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金眼王敦請三仙 三大仙各顯仙術
詩曰:
一將功成破百夷,旄頭星落大荒西。
千年豐草淒寒寨,萬里長風息鼓鼙。
虎陣背開清海曲,龍旗面掣黑雲低。
只今謾數嫖姚事,大樹猶聞鐵馬嘶。
此時已是四更左側,陳都督提來三太子的首級,各將提了各人取的番兵首級,也有水軍頭目的首級,一齊獻上元帥。元帥道:「天師之算,諸將之功。」紀功頒賞,各各有差。元帥道:「三太子的頭到在這裡,只是怎麼不見哈駙馬的頭哩?」眾官道:「黑夜中間,一時分別不得,不知逃走到哪裡去了?」到了天明,只見游擊大將軍黃彪提了一顆首級,擲於帳下。
未及開口,眾將官都站在帳前,都認得是哈駙馬的首級。元帥道:「可真是他的麼?」黃游擊道:「果是他的。」元帥道:「你在哪裡得他的來?」黃游擊道:「是末將今早之時,巡哨海口子兩邊岸上。只見水關上一伙番兵,擁著一員番將。番兵請那番將上船,那番將堅執不肯上船。是末將近前去問他一個端的,原來那員番將就是駙馬哈里虎,那些番兵都是城裡面走出來的救兵。怎麼哈里虎站在那裡?只因夜來火燒之際,他無計可施,竄在水中間,慢慢的走到港裡面蘆葦叢裡。到了今日天明,救兵都到,都請他上船進關而去。他不肯去,說道:『我夜來親承國王鈞令,保護三太子前來,也只指望一戰成功,君臣有益。哪曉得皇天不祚我國,致使我們一敗塗地,一隻船也不見,一個人影兒也不歸。哎,好悽慘也!今日連三太子都死於南人之手,不得生還。三太子既死,我豈可獨生。罷了!罷了!這個水就是我的對頭了。』一下子望水裡一跳。眾人一把扯住了他,他說道:『你們不要扯我,只是回去之時,多多的拜上國王爺爺。我枉受了朝廷的高爵厚祿。食人之祿,不能分人之憂;乘人之馬,不能濟人之難。深負國恩,死而無怨。惶愧!惶愧!』一下子望水裡又是一跳。眾人一把又扯住了他。他又說道:『你們再不要扯住我。我無移的是死,只你們回去見了國王爺爺,勸他務要起傾國之兵,替我二人報仇,不可降他,致令我們死不瞑目。』一下子望水裡又是一跳。眾人一把又扯住了他。他又說道:「你們怎麼又扯住我?我終不然有個再生之理?只你們回去之時,拜上國王爺爺,若要報仇,空手不得前去。吸葛刺界上有個紅羅山,山上有三個異樣的好人:一個叫做金角大仙,一個叫做銀角大仙,一個叫做鹿皮大仙。三個人都是一樣的法術通玄,變化莫測,人人都曉得他是個世上活神仙。若得這三個人肯來扶助社稷,……』道猶未了,一下子望水裡一跳。眾人因他話語未終,故此不曾堤提得他,他卻就跳在水裡去了,三魂歸水府,七魄返泉宮。末將因見他有這氣段忠義處,故此不曾威逼於他,盡他自盡了,卻才取過他的首級,來見元帥。」元帥道:「三太子為子死孝,哈里虎為臣死忠。夷狄之國,有此忠孝之士,我們堂堂中國,倒反不如他。故此孔夫子說道:『夷狄之有君,不似諸夏之無也』。」即時吩咐旗牌官,把這兩顆頭依禮合葬,俱葬以大夫之禮。安葬已畢,又豎一道石碑,放在他的墳前。碑上打著一行大字,說道:「西洋金眼國忠孝之墓。」碑之陰面,王爺又題了四句詩,鎸刻在上面。說道:「太子見危能授命,為臣駙馬致其身。世間好事惟忠孝,一報君恩一報親。
卻說金眼國一班救兵,看見哈駙馬溺水身亡,一直奔到朝堂之上,大哭起來。番王吃了好一驚,說道:「你們哭些甚麼?」眾軍道:「夜來一陣,我們軍人船隻俱化做了一堆火灰。」番王道:「三太子何如?」眾軍道:「三太子也在灰裡面。」番王聽見這句話兒,身子往後一仰,就跌在胡牀之上,三魂渺渺,七魄茫茫,不省得一些人事。文武將官一齊的走上前去,扶將起來。過了半晌,方才甦醒,卻問道:「哈里虎在哪裡?」眾官道:「哈駙馬已自走到水關上來了。聽見三太子身死,他就不忍獨生,溺水而死。」番王聽見哈里虎身死,如失左右手一般,放聲大哭。哭了一會,卻才說道:「哀哉駙馬!痛哉吾兒!你兩個人一個死忠一個死孝,倒做得好人去了,止丟得我一個老身在這裡,生無益於當時,死無聞於後世。不如也尋個自盡罷!」道猶未了,一手掣過一把刀來,就要自殺。左右頭目連忙抱住他的頭,奪下他的刀,勸說道:「人死不可復生,兵敗可以再勝。我王為一國之主,一國的黎民生命所關。只宜善保龍體,理會國家大事,豈可下同匹夫匹婦,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番王咬牙切齒,說道:「我與南朝冤深萬丈,怨結千重。斬吾大將,殺吾愛子,損吾嬌客,殘吾生靈。此恨悠悠,當入骨髓。我又何顏自立於天地之間!」眾軍道:「國王爺爺,你須自寬自解。哈駙馬多多拜上我王,說道他兩個身死之後,要爺爺起傾國之兵,為他復仇,不可唾手投降,致令他兩個死不瞑目!」番王道:「疾風知勁草,世亂識忠臣。我非不知復仇,爭奈我今日有事之秋,滿朝朱紫貴,就沒有半個兒和我分憂的。」眾軍道:「這個倒不消責備列位老爺。哈駙馬臨死之時也曾說來,說道:『若要復仇,空手不得前去。吸葛刺國界上有一座紅羅山,山上有三個活神仙:一個叫做金角大仙,一個叫做銀角大仙,一個叫做鹿皮大仙。須要去請下這三位大仙,方才是個贏手。』」
番王聽知這兩句好話,如醉初醒,似夢初覺,說道:「既然有此高人,可作速差下一員官去宣他進朝。」
只見左邊執班頭目蕭噠哈說道:「不可!不可!」番王大怒,說道:「當原日南兵一到之時,就是你叫『不要!不可!』致使到今不利,怎麼今日你又來說『不可』?」蕭噠哈說道:「我王息怒,聽微臣訴來。自古用兵之家,知彼知己,百戰百勝。臣觀南朝那一班將官,足智多謀,沉酣韜略。更兼那兩個異人,神通廣大,道術精微。太子雖然武藝高強,不是他的對手,哈駙馬愈加不在話下,故此一敗塗地,身死國亡。這如今滿朝文武,都不是個暢曉兵機之人,只要靠著甚麼神仙和他廝殺,豈有個做神仙的肯來廝殺,肯來幫人為不善?這又是畫虎不成反類狗也!故此老臣說道:『不可!不可!』」番王大怒,叫刀斧手過來:「這個老賊是私通外國之人,推他下去,砍了他的頭!」滿朝文武百官看見番王發怒,要殺左執班,沒奈何都來保救,都說道:「太子、駙馬新亡之後,不可又殺大臣,恐於國家軍務有些不利。」番王生怕不利於軍務,只得轉怒停嗔,說道:「把他權寄在監裡,待功成之日,處斬未遲。」軍令已出,誰敢有違,即時把個蕭噠哈寄在監裡。
監禁官回封已畢。番王道:「滿朝的官,豈可就沒有個肯去的?」各官又都是面面相覷,不做個聲。只有右邊執班頭目蕭噠口稟說道:「此莫非王事,悉憑我王差著哪個就是。」蕭噠口稟這句話兒,分明要在番王面前討個好。哪曉得番王就是熱黏皮,說道:「既是差著就是,我這裡差著你罷。」蕭噠口稟看見了番王差著了自己,他索性做個好漢,說道:「小臣忝居輔弼,受國厚恩,今日不幸當國家板蕩之時,小臣焉敢袖手坐視。既蒙差遣,小臣就行。」番王道:「你快去宣取他來,寡人自有重用。」蕭噠口稟道:「那三位神仙,不是凡人等輩,以禮聘他,尤恐他不肯輕身就來,怎麼宣召得他動哩?」番王道:「既是不可宣召,卻怎麼請他?」蕭噠口稟說道:「我王須要修下國書一封,道達平素的慇懃敬慕之意。又須要備辦下些禮儀幣帛,以表三聘之誠。小臣齎了書,捧了幣帛,到他山中再三敦請他一番,方才可以請得他下來。」番王道:「老卿之言,深為有理。不然,險些兒反得罪於這些神仙,做成一個畫餅充饑了。」即時修書一道,土儀幣帛各色,成文交與蕭噠口稟。蕭噠口稟拜辭而行。臨行之時,又叮囑番王道:「關門要緊,須則多備些檑木炮石,緊守著地,不可再與南兵廝殺。水門要緊,須則多擺些海鰍船隻守住著,不可輕自開放。」番王道:「這個寡人自有斟酌,你只管放心前行。」
蕭噠口稟辭了番王之後,帶著從者,早行夜住,饑餐渴飲,不覺的行了半月有餘,卻才到得一個山下。蕭噠口稟心裡想道:「來了這些日期,才能夠看見這個山,這個山敢就是他麼?欲待說是,又恐不是;欲待說不是,又恐錯過了這個山頭。」正在遲疑之際,只見一個小小的娃娃,趕著一群綿羊,漫山遍嶺而來;那娃娃低著頭,自由自在手裡敲著兩根簡板,口裡唱說道:「自小看羊度幾春,相逢誰是不平人。浮雲世事多翻覆,一笑何須認假真。」
蕭噠口稟聽見這四句詩,心上老大的驚異,說道:「這等一個娃娃,唱出這等的四句詩來,這豈是個塵凡之輩。且待我近前去問他一聲,便知端的。」好個蕭噠口稟,走近前去,叫一聲道:「小哥哥,見禮了。」那娃娃原是個低著頭在那裡走的,猛空裡叫上一聲,他反吃了一嚇,隨口喝上一聲:「畜生哪裡走!」這分明是罵蕭噠口稟「畜生哪裡走」,那些羊只說是喝它們「畜生哪裡走」,一個個都站著,即時間都變做了一塊塊白石頭,只見一山的白石頭。蕭噠口稟心裡想道:「昔日初平叱石為羊,今日這個娃娃化羊為石,這卻不就是個神仙?」扯著他倒頭便拜。娃娃道:「你這個人有些傻氣麼?拜我做甚麼?」蕭噠口稟說道:「大仙,弟子不敢煩瀆,只是借問這個山,敢是個紅羅山麼?」娃娃說道:「我們不曉得,我們在這裡:天為羅帳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青衫白苧渾閒事,哪曉得甚麼紅羅歪事纏。」
蕭噠口稟又說道:「大仙既是不曉得這個山,可曉得山上有三個神仙:一個金角大仙,一個銀角大仙,一個鹿皮大仙,都在這裡麼?」那娃娃道:「我們不曉得,我們只曉得一鞭一馬一人騎,兩字雙關總不提。縱是同行我師在,春風幾度浴乎沂。」道猶未了,早已不見了這個娃娃。蕭噠口稟仔細打一看時,連一山的白石頭都不見了。蕭噠口稟心上卻明白得來。怎麼明白得來?這娃娃雖說是不曉得紅羅山,「青衫白苧」,卻不是紅羅之對?雖說是不曉得三位神仙,「同行我師」,卻不是三人的字眼?這一定是了,再不可錯過。即時叫過從者,逕直走上山去。到了山上,起頭一望,果然不是個等閒之山。只見:
雲鎖岩巔,霧縈山麓。望著顫巍巍幾條鳥道,險若登山;傍那碧澄澄萬丈龍潭,下臨無地。遍生松柏,不長荊榛。時看野鹿銜芝,那有山禽啄果。數椽茅屋,門雖設而常關;一對丹爐,火不燃而自熱。十洲三島,休誇勝地不常;閬苑蓬萊,果是盛筵難再。分明仙子修真地,豈比尋常百姓家。
蕭噠口稟觀之不足,玩之有餘,心裡想道:「此真神仙境界,說甚麼蓬萊、閬苑、三島、十洲。」再行幾里,遠遠的望見一座石門。蕭噠口稟心上越發歡喜,說道:「有了石門,不愁仙洞。」卻又趲行幾里,到了石門之下,只見石門下有兩個娃子。一個把塊石頭枕著頭,眠在綠莎茵上;一個一手牽著一隻鶴,兩手就牽著一雙,教他這等樣兒舞,那等樣兒舞,自由自在耍子哩。蕭噠口稟初到他的仙山,不敢造次,站了一會。這兩個娃子只作不知。又站了一會,蕭噠口稟起近前去,叫聲道:「仙童哥,仙山可是個紅羅山麼?」那兩個娃子眠的眠,耍的耍,不來答應。又過了一會,蕭噠口稟又叫道:「仙童哥,你這仙洞裡面可有三位老爺麼?」那兩個娃子還是這等眠的眠,耍的耍,不來答應。又過了一會,蕭噠口稟又叫聲道:「二位仙童哥,你可是洞裡老爺的高徒麼?」那兩個娃子又是這等眠的眠,耍的耍,不來答應。蕭噠凜連問了兩三次,兩個娃子沒一個做聲,心上老大吃惱,卻又不好開言。只有跟隨的一個老兒,年紀雖老,膽壯心雄,他看見那兩個娃子左不答應,右不答應,他就怒從心上起,喝聲道:「唗!你是甚麼天聾麼?你是甚麼地啞麼?有問則對,怎麼一個人以禮問你,你通然不理會著?」天下的事,善化不足,惡化有餘,轉是這個老者發作他一頓,偏然就好。只見那個睡著的娃子,一轂碌爬將起來,說道:「你們是哪裡來的?為甚麼事問著山?為甚麼事問著老爺?為甚麼事問著徒弟?為甚麼事大驚小怪?唬嚇那個不斷?」蕭噠口稟巴不得他開口,連忙的走向前去,盡一個禮,賠一個小心,說道:「實不相瞞仙童哥所說,在下不足是金眼國國王駕下右執班大頭目蕭噠口稟的便是。特奉我王差遣,齎下一封國書,更兼土儀表裡,輕造仙山,相拜你三位仙長。未敢擅便,故此借問這等兩次三番。」仙童道:「我師父是個隱居避世之人,怎麼又與人相見。」蕭噠口稟道:「只念我學生不遠千里而來,不勝登山涉水之苦。今日幸到仙山,豈可空手回去。萬望仙童哥和我通報一聲,見不見憑任令師罷。」仙童道:「既如此,請站一會兒。待我進去稟知師父,看他何如。」
好仙童,連忙的走進洞裡面,稟說道:「門外有一員官長,自稱金眼國國王駕下右執班大頭目,帶了幾個從者,齎了一封國書,更兼有好些土儀表裡,來見三位老師父。未敢擅便,叫徒弟先來稟知一聲。」金角大仙說道:「我們避世離群之人,哪裡又與他廝見?你去辭了他罷。」仙童說道:「徒弟已經辭他來。他說道:『只念他不遠千里而來,不勝登山涉水之苦。今日幸到這裡,豈可空白回去?』故此央浼徒弟特來相稟。」銀角大仙說道:「君子不為已甚。既是他來意慇懃,不免請他進來相見罷。」
仙童聽知二師父說「請他進來相見罷」,就一路的飛拳飛腳,跑將出來,連聲叫道:「請進!請進!」蕭噠口稟不勝之喜,撩衣裳就走。那隨行的老者肚裡還有些煙,一邊跑路,一邊說道:「仙童哥,仙童哥!」仙童說道:「你又叫我做甚麼?」老者道:「你那個師弟,你還勸他再讀幾年書來。」仙童道:「怎麼再讀幾年書來?」老者道:「他肚子裡不曾讀得有書,要教甚麼鶴?」仙童道:「你還有所不知,我那師弟倒是個積年教學的人。」老者說道:「既是積年教『鶴』的人,怎麼這等娃子氣?」蕭噠口稟聽見,說道:「講甚麼閒談,且管走路。」一直走到洞裡,見了三位大仙,蕭噠口稟不敢怠慢,扯著就一連磕了二三十個頭。三仙說道:「尊客遠來,不消行這個大禮,請坐。」蕭噠口稟不敢坐,即時奉上國書。三仙拆封讀之,書曰:
金眼國國王莫古未伊失謹再拜奉書於金角、銀角、鹿皮三位仙翁位下:寡人夙仰仙風,宜以身授命之日久矣。奈塵緣未斷,國事劻勷。近者不幸,更被南兵侵擾,變起門庭,禍延骨肉。先生慈悲度世,聞之諒為惻然。禮當躬來請謁,敵兵壓境,身與士卒,厲兵秣馬,晷刻不遑,是用齋沐逾時,特遣右執班蕭噠口稟齎不腆之儀,仰望仙壇,恭伸哀懇。願憐轍魚之窮,勉策鶴軒而至。擁箋國門,翹首不盡!
三仙讀書已畢,說道:「重厚致書,已領眷注。這個禮物請先生收回,不敢受。」蕭噠口稟說道:「不腆之儀,仰祈海納。」金角大仙說道:「這個禮物再不必講他。只還有一件,貧道兄弟們,都是個懶散廢棄之人,逃名山野,苟畢餘生,哪裡曉得甚麼用兵作戰之機,治國安民之術?你國王此舉,誤矣!誤矣!」蕭噠口稟連忙的磕上兩個頭,說道:「三位仙翁玄風妙術,遐邇傳聞。今幸鶴馭,臨蒞於茲,是上天哀我下國,借以福星照之。故此遠來相浼,幸勿見拒,萬萬!」銀角大仙說道:「蕭右丞,你豈不知道仁者大事小,智者小事大。你國中既是被兵,審已量力,擇而行之,怎麼直要貧道兄弟們去和他廝殺?」蕭噠口稟說道:「南兵勢大如山,虐燄似火。若是三位大仙不肯俯賜扶持,我一國軍民,只在早晚間皆成灰燼。倘可以講和,不知幾時與他和了!怎麼肯送了個太子殘生,駙馬微命?今日只是沒奈何,特為相浼。」鹿皮大仙說道:「既是你國中有這等大難,我貧道兄弟們久樂山林,其實的不堪奉承驅使。你莫若再到別處去訪問一個高士,哀浼他扶持一番,豈不美也!」蕭噠口稟說道:「當今之時,若論高士,再無有能出三位仙長之右者。」道猶未了,雙膝跪著,又說道:「若是三位仙長堅意不行,我無顏再見我的國王,情願死在仙境之上罷了。」你看他兩淚雙流,牽扯不斷。哭了一會又說,說了一會又哭。說得懇切,哭得哀慟。三位大仙都一時心動,齊齊的走上前來,扶起蕭噠口稟,說道:「蕭右丞真是個忠臣義士,舉世無雙。我們本是不管閒事,只不奈你這個忠義何!也罷,和你走一次罷。」蕭噠口稟卻又奉上土儀禮物。金角大仙說道:「既是你們來意至誠,不敢不受。」吩咐仙童們即時收下。蕭噠口稟請行。大仙道:「丞相請先行一步。貧道兄弟們不久就來也。」蕭噠口稟拜謝先行。回到本國,見了番王,把三位大仙的始末,都說了一遍,番王大喜。
卻說三位大仙吩咐了洞中大小徒弟,又各將自己所用的物件,細細的收拾安排,各跨了各人的腳力。還是個甚麼腳力?金角大仙騎一隻金絲犬,銀角大仙騎一隻玉面狸,鹿皮大仙騎一隻雙飛福祿。各顯神通,不上頃刻之間,一陣清風,早已到了金眼國的地界上,落下雲頭,竟進接天關裡。
蕭噠口稟望見是三位大仙,即時飛報番王。番王先遣一班文武出關遠接,次二親自下階迎接。接上金鑾寶殿,兩家相見。相見已畢,分賓主坐下。坐定致茶,茶罷敘話。番王道:「寡人承先世基業,慚無厚德,可以守邦。不幸敵國無故見侵。今得三位仙長儼然降臨,非獨寡人之幸,實一國軍民之幸也!」三位大仙躬身答禮,說道:「貧道兄弟們無甚大才,過蒙上位厚聘。願盡展胸所學,以敵南朝,以報知遇。」番王大喜,即時安排筵宴,與三位大仙接風。酒至數巡,彼此情洽。番王叫過些行院來,踏番歌,唱番曲。千妖百媚,對舞雙飛,勸三位大仙飲酒。三位大仙說道:「這個女樂請撤了罷。」番王看見三仙不喜女樂,又叫過一班文官來,雍容揖遜,各勸幾行。又叫過一班武將來,掄槍耍刀,跌腳飛拳,各逞各人武藝,勸三位大仙飲酒,又飲幾行。
金角大仙說道:「貴國中文官可以把筆,武將可以持刀,怎麼連敗於南兵,把太子、駙馬的命都送了?敢是南朝的戰將多麼?」番王道:「南朝戰將雖多,敝國中也有能戰之士。所不及他的去所,只因他那裡有個道士,是個甚麼龍虎山姓張,官封引化真人,能驅神遣將,喚雨呼風。這個還自可得,還有一個和尚,叫做甚麼金碧峰長老。這個人越發不是等閒之輩,能拆天補地,攪海翻江,袖囤乾坤,懷揣日月。南兵來下西洋,一連取了一二十個國,都仗著此二人之力。敝國做不得他的對頭,故此遠來懇求三位仙長。」金角大仙微微的笑了一笑,說道:「今番上位只管放心了,貧道們不下山,便自罷休。今日既到了大國中,一定要與他大做一場,決不教他恁的施展。」番王道:「多謝,多謝!」銀角大仙說道:「上位,你只知道他們的手段,不曾看見我們的設施。我們試一試兒你看著。」番王道:「不敢!不敢!」鹿皮大仙說道:「師兄之言,深為有理。請試一試兒何如。」
畢竟不知這一試還是個甚麼設施?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