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雪恥爭迎掃奸賊 操謀蔽主心過望

  卻說王莽設朝,會眾文武,正議敗兵之事。忽大使奏曰:「我主事急!祭遵把守潼關獻降,納秀兵馬,都入關下寨,乞陛下早發兵御,莫待臨城難與攻掠。」王莽聞奏大驚,急令蘇獻為元帥,邳彤為先鋒,盡起御林大軍二十萬,名將數十員,御駕親征出城。至長樂坡屯駐。
  卻說光武知王莽兵至,急引大軍出坡對陣。王莽出馬謂光武曰:「秦傳漢,漢傳王,天數然也,非吾霸奪。子若肯罷戰休兵,即指潼關為界,東屬劉氏,西屬王朝,立馬兩國,何不可乎?」光武曰:「若欲和兵兩國,除有平帝子嬰並劉氏三千餘口活卻還我,即時罷戰。」馬武出曰:「王莽反賊!記得教場比試,嗔嫌丑漢馬武將軍否?」王莽怒而叫曰:「誰拿丑漢?」邳彤應聲而出,手提方天戟,坐下雪蹄馬,立於陣前,大叫言曰:「汝縱有拔山之力,過天之勢,今日定欲拿汝,以復王尋之仇!」馬武大喜,縱馬提刀,直取邳彤。二人交鋒,激戰五十餘合,不分勝負。王莽軍中急令王瞻、李順、孫通、高密、李建、李顏宗、王卿、王煥、王武一齊助戰。九將聽旨,飛奔入陣。
  光武見王軍助陣,亦令姚期、陳竣劉壟傅竣朱祐、馮異、岑彭、祭遵、景丹、王常等一齊混戰。王軍大敗,岑彭活捉蘇獻。王莽撥回馬走,光武引兵追趕。王莽入城,令卒閉緊,光武眾將一齊圍上。
  九月戊申,城內竇融獻開宣平西門,迎接漢兵。光武傳令:「不許傷害百姓。如違者即斬」。眾將肅然而進,毫無干犯。
  邳彤知軍入城,急令東宮王禹開東門走訖。光武引眾軍放火燒著午門及未央宮,搜王莽家屬,皇親國戚盡皆誅戮,惟不見王莽。光武傳令曉諭百姓:「如有隱藏王莽,九族皆誅。有拿獲送獻者,千金賞賜,許令諸人入宮搜捉」。時有客人姓吳,被王莽罰錢賞軍,不能還家。聽得諭旨許人民共搜,即提菜刀一把,尋入東宮而去。
  卻說王莽見火連內禁,急至宣室,旋席隨鬥而坐,乃歎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今漢兵以火焚宮,吾避於此,豈奈我哉?」庚戍旦,復於漸台之上,閉閣而坐。至申時,吳公搜入宮內,尋見有高台二所,殿閣深宮,四圍水繞,乃曰:「王莽必在此台之上。」放下吊橋而過,至上閣內殿,見著黃袍玉帶,以腳排開莽門,進前拿住王莽,謂曰:「賊子今遭吾手。」王莽告曰:「吾將錦包袱賜汝,內有寶物,乞留殘命!
  」吳公接著錦包袱,又扯下台。
  忽太尉李清走至,將吳公打倒,拿下王莽,出見光武請賞。
  光武大喜,正欲賞清,吳公走至,告曰:「小人拿住王莽,被彼搶來,乞主公詳察。」光武曰:「汝有何證?」吳公曰:「小人有。」吳公遂將錦包袱獻上。光武解開視之,乃國朝玉櫻鄧禹曰:「今日江山還歸吾主!」光武大笑,遂賞吳公萬錢,吳公叩首拜謝而出,乃曰:「為此賊久淹於是,使吾拋妻數載,棄母多年,今日才償舊恨,得轉家鄉!」言訖,遂回而去。
  卻說光武,是日與眾將士登於漸台殿上,書曰「十二帝王之靈」,擺列香燭於席,祭雪仇恨。將王莽、蘇獻推跪神位之前,聽宣祭奠。令敕文官高聲朗讀,其祭文曰:漢室山河,二百餘年。平皇勢弱,賊子當權。弒君殺父,抗敕違宣。秀恢天下,聘士求賢。奸臣捉至,細割刀千。一酬君恨,二雪父冤。香花祭畢,聖祖昇天。
  祭畢,將蘇獻斬首,莽凌遲細割,分散其屍。爭相殺者數十人,以莽首懸於城下。百姓觀者,或擲之於地,或切食其舌,人人共惡而誅之。後言王莽詩曰:百計徒勞苦戰疆,江山依舊屬劉皇。
  粉身碎骨誠堪恨!擊首拋骸亦可傷。
  斗酒何能稱奠祭,荒碑誰為泣銘堂。
  當時解省回頭早,免使龍泉劍下亡。
  那光武大設筵會,宴賀功臣。眾將飲於席上,唧唧噥噥,欲立光武為帝。光武知其意,仗劍出席而言曰:「汝等眾人,再有交頭接耳,胡亂言者,即斬。」嚇得眾將無一敢言。更始坐於長安,眾臣朝拜禮畢,加封秀為大司馬,著行司隸校尉,於前殿整修宮府,與秀等諸將議事於內。朝罷,各散。
  時八賊朱鮪等議曰:「今劉秀破卻王莽,國家重柄都在其手,兼其部下諸將不離左右,我等將何奈之?」胡殷曰:「我有一計,可害其命。」鮪曰:「汝有何計?」殷曰:「來朝奏帝,令劉秀部下諸將,封出各郡為官,使劉秀身無一措,不能成立大事,然後慢而圖之,何難之有!此乃張良左遷諸侯之法也。」朱鮪聽言,大喜。
  次日,入朝見帝,奏曰:「今劉秀破除王莽,皆其部將之力,建此大功,陛下若不封出為官,恐惹眾臣之怨,乞陛下聖鑒。」更始准奏,敕令尚書省檢功加職,擢出各處為官。是日傳旨,令其眾將各封外郡職守,不得久停於府。各謝恩畢,鄧禹曰:「此又賊臣之計,欲害主公,故散吾眾將,彼得行事。
  」光武曰:「縱乃賊臣之計,不可違逆聖旨。」眾將忍聲聽命,各登任所。光武送至灞陵橋,淚下分手,自歎回府而去。鄧禹謂眾將曰:「汝等須從旨命,暫散為官,務宜精探消息,匡救主公。不枉汝等英雄之志,中於賊子之謀!」言罷,各赴任去。
  卻說胡殷見散劉秀之將,乃大喜,謂眾曰:「果中吾之計也!」眾答曰:「雖然散其眾將,奈劉秀帝之寵臣,何能殺害?
  」朱鮪曰:「吾有一計,使劉秀自殺。」眾問曰:「汝何計也?
  」鮪曰:「見今諸州盜賊競生,劫財殺命,可奏上更始,著其巡按河北。但與三五百人跟往,劉秀若到,賊必殺之而劫其財,豈不自送命乎?」張昂曰:「劉秀仁揚天下,德播萬方,人皆瞻仰而服,豈有害彼之心?若果欲行,可令一人假裝劉秀,先往河北諸州,拷刑官吏,勒騙軍民,使劉秀到日,人皆共惡而誅之,方能害也。」眾將大喜,遂依其計而行。
  惟胡殷貌類劉秀,即日私離京地,假扮巡行。經州過縣,俱要羊酒接迎,拷逼官民,勒財捎物。有陳詞告狀者,不令近見。凡出街市百姓觀者,俱要低首,兩旁不許抬視。牌至懷州,報知太守張國期,言:「司馬劉秀,各處查刷官吏,拷逼軍民,有錢者得活,無錢者受災,太守亦要預備,免遭刑戮」。國期聽罷而言曰:「人道劉秀德量齊天,今行此不仁不義之事,乃得一虛名耳!」言未訖,人報劉秀已至。國期大怒。急引壯軍五百,各披盔甲,上馬前迎。行經數里,到一山坡,遙望劉秀擺道而來。國期接上,仍依法禮而行,看其動靜果否。劉秀曰:「汝何不備羊酒遠迎,故此遲來?即有慢上之心!」喝令重打。
  國期見果有如是,大叫:「眾軍下手。」言罷,一齊擁出,四圍掩殺,嚇得胡殷勒馬急回軍走。國期催趕追上數里未及,即罷兵回府。
  胡殷走至長安,見眾人,具說前事,各皆大喜。謂曰:「劉秀此回,必遭吾計。」遂入朝見帝,奏曰:「今河北州郡,盜賊群生,黎民遭害。陛下可令大司馬劉秀,巡撫州縣百姓,庶保天下太平,我主安居帝位。」更始准奏。即傳旨齎敕。令司馬劉秀領軍五百,親往河北巡撫,待按完復命。
  時朱鮪八賊急先令人報知洛陽太守,言:「光武不仁,可用機暗殺,以貴酬功。」是日,光武領敕上馬離朝,逕往河北進發。眾軍前呼後擁,地震山驚。行近洛陽地方,令人齎牌報知太守,已臨城下。董期忙奔出接。迎至館驛,設席宴待。
  至日天晚,董期喚出一人,名焦休雄,謂曰:「今上司文書,言光武不仁,令吾暗害其命,汝若能乾是事,賞銀十錠。
  後報朝廷,再加官職。」休雄曰:「太守嚴命,小人即行。」
  遂藏短劍於身,逕人驛去。故言排席為由,潛於窗子之下。夜靜二更,見光武秉燭獨坐,玩觀《刺客荊軻之傳》,喟然歎曰:「刺客好無決斷,誤汝性命!」休雄聽罷,膽戰心驚,不知書內有此說話,只疑道破,慌忙伏於其前,告曰:「不干小人之事,乃太守董期,接奉上司文書,言爺爺不仁,故使小人為刺,暗害爺爺,乞留殘命!」光武曰:「前番來者非吾,乃賊臣胡殷假扮出巡,故使天下官民怨歸於我。」休雄曰:「若爺爺肯恕小人之罪,小人先往各州郡縣,備說情由,使不枉負爺爺之德。」光武曰:「此乃賊臣之計,非汝之罪也。但下次休行是事。」休雄叩首謝恩,急奔諸州報說情由。
  次日牌到懷州,張國期太守急整兵馬,自領僚屬官吏,出城遠迎。光武問曰:「汝等何處官吏?」答曰:「懷州太守張國期,帶領本府官吏人馬,迎接主公。」光武曰:「懷州至此,路途甚遠,汝何是遠迎耶?」國期曰:「昨日焦休雄報說前日案臨,非主公親體,乃賊臣胡殷假裝計害。今主公親臨,小尹故速遠迓,乞大恩宥罪!」光武大喜,遂令前行至城人府。國期親整察院,請入安坐,大設席宴。有詩為證:屏開丹孔雀,褥隱繡鴛鴦。
  玉盞斟瓊液,金爐爇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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