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回
  收鬼物老嫗試道 從赤鯉妖部生嫌

  七竅、珠蓮持斧同行,暗裡商曰:「嫗言習道要夫婦另居,爾我不欲之心,又為彼知,命自打量。這件事情究竟如何是好?」珠蓮曰:「不習大道,則日受磨折;欲習大道,又夫婦分離。
  事介兩難,真令人躊躇莫決矣。」七竅曰:「吾見老嫗殘毒為心,不似有道之人。如其大道既得,必然仁慈在抱,待吾夫婦應寬厚不刻,胡為日日折磨如是耶?」珠蓮曰:「看老婦行止,乃係村姑俗婢,又安知何以為道?吾夫婦暫且各居,假以習道名兒,偷閒過日。設或神天默佑,能逃入都,朝見當今,未必不還吾官品。」七竅曰:「如此,暫應習道之教,以免采薪之苦。」打點停妥,疾趨而歸。老嫗曰:「爾夫婦歸來甚早,其殆打量已定乎?」七竅曰:「承得老母指示,吾夫婦願拜門下,習茲大道。懇祈一一傳之,若獲功成,恩銘肺腑。」老嫗聞說,復為叮嚀曰:「爾夫婦毋得假此偷閒也。」七竅曰:「出自真心,斷無假念。」老嫗曰:「果爾,吾收爾為門徒。從此珠蓮與吾共室而居,七竅一人自居外室。」夫婦諾,當即分處。老嫗於是先囑靜坐,以清其心,二人然之,然見老嫗行藏,總不以所言為念,即每日靜坐,亦奉行故事耳。
  翌日,老嫗謂七竅曰:「爾可向采薪之地,將榆枝與吾伐一枝來,吾有所用。」七竅奉命持斧而去。剛將榆枝伐下,忽然陰風大作,黑霧四起,中立一物,似妖非妖,細細視之,乃前日攫己之大眼鬼也。駭極,回頭疾走。無如此鬼隨舌追逐,相隔不過數武。幸歷蓬廬不遠,七竅且號且奔,轉眼間已奔入廬內。老嫗曰:「七竅其遇鬼耶,何呼號乃爾?」即命珠蓮出戶視之。珠蓮出,見大眼鬼挺立廬外,亦狂呼入內焉。老嫗驚曰:「爾夫婦所見何物,如是張惶?」珠蓮細告所以。老嫗曰:「爾等見吾行止,疑為農家者流,恐道法毫無,有誤乎爾。今日且看老母收此鬼魅。」言畢,左手持斬妖劍,右手執飛龍瓶,走出蓬門,指鬼物而詈曰:「爾在此山,理宜守爾鬼道,斂首潛形。何得如此猖狂,逐吾弟子?」大眼鬼曰:「吾在山逕遊行,見一人攀折榆枝,吾喉甚癢,切欲天噬。不料追之不及,竟入爾廬。爾可速出交吾,免動手足。」老嫗曰:「吾諭爾速歸巢穴,各守規矩,靈魂尚可保全。如或不然,吾將道法顯顯,必化爾魂為灰飛矣。」大眼鬼聞言怒甚,舉著兩爪,直撲老嫗。老嫗手持斬妖劍,劈面斲去。大眼鬼見劍斲來,身閃一旁,口噴黑煙,頃將蓬廬遮掩。老嫗曰:「爾善吐霧,吾自有以收爾者。」言已,舉起飛龍瓶,拋在半空。但見烈火騰騰,海風拂拂,不逾片刻,黑煙消散無有。瓶口火龍飛出,張牙舞爪,直搏大眼鬼。大眼鬼雙睛一眨,火龍已落於目中。老嫗見瓶不能降伏,急以斬妖劍拋去,亦入大眼鬼目內,或上或下,莫克斬其頭顱。老嫗暗思:「此鬼法力何大如是?」不得已拋去腸紼子,只意青黃二色如龍妖嬌,可以束此鬼軀,殊自天外飛來,均與飛龍瓶、斬妖劍如投江之石而墜於鬼目焉。老嫗見寶靈,忙取隱身旌,將七竅、珠蓮及本身掩著。大眼鬼倏然不見老嫗,恨其作梗,當即陰風吹起,地黑天昏。
  紫霞真人默會得知,乃謂正心子曰:「三緘作老嫗,收七竅、珠蓮為門徒。今見擾於大眼鬼王,法器用完,不能收伏。
  以此鬼眼眶甚大,寶物盡行墜入,難以得出也。爾可向財神宮去,請財神以收之。」正心子曰:「收伏此鬼,何以必要財神?」紫霞曰:「爾去請之,彼自有收伏之法。」正心子領命乘雲,片時已到財神宮外。守宮童子見而問曰:「正心大仙來此何事?」正心子曰:「來見爾宮財神也。童子聞言,即入稟曰:「宮外有紫霞門人正心子要見。」財神曰:「紫霞奉上天命,闡道人間。今來晤吾,必有所請,可速傳入。」童子出,向正心子拱一拱手曰:「財神有請。」正心子遂隨入內,拜見財神。財神曰:「爾來吾宮,有何見教?」正心子曰:「吾奉師命,特到貴宮,迎請財神,去收大眼鬼耳。」財神曰:「吾只管人間財福,久已未經戰陣,何能收伏鬼妖?」正心子曰:「吾師所言,大眼鬼頭非財神不能收也。」財神曰:「既是爾師求吾,吾且前去看看。」正心子見其應允,拜辭出宮。
  財神騎了黑虎,命數十管財童子各執金銀寶物,雲車催動,直向蓬廬而來。老嫗慧目遙觀,雲中有黑虎一隻,黑虎之上,一位金甲神祗,手執鋼鞭,與大眼鬼彼此酣鬥。約數十合,後面無數童子各執金銀,向此鬼頭拋擲而去。大眼鬼望見金銀滿地,俯首凝視,斬妖劍及腸紼等寶概已墜出,仍歸故主。老嫗不知何仙前來助戰,剛欲問訊,忽聽大眼鬼一聲大叫,倒於地下。數十童子與金甲祗,已乘雲向空,飄飄而逝。
  老嫗上前細視之,見大眼鬼束作一團,遂拉回廬,指而詈曰:「吾囑爾各守規矩,爾不吾聽,今何如何?」鬼哀乞曰:「一時錯失,望老嫗恕饒。」老嫗曰:「爾目何以如是其大耶?」鬼曰:「吾在生時,一味大著眼眶。非但族親瞧之不起,即堂上父母,亦不在目焉。沒入陰曹,鬼卒挖吾雙睛,愈挖愈闊。約計三載,其罪受滿,罰在陰山,不准入世投生。吾即在此苦苦修煉,因而成一大眼鬼王。」老嫗曰:「吾之法器收爾不著,胡金銀拋擲,遂伏爾哉?」鬼曰:「吾目雖大,財帛乃障眼物也,故見金銀兩目昏花,即為所困。」老嫗笑曰:「不怕爾目大如筐,總見不得金銀耳。茲被吾擒,爾又何說?」鬼曰:「祈釋吾歸,永不出穴矣。」老嫗曰:「吾發一片慈仁,釋爾歸去。自此宜謹守規矩,不可現形擾世。」言已,將捆釋卻。大眼鬼拜了幾拜,陰風一展,去而無蹤。
  七竅暗謂珠蓮曰:「老嫗非凡人可比,觀其所用寶器與伏鬼威風,非天上神仙,不能具此法力。吾夫婦從此須恪遵其教,無起外心。」珠蓮曰:「但願吾夫婦修成大道,法力亦如老嫗,其心始甘。」老嫗聞之,乃呼而告曰:「爾夫婦存心吾已知得,只要爾真誠修煉,仙神品位自不難居也。」夫婦是時心已誠服,一行一止,惟以習道為事,決無他想焉。
  一日,老嫗謂二人曰:「吾欲西行,不過三日即返。爾夫婦毋得擅出蓬廬,恐遇野怪山妖,亂語讒言,惑爾心志。」七竅曰:「師言敢不遵之。但師西行,須早早歸來,弗可遲緩。不然,設或變生意外,弟子等支持不住,誰為救援?」老嫗曰:「為師自知,毋煩多囑。」言畢,別了夫婦,向西而行。七竅、珠蓮果遵師命,柴扉緊閉,絕不外出焉。
  且說三緘別卻七竅夫婦,假意西行,暗又轉身化為李赤模樣,來至廬外,自語自言。七竅、珠蓮正值無聊,忽聽李赤聲音,疾趨出視。李赤見而喜曰:「爾大人、夫人耶!自分散後,吾等尋之已遍,不見消息,何期今日相晤在此。敢問大人夫婦傍誰而居?」七竅曰:「李嫗耳。」李赤曰:「李嫗相待可寬厚乎?」七竅曰:「前傍張嫗,毒見於外;後傍李嫗,毒藏於內,毒打毒割,無刑不受焉。繼而拜彼為師,學習大道,方能過得時日。」言猶未已,李赤曰:「李嫗一婦人耳,烏能通達玄機?定係山妖假傳大道以惑人者。吾欲迎大人夫婦回到前日所居洞內,不知大人意念以為何如?」七竅曰:「吾已拜在門牆,正習清心寡慾功夫,何可稍離左右?」李赤笑曰:「大人毋以至貴之體,輕信嫗言,恐彼一朝吞噬爾軀,悔之無及。事勢至此,吾明告爾:吾乃赤鯉所化,辛堅、馬魁、徒能,一為蝦精之魂所投,一為毒龍、老蛟之魂所附。大人此際與其落於山妖部內,禍生不測,不若仍到毒龍洞中安住,吾等緩緩送歸都下,調停官位之為愈也。」七竅尚未回言,珠蓮心中欲見同類極切,乃向赤鯉曰:「今日已晚,明日歸洞不遲。」七竅是時心已無主,只得任之。
  次日早起,珠蓮將粟烹好,三人同食。食畢,珠蓮曰:「吾夫婦行走艱難,毒龍洞歷此甚遠,如何得到耶?」赤鯉曰:「吾能馭風而行,爾等同上風車,頃刻即到。」言罷,風車駕起,七竅、珠蓮同坐其中,騰空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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