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望紅燈誤認蘭若 游綠野忽遇仙亭

  三緘辭了老道,離卻續陽山界,又向前征。一路青松翠柏,雲山天水,無心賞玩,胸懷內惟時時念著良友,以求切磋,故於途中默然不語者竟日。
  僕見其主面帶愁容,因詢之曰:「主人近日訪友,不堪勞頓,無怪乎疾生而神散,神散而慵談也。」三緘曰:「僕以吾病而不語乎?」僕曰:「然。」三緘曰:「吾非病也,吾心別有所思,不暇形諸口角,其實精神百倍,馳驅道左,尚有餘力耳。」僕曰:「主之所思者何?」三緘曰:「吾自與五常晤老道後,此心此念,常在乎仙。但不可解者,古多仙子,不求師而師自至,指點入道之方,轉眼間,宅女嬰兒交媾成形,神遊天外。吾欲如古人成仙之望,不惟求師而師不至。即求一良友而友不逢。
  且初訪七竅時,皆老道所示,其中諒有奇緣。乃幾易春秋,未能晤面,豈吾於大道之無分耶?不然,何其所遇之艱也?」僕曰:「吾自從主遄征,所歷程途,不下萬里,見世之居乎村郭間者,務彼田桑,婦子團圓,天倫是樂,即是人中之道。獨至我主遍訪良朋,或走江湖,或棲寺觀,途中風雨,江山雪夜,苦情自不必言;而且途次中所遇妖魔,幾致喪命,胡弗絕去求仙妄想,梓里是歸,以得享田園之樂為愈乎?」三緘曰:「是非爾所知也。人生軀殼,生之父母,撫之父母,如花如雪,最易清鎔。一沒黃泉,惡多則罰變獸禽,受無邊苦惱;即有小善,幸而化人,妻子牽纏,名利縛捆,心事未遂,年已衰邁,瞬息又入陰曹,轉轉生生,何有出山之日?吾之求道,路不辭遼遠,苦不畏風霜者,實是故耳。」僕聞其說,啞然不答。
  無何,茅店在望,三緘因腹已餒,暫息於此。主僕共食畢,復向前行。行至夕陽西墜時,倏然山殊河異,不知屬何地界,但見行人碌碌忙忙,各歸村落。三緘將車停下,立於道左,偶逢樵者,問以鄉名。樵者答曰:「此地名『郭氏三村』,要分上、中、下呼之耳。」三緘曰:「可有旅舍乎?」樵子曰:「三村相接,約遙百里,旅舍從無。如能識得此人,可以下榻,不然則峰頭露宿,多為綠林所劫焉。」樵子言罷,負薪竟去。三緘聞此,心慌意亂,不知所之。倏忽間晚煙密布,加鞭前進,真如投林之鳥,望茂樹以棲身。
  紫霞立在雲端,見三緘奔忙無定,將麈揮動,化座朱門大第,高露亭臺,己身化一老翁,手扶竹笻,盤桓門外。三緘至時,天已晚矣。睨視大第,燈亮輝煌,欲於此借宿一宵,而又恐主人不許。及到門首,老翁在焉。三緘下車,近而揖之。老翁問曰:「子來何自?」三緘曰:「遠商難歸,貴地且無旅舍,敢祈老翁見納,暫借府第以容此夕之身。」老翁笑曰:「萍水相逢,誰無遠出,不嫌室陋,一宿何妨。」遂導入第,款以佳筵。
  老翁食若鯨吞,三緘亦起饕餮之心,朵頤甚快。頃之筵撤,翁送歸寢。三緘暗思:「村野鄙夫,尚享如斯厚福,比吾求道之苦,相隔不啻天淵。」輾轉牀頭,久難入夢。
  鼍更三報,窗射銀痕,耳聞他室中人言濟濟,急披衣下榻,出戶四顧。左廊一帶,亞字欄杆,百種名花,蓬蓬勃勃。三緘由花蔭步去,時聞馥氣,如麝如蘭,清幽可愛。花蔭已過,室透燈光,隔窗窺探,上坐一老丈,鬚眉古峭,默視簡篇。旁立二童,年不過十餘齡,美如白玉。老丈閱簡片時,謂童子曰:「窗外何人敢窺吾室?與吾呼至,吾究詢之。」童子出呼,三緘隨入,見老丈而禮貌焉。老丈曰:「子何來?」三緘曰:「吾為求道,遍遊四海而來者。」老丈曰:「子求何道?」三緘曰:「老子之大道耳。」老丈曰:「道在人心,爾能盡乎?道在人身,爾能行乎?」三緘聆言,知為道中人,遂祈指示。老丈曰:「吾非道中人,然知道中事。道中有人倫,道中有至性,道中有保養,道中有淡泊,能養之、行之、守之、安之,即是道也。
  大道全旨,已賅於數語之中,合上是總論。子欲求道,以今夜觀,營衛中尚未絕夫饕餮,已非入道器矣。何知吾乎?」三緘曰:「不知。」老丈曰:「吾太倉先生也。」言畢不見,童子亦渺。
  三緘驚異久之,仍歸舊所。僕嘩然曰:「今宵遇鬼矣。」三緘曰:「如何?」僕曰:「吾主僕入戶時,老丈命一小童導僕別室,食飲後宿於廂右。三更柝響,寢門急開,吾暗窺覘,見一美女雲橋高結,彩服如霞,嬌好之姿,世無其匹,心以為老丈家人也,仍俯首而臥,不意此女竟入寢門,媚態百般。吾心剛動,彼已入榻,試撫摩之,始而細膩如脂,繼而堅硬如鐵,終而僵冷有如冰然。僕懼而起,提燈細視,厲鬼也。呼號出戶,童子驚問,吾實告之。及童子入視,乃一蕉乾,怒為誑語,擊吾以掌。吾身閃異處,童子勢虛倒地,化一小猿,跳舞久之而他逝。今夜豈非遇鬼乎?」三緘聞僕之言,亦思所見,不覺毛髮俱豎,啟戶潛行。其後風聲濃濃,如有所逐。主僕回顧,則一巨虎張牙舞爪。駭甚,向東奔逃。正行間,霧氣忽生,其黑如漆,主僕欲止畏虎,欲行不能,事正兩難,倏然前途燈光隱約。三緘呼之不應,隨後追之。殊此速彼速,此緩彼緩,竟至茂林,燈光隱矣。主僕同入林內,攜手緩行。
  約行百進之遙,瞥見千萬紅燈,如星密布。三緘暗計是必蘭若辦理佛事,借此蘭若,亦可息肩。遂大著膽兒,向紅燈處疾趨。剛到燈前,三四美女穿紅綴紫嬉笑而來。見三緘凝睇良久,噥噥細語,不辨所說何詞。三緘欲訪前程,礙於男女不相贈答,佇立如癡。女娘見此情形,嬌聲詢曰:「郎君其迷途而待問者乎?」三緘曰:「然。」女娘曰:「郎君意欲何往?或東或西,為妾言之。」三緘曰:「吾為訪道遠遊,東西尚未有定。
  但得一息肩之所,以免一夜勞頓,心已足矣,他無望焉。」女娘曰:「如此可隨吾歸,吾家室甚寬敞,不惟一夜可安,即一載亦可往。」三緘意在息足,不暇審擇,遂隨眾女而行。
  路途中,聞得前一女娘慨然長歎曰:「曩日阿姑誕辰,妾採藥山巔,欲進長生之酒,剛息松下,急遇杜長戲謔百端,幸杜心蛇駕霧前來,與之相鬥,始得脫身歸洞,否則受彼囉唣,有難言者。」後一女娘曰:「物類杜長,猶杜心蛇之是畏,惟人類杜長,杜心蛇不得而噬,其意終不遂焉。」前女娘曰:「妾以為杜長只有於物,如爾所言,人類亦有之乎?」後女娘笑曰:「姊姊不知,人類杜長正多於物耳。」中一女娘曰:「閒話休提,後面郎君如何安置?」前女娘曰:「彼有仙骨,湊吾仙緣,肯使他逝哉?」中女娘曰:「然則置諸姊洞耶,亦置諸妹府耶?」又一女娘曰:「姊妹毋須爭論,吾有絕妙之策,作一羊車入宮故事,隨到而隨留,何如?」眾女娘同聲笑曰:「可,可。」未幾,紅燈愈廣,大第重重,女娘導三緘前行。三緘勞頓已極,不擇何人居室,竟向左之朱門而入焉。眾女娘曰:「葛仙姊姊奪纛矣。」葛仙喜不自勝,曰:「夙有仙緣,外人安能奪之。」遂同三緘入室,命小婢烹茗煮酒,款待慇懃。室外蕎仙、竹仙、桂仙拍肩遙盼,私相議曰:「葛仙得此仙郎,以成大道,吾姊妹豈甘讓彼獨得乎?」蕎仙曰:「桂仙道法高妙,何弗思一上策,以奪仙郎,奪歸以配桂仙,吾輩讓亦甘心。至葛仙獨得,實不服也。」桂仙曰:「葛仙即得仙郎,不過煮酒陪飲,獻媚誘之,吾觀仙郎眉橫一字,非可驟以媚誘者。且待明日各呈禮物,以賀葛仙。葛仙貪飲,輪流苦勸,俟彼大醉後,竹仙姊姊生煙吐霧,蕎仙乘隙,竊負仙郎入吾洞中,有何不可?」眾皆然之。言別一聲,各歸洞內。
  是時,葛仙陪飲獻媚,三緘心如鐵石,毫不動情。葛仙撤筵導入內寢,牀榻之美,世所罕見。三緘曰:「吾明日起程甚早,何弗喚僕與吾共榻?」葛仙曰:「郎君不嫌室陋,暫息數日,飲食即粗不堪口,妾自勤勤奉之。」三緘力竭身疲,慵談而臥。魂剛入夢,見一老道笑而言曰:「子誤認蛇蠍之鄉為蘭若福地,明日有危,吾不得不預為爾言。」三緘曰:「道長仁心在抱,忍坐視不救乎?」老道曰:「吾以金丹一粒,納爾口內,自不能迷爾魂魄,傷爾身體。」三緘意欲再問,突被老道一掌,推僕而醒。舉目視之,見女娘尚坐榻側。三緘曰:「女娘多情,何不歸室?倘被人見,難免唾罵矣。」葛仙曰:「吾師紫薇仙子常言郎君與妾緣結夫婦,候之數載,始得晤焉。今夕今時,紅鸞入兆,正為夫婦百年之好也。何恤人言?」三緘知入牢籠,暗以策卻之曰:「吾聘禮毫無,驟為相好,是賤姑姑耳。待至明日,在僕身內取玉鴛鴦以作證,亦未為遲。」葛仙諾,遂入內洞。
  次早洞外嘩然,葛仙出觀,見蕎、桂諸仙,或捧紅綾,或捧仙花,或捧玉器,入洞賀曰:「昨夜織女得會牛郎,金梭恐慵談及矣。」葛仙曰:「仙郎如鐵石心腸,待婚尚有日耳。」桂仙曰:「仙郎既諾,自有佳期,可治酒筵,與吾等飲之。」葛仙即命小婢設筵同飲。蕎仙、竹仙、桂仙輪流勸酌,葛仙卻情不過,一時大醉,昏臥筵中。竹仙於是吹起黑霧,蕎仙忙負三緘,直投桂仙洞內焉。桂仙歸,謂三緘曰:「葛仙妖也,恐損爾軀,吾姊妹不平,故救爾於此。」三緘拜謝不已。
  葛仙蘇,不見仙郎,知入桂仙之計,意欲往討,諒力不敵,轉入後山詣梅仙、荼仙、水仙、蘭仙、桔仙、枳仙,道其所以。
  荼仙曰:「奪人之愛,便非仁人。葛姊姊如以蜜語甜言往討仙郎,彼定不允,不如興戎入洞,各逞道法,道高者仙郎歸之。」桔仙曰:「此策為上。」遂駕黑霧,齊向桂仙洞而來。小婢報入,桂仙出,以笑言慰葛仙。葛仙不答,枳仙取一紅巾,拋向空中,化為烈火,直圍桂仙洞旋繞焚之。桂仙急於身旁取出葫蘆向火拋去,片時大雨如注,紅巾已墜入泥坑。蘭仙怒甚,取出金剪,茶仙取出金針,桔仙取出金鐲,同拋桂仙洞內。桂仙知不能勝,駕霧而逃。荼仙入洞,負出三緘,交與葛仙。桂仙不服,轉到瞿塘峽,約鹿仙、猿仙、虎仙、獐仙,復來葛仙洞討取仙郎。
  枳、桔諸仙出洞交鋒,各顯道法。酣戰良久,蘭仙被竹仙一鐵節竹塔打下雲頭。正墜之時,遇一女仙以手捧之,呼名而跪。
  蘭仙跪地仰視上坐,黎山老母也。老母曰:「群花妖修道有年,宜成正果,為何興妖作怪,以駭人民?」蘭仙俯首,將葛、桂二仙爭奪仙郎事細告老母。老母曰:「仙郎非他,乃虛無子投生人世,以闡大道者也。爾諸奴何敢違背天律?」用手一指,霞光萬道,正射相戰之地。群妖畏而罷戰,老母呼至,斥以非禮,盡皆謝罪而去。葛仙獻三緘主僕於老母,老母指向南行。
  行剛三日,途遇童子倚柳酣眠,主僕二人亦息柳下。移時童子蘇矣,舉目眈眈而視三緘曰:「爾主僕風塵擾攘,其為名乎,抑為利乎?」三緘曰:「名利非吾願,所求者老子之大道耳。」童子曰:「老子何人,道為何道?」』緘曰:「老子者,道中之祖;大道者,元妙之道也。」童子曰:「大道即在人身,爾不自求,徒奔走風塵,其道安得?」三緘曰:「吾豈好為榮苦,特訪求良友,以參考得失耳。」童子曰:「學道之人行敦五倫,五倫克盡,後清乃心,凝神聚氣,養性為能。久久自得,何需乎人?吾恨野道專煉旁門,根本既失,烏得仙真,反造其惡,厭惡天心,何爾主僕僕僕風塵。快歸梓里,靜養門庭,心清欲寡,煉氣歸神。」三緘見其出言不俗,因叩之曰:「爾其學道者乎?」童子曰:「雖非學道人,常聞學道方。」三緘曰:「能談大道,必有高師。爾為吾言,俾吾門牆得入,道果成日,亦爾功焉。」童子曰:「吾師非他,即老子也。」三緘曰:「爾師此時安在?」童子曰:「在天。」三緘曰:「爾下紅塵何事?」童子曰:「昨日宮內走了青角板牛,師特命吾下凡收之。」三緘曰:「此牛而今投生何地?」童子曰:「板牛本意不願投生,殊出南天,遍體牛毛被罡風吹去萬萬矣。」三緘曰:「牛毛吹去,牛身尚存,何害之有?」童子曰:「害了世人耳。」三緘曰:「胡為世害?」童子曰:「牛毛亂散,投生人世,凡得父母養育,不思報答,反加凍餒詈罵種種忤逆者,皆牛毛投生者也。不孝之人,不惟生非人類,且非物類,以毛比之,輕已甚矣。以牛毛比之,直輕之無可輕矣。師故命吾收回,以絕逆子逆媳於天下。」三緘曰:「今之不孝者,乃牛毛所化;古之不孝者,又屬何物投生乎?」童子曰:「古之不孝者,係鴟鶚投生,一鴟鶚投生一人,古故見其少。今多不孝者,以一牛毛而生數牛毛,數牛毛而生百牛毛,百生千,千生萬,生生不已,故盈天下皆不孝之人。
  忤逆而非牛毛生之,諒無如是之蠢,忤逆而以牛毛生之,乃有如是之眾。」三緘曰:「如此,爾安能盡收耶?」童子曰:「但將老牛收轉,以免復落其毛,將不孝無蔓延,久久自絕矣。」三緘方欲求彼帶歸天上,得老子指示入道之方。童子忽然兩手相拍,霎時身生羽翼,化為仙鶴,直入雲霄。三緘訝者久之,仍復前行。約有半月途程,得聚仙觀而棲止焉。
  七竅歸家已久,思念良朋,又著征鞭。時一寅回斗柄,桃紅柳綠,幽雅宜人。七竅信步疾行,已不知途去幾許。一日,行至鎖陽山。山半有觀曰「棲鶴」,因兩足無力,遂於觀內暫住數朝。閒暇無聊,下觀玩賞,見一綠野平坦如氈,野中桑麻遍種,山花帶笑,紅白相兼。七竅不忍捨之,沿山遊覽。將近午刻,忽然煙生滿地,片時之際,綠野無形,煙散以還,倏有一亭,挺立其間。七竅異,意欲度入,恐受妖噬;不入,其異不解。且前且卻,已到亭下,舉首瞻望,金字高懸,拾級而升,到頂視之,恍如半天之上。倚窗仰視,額只「繡雲閣」三字耳。
  此閣又從七竅目中看出,將以誘之耳。七竅在此閣中徜徉自得,竟不問其誰為之主。游已倦矣,將欲下閣,聞閣下一人言曰:「昨日歸家,未鎖門戶,倘被盜兒入閣偷窺,受斥難免矣。」七竅喜異其人入,與之相談,殊意其人不入閣中,但以鎖扃戶而去。七竅心甚驚惶,推窗望之,其人已渺。未幾,金烏西墜,玉兔東升,七竅無可如何,只得坐於閣內。
  時約更許,亭上有人言曰:「今宵月朗可愛,牛郎昨夜約下紅塵,向此閣一遊,不知可到否?」又一人曰:「仙子雲遊,各有其志,豈若吾二人常拍肩而游耶?」談談論論,竟由窗入。
  七竅見而欲避,二人笑曰:「既到此間,仙緣有份,何以避為?」七竅於是呆立二人之側。二人詢曰:「爾識吾乎?」七竅曰:「不識。」二人曰:「吾和合仙子也,常游是閣。爾貌吾亦熟睹,諒有仙骨者。爾道得乎?」七竅茫然。二仙曰:「爾道爾自得,毋壞道中訣;當年嫉妒心,不可長懷得。」七竅唯唯,跪求導以出路。二仙曰:「隨吾下閣,何難之有?」言畢,推窗直下。七竅畏墜,尚癡立而望。二仙既去,山風微走,愈吹愈厲,一聲震動,閣化烏有。待風定後,舉目詳視,仍在棲鶴觀之山腰。
  歸來,觀中老道謂七竅曰:「君向何之?春將盡矣。」七竅遂辭老道向南而游。游至丸柏莊,遇一童子,問曰:「爾七竅耶?」七竅曰:「是矣。」童子曰:「前三日三緘到此,所訪者君耳。惜乎已去三日,不可追矣。」七竅阻說,氣逆成疾,又駕征車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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