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忠言觸佞含冤獄 德政清群致治平

  六月,帝以光祿勛杜喬忠直,復升為太尉。時朝自李固之廢,內外喪氣,群臣側足而立,莫敢為敵。惟喬正色無所回撓。
  由是,朝野皆倚望焉。九月,京師地震,帝召太尉杜喬至殿,問曰:「此何異也?」對曰:「地震者,蓋為朝廷失政,天怒忿生,以降災異。我主可備香燭,追悔前過,祈降新祥。使百姓咸安,國家永固。」帝准奏,令有司整集香花,列於午門之外。自引百官臨壇親祭。帝祝曰:「大漢皇孫劉志,負天重賦,繼嗣皇帝,自新即位以來,未經善治,不知何過所及?致使地震京師,人民懼恐。願天早賜太平,撫安黎庶。」祝罷,北向而拜。須臾,南上一陣風過,地震即止。帝曰:「果爾神明不可欺也。」遂罷還宮而去。
  卻說梁冀正在府中,自歎身名顯貴,勢壓朝綱,文武公卿,莫敢與抗。惟杜喬、李固二人輒責其過,思欲誣害,以絕身尤。
  次日入朝,見粱皇太后奏曰:「國家雖正,二害尚在。若不早除,恐後悔無及。」太后問:「何二害也?」冀曰:「議郎李固,太尉杜喬,今與妖賊劉鮪交通,暗藏兵器於庫,欲叛朝廷,奪謀社稷,乞陛下聖鑒。」太后素知喬、固之忠,不從非諛之謗,遂面叱梁冀,拂袖還宮。冀見太后忽拒,大慚而退。回府悶坐,妻問不答。乃自思曰:「是吾錯矣!國家權柄俱係吾掌,又且帝庸弱,群臣英敢聲言。生死由於我手,何待詔乎?」遂傳令收固下獄,逼係而死。後人讀史歎曰:讀罷遺編恨未伸,奸臣自古害忠臣。
  九重日月朝昏霧,萬里江山晝掩塵。
  黃葉空祠棲息鳥,青山高塚臥麒麟。
  夕陽西下猿啼處,花落寒塘野寺春。
  次日,冀使人脅逼杜喬,曰:「早從自死,妻、子可全。
  若有拒辭,誅夷九族。」喬聞,大罵:「欺天逆賊,不思食漢重爵,貴顯朝廷,返毒弒君,而擅專權柄。今尚貪未足,欲侵劉氏江山,誣害忠良,欲專行事。恨不能斬除此賊,以絕漢世之患。雖泉下,亦矚目矣。」冀聞大怒,急令猛將擒喬下獄,逼係而死。後人有詩感歎:報國捐軀分所當,中興社稷漸銷亡。
  精靈充塞乾坤老,名姓傳留翰簡香。
  冤獄含愁春草碧,荒碑無字雨苔蒼。
  至今遺像丹青在,古木寒鴉送夕陽。
  帝知梁冀殘害喬、固二賢,情懷不忍,以其太后貴戚,勢滿朝廷,不敢聲言,悶坐宮中,吁嗟不已。十一月,桓帝登殿,文武拜畢,帝下詔百官,令舉獨行之才,輔參國政。尚書李膺被詔,遂將黃榜張掛各州,招納天下賢士。
  時涿郡太守舉薦本府一人,姓崔名實,有安邦濟世之才,扶危治亂之策。及合郡舉者,悉赴京師應對。惟實知君庸弱,信任權臣,犯者不誅,有罪者不坐,故欲避名遠辱,稱病不對。退居閒暇,歎論世情,乃作衰世之論一篇,名曰《正論》,辭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漸敞而不悟,政治衰而不知。為天下者,自非上德,嚴之則治,寬之則亂,何以見其然也?近孝宣呈帝,簡於君人之道,審於為政之理。
  故嚴刑峻法,破奸軌之膽,天下晏如,海內清肅。算計見效,優於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寬政,卒以墮損,威權始奪,遂為漢室基墜之主。政道得失,於斯可鑒。
  昔孔子作《春秋》,褒齊桓、管仲之功。夫豈不美文武之道哉?誡達權救敝之理也。故聖人能與世推移,而俗世苦不知變。以結繩之約,復可治亂秦之緒。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夫熊經鳥伸,雖延歷之術,非傷寒之理。呼吸吐納,雖度紀之道,非續骨之膏。蓋為國之法,有似治身。平則致養,疾則攻焉。夫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教者,興平之梁肉也。
  夫以德教除殘,是以梁肉治疾也。以刑罰治平,是以藥石供養也。
  方今承百正之敝,值屈道之會。自數世以來,政多恩貸,馭委其轡。馬駘其御,四牡橫奔。皇路險傾,方將鉗勒鞬輈以救之。豈暇鳴和鸞,清節奏哉!昔文帝雖除肉刑,常斬右趾棄市,笞者往往致死。是文帝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也。
  論罷,遂歸隱逸,教授生徒。
  時山陽申長統嘗見其書,歎曰:「凡為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坐側。」是日,帝納群臣所舉者,凡三十餘人,各授爵位。
  各皆謝恩而退。
  忽尚書李膺趨殿奏曰:「臣聞泰山瑯玡郡賊公孫舉等作叛,聚眾三萬餘人,侵州擾縣,劫庫划財。郡守軍兵連年討之不克,願陛下早發大兵,救萬民之塗炭,解士卒之倒懸。」帝准奏,詔下令李膺選擇能治劇者,監軍出伐。膺領旨,即召司徒韓韶至府。交拜禮畢,韶曰:「大人有何事見召?」膺曰:「瑯玡賊叛,騷動邊城。郡守討之數年,未能克服。聖上詔吾選舉雄才捷見者,往收滅之。吾以君韜略閒熟,智識超人,故托往羸鎮撫,君幸無拒。」韶曰:「為人臣子,當竭死忠。雖銳鋒之刺,熱鼎烹之,而不知身之有也。況小敵何可懼哉!愚但庸弱無才,今蒙聖上之命,大人之舉,敢效寸節,以表微誠,韶之願也。」膺大喜,遂與精兵三萬,出為羸縣之長。送出郭外,分別而去。
  卻說叛賊公孫舉知韶兵至,乃謂眾曰:「吾聞韓韶素行賢德,今漢為贏縣之長,撫恤良民。若再加兵攻劫,是吾不識人也。」遂戒眾軍,不許妄入贏境。
  韶至,乃令開倉以賑濟之。鬥級跪進告曰:「倉中積粟,以待本縣饑者。此乃郡流民,大人何賑之乎?」韶曰:「長活溝壑之人,而以此獲罪,使其含笑入地矣,何為不可?」眾皆稱服而退。時泰山太守素知韶名,竟無所坐。韶與同郡荀淑、鐘皓、誠實,皆嘗為縣長,所至以德政服人,時謂之穎川四長。
  贏縣自韶至後,純用德政教化。所以民歌樂業,獄無訟聲。韶之令德著聞於天下矣。後人詩贊曰:銅章墨綬映朱輪,百里花村政化明。
  民俗安和無外事,一簾香霧韻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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