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簡王後至靈王時生孔子
詩曰:
孔子孔子,大哉孔子!
孔子之前,未有孔子;
孔子之後,未有孔子。
孔子孔子,大哉孔子!
卻說孔子名丘,字仲尼,魯人,今為山東曲阜縣,宋微子啟弟微子衍之後也。衍號微仲,五傳至弗父何,遜國於其弟厲公,世為宋卿。何生宋父周,周生世父勝,勝生正考父,考父生孔父嘉。五世親盡,別為公族,始以孔為氏焉。
宋華督見孔父之妻於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豔。」遂攻殺孔父,而娶其妻。嘉生金父,金父生睾夷,睾夷生防叔。
防叔避華氏之亂而奔魯,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紇,娶施氏,生九女而無子;其妾生孟皮,孟皮病足,紇乃求婚於顏氏。顏氏有三女,其幼曰征在。顏父問三女曰:「陬大夫雖父祖為士,然其先聖王之裔,今其人身長十尺,武力絕倫,吾甚貪之。雖年長性嚴,不足為疑,三子孰能為之妻」?二女莫對。征在進曰:「從父所制,將何問焉?」父曰:「即爾能矣。」遂以妻之。征在求子,禱於尼丘之山。征在升山時,草木之葉皆上起,及禱畢而下,草木之葉皆下垂。是夜夢黑帝見召,囑曰:「汝有聖子。」覺而有孕,於周靈王二十一年庚戌十月庚子夏正八月二十七日,生孔子於魯昌平鄉。先是未生時,有麒麟吐玉書於闕里,其文曰:「水精之子,繼衰周而為素王。」顏氏異之,以繡紱繫麟之角,信宿而去。懷妊十一月生。誕生之辰,有二龍繞室,五老降庭,顏氏房中聞鈞天之樂,空中有聲云:「天生聖子。」
孔子生有異相,牛唇虎掌,鴛肩龜脊,海口輔喉,頂門狀如反字,中間低,而四傍反高,胸有文曰:「製作定世符。」父紇曰:「此兒秉尼山之靈。」因名曰丘。
孔子生三歲,父叔梁紇卒。葬於魯東防山。六歲為兒嬉,嘗陳俎豆,設禮容。十七歲,魯大夫孟僖子病且死,誠其嗣懿子,與其弟南宮敬叔,往學禮焉。十九歲,娶宋亓官氏。二十歲為魯委吏,料量平。
二十一歲為乘田,養畜蕃息。是歲,子鯉生。其生也,魯君適以鯉賜孔子,孔子榮君之賜,因名曰鯉,字伯魚。二十二歲,始教於闕里,顏、閔之徒,皆受學焉。二十四歲,母顏氏卒,合葬於防。二十七歲,郯子來朝,夫子見而問官。二十八歲,見郯子而學禮,既而告人曰:「天子失官,學在四夷,信哉。」
二十九歲,聞師襄善琴,往學焉。三十一歲,齊景公遣使聘孔子,孔子遂適齊。齊有一足之鳥,飛集於公朝,舒翅而跳,齊侯使問孔子,孔子曰:「此鳥名商羊,水祥也。昔童兒屈於腳,振肩而跳。且謠曰:『天將大雨,商羊鼓舞。』將有大水為災。」
頃之大霖雨,水溢。景公曰:「聖人之言,信有征矣。」三十二歲,景公欲以廩邱之邑為養。辭不受,謂弟子曰:「吾聞之,君子當有功受賞,今吾言而君未行,先賜邑,其不知某亦甚矣。」
三十四歲,謂南宮敬叔曰:「吾聞周有老聃,博古知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德之歸,則吾師也,今將往學焉。」敬叔言於魯君,賜之車馬侍御,與敬叔俱適周,見老聃而學禮焉。老聃曰:「子所言,其人與骨,俱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時則駕,不得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凡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辨宏遠而危其身者,好發人之惡者也。為人子者,無以有己。為人臣者,無以私己。歸而求之於身,則道不遠矣。」子曰:「敬受教。」
又訪樂於萇弘。孔子觀乎明堂,睹四門墉,有堯、舜、桀、紂之像,又有周公抱成王,負扆朝諸侯之圖,謂從者曰:「夫明鏡所以察形,往古所以知今,人主不務襲其所以安,而忽其所以危,是猶卻步而求及前人也,豈不惑哉?」又入后稷之廟,有金人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文慎言人也,誡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行所悔。
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大聞,神將伺人。燄燄不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塞,流為江河,綿綿不絕,或成網羅,毫末不紮,將尋斧柯。誠能慎之,福之根也。口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必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後之。溫恭慎德,使人慕之。執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惑之,我獨不徙。內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高,人莫我害。江海雖左,長於百川,以其下也。
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誠之哉!」顧謂弟子曰:「小子識之,此言實而中情。」夫子自周返於魯,而道益尊。弟子彌眾,遠方來受業者,蓋三千焉。
三十五歲,昭公出奔。孔子適齊,舍於外館,景公造焉。
賓主之使既接,而左右白曰:「周使適至,言先王之廟災。」
公問曰:「何王之廟?」孔子曰:「必釐王之廟。」公曰:「何以知之?」子曰:「釐王變文王之政,而作玄黃華麗之飾,宮室高崇,輿馬奢侈。而勿可振,天災所宜加也。」俄頃,果報釐王廟災。公曰:「善乎!聖人之智,過人遠矣。」三十七歲,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齊人稱之。景公問政,大悅,將以尼溪之田封孔子。晏嬰沮之。孔子遂行,返於魯。
四十二歲,在魯,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問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某聞之:木石之怪,夔,罔蟲兩;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羵羊。」吳伐越,墮會稽,得骨節專車。吳使使問仲尼:「骨何者最大?」仲尼曰:「禹會群臣於會稽,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其骨節專車,此為大矣。」吳使曰:「誰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綱紀天下,其守為神。」吳使曰:「防風何守?」仲尼曰:「汪罔氏之君釐姓,在虞、夏、商為汪罔,在周為長翟,今謂之大人。」客曰:「人長幾何?」仲尼曰:「僬僥氏三尺,短之至也。長者不過十倍之,數之極也。」使曰:「善哉聖人。」
四十四歲,在魯。時季氏強僭,陽虎專政,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益眾。四十六歲,在魯,觀於魯桓公之廟,有欹器焉。問於守廟者:「此謂何器?」對曰:「此宥坐之器。」子曰:「吾聞宥坐之器,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明君以為至誠,故常置之於坐側。」顧謂弟子:「試注水焉。」乃注水中則正,滿則覆。夫子喟然曰:「嗚呼!夫物烏有滿而不覆者哉。」子路進曰:「敢問持滿有道乎?」
子曰:「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損之又損,所謂道也。」
四十七歲,魯定公以為中都宰,制為養生送死之節,長幼異食,強弱異任,男女別途,路不拾遺。器不雕偽,市不二價。為四寸之棺,三寸之槨。因丘陵為墳,不封不樹。行之一年,四方則之。公曰:「學子之法,以治魯國,何如?」對曰:「雖天下可也,何但魯國哉?」於是定公以為司空,乃別五土之性,而物各得其所生之宜。五十一歲,為魯司寇,攝行相事,理朝政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於兩觀之下。子貢進曰:「夫少正卯,魯之聞人也,今夫子為政而始誅之,或者太過乎?」夫子曰:「天下有大惡五,而竊盜不與焉。心逆而險,行僻而堅,言偽而辯,記丑而博,順非而澤。五者有一於身,則不免君子之誅,而少正卯兼有之,此乃人之奸雄者也,不可以不除也。」五十二歲,齊大夫犁鉏言於景公曰:「魯用孔子,其勢危齊。」乃使使告魯,為好會,會於夾谷,魯定公將以乘車往,孔子攝相事。曰:「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請具左右司馬以從。」定公曰:「諾。」
會齊侯於夾谷,為壇位,上階三等,以會遇之禮相見,揖讓而登。獻酬之禮畢,齊有司趨而進曰:「請奏四方之樂。」景公曰:「諾。」於是旍旄羽祓,矛戟劍撥,鼓噪而至。孔子趨而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舉袂而言曰:「吾兩君為好會,夷狄之樂。何為而進,請命有司。」景公心怍,麾而去之。有頃,齊有司請奏宮中之樂。景公曰:「諾。」優倡侏儒,為戲而前。
孔子趨而進,歷階而登,不盡一等,曰:「匹夫而熒惑者,罪當誅。請命有司。」齊人莫應。孔子曰:「齊魯一也,魯左右司馬何在?」魯左右司馬加以法焉,手足異處。景公懼而動,知義不若,乃返所侵魯之鄆、汶陽、龜陰之田以謝過。五十四歲,孔子言於定公曰:「臣無藏甲,大夫五百雉之城,今三家過制,請損之。」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郈。於是叔孫先墮邱,季氏將墮費。公山弗狃、叔孫輒率費人襲魯,公與三子入於季氏之宮,登武子之台,費人攻之,弗克。孔子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國人追之,敗諸姑蔑,二子奔齊,遂墮費。
將墮邸,公斂處父謂孟孫曰:「墮郕,齊人必至北門,且我孟氏之保障,無郕,是無孟氏也,我將弗墮。」十二月,公圍郕,弗克。五十五歲,孔子相魯,魯大治,齊人聞而懼。用犁鈕謀,饋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月番肉於大夫,孔子遂行,適衛,主於子路妻兄顏濁鄒家。
五十六歲,在衛,衛靈公至粟六萬,居頃之,或譖孔子於靈公,靈公使以兵仗衛孔子,孔子恐獲罪焉,居十月,去衛。
將適陳,過匡,顏刻為僕,以其策指之曰:「昔吾與陽貨入匡,彼缺處,被攻之所也。」匡人聞之,以為魯之陽虎。陽虎曾暴於匡,孔子貌似陽虎,遂拘孔子五日。弟子懼。孔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乃使從者求解於衛臣寧武子。匡人曰:「吾以為陽虎,故圍之。今非也,釋之去。」過蒲,時子路治蒲,孔子善其政,月餘返乎衛,主蘧伯玉家。衛靈公夫人南子,甚有美色,舊通於宋朝。宋朝者,男子中之美色者也。既通於靈公之母襄姜,復通於靈公之夫人南子。宋朝懼,遂作亂奔晉。
自晉歸宋,南於思之不置。靈公復為南子召宋朝,男女並寵焉。
南子雖有淫行,而復賢慧,嘗與靈公夜坐,聞車聲轔轔,至明而止,過闕復鳴,南子曰:「此必蘧伯玉也。」靈公曰:「何以知之?」南子曰:「君子不為昭昭飾節,不為冥冥墮行,吾聞之,蘧伯玉君子也,是以知之。」公使人問之,果伯玉也。
孔子主伯玉家。南子使人謂孔子曰:「四方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願見。」孔子辭謝,不得已入見之。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答拜,環佩之聲璆然,隔簾相見而出。居月餘,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雝渠參乘,使孔子為次乘,招搖市過之。孔子丑之,去衛適曹,又去曹適宋,與弟子習禮於大樹下。
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伐其樹。孔子遂微服過宋,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頂類臯陶,肩類子產,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門之狗。」子貢以實告。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似喪家之狗,然哉!」遂至陳,主司城貞子家。五十九歲,自陳過蒲,會公叔氏以蒲叛,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車五乘,從孔子,賢而勇,曰:「吾昔從夫子遇難於匡,今又遇難於此,命也。吾與夫子再罹難,寧鬥而死。」鬥甚疾,蒲人懼,謂孔子曰:「苟無適衛,吾出子。」與之盟,孔子出東門。孔子遂適衛。子貢曰:「盟可負耶?」孔子曰:「要盟也,神不聽。」衛靈公聞孔子來,郊迎問曰:「蒲可伐乎?」
對曰:「可。」靈公曰:「吾大夫以為不可,今蒲、衛之所以待晉、楚也,以衛伐之,無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婦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過與公叔氏同叛者四五人。」靈公曰:「善。」乃不伐蒲。晉佛肸為中牟宰,趙筒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叛。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不悅,已而竟不行。將西見趙簡子,至河,聞竇鳴犢、舜華二人見殺,臨河歎曰:「美哉水,洋洋乎!某之不濟此,命也夫!」子貢曰:「何謂也?」孔子曰:「二人皆賢大夫也。趙氏未得志時,用此二人。而後從政,君子惡傷其類,故余云然。」遂反乎衛,主蘧伯玉家。他日,靈公問陳,孔子對以未學。明日與孔子語,見飛鴻,仰視之,色不在孔子。孔子遂行,復如陳。
六十歲,在陳。魯桓僖之廟災,南宮敬叔救火。孔子在陳聞之,曰:「災必桓僖廟乎?」既而果然。秋,季桓子病,謂其子康子曰:「我死,汝必相魯,相魯必召孔子。」康子立,欲召仲尼。公之魚曰:「昔吾先君用之不終,為諸侯笑。今又用之不能終,是再為諸侯笑矣。」康子曰:「然則誰召而可?」
曰:「必召冉求。」於是使使召冉求。冉求將行,孔子曰:「魯人召求,非小用之,將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有「歸與!歸與!」之歎。六十一歲,自陳如蔡。六十二歲,自蔡如葉。葉公問政,既而返乎蔡,有《問津》諸章。六十三歲,孔子在陳、蔡之間。
楚使人聘孔子,孔子將往拜禮。陳、蔡大夫謀曰:「孔子用於楚,則陳、蔡危矣。」相與發徒兵,圍孔子於野。孔子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顏回曰:「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孔子遭圍,請誦弦歌不衰。使子貢至楚,楚昭王興師來迎,然後得免。時楚昭王渡江,有一物觸王舟,使使問孔子。孔子曰:「此萍實也,其甘如蜜」。使曰:「何以知之?」子曰:「吾昔之鄭,適乎陳之野,聞小兒謠曰:『楚王渡江得萍實,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甘如蜜。』得無是乎?」驗之果然。楚昭王將以書社之地七百里封孔子。
楚令尹子西沮之,昭王乃止。』於是孔子自楚反乎衛。
六十四歲,在衛。先是,衛靈公夫人南子淫於宋朝,靈公之太子蒯瞶獻地於齊。過宋野,宋野人歌曰:「既定爾婁豬,盍歸吾艾豭。」太子羞之,謂戲陽速曰:「從我朝少君,我顧,乃殺之。」速曰:「諾。」乃朝夫人。太子三顧,速不進,夫人見其色,啼而走曰:「蒯瞶將殺余。」公執其手以登台,太子奔宋,盡逐其黨。及靈公薨,蒯瞶之子輒立。蒯瞶欲人,輒興兵拒之,諸侯數以為讓。衛君欲得孔子為政,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故子路仕於衛。六十六歲,夫人亓官氏卒。期年,伯魚猶哭。孔子聞之曰:「誰與哭者?」
門人曰:「鯉也。」子曰:「嘻!其甚也。」伯魚聞之,遂除之。六十八歲,在衛,冉有為季氏將,與齊師戰於鄭,克之。
季康子曰:「子於軍旅,學之乎?性之乎?」冉有曰:「學之於孔子。」康子曰:「我欲召之,可乎?」對曰:「欲召之,則無以小人間之,斯可矣。」康子遂以幣迎孔子。孔子至魯,哀公館焉。哀公問政,終不能用。乃序《書》,上自唐、虞,下至秦繆,刪古詩三千,為三百五篇。晚而喜讀《易》,韋編三絕,修《禮記》。六十九歲,子伯魚卒。
七十一歲,魯哀公十四年春,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傷其左足,見其麕而角,以為不祥,以賜虞人。仲尼觀之,曰:「麟也,孰為來哉?」反袂拭面,涕泗沾袍,曰:「麟出而死,吾道窮矣。」乃因魯史作《春秋》,自隱至哀十二公,自平至敬十四王,凡二百四十二年。而絕筆於獲麟。筆則筆,削則削,文學如游夏之徒,不能贊一辭。
弟子三千,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顏回、閔損、冉耕、冉雍、端木賜、宰予、仲由、冉求、言偃、卜商、顓孫師、曾點、曾參、澹台滅明、高柴、宓不齊、樊須、有若、公西華、原憲、公冶長、南宮适、公皙哀、顏高、商瞿、漆雕開、公良孺、秦商、顏刻、司馬耕、巫馬期、梁鱣、琴牢、冉孺、顏辛、伯虔、公孫龍、曹恤、陳亢、叔仲噲、秦祖、奚藏、公祖茲、廉潔、父黑、公西蒧、壤駟赤、冉季、石處、左郢,狄黑、商澤、任常、鄭邦、樂欣、顏之僕、孔忠、漆雕哆、顏噲、顏無繇、公夏首、申振、鄔單、榮旂、懸成、燕僅、原亢、部巽、施之常、秦非、句並疆,步叔乘。七十二歲,子路死於衛。初,衛孔文子圉之妻伯姬,蒯瞶之娣也,素通于家人渾良夫。圉卒,子悝執政,蒯瞶因渾良夫求人,伯姬劫孔悝,立蒯瞶,輒出奔魯,仲由入,石乞、孟黶以戈擊之,斷纓,子路結纓而死。悝立蒯瞶。孔子在魯,聞衛之亂,歎曰:「柴也來,由也其死矣。」
七十三歲,壬戌四月己丑,夏正二月十八日,孔子卒。先時七日,蚤作,負手曳杖,逍遙於門,歌曰:「泰山其頹乎!樑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戶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頹,吾將安仰?樑木其壞,哲人其萎,吾將安仿?夫子殆將病也。」遂趨而入。孔子曰:「賜,余疇昔之夜,夢坐莫於兩楹之間,此殷禮也,某殷人也,夫明王不興,天下其孰能宗予?殆將死也。」寢疾七日而歿。哀公誄之曰:「夏天不弔,不寧遺一老,俾屏餘一人以在位,煢煢餘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子貢曰:「君其不歿於魯乎?夫禮失則昏,名失則愆。生不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一人,非名也。君兩失之。」五月,葬魯城北泗水上,弟子皆服心喪三年而去。惟子貢廬於塚上,凡六年。魯人從塚而家者百餘,因名曰孔里。
孔子之弟子,惟顏回最賢,先孔子卒。其傳道有曾子。曾子名參,字子輿,父點,學於孔子之門。曾參年十六,孔子在楚,命參之楚,受學焉。參性至孝,嘗出彩薪於野,客至其家,母以手搤臂。參即馳至,問母曰:「臂何恙乎?」母曰:「今有客至,搤臂以呼汝。」參母死,後母遇參無禮,而供養不衰。
嘗芸瓜,誤斬其根。曾皙怒,援杖擊之。參撲地,有頃而蘇,蹙然而起。進曰:「大人用力教參,得無疾乎?」退鼓瑟而歌,欲父聽其歌,而知其平也。孔子聞之;告門人曰:「參來,勿納也。昔舜事瞽瞍,索而使之,未嘗不在側;索而殺之,未嘗可得,故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今參委身待暴怒,以陷父不義,安得為孝乎?」曾子曰:「參之罪大矣!」遂造孔子謝過。曾子每讀喪禮,泣下沾襟曰:「往而不可還者,親也,子欲養而親不在。是故椎牛以祭,不如雞豚之逮親存也。初吾為吏,祿不及釜,尚欣欣而喜者,非以為多也,樂其逮親也。既沒之後,吾嘗南游於楚,得尊官焉,猶北面而涕泣者,非以為賤也,悲不逮吾親也。」孔予以其能通乎道,故授以一貫之傳。曾子以《大學.聖經》一章教弟子,弟子記其意為十傳,為千古儒學之宗。其弟子孔伋,字子思,孔鯉之子,孔子之孫也。逮事孔子,而受業於曾子。於思年十六,適宋,宋大夫樂朔與之言學而怒,遂圍於思。宋君聞之,駕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拘於羨里,作《周易》。尼父厄於陳、蔡,作《春秋》。吾困於宋,可無作乎!」於是述父師之意,作《中庸》。古云:「孔僅窮居於宋,懼家學不明,作《大學》以經之,《中庸》以緯之。《學》、《庸》皆於思作,甚為近理。
初,伯魚卒,其妻轉嫁於衛之庶氏,其後死於庶氏之家,訃於子思,子思哭於廟。門人至,曰:「庶氏之母死,何為哭於孔子之廟乎?」於思曰:「吾過矣!吾過矣!」遂哭於他室,見《禮記》。
子思之弟子孟子,名軻,字子輿,魯孟孫之後,鄒人也。父激,字公宜,娶仉氏,夢神人攀龍鳳,自泰山來,將止於嶧,凝視久之,忽見片雲墜而寤。時間巷皆見五色雲,覆孟氏居,而孟子生焉。孟子三歲喪父,母有賢德,挾其子以居。始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戲為墓間事,踴躍築埋。孟母曰:「此非所以居於也!」乃去。舍近市,嬉戲為賈彳玄亍事。母曰:「又非所以居子也。」遂徙舍學宮旁,其嬉戲乃設俎豆,揖讓進退。母曰:「此真可以居於矣!」遂居之。稍長,就學而歸。母方績,問曰:「學何所至矣?」軻曰:「自若也。」母以刀斷織。軻問其故,母曰:「君子學以立名,問以廣知皆由積累而成,亦猶織之待積而成也。若廢學無成,與斷機何異!」軻懼,旦夕勤學不息。
受業於子思,道既通。值梁惠王卑禮厚幣,以招賢者,乃至梁。既而去梁適齊,齊宣王以為客卿。當是時,天下務於合縱連衡,以攻伐善戰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不合。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仲尼之道,作《孟子》七篇,以詔來世。娶由氏,生子名仲子。孟子曰:「人皆知以食愈饑,不知以學愈愚。夫學者,崇名立身之本也。孟子之學,尊孔子而辟楊、墨,曰:「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故楊、墨之害,亦自是滅息,此孟子不世之功也。
或曰:「佛老之教,甚於楊、墨,不知孟子之時,雖未知有佛,而老子生於孔子之前,其書流傳已久,何孟子初無一語辟之也?」今之人以儒、釋、道為三教,欲知佛老之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