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兵過溜山大葛蘭 兵過柯枝小葛蘭

  詩曰:
  漢使乘槎出海濱,紫泥頒處動星辰。
  風雷威息魚龍夜,雨露恩深草木春。
  去國元戎金咂苦,還家義士錦袍新。
  遠人重譯來朝日,共著衣裳作舜民。
  卻說胡游擊、黃游擊二位將軍,領了元帥軍令,各帶五百名精兵,銜枚卷甲,兼道而行。行到潑皮關,已自夜半,關外面一聲炮響。這一響還不至緊,關裡面連珠炮就炮響連天,殺聲震地。番總兵正在睡夢之中,一驚驚醒過來,說道:「關外都是南兵還自可得,怎麼關裡面都是南兵?內外夾攻,背腹受敵,教我怎麼抵當得住?」沒奈何,只得雜在番兵之內,各自逃生去了。走了番總兵,餘兵皆散。夜不收開了關,進了二位游擊,一直殺進國王宮殿裡去,正北上一聲炮響,殺進一彪軍馬去,當頭一員大將,是征西遊擊大將軍黃彪。正南上一聲炮響,殺進一彪軍馬去,當頭一員大將,是征西遊擊大將軍胡應鳳。二路軍馬,自外而入。狼牙棒張柏領了五十名鐵甲軍,自內而出,把個番王只當籠中之禽,檻內之獸,活活的捉將出來。到了明日,寶船收到碼頭上。這碼頭地名叫做別羅裡,卻遠遠的望見水面上有許多的泡沫浮沉。元帥道:「水中必有緣故。」道猶未了,左手下閃出一員水軍都督解應彪來,順手就是八枝賽犀飛,飛下水去,須臾之間,血水望上一冒一冒,冒出八個屍首來。元帥說道:「水底頭還有奸細。」解都督又是八枝賽犀飛,飛下水去。須臾之間,又冒出三四個屍首上來。元帥道:「水底頭人已自驚散了,許諸將各人用計擒拿。」一聲將令,一個將官,一樣計較。十個將官,十樣計較。百個將官,百樣計較。
  一會兒,就拿了一百多個番兵出水,也有死的,也有活的,死的梟首,活的解上帳來。元帥道:「你們都是哪裡來的?」番兵道:「小的們都是本國的水軍。」元帥道:「誰叫你伏在水裡?」番兵道:「是俺總兵官的號令,小的們不敢有違。」元帥道:「是哪個總兵官?」番兵道:「就是把守東門的。」元帥道:「你們伏在水裡,怎麼安得身?」番兵道:「小的們自小兒善水,伏在水底頭,可以七日不食,七日不死。」元帥道:「你總兵官教你們伏在水裡做甚麼?」番兵道:「總兵官叫小的們伏在水裡,用錐鑽鑿通老爺的寶船。」元帥道:「你們一總有多少人?」番兵道:「小的們一總有二百五十個人。」元帥道:「眾人都哪裡去了?」番兵道:「因見老爺們兵器下來得凶,各自奔到海中間去了。」元帥大怒,說道:「這等的番王,敢如此詭詐!」
  道猶未了,馬公公同了這一干將官,解上番王來,聽元帥處治。元帥正在怒頭上,罵說道:「番狗奴,你敢如此詭詐!你不聽見我的頭行牌上說道:『從實呈揭玉璽有無消息,此外別無事端。』我以誠心待你,你反敢以詭詐欺我。叫刀斧手過來,梟了他的首級。」番王只是嚇得抖衣而戰。口裡紇紇繼繼說不出話來,情願受死。卻又是國師老爺替他方便,走近前來,說道:「阿彌陀佛!看貧僧的薄面,饒了他罷。」元帥再三不肯,國師再三討饒,元帥終是奉承國師,就饒了番王這一死。番王連忙的磕頭禮拜,他這禮拜又有些不同,兩手直舒於前,兩腿直伸於後,胸腹皆著地而拜。
  元帥道:「你叫做甚麼名字?」番王道:「小時叫做亞烈若奈兒。」元帥道:「你那把守東門的總兵官,叫做甚麼名字?」番王道:「叫作乃奈塗。」元帥道:「他原是哪裡人?」番王道:「原是瑣裡人氏,到小的國中來討官做,小的見他有些勇略,故此升他做個總兵官。不想昨日為他所誤。」元帥道:「他如今到哪裡去了?」番王道:「昨日在把守潑皮關,今日關門失守,不知他的生死存亡。」元帥道:「這不過是個纖芥之事,何足介意!」吩咐左右:「這番王既是饒了他的死,豈可空放回他。討一條鐵索來,穿了他的琵琶骨眼,帶他到前面去。明日回朝之時,獻上我萬歲爺,請旨定奪。」番王唯唯受鎖,誰敢開言?元帥正欲擇吉開船,到了明日,只見正西上一彪番兵番卒,騎了三五十隻高而且大的象,蜂擁而來。元帥傳令:「誰敢出馬,擒此番奴?」道猶未了,帳下閃出一員大將來,長身偉貌,聲響若雷,打一個拱,稟說道:「末將不才,願擒此番賊。」元帥起頭視之,原來是征西遊擊將軍劉天爵。王爺道:「劉將軍英勇過人,正好他去。」老爺道:「多了他是個象戰,也不可輕視於他。」劉天爵道:「末將自有斟酌,不敢差池。」王爺遞他一杯酒,與他壯行。三通鼓響,劉將軍領兵出陣,高叫道:「番狗奴,敢如此無禮!你可認得我劉爺麼?」番總兵道:「你是南朝,我是西洋,你和我甚麼相干?你何故滅人之國,執人之君?偏你會欺負人,偏我們怕人麼?」舉起番刀,照頭就砍。劉將軍一槍長有丈八,急架相迎。戰不上三合,番總兵哪裡蕩得手。劉將軍咬牙切齒,立意要活捉番官。爭奈他牛角喇叭一聲響,一群三五十隻高象,齊擁將來。那象本身是高,本身是大,經了那番官的鞭策,只曉得向前,哪肯退後。若只是打不在話下,饒你戳上一槍,抽出槍來,就沒有了槍眼;饒你砍上一刀,收回刀來,就沒有了刀口。劉將軍看見事勢不諧,只得收兵而退。
  元帥道:「今日功展何如?」劉將軍道:「一則象勢高大,二則不怕刀槍,故此不曾得功。容末將明日收服他,獻上元帥。」元帥道:「你有了破敵之策沒有?」劉將軍道:「有策。」王爺道:「老公公有何高見?」老爺道:「咱學生只一個字,就是破敵之策。王老生兒,你有何高見?」老爺道:「我學生只兩個字,就是破敵之策。不知劉將軍你有幾個字,才是破敵之策?」劉將軍道:「末將有三個字,才是破敵之策。」王爺道:「我和你都不許說破,各人寫下各人的字,封印了放在這裡,到明日破敵之後,拆開來看,中者賞,不中者罰。」劉將軍道:「可許相同麼?」王爺道:「只要破得敵,取得勝,哪管他同與不同!」三寶老爺說道:「言之有理。」即時叫過左右,取過文房四寶來,各人寫了,各人封號了,收在元帥印箱裡面。
  到了明日,劉將軍出陣,兵分三隊:前面兩隊,都是火炮、火銃、火箭之類;後一隊,一人手裡一條賽星飛。怎麼叫做賽星飛?原來是個一條鞭的樣子,約有八尺多長,中有八節,能收能放,可卷可舒,中間都是火藥,都是鉛彈子,隨手一伸,其火自出,疾如流星,故此叫做賽星飛。番總兵只說還是昨日的樣子,乘興而出,一聲牛角喇叭響,一群大象蜂擁而來。劉將軍吩咐左右,說道:「今日之事,有進無退。進而捷者,一隊必重賞;退而衄者,一隊必盡誅。俱以喇叭響為號。」一聲喇叭響,頭一隊火炮、火銃、火箭一齊連放。象還不退。又是一聲喇叭響,第二隊火炮、火銃、火箭又是一齊連放。象還不退。又是一聲喇叭響,第三隊賽星飛一齊連發,星流煙飛,雷擊電走,霹靂之聲,不絕山谷。都是震動的,任你是個甚麼象,還敢向前來?一齊奔回本陣,滿身上都是箭,都是火傷,死的死,爬的爬。劉將軍借著這個勢兒,挺槍當頭。後面三隊軍馬,一齊奔力。
  一會兒,那些番兵番卒殺的殺了去,捉的捉將來,止剩得一個總兵官,藏躲不及,劉將軍走向前去,狠是一槍。這一槍不至緊,從背上戳起,就戳通了到胸脯前直出。鞭敲金鐙響,人唱凱歌旋。見了元帥,獻上首級。
  元帥大喜,吩咐左右:「印箱裡面取出昨日的字來,當面拆開。」只見三寶老爺一個字,是個「火」字;王爺兩個字,是「赤壁」兩個字;劉將軍三個字。是「賽星飛」三個字,彼此都大笑了一場,都說道:「智謀之士,所見略同。」三寶老爺道:「前日解都督一個賽犀飛,今日劉將軍一個賽星飛,怎麼有這兩樣好兵器?」王爺道:「解都督的是個袖箭的樣兒,利於水,故此叫做賽犀飛。劉將軍的是個流星樣兒,利於火,故此叫做賽星飛。水火不同,成功則一。」老爺道:「俱該受賞。」即時頒賞,上下將官兵卒,俱各有差。劉將軍稟道:「這些首級,怎麼發放?」元帥道:「俱要把個繩兒穿起來。各人的首級,還是各人看守。」
  明日開船,行了七八日,卻到溜山國。早有個鐵甲軍上船報事。元帥道:「這裡是個甚麼國?」軍人道:「這裡是個溜山國。」老爺道:「是哪個公公在這裡?」軍人道:「是洪公公在這裡。」元帥道:「是哪個副都督在這裡?」軍人道:「是後哨吳爺在這裡。」元帥道:「叫你來報甚麼事?」軍人道:「小的領了洪公公差遣,報元帥老爺得知。這個溜山國王看見虎頭牌,不勝之喜,寫下了降書降表,備辦了進貢禮物,專一等候元帥寶船,親自來叩頭禮拜。只是這幾日中間,有兩個頭目心上有些不服,煽惑番王教他不善。故此洪公公差小的先來迎接,稟知這一段情由,望元帥老爺也要在意,提防他一二。」
  元帥道:「我自有個道理。」即時吩咐左右,帶過錫蘭王來。琵琶骨上一條鐵索,坐著一個囚籠。囚籠上豎一面白牌,白牌上寫說道:「各國國王敢有負固不賓者,罪與此同。」又吩咐劉游擊隊裡原斬來的首級,逐一點過,掛將起來,首級外豎一面白牌,白牌上寫說道:「各國頭目敢有倔強無禮者,罪與此同。」只消這兩面白牌,這叫做先聲足以奪人之氣。探聽的小番們,看見這個番王坐在囚籠裡面,看見這些首級掛在竿子上面,看見兩面白牌上寫著兩行大字,逐一的報上番王。番王叫過左右頭目來,說道:「你教我負固不賓,你就作與我進囚籠裡去。」左右聽見小番這一報,也說道:「我們的頭也是要緊的,怎麼又敢倔強?」即時同著洪公公,迎到寶船之上,進上降表。元帥吩咐中軍官安奉。又奉上降書,元帥拆封讀之,書曰:
    溜山國國王八兒向打剌謹再拜致書於大明國欽差征西統兵招討大元帥麾下:竊惟麾下,提貔虎以震天威,深入山川之阻;取鯨鯢而摅國憤,永貽宗社之休。豈惟蹇蹇以匪躬,每見多多而益善。某等遐陬路阻,窺管見迷。仰斧鉞之輝煌,識師干之布列。願言慶忭,倍異等倫。伏冀包涵,不勝銘刻。
  書畢,又獻上禮物進貢。元帥接過單來,展開來一看,只見單上計開:
  銀錢一萬個,海貝二十石(其國堆積如山,候肉爛時,淘洗潔淨,轉賣於他國),紅鴉呼十枚(寶石也,其色微紅,故名),青鴉呼十枚(寶石也,其色微青,故名),青葉藍十枚(藍寶色面,有青柳葉紋),昔剌泥十枚,窟沒藍十枚(俱寶石,番名如此),降真香十石,龍涎香五石(其香最佳,價與銀同),椰子杯一百副(以椰子殼鏇作酒鍾,鑲以金銀花梨做腳,用番漆塗口,極標緻),絲嵌手巾一百條(細密最勝他處),織金手帕一百方(其製絕精,富家男子以之纏頭,每幅價值五兩),鮫魚乾一百石(一名溜魚,成塊,淡乾味佳)。
  元帥受其禮物,吩咐內貯官收下,回敬國王以冠帶、袍笏之類。叫過左右頭目來,吩咐他道:「你做頭目的,只曉得教國王以不善。你可曉得天命有德,天討有罪,順之則吉,逆之則凶?你可曾看見錫蘭王坐在囚籠裡面麼?你可曾看見錫蘭國的總兵官掛起頭來麼?」左右頭目只是磕頭禮拜,哀求說道:「總望元帥老爺饒命罷!」元帥道:「你們之惡尚未形,我這裡也不深究你,不坐罪於你。只是你自今以後,要曉得有我天朝在南,年年進貢,歲歲稱臣,才是個道理。」左右頭目又磕上幾個頭,說道:「小的們知道了,再不敢為非。」元帥吩咐軍政司賞他酒肴之類。國王謝了賞,兩個頭目也謝了賞,俱各自回國去了。
  寶船又開行兩三日,到了大葛蘭國。侯公公同著左哨黃全彥,領了大葛蘭國國王利思多,磕頭迎接。侯公公道:「這個國王甚通大義,接著虎頭牌,聽見說『此外別無事端』這一句,他就有萬千之喜,對著牌,他就拜上八拜。盡有個一天威不違顏咫尺之意。只是小國民頑,都不習詩書,不知文字。故此沒有降書降表,也沒有通關牒文,只是盡著他的土產進貢天朝。」元帥道:「即是他有分誠意,不可不恭,一一受他的就是。」只見擺下禮物,苦無奇異的:
  金錢一百文,綵緞五十匹,花布二百匹,青白花瓷十石,胡椒十擔,椰子二十擔,溜魚五千斤,檳榔五千斤。元帥受了他的禮物,賞賜他巾服、袍笏,教他升降揖遜,禮樂雍容。國王感謝而去。
  寶船又行,行了三五日,卻又到了小葛蘭國。只見五名鐵甲軍上船回話。元帥道:「你們稟甚麼軍情?」軍人道:「小的們奉王公公差遣,特來這裡迎接老爺。」老爺道:「王公公在哪裡?」軍人道:「王公公到了這個國中,國王不敢違拗,誠心誠意,歸附天朝。昨日又有報事的小番傳說道:『元帥老爺囚了錫蘭王,斬了總兵官的首級。』愈加心驚膽裂,唯唯奉承。王公公曉得他心無外慕,故此差小的們五個人在這裡伺候元帥老爺船到。公公起身到前面去了。有此一段軍情,特來稟上。」元帥道:「這叫做甚麼國?」軍人道:「這叫做小葛蘭國。」元帥道:「國王在哪裡?」元帥道:「國王就在船頭上。」元帥道:「可有降書降表麼?」軍人道:「這個國中國小人頑,不習詩書,不通文字,故此沒有降書降表,只有些土產禮物進貢天朝。」元帥道:「昨日大葛蘭國也沒有降書降表,只因他有一念之誠,故此受他禮物,反賞賜與他。既是這個國王也是誠心誠意,叫他進來。」
  國王看見船頭上囚著一個錫蘭王,竿子上高掛了那些首級,嚇得魂不附體,魄不歸身。見了元帥,只是磕頭,磕了又磕;只是禮拜,拜了又拜。元帥道:「起來罷。」過了半晌,卻才爬將起來。元帥道:「你這是個甚麼國?」國王噥了一會,說道:「小國叫做小葛蘭國。」元帥道:「你叫甚麼名字?」國王又噥了一會,說道:「小人叫做利多理多里。」元帥道:「你們怎麼不習詩書,不通文字?」國王又噥了一會,說道:「小人愚頑,故此不曾學得,故此不曾有降書降表,望乞元帥恕罪!」元帥道:「只你們有歸附之誠,勝似降書降表。」國王道:「小人還有些土產禮物進貢天朝,伏乞元帥海納。」元帥吩咐內貯官收下:
  金錢一百文,銀錢五百文,黃牛十隻(每只重四五百斤),青羊二十隻(其毛青,足高三尺),胡椒十石,蘇木五十擔,乾檳榔五十石,波羅密五百斤,麝香一百斤。
  元帥收了他的禮物,卻又取出中國的衣冠、袍笏、靴帶之類,回敬番王。又教他升降揖遜,進退周旋,國王感謝不盡。寶船又開行了兩日,卻又到了一個國,東邊靠著大山,西邊濱著大海,南北俱有六路可通。泊了寶船,只見王公公同著右哨許以誠上船迎接。元帥道:「這是個甚麼國?」王公公道:「這叫做柯枝國。」元帥道:「國王是哪裡人氏?」公公道:「國王是鎖裡人氏。頭上纏一段黃白布,上身不穿衣服,下身圍著一條花手巾,再加一匹顏色苧絲,名字叫做『壓腰』。」元帥道:「國王叫甚麼名字?」公公道:「國王叫做可亦裡。」元帥道:「國中百姓何如?」公公道:「國中有五等人:第一等是南昆人,與國王相似,其中剃了頭髮,掛綠在頭上的,最為貴族;第二等是回回人;第三等叫做哲地,這卻是有金銀財寶的主兒;第四等叫做革令,專一替人做保,買賣貨物;第五等叫做木瓜,木瓜是個最低賤之稱,這一等人穴居巢樹,男女裸體,只是細編樹葉或草頭遮其前後,路上撞著南昆人或哲地人,即時蹲踞路旁,待他過去,卻才起來。這就是五等人。」元帥道:「國中風俗何如?」公公道:「國王崇奉佛教,尊敬象和牛。蓋造殿屋,鑄佛像坐其中。佛座下周圍砌成水溝,旁穿一井。每日清早上撞鐘擂鼓,汲井水於佛頂澆之。澆之再三,羅拜而去。又有一等人,名字叫做濁肌,就是奉佛的道人,也有妻小,不剃頭,不梳頭。頭髮織的成氈,分做十數綹,或七八綹,披在腦背後。卻將黃牛糞燒成灰,搽在身上。身上不穿寸紗,只是腰裡繫著一根大黃藤,口裡吹著海螺響,後面跟著老婆,只有一塊布遮著那些醜物,沿門抄化過來。這些風俗最是醜的。」元帥道:「國中氣候何如?」公公道:「時候常熱,就像我南朝的夏月天道。五六月間,日夜大雨,街市成河,俗語說道:『半年下雨半年晴』,就是這裡。」元帥道:「國王順逆何如?」公公道:「國王看見虎頭牌的來意,半句不違。只是中間有三個南昆人,有四個哲地人,都有謀害我師之意,國王曉得,罵說道:『這廝造逆,不是加福於我,止是加禍於我,要我和錫蘭王去對坐也!』即時傳令,拿下了這七個人,綁縛在這裡,聽元帥發落。」元帥道:「國王在哪裡?」公公道:「就在門外。」元帥吩咐著他進來。國王拜見元帥,元帥以賓待之。遞上降表,元帥叫中軍官安奉。遞上降書,元帥拆封讀之,書曰:
    柯枝國國王可亦裡謹再拜致書於大明國欽差征西統兵招討大元帥麾下:竊聞天命有德,天討有罪;順之者吉,悖之者凶。某等僻處海洋,罔知順逆,荷蒙旌鉞,籍以彰明;剪覆凶渠,撫存疑貳。威首行而德洽,誅才及而恩加。和氣遠周,邁七旬之干羽;仁風溥暢,寧六月之車徒。獲奉昇平,不勝感戴;忭躍之至,倍萬恒情。
  元帥大喜。國王又進上禮物,元帥道:「彼既以誠待我,不得不以誠相還。」吩咐內貯官收下:
  佛畫塔圖一幅,菩提樹葉十張,金佛像一尊,金錢一百文,銀錢一千五百文(銀錢十五文金錢之一),珍珠四顆(俱重四分半,以分數論價,每四分重,彼處值銀一百兩),珊瑚樹四枝(哲地人亦論秤輕重,彼處人亦能僱倩匠人,剪斷車鏇成珠,洗磨光淨秤,分兩而賣),胡椒一百石,龍涎香五百斤,各色花布五百匹,蓮蓬奈一十石(肉紅味甘,夷人乾之以附遠)。
  元帥受了他的禮物,吩咐內貯官收下。卻又取出南朝帶去的冠帶、袍笏之類,回敬國王。國王不勝之喜,拜謝而去。寶船又開行了數日,元帥道:「這幾個小國,幸而無事。只前面那個古俚國,卻不知王明在那裡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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