢台縣是也。知祥既為節度使,蠲除橫賦,安集流散,下寬大之令,與民更始,陰有據蜀之志。閱庫中鎧甲,得二十萬,置左右牙兵十六營。
  後唐明宗時,東川節度使董璋反,知祥亦與同反。唐使石敬塘攻劍州,不克,還屯劍門,以運糧不繼,燒營北歸。董璋會諸將謀襲西川成都,反為知祥所敗。璋還梓州,知祥破斬之,因兼有東川之地,上表謝罪於唐,唐以知祥為蜀王,未幾,稱帝於成都。知祥為節度使九年,僭號一年殂。子仁贊立,更名昶。昶日事奢縱荒淫。以蠟書與北漢約同舉兵伐宋。細作趙彥韜獻之宋,宋主得書,以王全斌為大將,劉光義、崔彥進、王仁贍、曹彬等將步騎六萬,分道伐蜀。蜀兵大敗,蜀主昶請降,嗣位三十二年,宋主以呂餘慶知成都府事,後蜀亡,凡二世,共四十一年,內稱帝三十三年。初,徐匡璋納女於昶,拜貴妃,亦號花蕊夫人。意花不足擬,似花蕊輕盈也,與昶極相愛。王師平蜀,宋主聞花蕊名,命別將護送入宮,納為妃。昶美丰儀,喜獵善彈。夫人心嘗憶昶,悒悒不敢言,因自畫昶以祀,復佯言於眾曰:「祀此神者多子。」一日,宋祖見而問之,夫人亦托前言,諱其姓,遂假張仙,自是求子者多祀之,迄今不改。
  此外又有南漢。初,上蔡人劉安仁,商於南海,因家焉,子謙為廣州牙將,升封州刺史,封州,今廣東肇慶府封川縣是也。及卒,子隱居喪於賀江,士民百餘人謀亂,隱一夕盡誅之。
  嶺南節度使劉崇龜表為封川刺史,諸賊為亂者,隱與戰,悉擒斬之。唐昭宗時,以重賂結好朱全忠,全忠奏以為清海節度使,屢進爵南海王,凡十一年卒。弟嚴立,謂中國紛紛,天下尚且無定,安能及遠,遂稱帝,改名襲。窮奢極麗,宮殿悉以金玉珠翠為飾。用刑慘酷,有灌鼻、割舌、肢解、刳剔、炮炙、烹蒸之法,或聚毒蛇水中,以罪人投之,謂之水獄。末年尤猜忌,不信臣下,專任宦者,由是宦者大盛。為節度使六年,又稱帝二十六年殂。
  子弘度立,更名玢,驕奢不親政事,作樂酣飲,裸男女而觀之,左右忤意輒死,無敢諫者。嗣位一年,弟晉王弘熙弒之而自立。弘熙更名晟,盡誅諸弟及其諸子,悉納其女,以充後宮,作離宮千餘間,飾以珠寶。設鑊湯、刀山、鋸忤之刑,號生地獄。以宮人盧瓊仙、黃瓊芝等為女侍中,朝服冠帶,參決政事。宗室勛舊,誅戮殆盡。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晟嗣位十五年殂。子繼興立,更名鋹,時年十六。鋹謂群臣皆有家室,顧子孫不能盡忠,惟宦者可任,於是國事皆決於女侍中盧瓊仙及宦官龔澄樞等。凡群臣有才能,及進士狀元,皆先下蠶室,然後得進。一狀元聞之懼,辭官而逃,及抵家,則候閹者已在門矣。狀元請與妻孥決別,三晝夜而後就刑,許之。三日後,即於其家閹焉。鋹得波斯女,丰姿而慧豔,善淫,曲盡其妙,鋹嬖之,賜號媚豬。鋹好觀人交,選惡少年,配以雛宮人,就後園褫衣,使露而偶,鋹扶媚豬巡行,觀其交接之勢,號曰「大體雙」。見女子號叫畏避,則大喜;見男子勢弱,則鞭之。又擇美男子與媚豬對,鳥獸見之,熟亦作合。鋹舉兵侵宋,宋太宗命潘美為將,尹從珂為副以討之。南漢都統李承渥將兵十餘萬,屯蓮花峰下,列象為陣。潘美集勁弩射之,象奔還,乘象者皆墮,反踐承渥軍,軍遂大潰,承渥僅以身免。宋師下韶州,遂克英、雄二州,進次攏頭,漢主大懼。宋師直進,鋹焚其府庫宮殿,明日出降。南漢亡,凡四世,共六十八年,內稱帝五十五年。
  此外又有北漢。北漢起後漢高祖劉知遠之母弟劉崇。崇,太原人,美鬚眉,目重瞳子。少無賴,嗜酒才博,嘗黥為卒。
  高祖鎮河東,以為都指揮使。及即位,以為太原留後。隱帝立,以城節度使,崇乃收豪傑,籍民為兵。及郭威弒隱帝,崇將起兵討之。會威立崇之子贇為漢嗣,崇喜曰:「吾兒為帝矣。」
  遂罷兵。及郭威自立為帝,廢贇為湘陰公。劉崇遣使請贇歸晉陽。周主報曰:「湘陰公比在宋州,今方取歸,必令得所,公勿以為忱。」未幾,弒贇於宋州,崇乃稱帝於晉陽,所有者:
  並、代、憲、隆、忻、嵐、汾、沁、遼、蔚、麟、石十二州之地。宰相俸錢,月止百緡,節度使二十緡,其餘薄有資給而已。
  崇謂諸將曰:「朕以高祖之業,一朝墜地,今日位號,不得已而稱之,朕是何天子?卿是何節度使耶?」遣使通好於契丹遼主,遂冊命崇為大漢神武皇帝,更名曰旻。北漢土瘠民貧,內供軍國,外奉契丹,賦役繁重,民不聊生。北漢主旻聞後周太祖晏駕,甚喜,約契丹同伐周,戰於高平之南,敗還;周世宗伐北漢,亦不克而還。北漢主旻稱帝六年殂,子承鈞立,更名鈞。鈞性孝謹,既嗣位,勤於政事,愛民禮士,境閒粗安。其上表於契丹稱男,契丹謂之兒皇帝。
  初,北漢世祖旻女適薛鈞,生子繼恩;再適何氏,生子繼元,二子俱幼孤。世祖以鈞無子,命養以為嗣,鈞在位十一年殂,養子繼恩立,立二月,而為供奉官侯霸榮所弒。宰相郭無為使人殺霸榮,而立繼恩之弟繼元。繼元亦鈞養子,即何氏子也。性殘忍,世祖子十餘人,皆為所殺。宋太祖親征北漢,圍太原城,不克而還。初,宋太祖嘗微行,雪夜過趙普家,與普謀取北漢。普曰:「太原當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則二邊之患,我獨當之。不如姑俟削平諸國,則太原彈丸之地,將安逃乎?」
  帝以為然,故雖連年攻伐,敗遼師,然至城下,輒退師不取。
  蓋北漢恃遼以為援,宋祖並欲誘致遼而疲弊之,因並滅之。故太祖不滅北漢,是計也,非力不足也。宋太宗興國四年,以潘美為大將,師崔彥進、李漢瓊等六將軍,太宗自將,分道伐北漢。北漢求救於契丹,遼主遣耶律沙將兵救之,戰於白馬嶺下,遼師大敗。宋師圍太原,攻城甚急,繼元嗣位十二年,奉表乞降於宋。宋封為彭城郡公,北漢亡,凡四世,共二十九年。
  又北漢主鈞義子劉繼業,為北漢將,甚驍勇,盡忠北漢,殺宋師甚眾。宋帝使繼元招而降之,使複姓楊,更名業,號楊無敵。其後,王侁強令其將兵擊遼,敗死,即世所謂楊老令公是也。業子延昭,昭子充、廣,廣子貴遷,遂有四川播州之地,為播州宣慰使,至明萬曆時始亡。
  此外又有南平。初,河南陝州硤石人高季昌,少為汴州富人李讓家僮。唐昭宗時,朱全忠為宣武節度使,李讓入資於全忠,得倖為養子,易其姓,名曰朱友讓。季昌因讓得進,全忠奇其才,命讓以子畜之,以為指揮使。及梁兵攻鳳翔,李茂貞堅壁不出。季昌請以計誘致岐兵而敗之,由是知名。梁主篡立,以高季昌為荊南節度使,季昌到官,城邑殘毀,戶口雕耗,季昌安集流散,民皆復業。潛有據荊南之志,造戰船五百艘,治城塹,繕器械,招聚亡徒,交通吳蜀,梁不能制。梁奉季昌為渤海王,季昌又降於唐,更名季興,唐封季興南平王。唐魏王繼岌送蜀貨四十萬,浮江而下,季興殺而奪之。唐主詰之,季興言當問之水神。唐主遣兵伐之,因亂不克而還。季興在官二十二年卒,子高從誨嗣。從誨性明達,親禮賢士,委任梁震,以兄事之。以經史自娛,省刑薄賦,境內以安。荊南介居湖南、嶺南、福建之間,地狹兵弱,自高季興時,諸道入貢過其境者,多掠奪其貨幣。及諸道移書詰讓,威加以兵,不得已,復歸之,曾不為愧。及從誨立,唐、晉、契丹、漢更據中原,南漢、閩、吳、蜀皆稱帝。從誨利其賜與,所向稱臣。堵國賤之,謂之高無賴。從誨嗣位二十年卒,子高葆融立。融嗣位十二年卒,母弟保勖立。勖嗣位二年卒,保融子繼沖立。繼沖嗣位一年,宋太祖因湖南周行逢乞師討張文表之便,假道江陵,繼沖以牛酒犒師,而宋兵已襲取其地矣。繼沖乃盡籍其境內所有,以降於宋。宋以繼沖為武寧節度使,南平亡,凡四世,共五十七年。
  此外有契丹即遼國,另見三十二回,不贅。此外又有南詔,即今雲南地,以時為外國,不載,略見第四十一回中。至於宋祖既受周禪,如何治國,如何平定天下,話長,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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