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遇恩公馮吉談匪情

  陳大勇來到滄州南關外十里之遙,有座飯鋪,好漢進鋪坐下,要了些飯食,正然吃飯,忽見一人手提竹筐、酒瓶,來買東西。見那人身穿藍布衫,布鞋布襪,年有三十上下。忽見他回頭,就瞧見了好漢,兩眼盯著英雄,只是瞧。大勇說:「這是怎麼了呢?別抓不成,再叫他抓了我去,真正可笑!」那人帶笑說:「爺上貴姓陳麼?」大勇說:「正是,你怎麼知道呢?」
  那人說:「此鋪不便說話,等你老吃完了東西,咱到外面再講。」
  大勇點頭,心內說:「這是誰呢?怎麼曉得我的姓呢?」想罷,將東西吃完,說:「掌櫃的,拿去罷!」那人說:「我也不讓你老人家了!」好漢說:「脫俗罷。」鋪家瞧了瞧,一共吃的飯錢一百十六文大錢,好漢給了錢,站起當先就走。那人說:「掌櫃的,我的東西回來再取罷!」鋪家答應。
  二人走出鋪門,往南走有一箭多遠,有座土地小廟,裡面並無一人。二人進去,就地而坐。那人說:「陳老爺,你老不認得我了?」大勇說:「一時難想,尊駕是誰?」那人說:「也罷,一晃倒有十數年的光景咧!再者,我又頭上生瘡,辮子也剪了去咧,故此你老難認。」大勇說:「貴姓呀?」那人說:「小的名叫馮吉,原先也伺候過老爺,後來老爺得了押運千總,小的跟隨老爺糧船,服侍老爺。因為那日晚上,小的酒醉,在船上和一旗丁打架,被小的將他推在水內,不知死活。老爺念小的素日忠厚,給了我十兩銀子,叫我半夜逃走。小的辭爺下船逃走,無處可投,又無營運,後來銀子花盡,衣服也無有咧,看看沒吃,可就流落在滄州地面。因我給廟裡和尚鋤地,和尚見我老實,就將我留在廟內做活,直到如今,可倒有碗飯吃。
  不知老爺這樣打扮,所為何故?如今老爺的官,又升大了?」
  大勇說:「別提了!」就把怎樣船上遭風,失了皇糧,將官壞了,前後言講一遍。那人聞聽,說:「這是老爺官運不好,才有如此。老爺如今又這樣打扮,似西人,有何貴幹?」大勇說:「你也不是外人,等我告訴與你。」好漢眼望那人,開言講話。
  好漢眼望那人講:「叫聲馮吉你是聽:只因丟官無事做,你知道,我的家中苦又窮。後來去到江寧府,無奈又入參將營。總爺見我弓箭好,放了一個旗牌在營中。後有位,劉大人升到江寧府,見了參將,二位彼此敘交情。也不知何人說的話,劉大人,和參將討我到衙中,大人放我是巡捕,承差一名在公庭。住有三年升京內,劉大人把我帶上京。皇上親將大人派,察問一路向南行。來到滄州住公館,到次日,州衙大人把堂升。查對一應案共稿,倉庫也要驗看明。後有李忠來告狀,告的是,半夜失盜事一宗。
  殺了男女人四口,大人接狀到廟中。此事交給我在下,限三天,可就要完這事情。因此出來我改扮,假裝西人找影蹤。明月蘆花差多少,依我想,要想我成功萬不能!今日飯鋪逢著你,真是故友又相逢!」言罷大勇長歎氣,那人開言把話明。說道是:「不知那家失何物?老爺告訴小的聽。」大勇聞言哈哈笑:「你問此話為何情?」
  大勇說:「你問此話做什麼呢?告訴你,也是枉費唇舌,空費氣力。」那人說:「你老告訴我,我聽聽,要是對了,豈不是好?」大勇聞聽,話有來頭,就把武舉家傷人男女四口,丟了銀子若干,玉子金條等項,言講一遍。那人聞聽,口內哼哈哈:「對呀!」大勇聞聽,連忙說:「馮伙計,你怎麼說『對』呢?」那人說:「說起來話長。」大勇說:「慢慢言來。」那人說:「我住的這廟裡,當家的老師父,我來廟裡的二年,就往海島金山寺去了,將廟交與大徒弟了凡住廟當家。這個了凡,有點子不好。先前,廟內住些小買賣兒,如今都攆了。前年,招了好些個管要要人,行動就要講拿刀動槍。一言說了罷,橫是不好。前年又有八個人,來到廟裡拜把子。你瞧他們,鬧得凶著呢!殺豬宰羊,又請三義之像,紙馬飛空,誓同生死。他們的外號兒、名姓,我還記得呢:一名常七禿子,手使兩口刀,拄一竹杖,能夠過河如走平地。二名叫過街鼠劉老善,會鑽溝,又能上房,手使攮子。第三名飛上房吳配,善會跳高,手使繩鞭。第四名燕尾子劉四,善能躥跳,燕子飛,他一縱,伸手攥住燕尾,手使鐵尺。第五名閃電神鄧八,房上來去,蹤影全無,手使鐵拐。第六名仙鶴腿張四,一天能走五百里地,善能報信。
  第七名,乃在教楊四把兒,奇怪,他先在北京城賣肉。這一日天降大雨,其水深有二尺多的,此衚衕地名叫扒兒衚衕,則見過道門走出一位老者,六十多歲,叫『賣羊肉的過來!』這四把兒答應一聲,見水深難走,用手攥住小車子的沿子,平端起來。列位想:小車多重,肉又多,實在分量不輕。端到門口,將小車放下,說:『要多少肉?』老者說:『一斤罷。』四把將肉稱足,遞與老者。老者將肉拿進去後,又走將出來,用兩個指頭,將錢一掐,說:『你拿你的拌鉤,鉤上我這一掐錢,你用拌拉得出去,我就服你是好漢!』四把聞聽,哈哈大笑,說:『這有何難?』言罷,用拌就掖好錢,連個紋絲草動沒動!四把臊了個臉紅!賭氣歸家操練。後來得遇異人,傳授飛簷走壁,這才離上京,來到滄州。因病住在廟內,就遇見了這個人,拜了一盟。第八名蕭老叔,外號半邊俏。因他右膀子上用針紮了個大半翅蜂兒,故此叫他半邊俏。蕭老叔手使單刀,飛簷走壁。
  這八名,獨只他不好,又毒又狠,見了人家婦女,奸後還要殺了,以滅活口。那六個,都是前日起身,往剿州廟。聽見說,大概做買賣了。如今廟裡剩下蕭老叔和楊四把二人在廟裡呢!」大勇說:「你怎麼知道是他呢?」那人說:「那六個人臨走之時,蕭老說:『把我這兩個玉子兒金條帶到鄚州,遇客人賣了罷。』故此,我聽陳老爺說,武舉家丟了玉子兒金條等項,我才說對。不是他是誰呢?今日他們吃公東兒,和尚也在內。」
  大勇聞言甚喜,說:「怎麼得我到廟內,將他認一認,再作商議?」那人說:「不難。我和爺上說這麼半天話,我回去只說等著火燒呢,等急了,我先拿酒菜回來。餑餑得了,舖子伙計送來。你老可就將餑餑送到廟裡,豈不瞧了?」大勇說:「甚好,你我就走。」
  那人答應,一同站起,出了小廟,還回原先飯鋪,早將東西打點現成。那人提酒瓶、拿筐將餑餑交給了陳大勇兜著,二人出鋪,拐彎來到廟內。那人進去,說:「等餑餑等晚了,我先來了。少時鋪家送來。」說罷,酒菜放在桌子之上。則見大勇走進廟門,那人說:「伙計,放在裡間屋裡桌上罷。」好漢答應,走進套間,則見杌上坐著一僧二俗,大勇細看。
  好漢搭訕將餑餑擺,二目留神看僧俗。則見他:西邊坐著僧一眾,手拿鼻煙瑪瑙壺,身穿僧衣是香色。因他盤著腿,腳上鞋襪看不出。正中坐著一年少,細白麻子少鬍鬚。兩眼弔角就主惡,一臉青筋血色無。身穿青綢小布衫,薄衣快鞋登足下。雞腿襪兒青套褲,口吃水煙把煙出。東邊坐著人一個,瞧他相貌卻在教,下邊無有胡和須。年紀不過三十歲,手提竹桿抱棍槊。大勇看明三人相,心內說:「但能得差我心意足。」
  好漢看罷,記准模樣,這才走出套間,扭項說:「餑餑放在東裡間了。」言罷,往外而走,說:「你老關門罷。」那人跟在後面,來到山門。大勇說:「我趕二鼓,到此拿他們。你可將山門虛掩,我還有兩個伴兒,上牆可不大靈便。」馮吉點頭會意,將門關上。大勇邁步往回裡面走。
  好漢得了殺人犯,不由歡喜在心中。無意之中把馮吉遇,不是他,要得消息實不能。這一回到三聖廟,回稟大人怎樣行。半邊俏聽見甚扎手,回回又是他把兄。今晚上,拿他必有一番鬧,定要動手兩相爭。拿住兇犯事才好,不然走脫了不成。好漢思想來得快,太陽落,來到關廂走進城。
  太陽將落的時候,進城來到三聖廟,問了問,說:「大人已飯時就回來了。」大勇忙進客房。大人正然閒坐,瞧見好漢回來了,大人說:「好漢回來了?多有辛苦。那事可有消息無有?」大勇說:「小人打聽著了,人我也見了。」就把見了馮吉,飯鋪相認,馮吉告訴他那個人的出沒,六個人原在廟內,因現有兇手半邊俏、蕭老叔後來假裝送餑餑,到廟內瞧準二人,前後之言告訴劉大人一遍。
  好漢說罷前後話,大人聞聽喜又驚。喜的是,無名兇手竟訪住,驚的是拿他怕不能。聽起來,蕭老武藝必扎手,恰似時遷一般同。又有回回來幫助,輕舉妄動了不成。先派朱、王、陳大勇,要拿二人有些不能。驚走蕭老無處找,再要尋他枉費工。大人低頭多一會,腹內輾轉在心中。再三再四無妙計,忽然陳大勇把話明:「大人不必多憂慮,恐怕我等不成功。小人心中有主意,我今晚,帶著朱文與王明。大人再,速傳這裡的王千總,叫他帶兵幾十名。各帶長桿與套索,令他們圍廟聽令行。我等三人將廟進,堵門擒拿必成功。如今此辦方為妥,賊人要跑萬不能。」大人聞聽將頭點:「必須如此這樣行。」說罷就令青衣去:「快傳千總莫消停!」衙役答應轉身去,去不多時,千總王彪進衙中。青衣進房說「千總到。」大人說:「叫他進來我有事情。」千總聞聽將房進,打千伺候把身躬。劉大人座上忙吩咐:說「你快派兵,跟我的人,前去拿賊莫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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