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棄海歸途遇靈宅 三緘登嶺見紫霞

  卻說棄海奉命回關,乘得風車,片時已到。鳳春、二翠以及椒、蜻二子、西山道人等見而驚曰:「棄海兄與火煉道人夜戰山嶺,吾等得桃英姊妹音信,急約道兄道弟前來接戰。風車登上,半空遙視,未見形影。四面尋之,亦無蹤跡。吾等無奈,只得仍回洞內。究不知兄與火煉戰於何方?」棄海曰:「火煉戰吾不過,駕了一線火光,向北而逃。吾亦乘棚雲,向火光現處追去。火煉無處藏躲,火光扭轉,又與吾戰。戰在難分難解,未審空際是何法寶,向吾與火煉一拂,當被束著,墜於萬星臺前。洞內出一仙官,先問火煉,次問於我。我將碧玉師徒分散情景並義聚杏子山事,一一訴明。仙官聞之,大哭不已。」飛惑曰:「此位仙官,何其仁慈如是?但不識大哭後,又如何處爾?」棄海曰:「仙官哭後,將吾釋卻,呼隨入洞。細細審視,乃三緘師也。」又相向而哭者久之。
  狐惑及鳳春等喜不自勝,曰:「十餘年來,訪尋不得。今日何幸,得師行止。」於是大眾合掌,以拜上天。拜罷,復詢棄海曰:「師可念及吾等否?」棄海曰:「師當問及男女諸徒,吾言都在此地,惟三服、樂道往投靈宅,不知去向。師微笑曰:『已合浦珠還矣。』吾仰面視去,不知二子何時已近師身。」狐惑曰:「師只念及吾等,未命吾等去會之耶?」棄海曰:「吾今歸來者,即奉師命呼爾道弟道兄同至萬星臺追隨步履也。」諸人聞之喜,各將所煉寶物收拾停妥,風車催動,恨不一時即到,得睹師顏。
  正驅風前行,忽然當頭一朵黃雲冉冉而至。此何仙子?乃是靈宅。自入群仙會,欲任傳道一事,為紫霞鄙論數言,兼之群仙皆視若草茅,毫不介意,心中怒甚,雲頭獨坐,以思亂道之策。策尚未得,倏忽妖風四起。慧目凝視,但見男女妖精數人,陸續而來。靈宅暗思:「不如將此數妖收在吾洞,再煉奇陣,以誅三緘。因將麈尾一揮,現了一道金光,照著妖風內面。
  棄海謂狐惑曰:「當頭瑞雲冉冉,必係仙子雲遊,見吾等下面乘風,故以金光射入風車之內。是欲與吾等有言也,吾等須乘機應對,不可大意。如或冒犯,仙子法寶烏能勝之?」狐惑曰:「吾輩修此大道,恐是無緣。不然,何多阻隔?」棄海曰:「道高魔至,自今及古,皆是如此。況爾我乎?」言談之間,靈宅子已將雲頭按下,與風車品對,曰:「爾等何往?」棄海視之,靈宅子也。因言曰:「吾輩無所去從,不過在洞無事,閒遊四境耳。」靈宅子曰:「閒遊者,仙子乃敢言及。吾觀爾等盡屬妖群,乘風出遊,必有所害於世。如不實告,吾將以斬妖劍斬之。」棄海曰:「天上仙子,當抱仁慈。
  即一蟻之微,尚不忍傷。爾乃口中動輒言殺,恐亦妖屬,而非仙真。」靈宅子曰:「吾非仙真,爾敢與吾鬥否?」棄海笑曰:「仙與妖部論弱爭強,更非仙才,且無仙度矣。」靈宅子曰:「爾既不與吾戰,可投吾門下,吾教以先天大道焉。」棄海曰:「吾聞求師者知其師賢,自不遠千里而來,斷未有往教之理。
  今以爾好為人師之言一倡,將世之好為人師不自諒者,皆自爾言始也。」靈宅曰:「吾告爾以好言,爾反加吾以惡語。吾乃金仙一品,豈畏爾妖部耶?」棄海曰:「仙子自不畏妖,以其恃有仙法也。特恐仙法未深,欺妖而轉被妖侮,群仙聞得,不免貽笑大方。」靈宅子見棄海舌利,乃下氣言曰:「爾輩若投吾門,吾必竭力教爾大道。」棄海不語。靈宅又曰:「吾明告爾,毋得錯過。吾之往教於爾者,是愛爾等才有可造而道易成也。」棄海曰:「吾自有師,不煩爾教。」靈宅曰:「爾師何人?」棄海曰:「吾師非無名之輩,乃虛無子旨奉上天,闡道人寰,脫化三緘便是。」靈宅子聞得「三緘」二字,心中火發,手持麈尾向棄海揮來。棄海持槍順手刺去。狐惑與椒蜻二子、西山道人、二翠、鳳春、紫花娘、桃棠二英以及金光道姑等,各各勇往,將靈宅圍著。靈宅子雖有仙寶,未帶身邊,惟彼以槍來,此以麈揮而已,兼之四面攻擊,甚難招架,只得吹氣一口,化線朱光而逃。
  棄海忙收了槍,呼及諸道友曰:「靈宅子化光逃去,必取寶物以誅吾等。吾等催動風車,急墜萬星臺前,倘如彼追至,自有吾師解救。」言已,風車催動,齊向萬星臺而墜焉。棄海先入洞中,參拜三緘。三緘曰:「弟子等都來乎?」棄海曰:「都來矣。」三緘喜,傳呼入洞。諸弟子一一參拜,師徒相見,悲泣不已。久之,三緘曰:「爾等自今無論女男,俱可同游矣。
  但龍女、紫玉諸女徒等尚未知師在此,爾弟子誰去傳之?」三服、樂道同聲應曰:「弟子願任此役。」三緘曰:「如是,速去速來。」二人去後,棄海稟曰:「吾奉師命,將諸道友導至半途,遇著靈宅真人,苦教弟子等投彼門下。弟子不服,侵以不入耳之語,彼遂與弟子雲中大戰。幸諸道友四面圍攻,彼難支持,化光循去。然去則去矣,弟子想彼戰敗,必來報復。師徒居此,不可不防。」三緘曰:「待彼來時再作理會。」一日,三服、樂道將龍女、鳳女、紫玉、雪青子、榴真人、了塵子、從善道姑、醋枉道姑、回念道姑一一導至。三緘命各入洞,分班習道。復為分別門徒,傳以三步功夫,使其前進。
  棄海等得師所傳,如獲奇珍,時時習之,不在言下。
  且說紫霞前日與諸仙議論已妥,欲傳三緘大道。碧虛真人先至萬星臺,仙法略施,將山化為數十重,層巒疊嶂,如蓮吐蕊。每重亭臺樓閣,錯雜不一。山形化後,紫霞乘得彩雲,仙樂嗷嘈,來至是山首層萬福樓中坐定。兩旁侍立者:復禮子、正心子、誠意子、虛靈子、靈昧子,按部就班,一時碧虛、凌虛、清虛、雲衣、霞衣子等同來樓內拜賀紫霞,紫霞真人設宴相待。宴罷。諸真各回洞府。紫霞獨坐樓畔,以候三緘。
  三緘一日謂諸弟子曰:「萬星臺山形鎮靜,寬平可愛。吾欲遊玩,願隨者去,不願隨者,仍於洞所各煉道功。」諸弟子曰:「師欲遊玩,弟子等俱願隨之。」三緘於是取齊寶器,緊帶身旁。出得洞門,望而驚曰:「是山寬平而無峭壁,荒蕪而沒樓臺。今胡變作聳翠之形,高起亭臺樓閣這像耶?吾師徒既游此山,切毋相離左右。恐係妖魔現此幻境,牢籠吾輩也。凡隨吾游者,宜防備之。」諸弟子曰:「師命是遵,不敢有違。」三緘遂率諸子,由崖而上。層層石級,約有十丈之高。石級登餘,有亭高聳。三緘極目,額懸四字曰:「乾坤一氣」。又仰視亭上一層曰:「無欲亭」。師徒步入亭中,直到其頂。俯首下視,若在半霄之上,周圍視罷,下得亭來,又是一嶺巍峨然,怪石嵯峨,如金如玉,晶光四射,雅色宜人。三緘師徒由嶺直下。下到嶺尾,復見一閣,紅垣圍繞,一派青松翠柏,萬竿修竹。由門入之,閣上一額,云「玄氣調神」。二重度入,其額則曰:「養我華根」。玩賞一周,斜由閣左行去。行約二三里許,露一淵焉。淵之周圍,係欄杆遮護。淵外一碣,大書「太淵」兩字。太淵上面,門開七道。由太淵而上,有「清靈剎」。
  路過「清靈剎」外,有一茅廬。三緘曰:「是山佳境,何多如是?吾必窮其底蘊,此心始安。」狐疑曰:「山右已見,不若由山左去,看又如何?」三緘曰:「可。」師徒於是由山左轉去。所行之處,如空空閣、非我閣、非虛閣、無間閣、恬淡閣,指不勝屈。三緘目不停視,曲曲折折,直到山半。山半亭臺樓閣較前更多。
  師徒性情不一,有貪看亭臺者,有貪看樓閣者。又兼山麓忽來數隊道士,漁鼓簡板,唱道之聲不絕。遂將師徒分散,各游一地,惟狐疑、紫光二子隨三緘上頂。頂上一樓,寬大異常。
  仰視其額,曰「萬福」。三緘入,見一老道凝神獨坐,忙參拜之。老道曰:「子何來?」三緘曰:「弟子雲遊到此,出其不意也。」老道曰:「爾所學者何業?」三緘曰:「弟子不揣固陋,欲服玄門之氣,以求長生。」老道曰:「如是,子非凡品。
  爾道能辟谷乎?」三緘曰:「間或能之。」老道曰:「爾已得半矣。可於明日晨早來斯,吾有所傳,不令外人知得。」言罷,仍復凝神獨坐,緊閉雙眸。三緘侍立逾時,拜辭下樓,就於樓之東廊安止。狐疑詢曰:「吾師今日所游何處?」三緘曰:「樓中耳。」狐疑曰:「弟子同入樓內,師忽不知所往,因候於茲,不意吾師尚在其中也。」三緘曰:「吾師徒三人,即在此地安閒數日,然後下山。」狐疑曰:「此地雅致,師心悅之,弟子敢不候之?」是夜安宿。
  次日早起,三緘獨自上樓。老道曰:「子來乎?」三緘曰:「來矣。」老道曰:「爾氣已浩然,精已固然,神已凝然,可謂朝元返本,明善復初矣。所欠者,一氣未克沖和,命門揭之不開,丹光故不能出鼎。待吾傳以服食紫華之英,必要如是如是,方教爾頭戴白巾,足距丹田之法焉。」三緘得此一傳,心內明然豁然,拜舞而退。習主月餘之久,頗已純熟,由此悟彼,即華池之沐浴,靈根之灌溉,無不洞澈。道習數月,五臟有相得之機。久而習之,已覺一氣沖和,命門一揭而開,丹光出鼎矣。老道於此見三緘內功已滿,胎嬰結就,只候神出泥丸,乃命之曰:「爾在樓中,好好煉爾胎嬰。俟實體養成,吾自前來傳以變化。但養爾胎嬰之際,宜命爾二弟子守護嚴謹,毋使人驚。」三緘喜不自肚,遂命狐疑、紫光左右護衛。
  獨坐數月,嬰已養成,老道又來樓頭,語及三緘曰:「爾內功如此,外功尚欠,還須雲遊以積之。」三緘曰:「雲遊不敢辭,但祈喜師傳以變化之妙。」老道傳已,三緘再拜稽首。
  退樓下,一一煉熟。復上樓閣,欲求指示以未得者。老道見而笑曰:「爾又有所求乎?」三緘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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