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國泰悖君囚劉公 和公進省兩反目

  買賣將本圖利,各行都許發財。
  披星戴月走天涯,多少離鄉在外。
  或住鹽店當商,或賣珠寶綢帛。
  賣藕賣姜賣草鞋,也有鮮果青菜。
  人生都是命定,時來大發財源。
  歪打正著皆賺錢,何用費力巧算。
  田地置上幾頃,瓦舍蓋上數間。
  騾馬成群門前拴,丫頭小使陪伴。
  吃的肉山酒海,穿著綾羅綢緞。
  腆著肚子耍自然,人人都是愛看。
  行動騎馬坐轎,大機構堆著銀錢。
  一妻二妾賽神仙,家裡外頭方便。
  閒言不敘,話說國泰無理違法,追問劉公,劉公聞言不悅,說:「國泰休得無理,你本是當今貴戚,理應與國同體,聖上哪件虧負於你,張口欺君。你頭頂身披俱是皇恩,你為何忘本,須要激發天良,報聖上皇恩方是正理。本部堂奉旨犒軍,你依仗兵權在手,欺壓欽差如欺君,好生無理。」國泰說:「你依仗著是太后乾殿下,又是中堂,在京人人懼你。你來到濟南府,我令你死,就得死;我令你活,你就活。你當我不敢動你。」
  遂吩咐:「軍牢把山東劉下在獄中,明日再究問他的實情。」劉公喝道:「好一個大膽的國泰,真正叛反國家了。」國泰退堂回後宅,眾文武面面相觀,默默無言而退。
  不表劉公入獄,且言劉安、張成二人將隨來執事人役等眾安置已畢,二人坐在公館納悶,自思:「此事有些不好,怎麼撫台將咱家大人迎接入城,為何將跟來的執事從人皆阻在城外,其事蹊蹺詫異,令人可疑。」正在疑慮之間,只見范浩然慌慌張張從外進來,口內直說:「禍事不小,禍事不小。」劉安、張成聞言,忙問:「二老爺有何禍事?這樣驚慌,請坐,再講其詳。」范鼎喘息已定,說:「這巡撫國泰果真有了反心,皇家天使他竟當作兒戲,凡有人進城有兵把守,不令進城,准其人出城,不准人入城,是我隨著官兵混進城中,隨著眾弁潛至大堂。見國泰目無法紀,所言的話皆是叛言,究問大人來山東有何事?大人說:『前來犒軍,』他不信,反以惡言傷人,大人以言頂撞,觸動他之怒,他把大人下在獄中,你們想這事怎麼辦是好?」劉安說:「我自得親身走一趟,去迎和大人,令他急速來省,一則救咱大人出獄;二則好拿國泰進京問罪。」
  言罷,抓過快馬一匹,認鐙乘騎,加了一鞭子,其馬四蹄蹬開,連夜送信去了不表,正是:忠良遭難困牢獄,天公必然降吉祥。
  且說劉公入了獄,坐在獄神廟默默無言,閉目合睛,心中暗想:「我劉墉奉旨查辦山東民情,反被國泰拘在囹圄,這逆賊的牙爪很多,耳目甚眾,欺虐山東十府的良民,我即入他牢獄,看他怎樣辦我?真乃大膽妄為!」正然思索,忽聞外面有腳步之聲,抬頭睜睛一看,原是門生韓泰昌走來,說:「老師受驚了,門生請安來遲,望祈老師恕罪。門生帶來飲食,請老師用些。」劉公說:「足見你一片忠愛之心了。」韓總兵低聲說:「門生今夜晚得便,欲將國泰殺了可否?好救老師出監。」劉公搖首說:「不可造次。你是武將,心太粗了,國泰雖有逆國之心,他乃是皇上的國戚,他雖然罪犯天條,只遵候皇上定奪。
  我是欽差,將我下在獄內,他是罪上加罪,雖然他兵權在手,威風張大,他不敢懲治本部堂。我在囹圄穩如泰山,他到添了愁煩,加上了憂慮、周轉,你若一時性躁,殺了國泰,如殺君王一樣,你雖是武狀元出身,須要有三韜九略,諸事不可粗魯。
  夜已深了,你暫且歸你公館去罷,勿庸替本部堂擔憂,我料他將我下在牢獄,他亦後悔不及,我在獄中心寬似海,他在官廈腹內添愁。」韓總兵說:「多蒙老師訓教,門生頓開茅塞矣!就此告退,明日再來請安。」
  不言韓總兵回公館,且說國泰退堂回後宅,坐在書房默想:劉墉前來,奉旨犒軍是假,前來拿我是真,雖將他下在獄內,明日若將他殺害,他乃是欽差大臣,又是太后的寵臣,有些不便。若釋放了他,他豈肯與我善罷干休,放也不好,殺也不好,實將我難住無計可施,坐臥不安,忘食廢餐,心神不定。忽然說道:「執掌大權生死簿,山東全省任我行。我乃是自在海外天子,全省國課任我使用,殺一劉墉也無妨礙。」正然愁思,只見進來兩名美女,近前說:「給大人請萬福金安,請示大人,酒宴早已齊備,四十名美女執著各樣音樂、絲弦皆在筵前伺候多時了。」國泰說:「本部院現今愁上眉稍,無心用膳。」二美女說:「大人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哪裡來的憂愁?」
  國泰遂將劉墉奉旨犒軍之事從頭至尾始末緣由訴說了一遍,二美女聞言,笑說:「大人乃是海外天子,掌著生殺之權,俗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些須小事,怕他怎的?愁他怎的?量他也起不了大風波,他就是起了什麼風波,大人手下有百萬之兵,大小將弁不計其數,大人何必放在心懷。」正是:春宵一刻金難買,花下尋梅風流高。
  國泰聞言,哈哈大笑,將愁腸拋在九霄雲外去,赴風流宴去了。這事勿庸細表。
  次日清晨,中軍進內稟知現有京都和大人前站已到,大隊不久來到。國泰聞報,遂吩咐:「中軍拿我令箭一支,分排四鎮總兵在大堂伺候。」自己暗想:「中堂和珅與我家是至親,家中來信言說他將我二弟參倒。撤去穿馬褂,罰俸一年,其情可惱,我與他先親後仇。他今下山東必有原故,他雖然是一品大員,現今兵符在我手內,有何懼哉!看他的形景再作區處。」
  復又回想:「劉墉下山東被我下在獄內,折磨他的傲性,令他心服口服。再放他回京各守其職,他那時方知我的厲害;現今中軍報道,和珅也來了,我心中實是納悶,和珅素與劉墉二人不睦,二人如何前後來至山東?我見面須得小心,看風駛船,若他的言語不遜,拿他進衙究問他的實情,若捧聖旨到來拿我,我扯碎聖旨,看他怎樣?」主意已定,立刻升堂,吩咐:「四鎮總兵前去迎接和中堂,本部院隨後接他進城,把四門閉了,看我眼色行事,說拿就拿,說綁就綁。」眾大小武弁遵令辦理排隊去迎接。
  這四鎮總兵領令下來,面面相觀,乘馬出城。登州府總鎮韓泰昌忍不住就說了話哩,說:「三位總鎮大人,今日迎接和中堂,又是迎接劉中堂一樣的法碼。看此光景,竟是國家逆叛,咱若不遵撫台之令,咱們為違令必斬。若遵其令,咱皆受浩蕩皇恩,違背皇恩,稱為謀反大逆,千古落一臭名,雖然在他節制,咱食的是皇家俸祿,為何遵他亂臣之令。」三位總鎮說:「此話真是良言,依韓大人怎樣辦法?」韓總鎮說:「若依我見了和中堂,將國泰的行為和囚劉中堂合盤托出,明依國泰,暗助和中堂辦事,三位大人意下如何?」三位總鎮聞言大悅,說:「就遵韓大人之言辦理。」四總鎮商議已定,遠遠望見人馬踏踏踏而來,四家總兵棄驥在路兩旁而立。只見大轎臨近,四家總兵報名,一齊跪倒說:「東昌府總兵袁大任、兗州府總兵秦開山、曹州府總兵馬飛雲、登州府總兵韓泰昌迎接大人。」
  和中堂吩咐:「起來講話。四位貴鎮離這省城最遠,有何公事皆到省中?」四家總兵一齊口說,「大人,卑職等無事不敢擅離汛地,皆因上司撫台大人將卑職等調來,卑職等不敢不來!」
  和公點了點頭,又問道:「劉中堂幾時來到公館,打在何處?」
  四家總鎮打了一千:「卑職等不敢瞞哄大人。」遂將國泰所作所行,大逆不道之事皆以稟明,和公聞言問道:「四位貴鎮之意當如之何?」四家總兵回答:「卑職等乃皇家之官,謹遵大人調動,不敢生異心!」和公說:「既然如此,本公奉旨前來捉拿國泰進京科罪,我進省看國泰之動靜,四位貴鎮看我眼色行事,事後回京,本公必然保奏貴鎮等升官。」四家總兵打躬:「謹遵大人鈞令。」言罷,一齊上馬,跟隨大轎奔省城而來。
  及至城門,見國泰在城下立候,和公下轎迎上前來,國泰假意含笑請安,口呼:「表兄可好,數載未晤面,還是精神百倍,吉人自有天相。」和公亦陪著笑,口呼:「表弟,身體健壯,面目更顯光輝,福祉增加不誣也。」二人哈哈大笑,攜手攬腕,徒步而行,說說笑笑進了城門,將城門關閉。和公作為不知,說:「表弟,你的才幹不小,愚兄觀表弟整治得這省城肅清而威武,真乃是一番新氣象。」國泰說:「自從弟在此為巡撫,風調雨順,黎民安樂,從先的律例我都更改維新,王命兵符在我手內,哪一個敢不遵。若不遵我的法令,立刻推出去斬,立決不貸。」和公點頭說:「那是表弟的虎威,誰敢不遵!」說說講講來至巡撫衙門,和公見兵丁從署外排至大堂,皆是弓上弦,刀出鞘。文武大小官員在大堂下侍立,內有四鎮總兵,皆跨刀在大堂上站班。來至大堂,國泰將臉一沉,口呼:「表兄,你來在山東省有何公事?可是奉旨前來拿我國泰,須要說明,若不說明,含混啟齒,那時難講親戚分上就有些不便了。」和公聞言,心中不悅,面上含嗔說:「表弟你好生無禮,來至公堂,你也不請聖安,反藐視當今的天使,目中無人,眼空四海,欺壓表兄,硬要口供,你說你有王命兵符,我和珅現在掛天下提督職銜,莫說你是山東巡撫,就是各省督撫皆在吾掌握之中,任我提調,你欺壓本公,如欺壓聖主,你真膽大包天,可惡之極。」國泰聞言大怒,說:「你且住口,在京皇上為主,在此以我為主,我叫你死你就活不了。」不知和珅生死?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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