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三太子帶箭回營 唐狀元單槍出陣

  詩曰:
  聞道西夷事戰征,江山草木望中清。
  城頭鼓角何時寂?野外旌旗逐隊明。
  號令旦嚴驅豹虎,聲威夜到泣鯢鯨。
  須知功績非容易,元帥胸中富甲兵。
  卻說三太子和哈駙馬把關門閉上,同見國王。國王道:「今日水軍頭目出陣,未知勝負何如?」三太子道:「哈、沙兩個將軍原是諳練水戰之人,手到功成,不消父王憂慮。」哈里虎道:「賢太子有知人之明,哈、沙二位將軍有料敵之智。今日的功成不小,我王眼觀旌旗捷,耳聽好消息就是。」道猶未了,報事的小番慌慌張張走到面前來。哈里虎接著,說道:「你們來報水軍的捷麼?」三太子道:「船上拿住南朝那個將官麼?」小番道:「若論捷音,卻在南軍船上。若論拿著將官,都在我們船上。」國王道:「似此說來,倒不是我們殺輸了?」小番道:「不好說得。哈秘赤是一索,沙漠咖是一刀。三千名水兵只一空,五百隻海鰍船得一看。」
  番王聽見,吃了一驚,說道:「諸練水戰之人,就諳練到這個地位,有料敵之智的人,就料敵到這個地位!」只消這兩句話,把個三太子和哈駙馬都撐得啞口無言,老大的沒趣。小番道:「今日一敗塗地,非干二位將軍之事。若論將軍和他廝殺,未必便輸於他。爭奈我們的海鰍船再撐不動,不像釘釘住了一般。南船在水面上來往如飛,我們的船分明要和他抵敵,只是一個撐不動,就無法可施。可憐哈將軍先吃一槍,其後來活活的被他捉將去了。沙將軍奔下海裡,就被一刀一揮兩段。其餘的水軍,殺的殺死在船上,捉的捉將去了。又有一班打從水裡奔上岸來的,卻又一個將軍攔在路上,一個個的捆著而去,不曾剩著半個兒。」國王道:「似此說來,我們的兵卒死無噍類了!」小番道:「卻是沒有半個脫空。」番王道:「那五百隻海鰍船如今在哪裡?」小番道:「卻是南人駕將去了。」番王頓幾下腳,捶幾下胸,說道:「誰想今日人財兩空。」
  道猶未了,只見一伙番兵披頭散髮,跪在階下。番王認得是昨日的水軍,連忙問道:「你們可是水軍麼?」眾人道:「小的們是水軍。」番王道:「你們既是水軍,昨日都死在南人之手,怎麼今日又得生還?」眾人道:「小的們都是生擒過去的,擒到他船上,見了元帥,元帥吩咐盡行處斬,以警後來。」有個姓王的老爺說道:「小的們都是無辜百姓,超豁小的們殘生,又賞賜小的們酒食,教小的們多多拜上我王,說道:『早早歸降,免得軍民塗炭。若只是執迷不省,往後城池一破,寸草不留?那時悔之晚矣!』」番王聽見這一席好話,過了半晌,不曾開言,心上就有個歸順之意。
  三太子站在番王身邊,喝聲道:「胡說!你這一干殺不盡的狗奴!昨日既不能奮勇爭先,今日又不能身死國難,逃得一條狗命回來,罪該萬死!還敢在這裡搖唇鼓舌,替南人作說客耶!」番王道:「他們都說的是些直話,你怎麼又歸怨於他?」三太子道:「父王有所不知,這都是南人詭計。這一干人受他的賄賂而歸,正叫做楚歌吹散八千兵之法。」番王道:「怎見得是個楚歌吹散八千兵?」三太子道:「南朝和我國中血戰了這幾陣,恨我們深入骨髓,豈肯相容?卻又心生巧計,把一干殺不盡的狗奴做了麋子,甜言蜜語兒哄他,好酒好肴兒醮他,使他回來之時,都傳說道南朝的元帥如此好哩。卻不是使得我國人離心,士無鬥志!這豈不是楚歌吹散八千兵之法麼?」番王道:「雖是如此,卻也無計奈何。」三太子道:「一不做,二不休,孩兒今番狠是下手他也。怎麼狠是下手他?孩兒合同哈駙馬領一支精兵,日上和他陸戰,夜來搗他水營,教他日夜裡疲勞。安身不住,只得退去。」
  番王道:「我聞得南兵從下西洋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取,一連取服了一二十國,才到我們的國中。只因你不歸順他不至緊,折將損兵,此時懊悔已自無及了,你怎麼還要去贏他?」三太子道:「既是不和他廝殺,依父王之見還是何如?」番王道:「我夜來反覆思之,只有降他為便。」三太子道:「只是這等唾手降他,豈不見笑於鄰國?況兼他仇恨於我,豈肯放鬆了我們?父王,你還一時思想不及哩!」番王聽見這一席話頭,卻又沉思了一會。怎麼又要沉思一會?若說是見笑於鄰國,心上也罷。只說是不放鬆了於他,他心上就有些懼怯。卻就轉口說道:「既是孩兒堅執要去,我為父的也不好苦苦相阻。只是凡事都要小心,謹慎而行,不可輕易於他。切莫把南船上那一干人,當個等閒易敵之輩。」三太子應聲道:「父王之教是也。」即時同著哈駙馬拜辭而起。
  走出門外,三太子哈哈的大笑了三五聲。哈駙馬道:「賢太子,你笑些甚麼哩?」三太子道:「我笑我父王枉做一國之主,把南船上這幾個毛兵毛將,看得天上有、地下無,大驚小怪,朝夕不寧!我今番出陣,不是我誇口所言,若不生擒他幾個,殺死他幾個,我誓不為世上奇男子,人間烈丈夫。將軍,你可助吾一臂主力,萬死不敢相忘。」哈里虎說道:「不才忝在戚畹,與國家休戚相關,願效犬馬之勞,萬死無恨!」三太子大喜,即時高坐牛皮番帳,挑選兩個水軍頭目,著他把守水門,教他牢牢的關上,任是殺,只一個不開門。水軍頭目領了將令而去,自家點了番兵一支,開了接天關門,一直殺將下來。
  這一殺下來,英風凜凜,殺氣騰騰,只說道南朝將官不是他的對手。哪曉得冤家路窄,剛一下關之時,早已撞著一個征西遊擊將軍劉天爵,領著一支兵,橫著一匹馬,挺著一桿槍,看見三太子下來,喝聲道:「來者何人?早通名姓。」三太子狠聲道:「你這個蠻奴,豈可不認得我是三太子?」一雙合扇刀飛舞而來。劉游擊把馬望東一帶,露一個空。三太子來得凶,早已一馬跑向前去,撲一個空。劉游擊卻挺起槍,斜曳裡一戳。三太子大怒,罵說道:「蠻奴敢如此詭詐,閃我一個空。」劉游擊心裡想道:「此人匹夫之勇,不可與他爭鋒。且待我耍他一耍,教他進不得戰,退不得寧。」三太子不曉得劉游擊安排巧計,牢籠著他,一任的舞刀廝殺。殺得狠,讓他一個空,殺得慢,又挺他一槍。一來一往,一衝一撞,不覺日已西斜。三太子急得只是暴跳,眉頭一蹙,計上心來,說道:「天色已晚,豈可放鬆了他?」悄悄的取出張弓,搭上火箭,照頭一箭過來。劉游擊看見,笑了一笑,說道:「你這個番狗奴,我曉得你只是這一箭。你這個箭,敢在我面前賣弄麼?」舉起槍來,往東一撥,就撥在東邊地上。把東邊地上的草,燒一個精光。三太子說道:「你是甚麼人,敢撥我的箭!」照頭又是一箭過來。劉游擊說道:「今番西邊地上的草,合該燒著也。」舉起槍來,往西一撥,就撥在西邊地上。把西邊地上的草,燒一個精光。三太子看見兩箭落空,心上有些吃力,連忙的飛過第三箭來。劉游擊也激得怒從心上起,一槍把枝箭打個倒栽蔥,栽到三太子自家懷裡去。三太子險些兒自燒自,只得手快,早撇過一邊,才落得個乾淨。三太子不得手,沒興而返。
  到了明日,又下關來,說道:「昨日的箭分明去得好,只是發遲了些,故此天晚未得成功。今日不管他是個甚麼人,劈頭就還他一箭。」恰好的又撞著征西遊擊大將軍黃懷德。他果真的不管甚麼高與低,劈頭就是一箭。黃游擊曉得他的箭有些厲害,連忙的扭轉身子來閃他一空。閃他一空還不至緊,即時還他一箭。三太子只在算計射別人,卻不曾算計別人射自己。哪裡曉得這一箭,正中著他的左邊肩頭!你想一個肩頭帶了一枝箭,疼不疼?連這半邊的身都是酸麻的。三太子沒奈何,負痛而去。一連坐在牛皮帳裡,坐了兩三日不曾出關。
  南船上這些將官,一日三會,每會都在說那個三太子有幾枝火箭厲害,這兩日肩上疼痛不曾出來。遲兩日再來之時,著實要提防他。計議已定,各各提防。這也莫非南朝氣數該贏?也莫非是三太子氣數該敗?果真的過了兩三日,大開關門,當頭擁出一員番將,凹頭凸腦,血眼黃鬚,騎一匹卷毛獅子一般的馬,使一口鬼頭刀。三聲鼍皮鼓,一聲吆喝,橫衝直撞而來。恰好的遇著征西遊擊大將軍馬如龍。
  馬如龍起頭一看,原來不是個三太子,既不是個三太子,不免問他一聲,看是哪個,喝聲道:「來者何人?早通名姓。」哈里虎說道:「吾乃金眼國國王駕下附馬將軍哈里虎是也。你是何人?」馬如龍道:「你這番狗奴,豈不認得我馬爺是游擊大將軍麼?你那甚麼三太子哪裡去了?」哈里虎說道:「士各有志,人各有能。你既是個游擊將軍,就我和你比個手罷,又管甚麼三太子不三太子的?」馬游擊道:「你那三太子還有三分鬼畫符,你這無名末將,也敢來和我比手哩!」哈里虎大怒,罵說道:「蠻賊,焉敢小覷於我!」舉起刀來,劈頭劈臉,就是雪片一般相似。馬游擊看見他來者不善,我這裡答者有餘,也是雪片的刀還他。你一刀,我一刀,正砍到個興頭上,南陣上三通鼓響,早已閃出一個游擊都司胡應風來。胡都司手裡拿著一根三十六節的簡公鞭,驟馬而到,一團英勇,橫衝直撞。馬游擊心裡想道:「好漢不敵倆,今番這個番奴要吃苦也。」道猶未了,南陣上三通鼓響,左壁廂又閃出一個中軍左護衛鄭堂來,一騎馬,一桿方天戟,直奔著哈里虎,高叫道:「番狗奴哪裡走!」道猶未了,南陣上三通鼓響,右壁廂閃出一個中軍右護衛鐵楞來,一騎馬,一柄開山斧,直奔著哈里虎,高叫道:「番狗哪裡走!」
  四面八方都是南朝將官,把個哈里虎圍住在垓心裡面,一個個摩拳擦掌,要拿這個番官。哪曉得哈里虎嚇得沒處安身,一聲牛角喇叭響,番陣上一連飛出三枝箭來,一枝箭正中著左護衛鄭堂的盔,只見盔上一溜煙,把個纓毛都燒著;一枝箭正中著右護衛鐵楞的甲,只見甲上一溜煙,把個紮袖兒都燒著;一枝箭正中著游擊都司胡應風的背,把個掩心鏡兒都燒掉了。番陣上怎麼有這等三枝厲害的箭?原來是三太子的詭計,教哈里虎當先出陣,使人一個不疑。三太子毛頭毛腦雜在小番之中,暗地裡放出這等三枝火箭來。南陣上卻不曾提防於他,故此三個將官都著了他的手。
  馬游擊看見三下裡帶傷,即時傳令救火:盔上發火的除盔,甲上發火的卸甲,背上發火的解披掛。救滅了火,各自收拾回營。
  元帥大怒,罵說道:「虧你們還要做游擊將軍,孟孟浪浪中箭輸陣而歸,當以失機論,於律該斬。」軍中無戲言,說個「斬」字不至緊,把兩個游擊、兩個護衛就嚇得頭有斗大,默默無言。只有王爺說道:「今日之事,三太子詭計。這些將官誤中了他的詭計,其情可原,望元帥饒他這一次罷!」老爺道:「怎麼饒得他?自古道:『敵善射,則不可輕用其將。敵負勇,則不可輕用其卒。』故兵家設機於虛實之間,是以決勝。他們虛實也不辨,做個甚麼將軍!」王爺道:「若論做將官的道理,他哪裡曉得麼?為將之道,一弛一張,或柔或剛,伸縮無跡,動靜無方。他哪裡知道?只說我和你,這如今去國有十萬餘里之外,殺之易,得之難。使功不如使過罷!」王爺說了這一席好話,三寶老爺還不放口,心上還有些記懷。
  只見武狀元唐英歷階而上,打一個拱,說道:「末將唐英特來懇求二位元帥,姑恕他們這一遭罷!到了明日,容末將夫婦二人出馬,擒此番賊,獻於麾下,以贖前愆。」老爺道:「那兩個番賊,倒也不是容易擒得的。」唐英道:「縱然擒他不住,也要挫折他一半銳氣。」老爺道:「贏他一陣,也洗了今日之羞,就算得過了。」唐英道:「若不贏他,願與今日諸將同罪。」老爺道:「軍中無戲言。唐狀元,你須要斟酌。」唐英道:「二位元帥在上,末將們怎敢戲言。」虧了唐狀元這一番硬保,老爺卻才開口道:「恕他們這一遭。」又叮嚀道:「今後失機,再不姑恕。」各將謝罪而去。
  到了明日,唐狀元出馬,同著黃鳳仙。唐狀元道:「我昨日在元帥面前說硬了話,不知今日勝負何如?」黃鳳仙道:「『將在謀而不在勇,兵貴精而不貴多』。這兩句話須要記在心上。」唐狀元道:「今日之謀卻待怎麼?」黃鳳仙道:「那三太子只是那幾枝火箭有些厲害,莫若你與他廝殺,待我囤將過去,掏將他的過來,卻不是好?」唐狀元道:「此計雖好,只是不見我們的手段。」黃鳳仙道:「你要怎麼樣兒才見手段?」唐狀元道:「明要他射過來,明要他射不著。他偏然射不著我,我偏然要射著他。這等樣兒才見我們的手段!」黃鳳仙道:「此言有理。只是卻要仔細一番。」唐狀元道:「謹記在心。他若還是哈駙馬出陣,我和你把一個廝殺,把一個提防三太子火箭放來。他若是三太子自家出陣,我和你一面廝殺,一面提防他手裡暗箭放來。」
  計議已定,唐狀元單槍出馬,高叫道:「你那甚麼三太子在哪裡躲著?怎麼不出來?」一連叫了兩三回。只見關門開得一響,早已閃出一個番將下來。又是那個凹頭凸腦、血眼黃鬚的哈里虎。唐狀元道:「你這番狗奴,權且寄下了頭,回去叫你那個甚麼三太子來。」哈里虎大怒,說道:「三太子是你叫的。」一口鬼頭刀,飛舞而來。唐狀元號旗一展,喇叭吹上一長聲,各兵即時轉身,擺成三路。竹筒吹上第一聲,第一路一齊鳥銃。這一齊鳥銃不至緊,煙只是飛,火只是爆,聲氣只是一片響,就像萬馬奔潮一般。哈里虎舞不上前,只得抽身而退。南陣上竹筒吹上第二聲,第二路一齊火箭。這一齊火箭不至緊,風又順,火又狠,黏著的就是一蓬煙。走得慢些兒,頭都要焦,額都要爛。哈里虎沒奈何,望關上只是一跑。南陣上竹筒吹上第三聲,第三路一齊火炮。這一齊火炮卻又不比前番的兩般火器,你看他烏天黑地的煙,燒天燒地的火,轟天劃動的聲氣,把些番兵都打得沒個影兒。莫說是哈里虎再敢舞刀相向,只見他走進關裡,緊閉上關門,任你是個甚麼火炮打將去,他只是一個不開關。唐狀元領了得勝之兵,鞭敲金鐙響,人唱凱歌聲,回覆元帥,元帥大喜,紀功頒賞。卻才免了前日那四個將軍失機之罪。
  卻說哈里虎跑進關來,埋怨三太子,說道:「你今日怎麼不放火箭?」三太子道:「自家身上火緊,怎麼射得別人哩?」哈里虎說道:「你正好撇他開去。」三太子道:「撇不開去,反不惹火燒身?」哈里虎說道:「你既是這等怕火燒,怎得個贏手?」三太子道:「到了明日,待我自家當先出陣,劈頭劈腦就射他家娘。」
  到了明日,唐狀元同著黃鳳仙又來關下,擺成陣勢。黃鳳仙道:「今日決是三太子自家來也。」唐狀元道:「怎見得?」黃鳳仙道:「三太子為人是個一匹之夫,勇有餘而智不足。他看見哈駙馬輸陣而歸,他不知怎麼樣兒在那裡跳叫,巴不得今日天明好來廝殺。以此觀之,卻見得是他自家出來。」唐狀元道:「夫人之言有理。只一件來,今日饒他是自家出來,也要燒他一火,挫折他的銳氣,教他不敢於視於我。」
  道猶未了,關門一開,早已跑下一個三太子出來。唐狀元看見他來,也不管三七念一,一聲竹筒響,就是一齊鳥銃飛將過去。三太子一時躲閃不來,心上已自有些慌張。一會兒,又是一聲竹筒響,又是一齊火箭飛將過去。三太子分明要放出箭來,先一個安身不住,怎麼射得別人?沒奈何,只得扭轉身子,剛不曾扭得身子轉,又是一聲竹筒響,又是一齊火炮飛將過去。這火炮也和他作耍哩!擋著他的,一打一個對穿。三太子無計可施,急得只是暴跳。饒他暴跳,也躲在關裡面去了,閉上關門,生怕有些疏失。
  唐狀元道:「下不得無情意,殺不得有情人。」吩咐左右架起襄陽大炮來,照著關門上撲冬撲冬的,只聽見一片響,一會兒,把個關打得粉碎。火又燒、煙又熏,三太子嚇得只是尊口嗷然。番王看見,連聲叫道:「苦也!苦也!破了關,教我們到哪裡去躲也?」哈里虎說道:「怎麼說得個『躲』字?」連忙叫過些小番,搬磚運水,火來水澆,磚來磚塞。一會兒,把個關門死死的堆塞起來,火也漸漸的澆滅了。
  這一陣雖不曾進得關,卻也打破了關門,番王吃了老大一嚇,三太子老大受挫磨。番王道:「我兒,魯班雖巧,量力而行。你既殺不過他,不如早早的投降罷了!」三太子道:「非是孩兒殺他不過。只因他火銃、火箭、火炮一齊的進將來,屈死了孩兒的英才,都不曾得展。」哈里虎說道:「依我愚見,明日出馬之時,兩家子明明白白見個高低,他卻就殺不過我們了。」三太子道:「此言有理。待我先和他講明白了,然後動手不遲。」到了明日,唐狀元又同著黃鳳仙領了一支得勝之兵,先到關下,擺成了陣勢。黃鳳仙道:「今日再燒他一火何如?」唐狀元道:「今日再燒他就沒理了。我和你今日相見之時,卻要拿出真正的本事來,要他一個心服。」道猶未了,只見關門關路煥然一新。關門開處,早已閃出一個三太子,後面跟著一個哈駙馬,一擁而來。看見唐狀元全裝摜甲,表表威儀,他心上就有些害怕,高叫道:「你們既是南朝大將,我也和你見個高低,今番再不可吹動那個竹筒哩!」唐狀元道:「見個甚麼高低?」三太子道:「一十八般武藝,般般的比較一番就是。」唐狀元道:「憑你比較。哪一般起?」三太子道:「就比較弓馬起罷。」唐狀元心裡想道:「這個番奴立心不善,卻就要拿出那三枝火箭來會我了。也罷,將計就計,我個就在這火箭上還他一個辣手,他才認得我也。」說道:「就憑你比較弓馬起罷。」三太子道:「先講過了,兩個裡俱不許放暗箭。」唐狀元道:「大丈夫頂天立地,要殺那個人,就殺他一刀,要饒那個人,就饒他一次,放暗箭是個鼠竊狗偷之輩,何足道哉!」三太子道:「還要講過,我和你先前之時,各射三箭;未後之時,合射三箭。」唐狀元道:「怎麼叫做各射?怎麼叫做合射?」三太子道:「一遲一先。你射我三箭,我射你三箭,這叫做各射。你那裡射過來,我這裡射過去,同搭箭,同開弦,這叫做合射箭。」狀元道:「賞罰何如?」三太子道:「兩家平過,各自收兵,明日再戰,若是那家先輸的,納款投降。你說是也不是?」唐狀元道:「言之有理。請先!」三太子道:「請先!」唐狀元道:「恕僭了。」拈弓搭箭,應弦就是一箭。三太子也不慌不忙,拿起個合扇刀來,照著一撇,撇過一邊。唐狀元又一箭,三太子又一撇,又撇過一邊。唐狀元看見三箭成空,心裡也有些服他,說道:「請射了。」三太子應聲「是」,拿出手段來,狠是一箭。唐狀元心裡想道:「他是口刀撇我的箭,我也把口刀來撇他的箭,不見得我高。」故意的放著刀,袖著手。初然間一箭來,唐狀元把個頭往左一偏,一箭就在右邊過了。三太子又一箭來,唐狀元把個頭往右一偏,一箭就在左邊過了。三太子又一箭來,唐狀元把頭一低,一箭就在頭上過了。三太子看見唐狀元賣弄手段,心裡說道:「饒你賣弄,停會兒少不得吃我一虧。」唐狀元也道:「這兩會各人平過,再看合射何如?」
  畢竟不知合射之時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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