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緝賊蹤茶坊得信 感靈機古廟訪仙
卻說李公聽二人說得針鋒相對,便用心細聽。那個躺著的道:「我前日在李大腳家聽曲兒,看見小白鰷賽張順同兩個朋友在那裡大樂,說這個仇報得痛快,可惜張富有倒霉。你想想,這不是小白鰷幹的事麼?」那個抽水煙的說道:「他報他娘的什麼仇?」那個道:「你真是個沒耳朵的,你知道他殺的是誰?就是華亭李官的兒子。因他哥兒們去年五月間搶婁湖寶興當那一案,被李官拿住。單就是小白鰷漲水逃走,張二麻子、李大丫頭一大幫子都正法了。前幾天,小白鰷在天河館遇見李官的兒子,就一路跟去,幹出這事。不想張富有竟替他抵了命,你說晦氣不晦氣。」
李公聽完這一段話,心中又驚又喜,喜的是正凶已有著落,果真不出所料。驚的是自己險遭毒手,倒須加意提防。又想,小白鰷不知在什麼地方,打算找他個下落,又因方才所說,卻是與自己有仇,恐怕露出真情,倒反不便。只要有這小白鰷賽張順這六個字,就不怕沒處尋了。便想起身出來,回頭看吳太,已煙迷睡著了。李公也不去理他,逕自回寓。想起天妃宮道士的話,不禁悚然汗下。心中想道:「明日何妨再去問問這道士,必有個著落。」聽譙樓已報二鼓,便脫衣歇息。又停了半天,吳太方才回來,見李公已安息,不敢驚動,便縮在被窩裡睡了。
次日天明,李公起身,看吳太正在好睡,便悄悄走出房門,到老裴房簷下輕輕咳嗽。老裴急忙披衣出來,李公附耳道:「正凶已有指名,就是小白鰷賽張順。其人三十上下年紀,耳後有一個瘤,今日倘有來請治瘤的,必須設法拿住。」裴道運點頭領會。李公仍回自己房內梳洗不提。
看書的看到這一段,必定疑惑,說道:「李公在那茶館樓上只聽說是小白鰷賽張順,並沒有看見這個人,怎麼對老裴說,就知道是三十上下年紀,並且耳朵後有一個瘤,彷彿親臨目睹的一般。難道李公能未卜先知?還是別有人告訴他呢?豈不是編這書的荒唐,前言不對後語麼?」這其中有個緣故。李公在天河館時,剛剛出門,就碰見這個人盯住眼睛看他,李公疑心必有緣故。等到晚上開船的時候,這個人也來搭船,復又上去,這分明是看個實在的意思,李公因此心中更明白了。可巧,第二日便遇見這樁事。李公是個大經濟的人,處處用心,步步留意的,便拿這事瞧出了十分,心知必是錯殺。就是不知道這兇手名字,所以叫老裴用醫病哄動眾人,原是打他耳朵後這個瘤上生發出來。不想昨兒個又聽見這個實在消息,便印合得一毫不差,這就叫大人心細。常言說得好,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不然,船上這許多人,單單李公明白這個緣故?那個小白鰷要殺李公,偏偏會殺錯了,殺了別人。倘若沒有李公隨事留心,那船家只好冤冤枉枉的抵命。倘若小白鰷不殺錯,也便沒有人破他的案。連這部書只好編這樁事,後來許多新鮮奇怪的公案都沒有了,還能成這一大部書麼?造化弄人,奇奇巧巧,曲曲折折,編書的只好隨事敷衍。但看書的本為消遣,誰有工夫前後的體會?所以不能不將這關目表白一回。
閒話少敘。且說李公回房,叫起吳太,囑咐今天只在裴道運左近來往,不可遠離,以便臨時幫拿兇手,吳太答應。李公專程要訪老道士,隨便吃點乾糧充饑。便出店門,往天妃宮而來。及到門前,只見廟門洞開,卻不見道士的卦攤。一個伙工在那裡掃地。李公便上前問道:「借光,鋪辦哥,貴廟有一位老師常在這門前占卦的,可在家麼?」那伙工將李公看了一眼,停了笤帚,說道:「先生問的可是擺卦攤的老道?」李公說:「正是。」伙工道:「先生是姓李麼?」李公道:「正是。因何知道?」伙工道:「說也奇怪,那老道不是個好人。昨兒交給我一封信說:『明早有姓李的來找我,就把這封信給他。』哪知道夜裡三更來天,把他的草棚放火燒了,帶他的小童跳牆逃跑。累咱們大眾挑水救火,忙到天亮。咱們當家的還要報官拿他呢?」李公道:「信在那裡?」伙工便從身邊掏出遞上。
李公接來拆開一看,不覺吃了一驚。正是:
完成舊約三生事,泄漏天機一紙書。
要知老道士信中究竟是些什麼話頭,且聽下回細細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