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漢高祖定江山一十二帝

  詩曰:
  虎鬥龍爭勢若何,百年豪氣苦無多。
  將軍老去秋江上,手拈銀髭作浩歌。
  卻說漢高祖高皇帝,姓劉,名邦,帝堯之後。母劉媼,嘗息大澤之中,夢與神遇,雷電大作,太公往視,見蛟龍踞其上,遂產高祖。高祖既奪韓信軍,改封信為楚王,封彭越為梁王,以黥布為淮南王。韓信至楚,召漂母,賜以千金,召辱己少年,以為中尉。告諸將曰:「此壯士也。方辱我時,豈不能殺之耶?但殺之無名,故忍而就此耳!」齊田橫聞項羽已滅,懼誅,與其徒五百餘人,入居海島中。帝恐其為亂,使人赦橫罪,而召之曰:「橫來,大者王,小者侯;不來,且舉兵加誅。」橫乃與其客二人,乘傳詣洛陽,至戶鄉,謂其客曰:「橫始與漢王俱南面稱孤,今漢王為天子,而橫為亡虜,恥甚矣。」乃自刎。
  令客奉其頭,從使者馳奏。帝以王禮葬之。二客亦自刎,餘五百人在島中者,聞之,皆自殺。齊人婁戍隴西,過洛陽,因虞將軍求見上,說上遷都關中,上是之。即日車駕西幸長安,徙都之。號敬為奉春君,賜姓劉氏。張良謝病辟谷。趙王張耳卒,子敖,因其相貫高、趙午等謀反,事覺,坐廢。
  楚王韓信之國,陳兵出入。人有告信反。帝用陳平謀,偽游雲夢,信謁上,上令武士縛信,械係信以歸。至洛陽,赦之。封為淮陰侯,封蕭何酇侯,張良為留侯,陳平為戶牖侯。封從兄賈為荊王,弟交為楚王,兄喜為代王,微時外婦之子肥為齊王。帝微時,其嫂嘗嘎羹,恨之,不封伯氏之子。太公累言之,乃封其子為嘎羹侯。帝大封諸功臣為列侯,五日一朝太公,太公家令說曰:「皇帝雖子,人主也;太公雖父,人莊也。奈何令人主拜人臣,而使威令不行乎?」後上朝太公,太公擁篲,迎門卻行。上大驚,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奈何以我亂天下法。」上乃詔尊太公為太上皇,賜家令金五百斤。帝起草莽,禮從簡易。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帝益厭之。叔孫通說上起朝儀,於長樂宮成,朝賀行之。帝曰:「吾今乃知皇帝之貴也。」拜通為太常。匈奴單于頭曼,欲殺太子冒頓,而立少子。冒頓遂弒頭曼而自立,因棄其母。以強暴雄於諸國,屢入寇邊,上自將擊之,率兵三十萬眾,北至平城。
  冒頓以四十萬騎,圍帝於白登七日,用陳平計,使畫工畫美女,遣人遺閼氏云:「漢有女如此,今皇帝因厄,欲獻之。」閼氏畏其奪己寵,因說冒頓,使解圍去,上乃得脫。(單于,猶中國所稱皇帝。閼氏,皇后也)。代相國陳豨反,帝自將擊之。太尉周勃從太原入代地,陳豨軍敗。淮陰侯舍人弟謝公著,嘗獲罪於信,信欲殺之,於是告信欲反。呂后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上所來,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疾,當強入賀。」信入,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信臨斬,曰:「吾悔不用蒯徹之言,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遂夷信三族。上之擊陳豨也,徵兵於梁。梁王稱疾,使將將兵詣邯鄲。上怒,使人讓之。梁王恐,扈轍勸王反,王不聽。上使使掩縛王,囚之洛陽。有司治反刑已具,上赦為庶人,傳處蜀。
  至鄭,逢呂后從長安來。彭越為呂后泣,自言無罪,願處故昌邑。呂后許諾,與俱來。至洛陽,白上曰:「彭王壯士,今徙之蜀,是自遺患,不如誅之,妾與之俱來。」遂夷越三族,醢其肉以賜諸侯。淮南王黥布大恐,發兵反。上自將擊之,與布兵遇於蘄西。布兵精甚,大戰良久,布軍敗走。吳臣誘與走越,殺之。上為流矢所中,行道疾甚,及還長安,崩於長樂宮。在王位四年,在帝位八年,壽六十三歲。葬長陵,太子盈即位,是為孝惠皇帝。尊呂后為皇太后。
  初,高帝最寵戚夫人,生趙王如意。欲立之,不果。呂后最怨戚夫人,至是,太后鴆殺趙王如意,斷戚夫人手足,去眼耳,飲瘖藥,使居廁中,號曰「人彘」。居數日,乃召惠帝觀人彘。帝見之,問而知其為戚夫人,乃大哭,因病,歲餘不能起。使人請於太后曰:「此非人所為。臣為太后子,終不能治天下。」帝以此日飲酒為淫樂,不聽政。在位七年崩,無子。
  初,呂太后命張皇后取他人子,養為惠帝子,而殺其母。至是即位,謂之少帝。呂太后臨朝稱制,拜呂台、呂產、呂祿為將,將南北軍,諸呂皆居中用事。以審食其為左丞相。食其自少通於太后,高祖知而不問,太后最寵幸之。至是,公卿皆因而決事焉。少帝年漸長,自知非皇后子,乃曰:「后安得殺吾母而名我?我未壯,壯即為變。」太后廢而幽殺之,立恒山王義為帝,更名宏。宏亦他人子。太后封呂台、呂產、呂祿,俱為王。
  於上巳日,太后祓禊而返,見物如蒼犬,據太后掖,忽不見。卜之,云趙王如意為祟。遂病掖傷而死,臨朝者八年。越二百年後,赤眉兵發諸陵,凡有水銀玉匣殮者,率皆顏色如生,四肢柔軟,乃裸呂后屍,眾行淫穢訖,棄地腐爛無存;其兇惡之報歟!
  時諸呂欲為亂,而未敢發。朱虛侯劉章,以呂祿女為婦,知其謀,告其兄齊王襄,令發兵討諸呂。呂產等遣灌嬰將兵擊之。嬰至滎陽,與齊連和。右丞相陳平、太尉周勃,使酈商之子酈寄說呂祿,以兵屬太尉,而身歸故,高枕而王千里。祿從之。太尉周勃得入軍門,乃以兵千餘人,與朱虛侯章入宮擊斬呂產、呂更等,盡誅諸呂,無少長皆斬之。遣章告齊王罷兵,灌嬰亦罷兵歸。群臣迎薄姬所生高祖之中子代王恒即位,是為文帝。寬仁恭儉,專務以德化民,定賑窮養老之令;除收孥連坐、誹謗妖言之法;親耕籍田,除肉刑,除天下田租。每上朝,郎從官上書疏,未嘗不止輦受其言。言不可用,則置之;言可用則彩之,未嘗不稱善。是以海內富庶,興於禮義,斷獄數百,幾致刑措焉。在位二十三年崩,壽四十六歲,葬霸陵。
  太子啟立,是為景帝。御史大夫晁錯,見諸王強盛,幾分天下之半,屢功上削其地,方議削吳。吳王濞,約膠西王邛、膠東王雄渠、菑川王賢、濟王辟光、楚王戊、趙王遂,俱反。
  罪伏晁錯,帝用袁盎言,斬錯於東市,無少長皆棄市,而七國仍反。乃以周亞夫將三十六將討之。亞夫言於上曰:「吳楚兵輕剽,難與爭鋒,願以梁委之,絕其糧道,乃可制也。」上許之。亞夫乘六傳,會兵滎陽。至霸上,趙涉說曰:「吳王知將軍且行,必置人於郩、澠之間。兵事尚神密,何不右去,走藍田,出武關,抵洛陽,直入武庫。諸侯聞之,以為將軍從天而下也!」太尉然其言。至洛陽,使人搜郩、澠間,果得吳伏兵。
  吳攻梁急,亞夫堅壁不出,使輕騎出淮泗口,絕吳兵後路,塞其餉道。吳糧絕,卒饑,數挑戰不出。吳楚士卒多饑死叛散,乃引去。亞夫出精兵追擊,大破之。吳王棄軍走渡淮,保東越,東越人殺之。楚王自殺,齊王飲藥死,膠西王自殺。膠東、濟南、菑川王皆伏誅。帝躬行節儉,一遵孝文之業,移風易俗,黎民淳厚。周云成、康,漢言文、景,美矣!然景帝廢薄后,廢太子榮,而立膠東王徹,弟梁王以憂卒。黜申屠嘉,殺晁錯,殺功臣周亞夫,則不如文帝遠矣。在位十六年崩,壽四十八歲。孝武帝徹立,時始有年號,曰建元元年。
  初,景帝妹長公主嫖,陳午尚之,以女嫁膠東王徹,遂譽徹之美,勸景帝立為太了。及徹即位,立陳氏為后。陳后驕妒,擅寵而無子,寵漸衰。上嘗過姊平陽公主家,悅妓女謳者衛子夫。主奉迭入宮,恩寵日隆,皇后怒恨,幾死者數矣。子夫同母弟衛青。青本姓鄭,父鄭季為縣吏,給事平陽侯家,與侯妾衛媼通而生青,故冒姓衛,為侯家騎奴,召為侍中。既而以子夫為夫人,青為大中大夫。後陳后以挾媚事覺,收璽綬,退居長門宮。長公主慚懼,稽顙謝,上慰諭之。公主有私人董偃,使侍上酒,上悅之。因為主置酒宣室,使謁者暗納偃。因東方朔諫,改置北宮。自是公主貴人,多逾禮制矣。衛子夫生皇子據,上立衛氏為皇后。上自初即位,招選天下文學才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上書言得失,上簡拔其俊異者寵用之。莊助最先進,後又得吳人朱買臣、趙人母邱壽王、蜀人司馬相如、平原東方朔、吳人枚臯、濟南終軍等,並在左右,每令與大臣辯論,大臣數屈焉。內惟東方朔,觀上顏色,時時直諫,有所補益。時汲黯數直諫,上每優容之,稱為社稷臣。每不冠,不見黯。上表章六經,置五經博士,而天下之人,始得以五經公相授受,無所秘藏。始行夏之時,以正月建寅為歲首。上慕長生之術,始親祠灶,遣方士求神仙。起柏梁台,作承露盤,鑄銅為仙人,高二十丈,以掌承露,和玉屑飲之,云可長生。宮室之修,自引日盛。通南夷,置犍為郡(今四川敘州等地);通西夷,置一都尉(今邛州、黎州等地);通西南夷,置蒼海郡(今遼東地)。使將軍路博德、楊僕等平南越,置南海、蒼梧、鬱林等九郡(今廣西、廣東及瓊州、安南等地)。擊東越,東越以眾降。上以閩地蛆嶮反覆,悉徙其民於江淮間,遂虛其地(東越即今福建地)。使車騎將軍衛青等擊匈奴,取河南地,立朔方郡,募民居之(即今河套地)。
  時衛青數擊匈奴,斬獲甚眾,上寵幸無比。青姊與家奴霍仲孺私通,生子去病。年十八,從大將軍擊匈奴,以八百騎棄大軍趨利,所殺過當,封冠軍侯。自後去病日見親幸。匈奴渾邪主降,上用汲黯言,徙之隴西、朔方、雲中、北地、上郡之外,置為五屬國。帝又遣衛青、霍去病、李廣等征匈奴。李廣失道自殺,青亦少功,惟去病擒匈奴賢王將相等八十餘人,斬首七萬四百四十餘級,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瀚海。於是匈奴遠遁。漠北無王庭,置武威、酒泉、張掖、敦煌等郡,即今涼州、甘州、肅州地。而去病寵過衛青矣。上將封禪,乃親帥師,幸邊。出長城,北登單于台,勒兵十八萬,旌旗十餘里,單于大恐遠遁,乃還。使張騫通西域,大夏、大宛、大月氏、康居、烏孫、于闐、安息、身毒等,凡三十六國。於是自陝西玉門關,西達蔥嶺,直窮河源矣。遣中郎將郭昌、衛廣平南夷,為牂爿可郡,今四川烏蒙等地。又置越嶲、沈黎、汶山、武都等郡,今四川越嶲、黎州、成都府茂州、陝西鞏昌府階州等地。遣將軍郭昌、中郎將衛廣擊滅勞深、靡莫,以兵臨滇,滇王舉國降,乃以為益州郡,今云南地。遣將軍苟彘等擊朝鮮,置樂良、臨屯、玄菟、真番四郡。又辟交趾,置十三部刺史。
  上遣蘇武等至匈奴,匈奴留之。上復遣貳師將軍李廣利擊匈奴。
  別將李陵以五千兵深入,先勝後敗,遂降虜。司馬遷為之辯白,上以奸律,下遷腐刑。上求長生,喜延方士。公孫卿言見仙人跡於緱氏城上,上幸緱氏。觀大人跡,禮祭中嶽,東巡海上,求神仙,封泰山,禪肅然,至碣石而還,周行一萬八千里。又廣為宮室,高作樓台,東征西討。國用不足,乃任用酷吏義縱、王溫舒、趙禹、張湯等;又任桑宏羊等,利析秋毫,置平准於京師,受天下委輸,貴則賣之,賤則買之,使富商大賈,無以得大利。又令天下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使世家子富人,更相牽引,名株送徒,入財者得補為郎,不入財者罪之。又禁民釀酒,官自開置而取其利。昔高祖封功臣為列侯,凡百四十有三人。至是令其獻金助祭,悉以金色不足奪爵,見侯才得四人。
  於是民怨盜起。帝使范昆、張德、暴勝之等,衣繡衣,持虎符,發兵擊之,散亡復聚。無可奈何,乃作沉命法,曰:「盜起不發覺,發覺而捕不滿數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
  一時二千石以下,誅殺殆盡。上居建章宮,見一男子,帶劍入中龍華門,命收之,不獲。上怒,斬門侯,發三輔騎士,收上林,索長安城,十一日乃解。而坐蠱事起矣。
  初,上立皇子據為太子,後衛后寵日衰。然太子仁恕溫謹,衛后善於防閒,雖無寵而禮遇不衰。時方士女巫,多聚京師,率皆左道惑眾。而女巫往來宮中,教諸美人度厄,每屋輒埋木人,祭祀之。因妒恚罵,更相訐以為詛咒。上嘗晝寢,夢木人數十,持杖欲擊上。上驚寤,因此體不適。江充與太子有隙,因言祟在巫蠱。上命充治其事,充言於太子宮,得木人尤多,又有帛書,所言不道。當奏聞,太子懼,充持之急,因用石德謀,收捕充等斬之。上大怒,使丞相將兵捕太子,太子亦勒兵自衛。合戰五日,太子兵敗出亡,衛后自殺。太子東逃至胡,匿泉鳩里。主人家貧,賣履以給太子。事覺,吏圍捕。太子自刎,皇孫二人皆並遇害。一時太子妻妾男女皆遇害。惟孫宣帝,以年幼繫獄,得不死,留待後話。
  田千秋上書訟太子冤。上悟,憐太子無辜,族江充家。乃深悔從前之非,省靡費,凡方土之候神仙及有害於民生者,悉罷之。有司請於輪台東募民屯田,以威西國。上曰:「輪台西於車師千餘里,前擊車師,因道遠,死者數千人,況益西乎?朕不忍聞。從今務在禁苛暴,止橫斂,無乏武備而已。」自是不復出軍,惟以養民為事,而民得休息矣!
  初,鉤弋夫人趙氏,生皇子弗陵,時年一十四歲,上以事遣鉤戈夫人賜死,而立弗陵為太子。使霍光、金日禪、上官傑等輔之。上在位五十四年崩,壽七十一歲。太子弗陵立,是為昭帝。或曰:昔武帝巡狩河北,見青紫氣,自地屬天。帝使求之,見一女子,在空屋空棺中,姿容殊絕,兩手皆拳。帝令開其手,數百人擘,莫能開,上自擘,手即開,能言語,由是得幸,號為拳夫人,進為婕妤,居鉤弋之宮。解黃帝素女之術,善採補法,因以教帝,大加寵幸,孕十有四月而生昭帝。因命其門曰「堯母門」。後至甘泉,因幸。告帝曰:「妾當屍解,在前途候帝。」上怪其言語不倫,呵叱之。夫人遂卒。既殯,上哀思之,又疑其非常人。發棺視之,空棺無屍,惟衣履存,香聞十餘里,帝亦隨屍解去,蓋皆仙也。傳載武帝崩後,能於陵寢幸御宮人,玉箱玉杖,凡隨殮隨葬者,復能出在人間,則成仙可知矣。
  昭帝即立,霍光秉政。光知時務之要,輕傜薄賦,與民休息。至是匈奴和親,百姓充實,稍復文景之舊焉。
  蘇武仗漢節,牧羊於匈奴十九年,至是得還。上以為典屬國。初,霍光女為上官傑子安妻,生女年甫五歲,安欲因光納之宮中,光以為尚幼,不聽。傑因蓋長公主私客丁外人,言於公主,立安女為后。傑因為外人求封侯,不許,怨霍光。燕王旦自以為弟兄、不得立,常懷怨望。御史大夫桑宏羊,為子弟求官,不得,亦怨霍光。於是,蓋主、傑、安、弘羊,皆與旦通謀,詐令人為燕王上書,言霍光大閱武備,揀宿衛之士於道上,僭用天子警蹕之制,擅調益幕府校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候光出沐日奏之,傑欲從中下其事,宏羊與大臣共執退光。
  書奏,帝不肯下。明旦,光聞之,不敢入。上問:「大將軍安在?」傑曰:「以燕王告其罪不敢入。」詔召大將軍入,光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職知是書詐也,將軍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往廣明都門,大習郎官,調校尉以來未有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且將軍為非,不須校尉。」
  是時年方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捕之甚急。傑等懼,謀益急。會蓋主舍人父燕倉知其謀,以告大司農楊敞,敞以告杜延年,延年以聞,詔捕上官傑、上官安、桑宏羊、丁外人等,並宗族悉誅之。蓋主、燕王皆自殺,皇后以年幼不與謀,亦因霍光外孫,故得不廢。時泰山有大石自起立。上林有僵柳自起生,有蟲食柳葉,曰:「公孫病已立。」又有流星,大如月,眾星皆隨西行。帝在位十三年,壽二十二歲而崩。無嗣,大將軍光承皇后詔,迎武帝之孫、昌邑哀王髆之子賀入即位。
  尊皇后日皇太后。王居喪無禮,淫戲無度,霍光與田延年、張安世等以太后詔廢之,議立賢嗣。
  初,衛太子納史良娣,生子,號史皇孫。皇孫納王夫人,生子病己,號皇曾孫。曾孫生數月,遭巫蠱事繫獄。丙吉受詔治獄,心知太子冤,哀皇曾孫,擇謹厚女人收養之。望氣者言獄中有天子氣。武帝遣使者治獄,無輕重皆斬之。使者至,吉閉門不納,曰:「他人無辜,猶不可殺,況親曾孫乎?」使者還以聞,武帝亦悟,乃赦之。張安世之兄張賀,嘗言衛太子,為之聘暴室嗇夫許廣漢之女為妻。至是,丙吉言皇曾孫之美材,年十八,通經術,行安而節和。光然之,因白太后,立為昭帝嗣,是為宣帝,立許氏為后。初年,霍光秉政,天下稱治。光夫人顯,欲貴其少女成君,會許后懷孕而病,女醫淳于衍者,入侍疾。顯謂衍曰:「將軍素愛成君,今皇后當娩身,若投毒藥去之,成君即為后矣。事成,富貴共之。」遂合藥丸以飲后。
  后曰:「我頭岑岑,藥中得無有毒藥?」對曰:「無有。」遂加煩懑而崩。會有人告諸醫侍疾無狀者,皆收繫詔獄。顯恐甚,即具語光,曰:「既失計為之,毋令吏急衍。」光大驚,欲自發舉,不忍,奏上,光署衍勿論,顯因勸光納其女入宮,遂以為后。及光卒,上始親政。霍顯及霍禹、霍山、霍雲,日見侵削,數相對哭泣。謀令太后置酒,召丞相平恩侯以下斬之,廢天子而立禹。事露,雲、山、明友自殺,禹腰斬,顯及諸女昆弟皆棄市。與霍氏相連坐,誅滅者數十家。皇后霍氏廢,封告者為列侯。帝之少也,實賴丙吉而生,而吉絕口不道前恩。會掖庭宮婢,自陳嘗有阿保之功,詞引使者,丙吉如狀,上親見問,然後知丙吉有舊恩,而吉終不言。上大賢之,封張賀子、彭祖及丙吉等皆為列侯。宣帝勵精圖治,賞罰必信,綜核名實,政平訟理,吏稱其職,民安其業,郡縣久於其任。用趙充國為將,而羌虜平,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而邊患息。以朱邑、龔遂、尹翁歸、黃霸、張敞等為太守,而漢世良吏於此為盛。惜以趙廣漢之廉明,蓋寬饒之清直,韓延壽之恩信,楊惲之廉潔,而不免於見殺,則上用申韓之刻也。皇太子仁柔好儒,見上多用文法吏,以刑名繩下,嘗侍宴,從容言:「陛下宜用儒生。」帝作色曰:「漢家自有制度,俗儒不達時務,好是古而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歎曰:「亂我家者,太子也。」以太子出於許后,故得不廢。帝寢疾,以史高、蕭望之、周堪受遺詔輔政。上在位二十五年崩。太子奭即位,是為元帝,立婕妤王氏為皇后。
  初,宣帝時,皇太子奭所幸司馬良娣病死,太子忽忽不樂,帝令王皇后擇後宮家人子,得元城王政君,送太子宮。政君,故繡衣御史王賀之孫女也。是歲生成帝驁,至是立為后,驁為太子,而王莽之禍始此。元帝牽制文義,優柔不斷。時蕭望之、周堪與劉更生及侍中金敞等同心輔政,宦者宏恭、石顯忌之,奏望之、堪、更生朋黨相稱著,欲以專擅權勢,請召致廷尉。上不省,召致廷尉為送獄,可其奏。後上召堪、更生,左右對曰:「繫獄。」帝大驚,令出視事,恭、顯等復讒之,竟罷免。
  上器重蕭望之不已,欲以為相,恭、顯等讒之,復召下獄,望之自殺。元帝不食,涕泣,哀動左右,然終無如顯等何。是歲恭卒,遂以顯為中書令。時京房學《易》於焦延壽,屢言災異有驗,天子悅之。嘗晏見,與上語,微言石顯之亂天下。上曰:「已諭。」顯知而讒之,遂下京房獄,坐棄市,妻子徙邊。匈奴郅支單于殺漢使者,西走康居。西域副校尉陳湯,矯制發兵,與都護甘延壽襲擊匈奴郅支單于於康居,斬之,傳首京師。匈奴呼韓邪單于聞郅支既誅,且喜且懼。入朝,自言願婿漢氏以自親。上以後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之。單于稱謝歸,號昭君為寧胡閼氏。甘延壽、陳湯至京師,將論功行賞,石顯加以矯制擅興師之罪。劉向上書力辯,乃赦其罪而錄其功。上在位十六年崩,太子騖立,是為成帝。以皇后王氏為太后,以元舅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石顯有罪免官,歸故里。道死。帝以許廣漢之姪女為后,與班婕妤並有寵。班婕妤至賢,常輔上以正。
  後上過陽阿主家,悅歌舞妓女趙飛燕,召入宮。大幸。女弟合德復召入,姿性尤醲粹,姊妹俱為婕妤,貴傾後宮。譖告許后、班婕妤詛咒上。許后坐廢,考問班婕妤。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蒙福,為邪將欲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訴,如其無知,訴之何益?」上善其對,赦之。班婕妤恐久見危,乃求供養太后於長信宮。帝許之,遂立趙飛燕為后,合德為昭儀。帝內惑於淫后妖妃,外制於外家奸佞,政事皆決於王鳳。王鳳卒,以王音為大司馬秉政。音卒,以王商為大司馬秉政。商卒,以王根為大司馬秉政。王根以病免,遂以王莽為大司馬秉政。時有大風如血,又有兩月相承,岷山崩,壅江三日,江水竭之異。莽欲名譽昭著,愈折蘆為儉約,賞賜邑錢,悉以享士。劉向屢為上言之,上不能用。帝素強無疾,以趙合德淫之無度而崩,在位二十六年。皇太后詔王莽雜治皇帝起居病狀,趙昭儀自殺,尋廢皇后為庶人,後亦自殺。上無嗣,以元帝之孫、定陶王之子欣入繼為嗣,是為哀帝。追尊定陶共王為定陶共皇,尊定陶王太后傅氏曰定陶共太后,尊生母丁姬曰定陶共皇后,立傅太后從姪女傅氏為后。封丁明、傅晏皆為列侯,俱官拜大司馬,掌朝政。遣新都侯王莽,罷官就國。
  侍中董賢,年少美麗,得倖於帝,賞賜巨萬,封高安侯,貴震朝廷。賢妻及賢妹皆有美色,帝詔賢妻,得通籍入宮,又召賢妹為昭儀,夫妻兄妹並寵,言無不聽,至有法堯禪舜之語。
  丞相孔光等趨承拜謁,而權與人主侔矣。帝欲收攬大權,屢誅大臣,然內制於太后,外寵於董賢,信讒疾忠,漢業遂衰。在位六年崩。無嗣,太皇太后王政君召新都侯莽佐理喪事。收董賢印綬,罷歸第,即日與妻皆自殺,家屬徙合浦。太皇太后以王莽為大司馬,領尚書事,迎元帝庶孫、中山王箕之子衍即位,是為平帝。
  太師孔光、大司徒馬宮等盛稱莽功德比周公,於是群臣咸頌莽功德,號為安漢公。帝聘安漢公莽女為后,莽長子宇勸莽歸政。帝外家衛氏私與衛寶通書,事露,莽殺其子宇,盡滅中山王后家衛氏。又殺敬武公主,及泛鄉侯何武,故司隸鮑宣等數百人,海內大震。以安漢公莽為宰衡,加新息、召陵二縣,及新野田,偽辭不受,加九錫。時帝益壯,以母家衛氏為莽所害,常不悅。莽因臘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帝有疾,莽作策命於泰峙,願以身代,藏策金滕,置於殿前,敕諸公莫敢言。帝在位五年,為王莽所弒而崩,壽十四歲。
  前輝光郡謝囂,奏武功長孟通濬井得白石,上圓下方,有丹書曰:「安漢公莽為皇帝。」於是群臣奏太后,請安漢公踐位,謂之攝皇帝。太后不可,太保王舜謂太后曰:「事已如此,無可奈何。」太后力不能制,詔曰:「可。」莽遂南面朝群臣,郊祀天地,贊曰假皇帝。平帝無子,莽立宣帝玄孫廣成侯勛之子嬰為皇太子,年方二歲,號曰孺子。安眾侯劉崇與相張紹起兵討莽,從者數百人,進攻宛,不克,死之。東郡太守翟義與都尉劉宇、陳豐等舉兵西,誅不當攝位者,立宗室子孫嚴鄉侯劉信為天子,移檄郡國,眾十餘萬。莽聞之,惶懼不能食,乃使王邑等擊義。莽曰:「昔周公攝政,而管蔡挾祿父以叛。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自古聖人猶懼此,況臣莽之斗筲乎。」
  群臣皆曰:「不遭此變,不彰聖德。」莽依周公作大誥,諭天下以反位孺子之意,於是吏民攻義,破之。義戰死,信逃亡。三輔豪傑趙朋、霍鴻起兵應翟義,王級等擊滅之,諸縣悉平。莽自謂威德日盛,大獲天人之助,遂謀即真矣。梓潼人袁章游於長安,素無行,作銅匱以獻,署其一曰天帝行璽,其一曰赤帝璽,謂上帝與高祖傳位於莽也。莽遂即真天子位,定號曰新,自稱新皇帝。時孺子未立,璽藏太后長樂宮處。莽使人請璽於太后。太后不肯與,怒罵之曰:「汝屬父子宗族,蒙漢家力,富貴累世,既無以報受人孤寄,乘時利便奪取其國,不顧恩義,天下豈有汝兄弟耶?我漢家老寡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
  何能與汝!」舜謂太后曰:「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能終不與耶?」太后恐莽脅之,乃出璽投之地曰:「我老且死,今知汝兄弟滅族也。」莽更號太皇太后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廢孺子為定安公,孝平皇后為定安太后。孺子未立,在虛位三年。西漢凡十三帝二主,起高祖乙未,終孺子嬰戊辰,共二百一十四年,為王莽所篡。徐鄉侯劉快起兵討莽,不克,死之。東漢光武建武元年,平陵人方望等起兵,立孺子嬰為天子,淮南王遣將擊斬之,此是後話,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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