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大將平齊賓仰伏 元臣述疏論興亡

  卻說耿弇兵渡過河,先攻祝阿。費敢披掛上馬,分兵列陣,叫漢兵搦戰。陳俊出馬,敢曰:「無名小將,敢來對陣,星忙快退,叫耿弇答話。」陳俊大怒,罵曰:「村呆匹夫,不識陳將軍之名,故來投死!」言罷,激若雷霆,挺槍飛出。二人相交,約戰十合,費敢敗走。陳俊趕上,混殺一陣。費敢大敗,引數百殘兵,走奔歷下而去。耿弇收軍,進攻巨裡。
  卻說費敢走至歷下,入見兄邑,謂曰:「頗奈漢軍部內一將,自言姓陳,甚是驍勇!弟與約戰十合,槍如飛雨,殺我將卒,占我城池,弟故敗陣走回。吾兄將何治之?」邑聞大驚,急將五萬大軍遣敢,把守巨裡。敢別上馬,引兵而去。
  耿弇行將至近,使卒多伐樹木,揚言填塞坑塹,以阻其軍。
  數日,有降者進謂弇曰:「邑聞將軍攻此,必來救援,將軍可謹備之。」弇曰:「然也。」遂嚴令軍中,急修攻具,曉諭諸部。言後三日,當盡力進攻巨裡。人報知邑,邑至日果自引精兵三萬來救。弇喜,謂諸將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誘之耳。
  今果來也。」即分三千人守巨裡。耿弇自引精兵,於山岡坂上,排陣搦戰。兩陣相遇,費邑出馬,高叫「漢將不怕死者對陣。
  」耿弇出馬,謂曰:「山淺水漲,洶湧浮波。及至大海,則無覓處。汝乃一村庸俗子,豈能扶寇而成大事!」費邑大怒,挺戈直齲二人交馬,未至二合,費邑敗走。弇催軍趕,陳俊等一齊掩殺。邑軍自混逃走,各相踐蹋,死者疊墮山溝。邑望北衝走,被耿弇截住,大喝一聲,斬於馬下。餘卒悉皆逃散。弇遂收軍,將令費邑首級,曉示巨裡城中。城中軍見,各驚怯懼。
  費敢登城謂弇曰:「吾願拜降,將軍肯休兵否耶?」弇曰:「汝若肯順,保為重用。」敢曰:「欲開城,恐將懷恨而見斬首。
  」弇曰:「大人說話,豈有戲耶?」敢遂開門出接,跪伏馬前,告曰:「小將罪皆萬死,望將軍憐宥。」耿弇大喜,下馬攜起,同入城中。安撫百姓,頓歇軍兵,有詩為證:駿馬星馳踐北沙,劍揮光影制金蛇。
  奸窮望絕無烽火,化作祥煙繞帝家。
  時張步建都於劇,令弟張藍分兵二萬,據守西安。令都郡太守合萬餘人,共守臨淄,相去四十里地。
  卻說耿弇令費敢守巨裡,自引眾將進兵,盡中居二城之間。
  弇視西安城小而堅,且藍兵又精。臨淄名雖大,實易攻,乃傳令諸將曰:「汝等竭心相護,後五日且攻西安,成功之後,各有褒封。」眾將俱諾,願死相助,遵令各歸帳部。有人報知張藍,藍大驚,即會諸將謂曰:「耿弇欲攻吾城,汝等須謹防禦。
  」眾將聽令,日夜禁守。
  至期夜半,弇令軍卒飽食,上馬而行。次日天曉,至臨淄城。近護軍荀梁等進謂弇曰:「將軍且速攻西安,莫使彼思謀,就難復破之。」弇曰:「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之,日夜防備,今臨淄不覺,可先攻此。陡見吾等兵至,必至驚亂,半日可破矣。若攻破臨淄,西安孤弱,又且張藍與步,隔絕不能相救,若知,必然亡走歸劇,豈不擊一而得二也。若先攻西安,其城堅固,一時難克。累於加兵死傷必多,縱然拔之,藍引軍奔還臨淄,合兵共勢,吾等反被其挫。觀人虛實而下,則可取勝。
  」眾將聞言,乃曰:「將軍真神算也!」弇遂令陳俊引兵五萬,埋伏西山下,曰:「彼敗,必從西望東奔走」。再令荀梁領軍二萬,於西山高阜處探望。曰:「若其將至,舉旗為號,陳俊伏兵齊起,截住去路,吾等後襲,可擒此賊」。眾將各遵去訖。
  是日,耿弇親發大軍二十餘萬,分作五隊而進。至城下,排列陣勢,叫小寇搦戰。步弟張壽見漢兵圍擊,慌忙無措,急引精兵十萬,披掛上馬,出城迎敵。兩軍相對,耿弇出馬,謂壽曰:「小將能知死乎?」張壽罵曰:「匹夫小寇,有何高見,敢言大話,兩合陣前碎屍萬段!」耿弇大怒,提刀直齲二人交馬,約戰數合,張壽敗走,耿弇率軍追趕。壽咀勢迫,棄城從西而走,荀梁見其將近,忙將旗幡一層,陳俊伏兵齊出,大喝一聲,當頭截祝張壽欲回後走,耿弇趕上,前後相攻,衝陣大喝。壽欲拼死撞出,陳俊躍馬趕近,望張壽脅下一槍,刺於馬下。殺死眾軍,不可勝數,餘卒皆降。弇鳴金收軍,入城安歇。張藍聞知,大懼,遂引眾將合城奔劇而去。人報知耿弇,弇大喜,曰:「果遂吾意。」即傳令軍中:「不可妄攻劇下,若張步至,則取城以激之。」
  卻說張藍奔走至劇,入見兄步,哭訴前情。張步大驚,歎曰:「吾自起兵,據東一十二郡,未嘗傷失。今逢此賊,殺我手足,占我城池,不由人不惱。」言未訖,有人報曰:「耿弇據城,又欲與大王爭鋒,兵馬都已整備,王何拒之?」步聞大笑曰:「以尤來大彤十餘萬眾,吾皆即其營而破之。耿弇兵少於彼,又皆疲勞困倦,何足懼之!」言罷,與弟張藍、張弘及大彤首將董異等,兵共二十萬眾,即起攻弇。行至臨淄大城東,分兵佈陣。弇知,先引眾將出淄水上,突遇董異欲戰。乃思:「挫其銳,則步不敢進,故示弱以長其氣。」遂還軍歸小城,陳兵於內,引其入戰。張步見弇退兵,乃曰:「小將豈敢當大陣,見吾一至,忙退還歸。」遂乘勢速兵而進。兩軍相遇,劉歆出馬,謂步曰:「村賊尚不知死,還敢率兵對陣。今若拿住,斬首革屍!」步曰:「蛟龍淺水遭蝦笑,汝乃一無名小寇,不禁三合之敵,敢自誇口!急退,叫耿弇對陣。」劉歆大怒,挺槍直齲二人交馬,共戰十合,不分勝負。弇正於齊王宮中環台之上觀望,見歆、步交鋒,急下引兵助殺,與陳俊等分兵兩路而進,衝入陣中攪殺。步軍大敗,各相混戰。張藍望東突走,陳俊擋住,戰不兩合,被俊一槍刺於馬下。張弘望見,躍馬來救。陳俊奮身轉馬,望弘腦後一槍,被其躲過。復馬再戰三合,弘敵不住,撥回奔走。劉歆攀弓趕上,望弘奮射一箭,穿入口中,墜馬而死。眾軍大敗,張步引兵退走,耿弇等一齊追殺。趕至東城下,張步見追漸近,急扯弓撥馬,望耿弇一箭,弇以刀急撥開,躍馬趕上。二人又戰十合,陳竣劉歆兩下夾攻,步衝出走,陳俊欲趕,弇曰:「不可,今日兵馬勞倦,明日再戰。」遂令鳴金收軍安歇。
  是日,漢帝在魯,聞弇為步所攻,親引大軍來救,未至,陳俊謂弇曰:「劇虜敗雖一陣,兵馬猶盛,吾等且閉營休士,以待上來。」弇曰:「乘輿且到,臣子當係牛釃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耶?」乃出兵大戰。俊謂步曰:「匹夫,早下馬降,保為重用,莫待擒拿斬首,悔無及矣。」步罵曰:「小人苟得一勝,則自矜誇。今日再決,方見輸贏。」言罷,二人交馬,共持十合,不分勝負。耿弇出馬一齊掩殺,征雲蔽日,塵土遮天。自早交兵,至晚未罷,殺傷無算。城下溝塹,伏屍填滿。弇知張步困乏,乃退兵伏於兩旁,以待其出,夾攻黝殺。步見弇退軍盡,果引殘兵出走。耿弇將旗一舉,伏兵齊起夾殺。
  步軍丟旗弇鼓,各逃奔散。弇等諸將追至鉅昧上八九十里,僵屍相屬,收得輜重二千餘輛,步還劇都而去。弇亦收軍頓歇。
  有詩為證:
  連日干戈擾塞疆,可憐士卒喪邱荒。
  無端百舌枝頭鳥,故向春風鬧夕陽。
  卻說漢帝駕至臨淄,弇等皆出迎接。入城坐定,弇等諸將一齊參見,禮畢,帝謂弇曰:「聞卿與賊交兵,未能取勝,朕親來相助,以代卿勞。」弇曰:「臣領陛下敕旨,討芟賊寇,惕惕於心。但不能智理天下,致主優游。今托陛下洪福,盜賊俱平。惟張步敗逃劇去,容臣再討。」帝聞大喜,謂曰:「昔韓信破歷下以開基,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跡,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彷。而韓襲擊已降,將軍獨拔勍敵,其功尤勝於信也。又田橫烹酈生,及田橫降,高帝詔衛尉不聽為仇,張步前亦殺伏隆,若步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以釋其怨,又事有相類也。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常以為落落難合,有志者事竟成也。
  」言訖,遂令設宴,大會群臣,賞勞諸軍。
  至次日,耿弇復進軍攻劇。張步知,急披掛上馬,引兵出城迎敵。兩軍相對,耿弇出馬,不與打話,令卒擂鼓。二將交鋒,約戰十合,張步敗回本陣,欲進入城,陳俊截祝又戰十合,耿弇衝陣混殺,張步大敗,急引殘兵,拼死殺出,奔投平壽。蘇茂聞知,即將萬餘人馬來救。帝遣告聞:「步、茂若能斬來投降者,封為列侯,千金賞賜」。步聞暗思:「漢兵勢大,吾身孤力弱,豈能與敵!莫若拜降,免勞軍卒。」遂夜入帳,斬茂首級,至弇軍門,肉袒負斧請降。耿弇大喜,遂令前行。入據其城,樹起東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立各郡旗下。眾尚十餘萬人,輜重七十餘輛,遂奏帝封步為安邱侯。其餘皆罷遣歸鄉里。弇復引兵進攻咸陽。其五校餘賊,聞弇兵至,望風降伏。
  於是,齊地悉平,振旅還京。
  卻說隗囂,一日問於班彪曰:「往昔周亡,戰國並爭數世,然後方定,實乃蘇秦、張儀縱橫之術,而致王興。吾今欲效以行之,可乎?」彪曰:「周之廢興,與漢殊異。周爵五等,則諸侯從政,而根本既微,枝葉強大,故其末流有縱橫之事,勢數然也。漢承秦制,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
  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柞,國祀三絕,故王氏擅朝,能竊位號,危自上起,則傷及下,是以即真之後,天下引領而歎!
  十餘年間,中外騷擾,遠近皆懼發假號雲合,咸稱劉氏,不謀同辭。方今雄杰帶州域者,皆無六國世業之資。百姓謳思景仰,漢必復興,已可知矣。」囂曰:「汝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是但見愚人紛紛,並與劉氏驅立,若此之故,而謂漢復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時民復知漢可興乎?」彪見其強辯不聽,乃作《王命論》以諷之。《論》曰:昔堯之禪舜曰:「天之曆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洎與稷契咸佐唐虞。至湯武而有天下,劉氏承堯之祚,堯據火德而漢紹之,有赤帝之符。俗見高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也。夫饑饉流離,饑寒道路,所願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何則?貧窮亦有命也。況乎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故雖遭離阨,曾竊其權柄。勇如信、布,強如梁藉,成如王莽。然卒鼎鑊伏質,烹醢分裂,又況麼麼不及數子,而欲闇奸天位者乎?昔程嬰之母,以嬰家世貧賤,卒富貴不祥,止嬰勿王。王陵之母,知漢必得天下,遂伏劍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之理,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而況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
  審此二者,帝王之事決矣。加之高祖寬明而仁恕,知人善任使,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捉揮洗。揖酈生之說,舉韓信於行陣,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卒策畢舉,此高帝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瑞符應,其事甚眾,故淮陰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英雄誠知覺悟,超然遠覽,淵默深識,收陵、嬰之名分,絕信、布之凱覦,則福祚流於子孫,天祿其永終矣。
  臣班彪頓首百拜,謹奉《論》上。
  隗囂接《論》讀罷,謂曰:「若卿之論,則古之帝王,皆有預卜而後興乎?」遂不聽所言,退殿而去。彪見直諫不從,私出城奔往河西,令人報知竇融。融遂出接,邀入衙廳施禮。
  二人坐敘,融曰:「遠勞賢士下顧,必有事否?」彪曰:「為屢諫囂賊不從,故私離郭境,來佐輔賢宰,望納為用。」竇融大喜,謂曰:「吾心久欲東向,奈以河西隔遠,如之奈何?」
  班彪曰:「大丈夫當磊磊落落,決意而往,不可疑貳,以墮其志。今漢帝威德信著,仁智待人,誠所謂有德之君也。賢宰深明才略,博覽古今,決禍亂,察廢興,運猶反掌,豈可久淹自溺而不見用於世!昔惠王幣聘孟子千里而來,況此東郡界乎?
  」竇融聽罷,大喜,因留宿帳中,共畫籌策,甚愛敬之。
  卻說隗囂為人奸佞,詭詐百端,外順人望,內懷異心。一日,與辯士張玄議曰:「吾欲效秦、儀之術,無是人,欲托賢士往河西,說連竇融,合兵共勢,公意若何?」玄曰:「臣但無儀、秦之辯,合縱之謀,君既有命,豈敢畏憚而違哉?」遂拜別上馬。隗囂送出郭外分手。
  張玄行至河西,令人報知,竇融迎入施禮,退堂坐敘,問曰:「賢士來此何意?」玄曰:「來此非別,特為賢者興業。
  」融曰:「吾乃一庸夫耳,豈當是任!縱能興舉,則勢力不及。
  」張玄曰:「賢宰不可疑貳,更始事業已成,尋復亡滅,此一姓不再興之效。今即有所主,便相係屬,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後有危殆,雖悔無及。且今豪傑競逐,雌雄未決,當各據土宇,與隴、蜀合從。高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竇融聞言,沉吟未決,乃曰:「待吾思之。」張玄遂別而退。
  融乃召眾豪傑及諸郡太守,計議其事。內有識者皆曰:「漢承堯運,曆數延長。今皇帝姓號見於圖書,自前世博物道術之士,穀子、雲夏、賀良等,建明漢有再受命之符,言之久矣。
  故劉子駿改易名字,冀應其占。及莽末,道士西門君惠言劉秀當為天子,眾遂謀立子駿。事覺被殺,出謂百姓觀者曰:『劉秀真汝主也。』此皆近暴者,智者所共見也。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論之。今稱帝者數人,而洛陽土地最廣,兵甲最強,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他姓則未能當也。」竇融聞言,甚喜,遂與諸郡太守小心猜詳,從容決策東向。五年夏月,遣長史劉鈞,奉書詣赴洛陽。
  卻說漢帝聞河西之地居民稠密,財富充盈,又日連接隴蜀,常欲招之,以逼隗囂。一日,遣使齎書遺融,途遇劉鈞,即與俱還,見帝具說其事。帝聞大喜,禮饗鈞畢,乃遣劉鈞齎持璽書,回賜竇融。鈞辭帝出朝,上馬回至河西,入見竇融,將璽書呈上。竇融視書曰:制詔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屬國都尉,勞鎮守邊。五郡兵馬精強,倉庫有蓄,民庶富殷。外則折挫羌胡,內則百姓蒙福,威德流聞,虛心相望。奈道路隔塞,悒悒何已。蒙遣長史奉書所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以此言之,欲相厚,豈有量哉!諸事俱長史所見,將軍所知,王者所興,千載一會,遂欲立桓文,輔微國,當勉卒以功業。欲三分鼎足,連橫合縱,亦宜以時定。天下未並,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教尉佗制七郡之計。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已事而已。今以黃金二百斤,賜將軍,授為涼州牧,便宜輒言。
  竇融讀罷,大喜。自璽書一至,河西咸驚,以為天子明見萬里之外。融即遣劉鈞,齎書詣京見帝。書曰:臣融竊伏自惟,幸得托先後末屬,蒙恩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復備列位,假歷將軍,守持一隅,以委質則易為辭,以納忠則易為力。書不足以深達至誠,故遣劉鈞,口陳肝膽,自以底裡上露,長無織介。而璽書盛稱蜀漢二主,分鼎足之權,任囂、尉佗之謀,竊自傷痛。臣融雖無識,猶知利害之際,順逆之分,豈可背真舊之主,事奸偽之人;廢忠貞之節,為傾覆之事;棄已成之基,求無益之利。此三者,雖間狂夫猶知就,而臣獨何以用心!謹遣同產弟友,詣闕口陳,伏冀親慈,俯垂昭鑒。
  帝覽書大喜,歎曰:「竇將軍誠有忠心於國也。」即令鈞使回報,合會進兵。鈞遂拜別上馬而回。行至河西,入見竇融,具說前事。融深知帝意,乃遣使齎書至隴右責囂,書曰:伏惟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啟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守節不回,承事本朝。後遣伯春委身於國,無疑之誠,於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悁之聞,改易節圖,君臣分爭,上下交亂,委成功造,難就去從。義為橫謀,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始執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融竊痛之。當今西川地勢局迫,人離兵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返,聞道猶述。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夫負虛交而易強御,恃遠救而輕近敵,未有見其利也。融聞智者不危眾舉事,仁者不違義以要功。今以小敵大,於眾何如?棄子徼功,於義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節也。及遺伯春垂自起兵以來,轉相攻擊,城郭皆為坵墟,生人轉於溝壑。今其存者,非鋒刃之餘,則流失之孤。迄今傷疾之恥未愈,哭泣之聲尚聞,幸賴天運少還,而大將軍復重於難,是使積痾不得遂廖,幼孤將復流離。其為悲痛,尤足愍傷,言之可為酸鼻,聞之頓傷寒心。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宜實難。憂人太過,以德取怨,知且以言獲罪也。區區所獻,惟將軍省焉。」
  隗囂覽書讀罷,沉吟半晌,竟不從。常自矜己飾智,每比西伯之態。其將王元常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遂進問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謂之太平。
  一旦敗壞,大王況無所厝。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而欲牽儒生之說,棄千乘之基,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計之不可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精強。北收西河上郡,東收三輔之地。案秦舊跡,表裡山河。元表以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此萬世一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弊猶足以羈安之。魚不脫於淵,神龍失勢與蚯蚓同。」囂聞言,甚喜,即依元計而行。
  遂遣人入侍。然負其險麑,欲專制方面,於是游士長者,稍稍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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