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李海訴說夜明珠 白鱔王要求祭祀

  詩曰:
  細敲檀板囀鶯喉,響遏行雲邁莫愁。
  多少飛觴閒醉月,千金不惜買涼州。
  長安兒女踏春陽,無處春陽不斷腸。
  舞袖弓腰渾忘卻,峨眉空帶九秋霜。
  「卻說這些歌姬舞女跌翻在地上,番王道:『人命關天,快叫御醫來看。』一時間御醫齊到,看下脈來,說道:『此非病症,不當死。』番王道:『既不當死,怎麼這等不省人事?』御醫道:『此必鬼魅相侵,天明後當復醒。』果然天明後,齊齊的醒將過來。番王問其故,齊說道:『奉摩伽法師差遣。』番王一時不解其意,差下巡捕官兵,滿國中查究,查得是個摩伽羅,審問一番,卻又曉得他平生行事,即時拿住,解上番王,一條鐵索鎖在琵琶骨上。番王吩咐打板,板打在地上,黏不到他的皮肉;番王吩咐夾夾棍,節節斷,夾不到他的腳上;番王吩咐殺,砍下頭來,頭不見,身子不見,又聽見他的聲氣說道:『你殺得我好,我做鬼也不饒你!』
  「番王怕他做鬼不饒,沒奈何,請下一個天自在。這天自在又是哪裡來的?原來波斯國有個躐蹋僧人,不剃頭,頭髮四時只有半寸長;不洗臉,臉上四時有塵垢;不修整衣服,衣服四時是披一片掛一片。相逢人只講『天上好自在』,人人都叫他是個『天自在』。這天自在卻有老大的神通,大則通天達地,小則役鬼驅神,無所不能,故此番王請下他來。請到天自在,告訴他摩伽羅一番。天自在道:『這個孽畜四下裡害人,罪惡盈滿,今日該犯到我手裡來了。』即時搭起一座高臺,有七七四丈九尺高,天自在坐在臺上,書符遣將,敲了三下令牌,就要摩伽羅見面。摩伽羅怎敢來見面?抽身就走。
  「走到北天竺,天自在又關會北天竺城隍之神。北天竺安不得身,又走到東天竺。天自在又關會東天竺城隍之神,東天竺又安不得身。卻又要走,只見天自在關會五天竺五個城隍之神,各天竺所屬同各城隍之神。各處安不得身,卻又要上天,天上又是天自在借下的天羅,密密層層,沒有空隙;卻要下地,地下又是天自在借來的地網,密密層層,又沒有個空隙。沒奈何,一轂碌鑽到西海裡面去了,變做一個魚,擺擺搖搖,權且安住身子。天自在卻又曉得他下了海變做魚,一道牒文,關會四海龍王,閉著海門一捉,捉得摩伽羅沒處藏躲。正叫做:人急懸樑,狗急緣牆。它就盡著平生的本領一變,變做這等一個大魚,百十多里之長,二三十里之高。撒起蠻力,和那些水族神兵廝殺一場。水族神兵俱已殺敗,天自在也差做了這個對頭,只得一道疏表告佛爺爺。佛爺爺差下了李天王,把緊箍子咒收它,卻才收得它服,佛爺爺不壞它,卻也不放縱它,要它供下一紙狀,不許它做人,不許它變化,止許它做魚,長不過一尺,大不過三寸,如違即時處斬。故此它方才看見個『佛』字,即時俯首而去。這卻不是魚王一段緣故?一言難盡。」
  天師道:「若不是國師老爺遠見,險些兒家門前又做出一場來。」老爺道:「哪裡就是家門前?」天師道:「魚王去後開船,又走半日,已自是白龍江口上,只要轉身,就進到江裡面,離了大海,怎麼不是家門?」老爺道:「若是白龍江口,怎麼不轉過舵來?」即時傳命,各船各舵工仔細收口。藍旗官報道:「前面煙霧昏沉,不看見江口在哪裡,故此各船各舵工不敢擅自轉舵,不敢擅自收口。」老爺道:「海口上有一座封姨山,各舵工只看有山就是。」藍旗官道:「連山也不見在哪裡。」老爺道:「既看不見山在哪裡,這一定是那土地老兒的話來了。」馬公公道:「土地老兒甚麼話?」老爺道:「軟水洋土地老兒說道:『封姨山上有一個千歲老猴,專一在海口上使風作浪,駕霧騰雲,阻人去路。』這卻不是他的話兒來了?」王爺道:「水面上的事這等難。當原日下海之時,只說去得難,轉來卻容易。哪曉得轉來還有這許多難。」天師看見王爺口裡左說難,右說難,他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手掣過一口七星劍來。
  剛掣過劍來,國師道:「天師大人且不要急性,待貧僧著發這些護送的,你再來也未遲。」天師看見國師開口,不敢有違,連聲道:「是,是。」國師輕輕的念上一聲「阿彌陀佛」!卻才叫過明月道童、野花行者、芳草行者。三位見了國師,繞佛三匝,禮佛八拜。國師道:「我們寶船已經來到白龍江,生受你們,回去罷。」三位道:「再送一程。」國師道:「不消了。」三位拜辭。國師道:「明年盂蘭會上相謝。」三位連聲道:「不敢,不敢!」乘風而去。國師卻又叫過銅柱大王、紅羅山神。二位見了國師,繞佛三匝,禮佛八拜。國師道:「我們寶船已經來到白龍江,生受你兩個,回去罷。」二位道:「再送一程。」國師道:「不消了。」二位拜辭。國師道:「再過三年,我有道牒文來取你。」二位連聲道:「專候!專候!」乘風而去。國師道:「天師大人,請有事見教。」
  道猶未了,一個毛頭毛臉,摳眼凸腰的老猴,一轂碌落在面前。原來國師在著發那些護送的,天師就在一邊燒了飛符,請下天將,拿住老猴,專等國師事畢,他就一轂碌落在面前。國師道:「阿彌陀佛!這是哪個?」天師道:「這就是封姨山上的老猴精,駕霧騰雲,阻我們歸路。故此貧道請下天將,拿將他來。」國師道:「阿彌善哉!你既是駕霧騰雲,你趁早些收了雲霧便罷。天師大人,快不要加害於他。」老猴吆喝道:「佛爺爺可憐見,小的是一團好意,天師老爺還不得知!」三寶老爺聽見說「好意」兩個字,卻就弔動了他的賽月明,連忙道:「你是好意,敢是個李天王送夜明珠麼?」老猴又著三寶老爺猜著,連聲說道:「這位老爺神見,果是一個李將軍,果是一顆夜明珠。」三寶老爺喜之不勝,說道:「李將軍在哪裡?」老猴道:「現在小的山上。」老爺道:「既在你山上,怎麼不早來告訴,卻又騰雲駕霧,阻人船隻?」老猴道:「不因漁父引,怎得見波濤?不是小的騰雲駕霧,怎得天師拿住小的?不是天師拿住小的,怎得李將軍上船?」老爺道:「原來有此一段好意,請起來待茶。」老猴道:「怎敢要茶,小的還去送過李將軍來。」好老猴,一聲去就是去,一聲來就是來。這一來不至緊,連李將軍一齊來了。二位元帥、一個天師、一個國師、四位公公、大小將官仔細打一看,恰好是昔年掉下水的李海!人物面貌俱然照舊,只是嘴上鬍子長了許多。三寶老爺撫掌而笑,說道:「異哉!異哉!我好一個夢,馬譯字好一個圓夢!」天師道:「且慢些講夢,叫李海過來謝了老猴,著發他去罷。」國師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中生救了我們船上一個軍士,又且養育了這些年數,莫大之功。天師大人,你那裡與他一張執照,封他為封夷山山神,萬年享祀,天地同休。」天師不敢怠慢,即時寫下牒,用著印,付與老猴。老猴磕頭禮拜,乘風而去。老猴這一去不至緊,天清氣朗,萬里無雲,明明白白。一個白龍江口,大小寶船一齊轉過舵來,一齊進了江口,船行無事。
  李海來磕頭,三寶老爺說道:「李海,你當原先掉下水去,怎麼得到這個山上?」李海道:「小的掉下水去,隨波逐浪而滾,滾到山腳之下,還不曾死,是小的沿上崖去,躲在山腳下一個巖洞之中。過了一宿,過明日早上,轉思轉想,越悲越傷,是小的放聲大哭一場。這一哭不至緊,就是小的福星降臨,怎麼福星降臨?崖上就是山,山叫做封姨山,山上就是這個老猴,有三個小猴。老猴聽見那裡哭,問著小猴,小猴問著小的,小的卻從直告訴他一段緣故,小猴又去告訴老猴。老猴說道:『人命關天,你們把葛藤接起引他上來。』果真引小的上山。小的上山見了老猴,卻又從前告訴他一段緣故。老猴會起數,起一數說道,小的日後有條金帶之分,小的又與他有宿世之緣,卻就加禮小的。小的就住在這山上,不覺得過了這些年數。」老爺道:「老猴說你有一顆夜明珠,你這如今珠在哪裡?原是從哪裡來的?」李海道:「說起珠來,又有好些緣故。」老爺道:「是個甚麼緣故?」李海道:「那山上有一條千尺巨蟒,無論陰晴,三日下海一次飲水。下海之時,鱗甲粗笨,尾巴搖拽,抓得山頭上石子兒雷一般響。小的聽見響,卻問老猴。老猴告訴它的出處,小的去看它看兒。只見它項下一盞明晃晃燈籠,小的又問老猴。老猴說道:『不是燈籠,是顆夜明珠。』小的彼時就安了心,把山上的竹子斷將來,削成竹箭兒,日曬夜露,曬一個乾,露一個飽,那竹箭兒比鐵打的不硬幫三分,卻悄悄的安在它出入必由之路上。它在那條路上走了有千百多年,並無罣礙,哪曉得小的算計它!小的心裡也想來,天下事成敗有個數,這中生數該盡,死在竹箭上;數不該盡,莫說竹箭,饒它甚麼金、銀、銅、鐵、錫,都是不相干。可可的它數合該盡,走下山來,死在竹箭之上。小的即時取了它的夜明珠,告訴老猴。老猴又起一數,說道這中生數合該盡,小的數合該興。小的夜明珠有此一段緣故。」
  老爺道:「這緣故也巧。如今珠在哪裡?」李海道:「彼時小的得了珠之時,拿在手裡。老猴看見,哄小的說道:『前面又是個大蟒來取命也!』小的吃他一哄,起頭去看。老猴哄得小的起頭去看,他就一手搶過夜明珠;一手抓開了小的腿肚子,一下子安在腿肚子裡面。」老爺道:「這如今?」李海道:「這如今珠在皮肉之裡,外面皮肉如故。」老爺道:「你取開暑襪兒看看。」李海即時取開來,眾位老爺一看,果真是那只腿就像盞燈籠,光亮亮的。老爺道:「幾時才取出來?」李海道:「那老猴說來,這珠直要回朝之日,面見萬歲爺,方才取得。」老爺道:「遲早何如?」李海道:「老猴說來,小的是個小人,鎮壓這顆珠不起;除是見了萬歲爺,方才取得。一遲一早,俱要傷害小的。」老爺道:「既如此,不消取它。」
  王爺道:「雖在李海處,也是太白金星之意,彼此一同。」天師道:「今日到此,萬事俱備。再不須多話,各人安靜休養,以待進朝之日,面見萬歲爺。」眾位都說道:「天師之言有理。」各人安靜休養,不過三日中間,旗牌官報說道:「不知哪裡來的一個老道人,鬚髮盡白,手裡敲著木魚,口裡念著佛,滿船上走過,不知是個甚麼出處?小的們未敢擅便,特來稟知元帥。」元帥道:「不過是個化緣的,問他要甚麼!叫軍政司與他甚麼就是,再不消到我這裡來煩瀆。」
  藍旗官得了將令,跑出來迎著道人,問說道:「你是個化緣的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道:「你化衣服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道:「你化齋飯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道:「你化道巾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道:「你化鞋襪麼?」道人不做聲。旗牌官問得不耐煩,不理他,由他去敲。由他去敲不至緊,日上還可,到了晚上,他還是這等敲。
  中軍帳兩位元帥聽著,明日早叫過旗牌官來,問說道:「昨日化緣道人,怎麼不肯化緣與他?」旗牌官道:「問著他,他只不開口。」老爺道:「既不開口,怎麼又在船上敲著木魚?喜得這如今是個回船之日,若是出門之時,軍令所在,也容得這等一個面生可疑之人罷?」旗牌官看見元帥話語來得緊,走將出去,扯著道人,往中軍帳上只是跑,稟說道:「這道人面生可疑,伏乞元帥老爺詳察!」元帥道:「那道人,你是哪裡人氏?」道人道:「小道就是紅江口人氏。」元帥道:「你姓甚麼?」道人說道:「小道姓千百之百的百字。」元帥道:「你叫甚麼名字?」道人說道:「只叫做百道人,並沒有名字。」元帥道:「你到我船上做甚麼?」道人說道:「小道無事不到老爺寶船上。」元帥道:「你有事,你就直講罷。」道人說道:「元帥心上明白就是。」元帥道:「甚麼明白?你不過是個化緣。我昨日已經吩咐旗牌官,憑你化甚麼,著軍政司化與你去。旗牌官說問你,你不做聲。你既要化緣,怎麼礙口飾羞得?」道人說道:「非是貧道不做聲,旗牌官說的都不是,故此不好做聲得。」元帥道:「旗牌官說的不是,你就明白說出來罷。」道人說道:「貧道的話告訴旗牌官不得。」元帥道:「你告訴我罷。」道人說道:「也告訴不得。」元帥道:「既告訴不得,你來這裡怎麼?」道人說道:「元帥自家心上明白就是。」元帥道:「心上明白是個混話,我哪裡曉得?」道人又說道:「元帥自家心上明白就是。」一問,也說道:「元帥自家心上明白就是。」二問,也說道:「元帥自家心上明白就是。」三問、四問,他越發不作聲。元帥急性起來,叫聲:「旗牌官,攆他出去!」旗牌官一擁而來,一個攆,攆不動;二個攆,攆不動;加上三個、四個,也攆不動;就是十個、二十個,也攆不動。元帥道:「好道人,在那裡撒賴麼?」道人說道:「我豈是撒賴!我去自去,你怎麼攆得我去?」元帥道:「既如此,你去罷。」道人拂衣而去,又是這等敲木魚,又是這等念佛。元帥道:「這個潑道人這等可惡,叫旗牌官推他下水去罷。」元帥軍令,誰敢有違?一班旗牌官你一推,我一送,把個道人活活的送下水裡去了。旗牌官回覆元帥,說道:「送道人下了水。」
  道猶未了,道人恰好的站在背後。元帥道:「旗牌官敢弔謊麼?」旗牌官道:「怎敢弔謊!明明白白送下水去,不知怎麼又會上來?」元帥道:「這一定又是個變幻之術。」王爺道:「這樣妖人,何不去請教天師作一長處。」老爺道:「纖疥之疾,何足掛懷!叫旗牌官再送他下水去就是。」軍中無戲言,叫送他下水,哪個敢送他上岸?一會兒,一千旗牌官推的推,送的送,只指望仍前的送他下水,哪曉得這個道人有些古怪,偏然不動,就像釘釘了一般!
  老爺大怒,罵說道:「無端賊道!說話又不明,送你又不去,你欺我們沒刀麼?殺你不死麼?」道人說道:「元帥老爺息怒,貧道不是無因而至此,只是老爺一時想不起。」元帥道:「盡說得是些混話,有個甚麼想不起?」道人說道:「你叫我去,我且去。你叫我下水,我且下水。只元帥想不起之時,貧道還要來相浼。」老爺道:「胡說!你且去。」道人說道:「我就去。」好個道人,說聲「去」,果真就去。
  去到船之上,又告訴旗牌官說道:「你們送我下水,不如我自家下水去罷。」旗牌官道:「你下去我看看。」一轂碌跳下水去,一轂碌跳上船來。站在船頭上,眾人去推他,偏推不動。一個不動,十個不動,百個也不動。偏是沒人推他,他自家一轂碌又跳下水去,一轂碌又跳上船來。一班旗牌官不敢輕視於他,卻回覆元帥,把他跳下水,跳上船的事故,細說一遍。老爺道:「沒有甚麼法,待他再來」見我之時,我吩咐一聲殺,你們一齊上,再不要論甚麼前後,不要論甚麼上下,亂刀亂砍,看他有甚麼妙處。」
  道猶未了,那道人又跑將進來,說道:「元帥老爺可曾想起來麼?」元帥喝一聲道:「殺!」元帥軍令,誰敢有違。一班刀斧手一齊動手,你一刀,我一刀,刀便去得快,殺便殺得凶。只是道人不見在哪裡,連人也不見,怎麼殺得他?元帥吩咐住了刀,剛住了刀,一個道人又站在帳下。元帥又吩咐殺,又是一片刀響,一片殺,那道人又不見了。住了刀,那道人又站在面前。元帥道:「怪哉!怪哉!這等一個道人,淹不死,殺不死,你還是個甚麼神通?」道人說道:「元帥老爺,你自家心上明白就是。」老爺道:「你只說個混亂,何不明白說將出來。」道人說道:「只求老爺想一想就是。」老爺道:「沒有甚麼想得。」王爺道:「終久不是結果,不如去請教天師。」
  老爺沒奈何,只得去請教天師,把前緣後故細說一遍。天師叫過道人來,問道:「你是哪裡人?」道人說道:「小道是紅江口人。」天師道:「你姓甚麼?」道人說道:「小道姓千百之百的百字,姓百。」天師道:「你叫甚麼名字。」道人說道:「並沒有名字,就叫做百道人。」天師道:「你手裡敲的甚麼?」道人說道:「小道手裡敲著是個木魚。」天師道:「你口裡念著甚麼?」道人說道:「小道口裡念著是佛。」天師點一點頭,說道:「我認得你了。你何不明白說將出來,怎麼只要元帥心上明白?」道人說道:「這原不是個口皮兒說的,原是個心上發的。故此小道不敢說,只求元帥老爺心上明白。」天師道:「你只該來尋我,怎麼又尋元帥?」道人說道:「當時許便是天師,這如今行都是元帥。」
  三寶老爺說道:「還是個甚麼許?甚麼行?天師大人指教一番罷。」天師笑一笑,說道:「這原是貧道身上一件事未完,今日卻要經由元帥。」老爺道:「是個甚麼未完?」天師道:「元帥就不記得當原日我和你兵過紅江口,鐵船也難走,江豬吹、海燕拂,雲鳥、蝦精張大爪,鲨魚量人鬥,白鰭趁波濤,吞舟魚展首。日裡蜃蛟爭,夜有蒼龍吼。蒼龍吼,還有個豬婆龍在江邊守。江邊守,還有個白鱔成精天下少。這道人姓百,手裡敲木魚,口裡念佛。百與白同,木魚是個『魚』字,念佛是個『善』字。『魚』字合『善』字,卻不還是個『鱔』字,加上一個『白』字,卻不是個『白鱔』兩個字。」
  老爺道:「原來這道人就是白鱔精!當原先出江之時,已經盡禮祭賽,怎麼又是天師未完?」天師道:「元帥老爺,你卻忘懷了,彼時是貧道設醮一壇,各水神俱已敵去,止有他神風凜凜,怪氣騰騰,是貧道問他,還要另祭一壇麼?他搖頭說『不是。』貧道問他,還要跟我們下海麼?他搖頭道『不是』。貧道問他,還要封贈一個官職麼?他點頭點腦說道:『是,是。』貧道彼時寫一道敕與他,權封他為紅江口白鱔大王,又許他回船之日,奏過當今聖上,討過敕封,立個祠廟,永受萬年香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卻不是貧道的未完?」老爺道:「有此一段情由,咱學生想不起了。天師,你許他奏過聖上就是。」天師道:「今日回船候命,行止俱在元帥老爺,貧道未敢擅便,還要元帥老爺開口。」老爺道:「依天師所許,咱回朝之日,奏上萬歲爺,討過敕封,立所祠廟,永受萬年香火。」
  道猶未了,白鱔道人已經不見形影。只是各船上俱聽見白道人臨行之時,口裡說道:「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老爺曉得說道:「只這兩句就說得好,庇國福民,聰明正直為神,不枉了天師這一段原意。」王爺都只說安靜休養,等待進朝,哪曉得又吃白鱔大王生吵熱吵,吵了這一場。
  老爺道:「今後卻是家門前,可保無事。」天師道:「進了朝門,見了萬歲爺復了命,龍顏大悅,那時節才保無事。只這如今雖然是江,也還是水面上,不敢就道無事。」老爺道:「咱學生有個妙法,可保無事。」天師道:「有個甚麼妙法?」老爺道:「朝廷洪福齊天,一呼一吸,百神嘿應;一動一靜,百神呵護。咱學生把聖旨牌抬出來,安奉在船之腦額上,再有哪個鬼怪妖魔敢來作吵!」天師道:「這個話倒也講得有理。只一件,鬼怪妖魔雖然不敢作吵,九江八河的聖神豈不來朝?」老爺道:「來朝是好事,終不然也要拒絕他?」天師道:「挨了諸神朝見,這就通得。」三寶老爺即時吩咐左右抬出聖旨牌,安奉在船額上。左右回覆牌安奉已畢。天師道:「二位元帥卻要備辦參見水府諸神。」二位元帥心上還不十分准信,嘿嘿無言。須臾之頃,旗牌官報說道:「船頭下一道紅光燭天而起,紅光裡面閃出三位神道。」
  畢竟不知是個甚麼神道?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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