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鄧騭托親辭避辱 班昭誡女欲全倫

  卻說鄧騭班師振旅還京。帝以太后外戚,故遣五宮中郎將迎拜騭為大將軍。軍至河南,帝使大鴻臚親迎。以中常侍齎牛酒郊勞。王侯以下,候望於道。既至,帝宴,大會群臣,重賜鄧騭束帛乘馬。騭謝恩出。於是寵靈顯赫,光震都鄙。
  騭以母憂,乃上書長樂富,乞身歸養。時大家班昭在宮,謹禮嚴憚。太后臨朝,每與聞治政事,以昭出入之勤,特封其子成為關內候。太后得見請辭之書,不欲許之,顧問於昭。昭乃上疏以陳之。其疏曰: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闢四門而開四聰,彩狂夫之瞽言,納芻蕘之謀慮。妾昭得以愚朽,身際盛明,敢不披露肝膽,以效萬一。妾聞謙讓之風,德莫大焉。故典墳述美,神祗降福。昔夷、齊去國,天下服其廉高。泰伯違邠,孔子稱為三讓。此皆以光昭令德,揚名於後者也。《論語》曰:「能以禮讓為國,於從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讓之誠,其致遠矣。今元舅深執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陲未靜,拒而不許。如後有毫毛加於今日,誠恐推讓之名,不可再得。緣見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彩,以示蟲蟻之赤心。太后覽昭之疏,深服從之。遂下詔書,令騭等各還裡宅第。
  由是,益嘉昭譽。昭疾,乃作《女誡內助》之訓七篇,以示諸女。辭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餘寵,賴母師之訓典。年方十四,執箕掃於曹氏,於今四十餘載矣。戰戰兢兢,常懼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敂心,勤不告勞。而今而後,乃在免耳。吾性疏頑,教導無素。恒恐子谷負辱清朝,聖恩橫加猥賜金紫,實非鄙人庶幾所望也。男能自謀矣,吾不復為憂也。但傷諸女,方當適人。而不漸訓,不聞婦禮。懼失容他門,取恥宗族。吾今疾沉滯,性命無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悵。因作《女誡》七章,願諸女各寫一通。庶有補益,稗助汝身矣,其勖勉之。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牀下,弄之瓦磚,而齋示告焉。臥之牀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勞主執勤也。齋告先君,明其當敬主繼祭祀也。三者蓋女之常道,禮法之典教矣。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
  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晚寢早作,勿憚夙夜。
  執務私事,不辭劇易。所作必成,手跡整理,是謂執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靜自守,無好戲笑。潔齊酒食,以供祖宗,是謂繼祭祀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稱之可聞,黜辱之可遠哉。
  夫婦第二:夫婦之道,參配陰陽,通達神明。信天地之私義,人倫之大節也。是以禮貴男女之際,詩著關睢之義。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賢,則無以御婦。婦不賢,則無以事夫。夫不御婦,則威儀失缺。婦不事夫。則義理墮廢。方斯二者,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婦之不可不御,威義之不可不整,故訓其男檢以傳書。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禮義之不可不存也。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於彼此之數乎!獨瘛罰骸鞍慫曄冀討■椋■■宥■劣諮■!迸■啦豢梢來艘暈■蛟鍘?
  敬慎第三: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故鄙諺有云「生男如狼,猶恐其尩。生女如鼠,猶恐其虎。」然則修身莫若敬,避強莫若順。
  故曰「敬順之道,婦之大禮也」。夫敬非他,持久之謂也。夫順非他,寬裕之謂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寬裕者,尚恭下也。
  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媟黷。媟黷既生,語言過矣。語言既過,縱恣必作。縱恣既作,則侮夫之心生矣。此由於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爭,曲者不敢不訟。爭訟既施,則有忿怒之事矣。此由於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節,譴呵從之。忿怒不止,楚撻從之。夫為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楚撻既行,何義之存?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義既廢,夫婦離矣。
  婦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已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擇賢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興浣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客。專心紡織,不好戲笑。
  潔齊酒食,以待賓客,是謂婦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為之甚易,惟在以心耳。古人有言:「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此之謂也。
  專心第五:《禮》:夫有再娶之義,婦無二適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離。行違神祗,天則罰之。禮義有愆,夫則薄之。故《女憲》曰「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永訖。」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謂佞媚苟親也。固莫若專心正色,禮義居潔。耳無涂聽,目無邪視。出無冶容,入無廢飾。無聚會群輩,無看視門戶。此則謂專心正色矣。若夫動靜輕脫,視聽狹輸。入則亂發壞形,出則窈窕作態。說所不當道,觀所不當視,此謂不能專心正色矣。
  曲從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謂永畢。失意一人,是謂水訖,欲人定志專心之言也。舅姑之心,豈當可失哉!物有以恩自離者,亦有以義自破者也。夫雖雲愛,舅姑雲非。此所謂以義自破者也。然則舅姑之心奈何?固莫尚於曲從。姑雲不爾,而足固宜從令。姑云爾而非,猶宜順命,勿得違戾是非,爭分曲直。
  此所謂曲從矣。故《女憲》曰「婦如影響焉,不可傷和。」
  叔妹第七:婦人之得意於夫,舅姑之愛已也。舅姑之愛已,由叔妹之譽已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譽毀,一由叔妹,叔妹復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親其蔽也哉。
  自非聖人,鮮能無過,故顏子貴於能改,仲尼嘉其不貳,而況婦人者也。雖賢女之行,聰哲之性,其能備乎?故室人和則謗掩,內外離則惡揚,此必然之形勢。《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此之謂也。夫嫂妹者,體敵而尊,恩疏而義親。若淑媛謙順之人,則能依義以篤好,崇恩以結援。使微美顯變而瑕過隱塞,舅姑矜喜,而夫主嘉主。
  聲譽耀於邑鄰,勿乖義驕盈。驕盈既施,何和之有。恩義既乖,何譽之臻。是以美隱而過宣,姑忿而夫慍。毀譽布於中外,恥辱集於厥身。進增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斯乃榮辱之本,而顯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則求叔妹之心,固莫尚於謙順矣。
  謙則德之柄,順則婦之謂也。著罷,令諸女近侍習讀,昭為逐一分解,甚是明白。馬融聞而喜之,亦令妻女從習。
  四年春月,昭卒,壽年七十。太后親被素服,舉哀甚切。
  即使北軍五校,載喪出葬。傳旨為立祠堂,永享春秋祭祀。後傳稱昭為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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