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崔成獻地圖報恩 魯清察地形派將
話說雲中燕子崔成說「你們哥幾個多多注意點,我去去就來。」說完他來看外面,在鬆林之中,換好了夜行衣,便撲奔四里屯的西村頭。來到了門外,側耳細聽,聽見院內人聲亂雜,連忙繞到店後,紮二臂往四外一瞧,並無人聲。長腰上了牆,低頭往裡一看,馬棚內有許多的馬匹。崔成往南一看,早看見三大後窗戶內燈光閃亮,人影飄搖。用手取下一塊灰片扔在地上,一無人聲二無犬吠,知道後院一個人沒有,這才跳下牆來。一直來到房沿,抖身形上了後窗台。掛住之後,取出銀針,刺破一孔,眇一目往裡觀看。迎門站著一個瞎子,懷裡抱住一根馬桿,手中端著一碗麵。此外另有許多的人,有老有少,也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此時杜林正在後房沿坐著啦,所以他沒看見是杜林。聽見那個瞎子要拉屎,他萬也想不到人家是計。有人引他出去,自己一個不留神,被人擒住,提到大廳,誰看誰不認識。最後杜林要過來,認明是他,便將綁繩解了。這便是他這段倒筆書。老人杜錦說:「崔成,從今以後,不准你管他叫小爺爺,你這不是折殺他嗎?」杜林說:「這個叫小爺爺,不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這是從崔成嘴裡說出來的。」崔成說:「諸位我可是山東省的人,吃山東的水長起來的。我也不是長普鐸之威風,滅你們大家的銳氣,皆因這裡有我小爺爺,因為他在山東搭救過我的殘喘性命,我無恩可報。這一事,我將這正東方的陣圖交與您大家。先將走線輪弦治住,然後再進山,是萬無一失。要不然是飛蛾投火,自尋一死。」杜林說:「你先別說這陣圖之事,除去我一人之外,這內中還有你認識的人沒有啦?」崔成說:「有認識的人,可沒說過話。有東路三位老達官,我在他老人家店內做過事。」杜林說:「哪三位呢?」崔成說:「飛天怪蟒徐成楨,恨地無環蔣國瑞,聖手托天李廷然。」徐國楨說:「崔成,你在我鏢店作過事,那我怎麼不記得啦?」崔成說:「您往二年前想,也是您的事情多,一時想不起。您可曾記得派我拿五百兩銀子,二十兩路費,叫我往杜家河口過鏢,我是一去未歸。我走到杜家河口東村外,巧遇陰陽鬼焦英。這時他在樹林內,正持刀威嚇,向一婦人求情。那個婦人是大大的賢慧,執意不允。當時被我解去重圍,將她送至家中。後來焦英在路上暗算於我,這才多承我這位小爺爺搭救我的性命。因為我周濟那個婦人二百兩白金,那時我小爺爺杜林,叫我離開山東,周濟我三百白銀,我來到西川省,結交普鐸二年有馀。徐老達官您再細想一想,對不對有我這麼個人?」徐國楨說:「我倒忘記了。」崔成說:「那是您鏢行的事太忙,丟個千數八百的不在乎。可是除去在您這裡拿走五百,是我的錯處,別的地方,我又沒有這種行為。」徐國楨說:「這不算甚麼。真要有據有對,準是行俠周濟貧窮之人啦,那就是一千也無妨礙。」崔成說:「咱們這裡有外人沒有?」魯清說:「沒有外人。你有甚麼事嗎?」崔成說:「有,若按交友之道說,我也不能幫助您諸位對著普鐸去爭鬥。因為我來到西川省,普鐸以及各位寨主嘍兵,全對我恩重如山,不好意思反臉。」杜林說:「崔成,是我先搭救的你?還是你先跟他們結的拜呢?」崔成說:「您先搭救的我,我才離開山東省,來到西川省結交普鐸。我們幾個人,對天賭咒燒香喝血酒,比作一母同胞,生死的弟兄。我崔成如今也不能回銀花溝,助力普鐸。我要助力他人啦,我那時恐怕山東的賓朋辱罵於我。可是我若幫助您大家,我又對不起神前那股香。哪位出去兜一個灣去,萬一要是有人暗中跟了我來,那也就大有不便。」魯清說:「謝春、謝亮、石俊章、杜興、杜林,雲彪你們六個人到外邊兜個彎兒,可千萬別偷閒躲懶,此事關係重大。」六個人答應,轉身往外就走。每人脫了大氅,圍在腰間,有上房的有在地上的。當時房的左右前後,裡裡外外,全調查了一遍,並無歹人。這才回到屋中,向魯清回話:「一個外人沒有。」
崔成說:「杜小爺爺,外邊既然是沒有外人啦,那我可以細說他們的埋伏。從打銀花溝大廳上說,四面全有走線輪弦,利害無比。那就請魯爺多費心機,派遣能人,先治住他的總弦,那時房牆擋不住人出入,就可以隨便。我知道了才向眾位宣佈一二。還有我不知道的,那也就無法說了。不過進山口時,多加仔細留神就是。我這張地圖是正東方埋伏,上房上牆,全要留神,那上面全有片網,有滾瓦,大家多要注意。我別的不念,也得念我那生身的父母,還在山東埋著。再說我是吃山東水長大的,絕不忘本。」說話之間,伸手取出一張地圖,獻與魯清。當時眾人一齊來到屋中、借著燈光一看,崔成是顏色不改。魯清說:「崔成你方才所說的這一片話,我便知道你其肺肝然。此地圖可是實在的嗎?」崔成一聞此言,不由二目落淚,遂說:「此圖若不真,叫弟子死於亂刃之下。」杜林說:「崔成,你將他圖獻與我們大家,你是回銀花溝去啊?還是跟我們大家回山東省呢?」崔成說:「我要回銀花溝,對不起山東省;我要回山東省又對不起神前那股香。如今我是進退兩難。」說到此處,一跺腳,亮刀,要橫刀自刎。杜林忙給拉住,大家忙過來解勸於他。魯清說:「崔成,用我姓魯的這兩隻眼睛一看,你是一個忠厚老誠人,偷富濟貧,一世行俠。若落這個收緣,太可惜了。若是打爹罵娘,作惡多端之人,落甚麼樣的收緣結果,那倒沒有甚麼。」崔成說:「那麼您諸位不忍看我抱刀自刎,那麼您列位隨我來。」大家一齊出來,崔成來到外面,杜林說:「你要把刀帶好。」崔成飛身上房,一抱拳說道:「諸位呀,你我是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我奔正北而去。」說罷這才走了。
後文書打十三川,再行出世,按下不表。且說他們大家,看他已走,這才回到房中。魯清說:「咱們大家把八仙桌圍啦。叫杜林、雲彪到外面看一看有人沒有?再細看崔成走了沒有?二人來到外面,飛身上北房,躥房越脊來到北牆外,到無人之處。眼前有片樹林,忽聽林中有人自言自語的說話。那人是衝山東省磕了三個頭,又衝銀花溝磕了三個頭。杜林連忙跑到林外,爬伏在地,就見崔成磕完了頭,出樹林一直往北下去。杜林追他,卻沒追上。原來他有燕子七縱法,腳力實在不慢。杜林看他去遠,這才回來,見魯清一報告。魯清點了點頭,這才將陣圖鋪在桌上,大眾圍著觀看。就見這個陣圖,實在治理的堅固。委派江南趙在頭道牆,在第七塊搶簷,施展你的絕藝,揭下一塊豎的。那時頭一道圍子牆的消息全沒用了,那時牆上是任甚麼也沒有了。然後飛身下去,用刀點一點地,看看翻板還動不動啦。第二道圍子牆,必須銀面太歲朱杰。那裡有一個過道門,門洞裡頭向東站著一條狗。用雙足踩住狗腰,狗一爬下,隨著他的身,千萬別下來。往下一沉,用腳把狗尾巴踩下去,那消息跑完,猶如同走平道一般。過道門西邊有一個門坎,用手將門坎推倒。那裡有一個穿釘,將穿釘推倒,再進去便是第三道圍子牆。那牆內是六十四塊花帳,從南往北數,一共是六十四塊。每個花帳上是三朵蓮花,全是用鐵片油漆油成的,也有白的,也有紫的,也有粉的。從南頭數第九棉花帳,他那當中的花上,無論他是甚麼花,用雙手一搬,那花帳立時就關上了,往起一提,撥上一個總弦,那時往左擰八扣,那些個開的花全閉上了,一切是高枕無憂。這個必須草上飛苗慶點頭答應。過去此處,便是四道圍子牆。在他的南頭有塊扇面的磚,是個古樓錢,提住一拔,裡面是有槽兒。那裡面有兩朵蓮花,將東邊蓮花放到西邊,西邊蓮花放到東邊,這四邊圍子牆就高枕無憂啦,這裡便可派三手將電龍擔任才好。電龍說:「好,咱們大家人等全聽魯清吩哌。」魯清說:「你們哥四個就管這東西的事,咱們是大廳會齊,無論誰全是一個樣,咱們是進山,見一個殺一個。」徐國楨說:「這到不必。咱們不是找普鐸嗎?刀找有仇的殺,別人可以不必啦。像那些兵卒,就是全殺了也是白費呀。他們那裡如果有幫助普鐸的主兒,全不必要他的命,可以叫他身帶重傷。咱們先在這店裡歇個三天五日,一路勞乏歇足啦,然後再入山,管保一陣成功。第一的緊要,三寇的人心人頭,帶回何家口,與我這大弟祭靈。」魯清說:「咱們大家來到西川聽我魯清之言,而今我心內亂成一片。又得護庇活的,還得照顧死的,我現在是替我那兄長自在雄魯彪盡其交友之道,諸位咱們這裡面可有六個人別進山。一來這六個人性情暴,第二是他們哥六個年歲過大,倘若之間,有個一差二錯,到了山東省,人家不說他們年歲過大,人家一定說我沒有韜略。再者說,咱們大家要是全進山,第一大家的馬匹無人照管,第二咱們從山寨回來,萬一要有掛傷的呢,連個落腳的地方全沒有。再說店裡的吃食,一切足用。」大家人等一聽很對。杜林說:「魯叔父,全是誰不去?您也說一說。」魯清說:「你跟杜興,你們哥兩個緊隨著你們的天倫,他們老哥倆年邁,有個甚麼事,就許看不透。徐國楨、蔣國瑞、李廷然,你們老哥三個看守店的前面。左林、竇珍、丁銀龍你們老哥三個,看守後邊馬匹。」老弟兄六人連連答應。魯清說完,他出去圍著店繞了一個彎兒。回來說道:「杜林啊,你與謝春你們去把東西南北房,每間房上擱三捆乾草,前後坡全順著,中肩上可要橫著。這樣一來,這個店口可以高枕無憂。」丁銀龍說:「我們哥六個不去,可怎麼給我那大弟報仇呢?」魯清說:「未曾要剁仇人之時,我叫上您的名字,就如同您親手與我那何兄長親自報仇一個樣。」銀龍說:「好吧,那麼魯賢弟,你們大家將那仇人們的人心人頭帶回店內,那時就算是我們老哥六個報了仇啦。」魯清說:「好,咱們大家可要預備了。」杜林說:「列位,咱們有那用不著的東西物件,可千萬的留在店中,叫我那六位伯父看守。」大家說:「是。」便在店中一連三日。第三天晚上,眾人把夜行衣包,全行帶好。各將軍刃暗器,一齊收拾齊畢。這才跟隨魯清一齊來到店門外。裡面丁銀龍將店門緊閉,他們大家走,暫且不表。
且說他們老弟兄六個人,見眾人走後,哥六個來到上房。徐國楨說:「五位拜弟,咱們這裡還有與何大弟生死之交的很有些位,可是那山東省還有許多位來到的呢。」孩兒何斌,報仇的心勝,他是不等啦。」丁銀龍說:「還有哪一家沒到?」徐國楨說:「鎮海金鼇王殿元沒到,澈水金蟬高佩章、踏海烏龍郝佩洪、萬丈白濤聖手擒龍上官子泉老俠也沒到。」他們在屋中談話,暫且不表。反回再說魯清他們大家一出西村頭,忽然看見有兩條黑影,一直正南。魯清說:「諸位千萬別追,咱們大家是既來之則安之。」說話之間,一齊來到鬆林之內。大家坐下,歇一會兒,便一齊動手收拾。這時天已三鼓,取出白燭捻兒,用火摺子點好,黏在樹木上。眾人通盤將夜行衣換好,將白天衣服,包在包內,打了腰圍。魯清說:「諸位千萬的各人全想好了,千萬別落下甚麼零碎物件。」眾人說:「是。」魯清說:「咱們止燈啦。」大家一聞此言,便將燈吹滅,仍放在兜囊之中,大家這才出鬆林。魯清說「咱們大家可要撒開了。」等到了山口,用目細心來看,山口內並沒有甚麼。他們一進山口,再看這裡寬窄,足有一丈,十分堅固。往上一看,星斗是一條。原來山高是數十丈高,長有十數丈,便到寬闊之地,大家散開了。到北邊一看,有三大堆柴草,又高又大,另外還有一小堆。依著杜林說:「這三堆半柴草,是為咱們來的,莫若給他點了吧。」杜錦說:「你這可是胡說,人家是在這裡住的,全仗著這個換一年的吃喝,你一個小孩子懂得甚麼,別多說少道的。」杜林說:「燒不是燒我一個人,大家被燒。到那時候,您是我爹,我看出破綻來,我也要說。蓮花黨之賊,能夠賊起飛智,到時候要有個麻煩,那可就無法子防備啦。再說這草並不是鄉村住戶,就可以說是等著換吃喝,這是山賊用的。」魯清一聞此言,上前說道:「列位壓言。」杜林說:「我看見這堆柴草相離山口特近,咱們大家小心無過。咱們眾人散開了,若是見了西川的賊人,一定是見一個殺一個。倘若有人在暗中觀瞧,那時難免有些意外。再說他們山口很是堅固,咱們在草地是順民。平素走在山林,都有壞事可作,何況他們這些大的山呢?而今咱們來到了這地方,必須要詳細搜查他們。無論甚麼地,也得搜一下子。有個人,該得殺了,不給他們留活口。各處找出隱藏之人,那就是他們的探子。來呀,咱們大家散開,找一找吧。」眾人在旁邊這一帶,散開一找沒人,這才來到北面。那北邊有片鬆林,眾人將樹林子圍啦。魯清派謝春、謝亮、石俊章、杜林四個人進樹林子搜找。他們四個人來到林中,杜林問道:「這個樹林子裡有人沒有?」問了半天,沒人答言。他們找到當中,仔細正往前找,忽然從樹後過來一口刀,直奔他後腦海而來。杜林聽見後面刮風,他急忙往前一低頭,刀可就過去了,便大聲說:「三位哥哥,這裡可有人,而今在暗處給我一刀。」謝春說:「好,多要留神。」遂大聲說:「四面列位聽真,樹林子可有人。」石俊章說:「杜賢弟閃開了。」杜林連忙往旁一閃,那石俊章提刀上前,借著星斗的光華一看,見此人身高七尺開外,一身夜行衣,手中一口坡刀,面皮微黃,頭上有個瘤子,遂問道:「對面之人你是乾甚麼的?」此人說:「我住家孔家寨,姓孔名方,人稱多頭太歲。」
書中暗表,原來普鐸派崔成前去探羅家店,誰知他一去未歸。大家等著二三天沒回來,他便心中不穩,猶疑不定。孔方說:「二大王,崔成在山上二三年的光景,信義不錯,您此次派他上四里屯羅家店打探,是一去未歸。咱們不知道他是喪命啦,可還是歸順他人。三天日子,渺無音信,待我今夜換好夜行衣,到羅家店走一走,探聽虛實。」普鐸與二峰說聲「孔賢弟,你可要到處留神。有一失神大意,恐怕是你的性命難保。」孔方說:「列位兄長,你我西川人,生而何歡?死而何懼?」說完他轉身往外,在院中換好夜行衣,來到寨門之外。這個時候,山東的人無論怎麼,人多也是有點聲音,那孔方下了山坡,就看見大家正在那裡搜找,他便藏在鬆林之內了。少時人家又進到林中來搜,他人一使詐語,孔方一聲沒言語,便將刀抽出。心說:待我給你們來個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這才從後邊給杜林一刀,杜林躲過。俊章到,兩個人一照面,孔方通報了名姓,問道:「你是甚麼人?」石俊章說:「替師報仇之人,姓石名俊章,人稱水豹子便是。」杜林說:「三哥,您替師報仇,可一招別讓,我要看看你的刀法如何?」石俊章說:「那是一定。」孔方連忙上前,捧刀就紮。俊章說:「你乃無名之輩,太爺焉把你放在心上?」說完用刀往外一磕,孔方急忙往下一撤,又往上一反手,隨機應變。俊章刀奔孔方的耳門子,孔方一見,往下一坐腰,連忙托刀紮他的右肋。俊章立刀,往外一划。二人過招,他就在八九個照面。石俊章心中所思:當著杜林,我要是跟他打的工夫大了,那山中人是多的,蓮花黨人很廣。我們是前來報仇來了,誰有工夫與他們耗功夫。這回見孔方刀往下劈,連忙施展轉步連環刀。心中暗想:我為學這手連環刀,被我師父咬了我一口。如今我來到西川報仇,我施展這一手,與您報仇。書可是慢,可是事快。戰場上誰手快,誰占上風;誰手慢,誰甘拜下風。那孔方也是要玩命,他往下一劈。俊章上步往旁一閃身,托刀往上,從下一撩,當時「噗哧」一聲,孔方的二臂跟前臉,就被削下去啦。臨死了他雙手還攥著刀呢,死屍栽倒在地。杜林說:「三哥,你可給我何大叔報了仇啦。」說完再找各處,已然沒有人啦。
當下眾人一齊到各處。杜林說:「魯大叔您叫我石大哥上草堆上,往四外看一看,有甚麼動作。」魯清說:「石祿,你上去往四外看一看,有甚麼動作?」石祿連忙飛身上了草垛往四外一看,黑洞洞並無有甚麼,下來說:「清兒呀,沒有甚麼。」魯清還是不放心。杜林說:「張二叔,您是左劍客的門徒,我聽說您在江南獻過絕藝,您是弔睛法,今夜請您上柴草垛上去,往四外看一看。據我小孩看,這內中一定有原故。」張明說:「可以,待我上去看來。」說完飛身上了草垛,四外看了看,果然看見正北有燈光閃爍。這才下來,說道:「魯爺,正北有燈亮。」魯清這才派劉榮、杜林去正北打探。爺倆身形如飛,劉榮是連躥帶蹦,就把杜林扔下了。劉榮往前跑著跑著,腳下一軟。「噗」的一聲,就地爬下啦。連忙爬起來一看,這片柴草垛平地起,足有一尺多厚。這個時候杜林到,爺倆個一看這片柴草,杜林說:「這是曬柴啦,您往北邊看,那人字窩棚裡有沒有人?」劉榮說:「你去看看去。」杜林說:「我別去,我一個小孩,穿著夜行衣,又是山東口音,是多有不便。您要是去,見了他要這麼說。他跟您說甚麼,回來對我說,咱們想辦法。」閃電腿劉榮往北而來,就聽見那窩棚裡人問道:「你是幹什麼的?」劉榮說:「我是巡山的。」說著話來到切近一看,原來窩棚裡有許多的柴草,上邊有油布,點著一盞燈,有兩個人,好像父子爺倆個,正在那裡頂牛兒啦。那年長的有六十多歲、年小的也就有十三歲。那老者慈眉善目。劉榮說:「這位老者,你這是乾甚麼啦?」老者說:「我這是曬柴草,您沒看見南邊那三堆半嗎?這是那半堆。」劉榮說:「你們曬乾了,往哪邊所用呢?」老者說:「我給山上大王爺預備的。二大王普鐸,他今年買我的柴草,換一年的嚼用。這位俠客爺,我怎麼不認識您啦?是這山上的列位,上自寨主,下至兵卒,我沒有一個不認識的。」劉榮說:「我是剛到山上,昨天才來的,老者你貴姓呀?」老者說:「我姓劉,名叫劉成。」劉榮說:「這個小孩是你甚麼人?」劉成說:「這是我的老兒子。」劉榮說:「這就是你教子之過,你怎麼教給他耍錢呀?」劉成說:「俠客爺,您不知道,他今年十三歲,您要打算耍錢,他算行啦。一天要是不摸牛牌,不能吃飯。」劉榮說:「他叫甚麼呀?」老者說:「他們哥三個,他就叫三兒。因為他淘氣,人家管他叫劉利球兒。您不知道,我要不圍著他耍錢,他就跟山上兵去耍。他要輸了,兵卒去找我耍錢。我要是不給,叫二大王知道,他上我們莊內去要少婦少女。看見誰家的有,他們就搶。臨完了還把人家殺死,誰還敢惹他們呀!每年我賣給山上兩堆柴草,今年他要四堆,那兩堆是我給買的。」劉成又說:「俠客爺您貴姓啊?」劉榮說:「念其你我前五百年是一家子,要不然的話,就衝你給他買柴草。」剛要往下再說,一想不對,又止住了。劉成說:「閣下耳背呀。」劉榮說:「我沒聽見。」劉成說:「我問您姓甚麼?」劉榮說:「我姓劉,名榮,你好好的把草給弄齊了,再上山去送信,叫他們將草運到山上。」劉成說:「俠客爺,您要是見了二大王,我借您的臉面,替我要那柴草錢。因為我一給垫錢,我家中的用錢就不夠了。」劉榮說:「多少錢啊?」劉成說:「我跟孔方說好,是二百五十兩。二大王給二百兩。他老人家年年買我的柴草,我能多要嗎?」劉榮說:「就是吧。」說完轉臉往回走,將他們所說的言語,備說一遍。
杜林一聽,「這話也是行跡可疑,那您為甚麼不亮刀將他父子斬首呢!」劉榮說:「杜林,這不是誤殺好人嗎?你怎麼不把你父子斬首呢?再者說你有狠心,我可沒。咱們到西川來報仇,不是刀撿有仇殺嗎?比方說,我要刀殺普鐸啦,有人在前邊擋著,那我非跟他分上下論高低不可。」杜林說:「您這話又差矣,為人作事,不狠不毒不丈夫。您要是不斬,我也是不斬,火不是燒我一個人,燒咱們大家。」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回來,見了魯清細說一遍。魯清說:「你怎麼不一同去呢?見了他們可以當時亮刀殺了他們。」到這時候是年長的全抱怨魯清杜林是誤殺好人。石祿說:「小棒錘,這個老頭小孩在哪裡啦?」杜林說:「在北邊啦。」石祿說:「你把我帶了去,我把他們父子全弄死,因為我就怕燒,我怕活埋,我怕火燒。聽咱們老爺說,怕寶拉子。」寶拉子,便是寶刀傢伙。
原來這寶刀寶劍全有光,推簧把刀亮出來,一道紫光,這是出爐之時以子母血沾鋼。劍一出匣,一道藍光。此劍出爐之時,以風沾鋼。那位說:「甚麼叫以風沾鋼呢?」學徒聽高人說過:您把鐵片燒紅了,用鐵絲纏好了一掄,那是以風沾鋼。那刀上便藍旺旺的有寒光。鑄刀有刀冊,造劍有劍譜。造劍者自古以來有七口劍:有一口秋風落葉削霜掃,是頭一口劍,二一口便是湛廬劍,三一口是巨闕劍,四口是波虹劍,五口紫電劍,六一口八寶烏龍劍,七口是魚藏劍。造刀是四刀:頭口刀是大環金絲刀,刀柄上一面有一個槽兒,槽裡有赤金環子。第二口刀是素志,第三口是含璋,第四口刀是七寶。這四刀七劍之外,再造刀劍,那名就不叫寶刃啦,那刀就叫窩刀,名摺鐵刀。除了世外的高人,金銀銅鐵錫五金打出刀來,可不能切金斷玉,斬人不沾血光。削鋼鐵的傢伙,可得帶響。殺人不沾血,拿甚麼考查呢?難道說,為試驗還能斬一個人嗎?不用殺人,凡是帶生氣的活物全是一個理。要講血沾,就囑雞血。先試驗之時,手拿著雞尾,刀斬去雞頭用血去往刀劍上去灑,那血到了刀上就好像有羽毛似的,把那血全給滑下去了。這是因為石祿他怕燒、才引出這四刀七劍。閒言少敘,書歸正傳。那石祿雖然是金鐘罩護住身體,可碰不了寶刀寶劍。魯清說:「石爺不用找去啦。」趙庭說:「魯二哥我們四個先走啦。」說完他與朱杰、電龍、苗慶,四個人一直西北,他們前去巧破四道圍子牆不提。這時候正在打岔之時,正西「嗆啷」一聲鑼響,眾人連忙各亮軍刃,撲奔正西。魯清說:「列位咱們大家可別散開,要是遇見前邊戰事啦,可不能派誰去,我知道敵人有甚麼手段。派你出去,倘若你要是掛了傷,或者不祥廢了命,那時你不是抱怨我的不對嗎?莫若大家自己量自己的本領,看見賊人是甚麼身份,然後上前與他對手,是各人盡各人的心。何斌呀,裡面群賊甚多,可不准出頭露面。你父死在普鐸與二峰之手,遇見他們三個人,那必須你出去,要刀砍三人。他們要是死在別人之手,那時你可是萬事皆休,英名付於東洋大海。」何斌說:「是,叔父啊,孩兒來到西川,就為普鐸,二峰我倒認識,就是普鐸我未曾見過。」魯清說:「那不要緊,他要到了戰場,你劉叔父認得。因為他下過轉牌,他自然就告訴你啦。」杜林說:「魯叔父,我劉叔父他那路賊人全認得?怎麼在黃林莊,那個姓霍的,他怎麼不認得啦?」魯清說:「杜林呀,你別多說話。」
此時正西一片燈光,大家來到切近,原來是寨門之外,群賊列了隊啦,嘍兵成一個大圈,各舉燈球火把,亮子油鬆。魯清一看,原來是霍家父子。賽判霍坤與小金刀霍全,父子正與二賊動手。倆個賊各人一條棍,霍坤正不能取勝。魯清問道:「哪位前去?把他父子換回來。可有一節,上去就必贏賊人。一場勝,是場場勝;一場敗,是場場敗。那位上去?可要酌量情形再上去。」旁邊謝春答言:「列位叔父、伯父閃在一旁,待我過去,替師報仇。」說完大喊一聲:「小子們閃開了。」這些嘍兵一聽背後有人喊嚷,連忙往旁一閃,回頭一看,從東邊來許多位老少英雄,嚇得大眾膽戰心驚。此時謝春來到當中:說道:「霍老英雄閃開了,持我捉他替師報仇。」霍坤一聞此言,連忙虛點一刀,跳出圈外,說聲:「謝春呀,可多要留神,此賊手法太高。」謝春說聲:「知道了。」往對面一看,此賊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肚大。面如蟹蓋,棒錘眉,三角眼,蒜頭鼻子,翻鼻孔,大嘴岔,大耳朝懷。花布手巾纏頭,前後撮打拱首。青色靠襖,白色護領青色底衣。登山道鞋,藍襪子,花布裹腿。藍絲鸞帶紮腰,緊襯俐落。有一條絨繩,在帶子上掖著。掌中一條五股烈炎托天杈,是鋼打造。遂問道:「你是甚麼人?快報上名來!你家大太爺刀下不死無名的小輩。」此人說:「我住在那關西,謝家嶺的人氏,姓謝名衝,外號人稱神杈鎮三山。」謝春一聽,遂說:「對面小輩,想姓謝之人,哪有你這無能之輩,你助力淫寇,真正可惱。」此人說:「你休要說大話,報名槍頭作鬼。」謝春說:「我住家山東濟南府漣水縣東門外何家口,姓謝名春,外號人稱水中蛇的便是。」謝衝一聽,雙手抱槍往上搶步,槍頭立著分心就刺。謝春說:「我念其你也姓謝,但不知你是哪一枝之人?頭一下子讓過你去,若按規矩說,應當讓過你三招。皆因我恩師死在你們西川人之手,而今我盡其師徒之情。」謝衝不理,第二招使了個順風掃月。杈頭往出一磨,謝春旱地拔蔥,長腰就起來啦,往前一橫,雙手抱刀直向他頭上劈來。「噗哧」一聲,當時將謝衝的人頭砍成兩半,死屍栽倒在地。大家一看,真叫乾脆。
書中暗表,這霍家父子自從獅子山分別後,霍坤說:「劉賢弟,魯賢弟,你們列位搭救霍坤成全我一世的英名。」魯清說:「霍大哥,這個可不在我們弟兄身上,這個在猛英雄石祿身上。這要不是跟你們姑爺賽馬,你們全家就要受累。」霍坤說:「那我謝謝列位了。」說完他們告辭走了。這一天來到孔家寨,天色已晚,依著霍全連夜往下趕,說道:「爹爹,咱們離著家還有七八十里地,咱們在這裡打一打尖,登程趕路要緊。再者說,在家您也說過,他們這孔家寨淫賊特多,倘若有一個舛錯,那便如何是好?再者說,這又不是西川的道路。」霍坤說:「一來這一路之上,我騎馬太累了。二來你娘親有點精神不爽。雖然說,相離有七八十里路,可是沿道上孤棚特多了」(就是大樹林子,孤棚是單樹)霍全說:「那就依從您吧。」霍坤說:「在孔家寨的西村頭路北有一座大店,字號是德升店,咱們可以到那店中。」霍全答應。當時他們來到西村口切近那店門口,果然有個伙計讓客人。霍坤說道:「店家,你們店中可有乾淨的屋子?」伙計說「有」。將馬接過。霍坤來到後面一看,有五間北房,是一明兩暗,東西兩掖間,前面可沒有廊子。西夾道有一間小房,那是中廁。霍坤一看東西沒有房,遂說道:「這五間北房我留下啦,您把門開開。」伙計上前將門開了。霍坤來到屋中一看,三間堂屋沒有後窗戶,就是東西掖間有後窗戶,全是東西的大炕。這才叫伙計出去告訴那個拉馬的少達官,就說「我找好了店啦。」伙計答應,連忙就出去了。霍坤忙用腳一踏那屋中之地,是五間全沒有地窖,這才出來。伙計到了外邊道:「少達官,現在老達官已然在這裡打好了店了。」霍全說:「好。」連忙說:「娘啊,我爹爹已然打好了店啦。」李氏說:「好吧。」當時帶著女兒霍小霞以及兩個婆兒一齊往店裡走。小霞手還拿著兩張弓,霍全說:「東西物件不用動,一齊往裡走吧。」這個時候,那兩個丫環金屏翠屏隨在姑娘之後,他們往裡一走。從打櫃房出來三個人,斜眼直瞧她們三人。那霍坤此時迎了出來,正走在西房山一眼看見了。自知他們不是好人,自己可沒言語。他們一直來到裡院,小霞帶兩個丫環在東裡間,兩個婆兒在西裡間,霍全在外面照應那車轎人馬,一齊來到東跨院。安置已畢,他便將車上的被褥拿到後面。霍坤看他把東西拿來,遂說:「兒呀,方才你娘帶你姐姐住店中一走,從櫃房出來三個人,你可看見?」霍全說:「老人家,孩兒不但看見,內中還有一個仇人。那人上咱們霍家寨踩過道,孩兒未敢說出,怕您辱罵與我。又怕咱單身來到孔家寨,那時您一人怎能對待他們,那不是自找其禍嗎?那時孩兒跟隨此寇,來到東村頭樹林中,我二人過的招。此人姓孔名貴,外號人稱小粉團的便是。皆因此人面目奸詐,他來到了霍家寨踩道,那還有好人嗎?」霍坤說:「那兩個人你不認得?」霍全說:「孩兒不認識那二人。」書中暗表,那二人一個叫玉美人孔清,一個叫粉面如來孔豹。這三寇全是西川著名的偷花盜柳淫寇。男子長得好的就此一人。他們在店中,看見了姑娘三人,連忙退身形來到櫃房。孔貴說:「二位賢弟,方才進去那些人,年青的男子,我看他面熟,一時想他不起,我好像跟他在那裡動過手。他刀法出眾,武藝超群,一時想不起來,」三寇便在櫃房說江湖話:「江字點鬥,盤尖,角兒屈,撒頭太伙,口輕,月春的裡外。」他們說是三個姑娘長得好,腳兒不大,身穿的是花紅柳綠,年歲又輕,大約有二十上下。孔貴又說:「昏天字,撮紅啦,阡著,在那個窯兒妥飄。」就是說:天黑了,點上燈,瞧著她們住在那個屋裡,妥飄,是睡覺。他們又說:「月攢的裡外,刺罩子,捏了燈。」便是二更左右,用銀針刺窗戶,好灑薰香,再偷花盜柳。不知他怎樣前去,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