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回
  換骨池妖部入浴 脫物殼人體長存

  群弟子領命,忙整衣冠,靜候蓬廬。剛至五更時,三緘一一呼出,風車各駕,冉冉騰空。來至半天,見有生雲使者、長雲使者、推雲使者、排雲使者、鋪雲使者當道而立。三緘統率群弟子,拜及眾位使者曰:「吾師徒登於上境,實係天皇旨意,萬望眾位使者引導一二。」眾使者曰:「吾等亦奉天命,來此迎迓仙子。可將風車撤去,登上雲路焉。」三緘遂命諸徒棄了風車,齊登雲路。
  不曾數刻,已至南天,管理天門社令見而問曰:「來者何仙?入吾南天何事?」三緘上前答曰:「吾名三緘,奉天皇旨,統及群弟子上殿朝見耳。」社令曰:「爾乃闡明先天大道者乎?」三緘曰:「然。」社令曰:「如是,爾將雲車轉向東去,竟到紫霞宮裡,爾師還有所言。」三緘曰:「吾師昨在星臺原囑先到彼宮。因見生雲眾使者迎迓前導,一時忘卻,不知已至南天門外。今承社令指點,還祈眾位使者導之。」使者聆言,當即雲車播轉,直向紫霞宮而去。
  頃之,宮門已到。師徒魚貫而入,拜見紫霞。紫霞曰:「爾等來何遲也。」三緘將使者導至南天,為社令所阻之言,備陳顛未。紫霞曰:「爾輩幾乎誤矣。如社令不爾阻之,竟入南天,若何交代?」三緘曰:「弟子實屬不知,祈師恕罪。」紫霞曰:「爾等初登上界,稍有錯失,亦無爾罪焉。」言已暗想:「三緘弟子物類居多,如不入換骨池,將骨髓換過,一到通明殿上,為仙佛神聖金光射及,定然現出原形。那時見責上皇,吾亦不便。然此換骨池在西竺國內,乃牟尼文佛慈悲所設。凡世之禽類、獸類、山妖、水怪修感仙品者初至,必引入池內一沐,脫去物殼,付還人體,方好朝見上皇。如不先為奏聞,引導無人,安知池之所在?且即知其所在,而擅行沐浴,是又目中無主矣,烏乎可?」暗想到此,遂遣復禮子前去竺國,奏聞佛祖。
  復禮子領了師命,雲車駕動,不時已至文佛殿外。告與守門神祗,守門神祗通報入內,文佛傳進,問及有何所請。復禮子將師飛本捧奏文佛。文佛悉閱一遍,乃向復禮子而言曰:「爾師紫霞闡道人間,今已圓滿。所收門徒,半多異類,欲借沐浴於換骨池。歸告爾師,是池本吾設來以待異類者,何須奏請?各向池中沐浴,吾不禁也。」復禮子聞得此言,頂禮而退,竟回仙府,將文佛所說詳告紫霞。紫霞遂命三緘與正心子統及異類修成者,向竺國而去。其餘人類,即在紫霞仙府,以玉液飲之。
  三緘、正心子得命,乘雲統領諸徒,來到竺國。只見竺國地面慈雲繞繞,無風無雨,無冬無夏,氣足溫和。兼之貝葉翻青,藍於所染,縣花吐豔,香氣時來,真西方極樂世界也。三緘謂正心子曰:「竺國之地已如此佳美,不知文佛殿內又屬如何?」正心子曰:「吾未去過,烏何知之?」三緘曰:「竺國已入,未審池在何方?」正心子曰:「只管前行,自有神祗來告。」三緘諾。
  正行之際,雲頭來一衲子而問曰:「雲車內其殆向換骨池而沐浴者耶?」正心子應之曰:「然。」衲子曰:「來,來,諒爾不知液之所在。吾特命奉文佛,前來指引焉。」正心子曰:「如是,有勞大佛法多矣。」衲子遂將雲頭播轉,三緘、正心子以及徒眾隨後而來。約行數刻時辰,遙見五彩霞光飛騰不定。
  三緘曰:「前面霞光閃灼,是何地界?」正心子曰:「諒是換骨池也。」剛到其間,衲子已駐雲車,下車而立。三緘等眾忙將雲頭按下,拜謝引導之勞。拜已,而謂衲子曰:「換骨池究在何所?」衲子曰:「是池也,或有或無,若隱若現,爾等拜請,即在目前。」三緘聞之,即統群弟子,望文佛殿下頂禮者再,默念異類沾恩數語。頂禮方畢,倏然現一大池。池內五色蓮花,時吐馥氣。衲子謂三緘曰:「速命爾徒卸卻衣冠,入池沐裕。」三緘即命弟子卸衣沐之。
  狐疑沐得高興,笑謂三服曰:「吾聞仙人沐浴,定有時刻,爾知之乎?」三服曰:「所定何時?」狐疑曰:「一百二十年沐浴一次。」三服曰:「此一百二十年內,不知身上之膩要脫幾千層。」狐疑曰:「仙人膩即脫得多,斷無虛拋如塵世者。」三服曰:「如何?」狐疑曰:「合為丸藥,救人疾苦耳。」三服曰:「膩乃身中垢物,如何能救疾苦?」狐疑曰:「爾不知得,是落時醫手內,萬用萬靈。」三服曰:「仙在天上,其膩豈易落於時醫?」狐疑曰:「時醫亦是天上人,以天上人即用天上人之膩救人疾苦,安得不美耶?」三服曰:「爾又在款天話乎?」狐疑曰:「前在紅塵,即說得蓮花發現,還是地話。而今升在天上,所說無非天話矣。」三服曰:「爾那天話休講,且將天澡緊趕洗完。看道友沐罷,吾師導去朝見。爾我落後,上皇斥罪,打下紅塵。」狐疑曰:「爾我難得天上沐浴,緩緩地沐,沐得極其潔淨,為個脫白仙子,即上皇將爾我打下塵世,亦曾在天上住了幾刻也,算得三天仙人。」三服曰:「吾慵與爾言,吾要急急沐完,隨師去矣。」狐疑曰:「沐浴稍緩,未必即將仙人弄脫。縱或弄脫,吾又修煉。活把仙人修死,我才住手,終久也要成仙。」三服曰:「與其後修,何若現得之為愈。」言已,忙忙促促,將身沐之。
  衲子在旁問曰:「爾等俱已沐罷乎?」眾人曰:「俱沐罷矣。」狐疑曰:「莫忙,莫忙,狐師爺,只剩十個了。」衲子曰:「剩哪十個?」狐疑曰:「只剩十個腳趾耳。」衲子曰:「如此,等爾片刻,爾速沐焉。」久之,衲子曰:「可沐畢否?」狐疑曰:「沐了三雙零一個矣。」衲子又在池外候之。
  頃復詢曰:「尚未沐完耶?」狐疑曰:「還有半個,煩爾再候須臾。」衲子曰:「狐仙人,何沐之潔也?」狐疑曰:「吾在塵世,所受塵垢太多,不沐潔白,焉能見得上皇?」袖子曰:「仙子原來不染塵,池中淋浴潔而清;一身似玉堅還白,立念須當蓋世人。」言罷,狐疑沐浴已完。衲子念動真言,只見韋陀尊者手提降魔杵,向池一照,一聲霹靂,霞光萬道,繞池三匝,池岸寂然。
  狐疑謂三服曰:「適才雷聲震動,未必天上都要落偏東雨乎?」三服曰:「爾於霹靂時,有所見否?」狐疑曰:「吾見一漢子手提木棒,向池擊之。心想此池必是他的,吾等入內沐浴,其心不愛,故提木棒來擊吾等。誰知剛向池內擊了一下,擊動雷聲。怕是上天不准他擊有道人兒,因而遣雷震之耳。」三服曰:「爾道他是誰?」狐疑曰:「才做天上人,天皮都未踩熱,如何認得?」三服曰:「此是佛門中一大菩薩,爾都不識?」狐疑曰:「彼是佛門哪位菩薩?吾卻未見過。」三服曰:「爾我當年為妖,常在廟中來往。廟門內將身立起,手提降魔杵那位韋陀菩薩便是,何言爾未見過耶?」狐疑曰:「難怪那樣兇惡。」衲子在旁曰:「文佛慈悲,設此換骨池。但屬異類修成仙品,到池沐浴,韋陀尊者必以杵照之。」狐疑曰:「照之何意?」衲子曰:「吾將池兒掩下,爾道中弟子細看自知。」狐疑曰:「有何物可看?」衲子曰:「凡物道成仙,在池沐浴,韋陀將杵一照,原形脫下,換了骨節,易為人身,異類之形永不出現矣。」狐疑喜曰:「我從此未必就像個人乎?」衲子曰:「不獨像人,且至修成仙真。」狐疑曰:「不說修成仙真,即修成個人形,都了不得。」衲子曰:「爾說成個人形都了不得,以為人形貴矣。何塵世上女女男男累萬盈千,其多如是?」狐疑曰:「世人雖眾,究其結局,到底有幾個叫人?」衲子曰:「形是人形,如何不叫人耶?」狐疑曰:「不孝不悌者,心如禽獸也;奸詐邪淫者,心是蠢牛也;瞞心昧毒念在抱者,蛇蠍不啻也,尚得叫為人乎?」衲子曰:「修道成仙,言之必中,真不愧道門弟子。」
  狐疑曰:「西方大佛法前囑吾等自視其形,安向何處視之?祈為指示。」衲子曰:「爾向池左一一視來。」狐疑遂與眾道友齊去池左一視。別無所見,只狐狸數個,死於地中。狐疑見而笑曰:「人說西方念佛持齋,為何還吃犬肉。」三服曰:「爾何知之?」狐疑曰:「不吃犬肉,又打死犬若此之多?」三服曰:「非也,是乃爾狐狸所脫之軀殼也。」狐疑臼:「如此,不是犬皮,更名為仙人皮。」三服曰:「閒言休說,再向前面觀之。」及由池左斜上,極目周視,遍地皆虎皮、鹿皮、熊皮、龍皮、蝦皮、桃棠之樹皮。狐疑曰:「人說極樂國中戒酒除葷,還在打圍捕網者,何也?」三服曰:「爾又何所見而云然?」狐疑以手指之曰:「未打圍捕網,安有龍、蝦等屬及熊、鹿與虎之屍耶?」三服曰:「否,否,此係諸道凡軀所脫在茲也。」狐疑曰:「至於桃、棠之類,西方佛祖所伐為薪者乎?」三服曰:「西方佛祖自有所食,安用薪為?」狐疑曰:「此旁還有斗大蜘蛛一個,蜂子數個,這旁又有雞母、芭蕉等件,吾實不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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