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芳草萋萋鸚鵡洲

  丁一帶著約瑟夫和莊重二人,回到青城山上。在一片密林中,憑著本能,找到了那個隱沒的山洞。丁一叫兩個弟子在外稍候,一個人恭敬地走進洞裡。
  青城子穩坐蒲團上,見了徒弟,微笑說:「癡兒何其肥胖?」
  丁一身材已有點發福,聞聲跪下,叩頭道:「師父教導不詳。」
  青城子笑說:「倒是為師的不是了,起來吧!」
  丁一起身,見師父還是道骨仙風的模樣,心羨不已,說:「人間應酬太多,推辭不掉。今後當隨伴師父,多食野筍。」
  青城子說:「時機未到!快叫他們進來吧,他們在夢想青城別墅呢!」
  丁一忙喚二人入內晉見祖師,兩位徒孫行完禮,垂手恭立在一側。
  青城子順口問了二人幾句話,繼續對丁一說:「你們即日前去新疆,為師有一重任,交付爾等。中國引黃入晉、南水北調的工程,只能治標不能治本,今後缺水問題日益嚴重,爾等應設法解決,以利民生。」
  丁一說:「弟子怕無此能力。」
  青城子說:「只有做與不做,沒有能與不能。此事本係前定,不過假手於你。只是千萬注意,不到不得已,不要多與天庭打交道。」
  丁一問:「還要和天庭打交道?」
  青城子說:「天庭泛指玉清系統。此事功德無量,昊天本來屬意玉清,但他僅能治理承平盛世,遇有變局,便須靠我輩來收拾。」
  丁一說:「師父不是說弟子要行道十年嗎?」
  青城子說:「這就是十年行道,你可應用神通,便宜行事。」
  丁一又說:「弟子好不容易才回來,為何要即日動身呢?」
  青城子笑道:「你道此洞是仙人所居,有人以為是蟲蛇出沒處呢!」
  約瑟夫一聽,嚇了一跳,忙跪倒說:「徒孫無知,請師祖原諒。」
  青城子說:「起來,起來,你能收歛至此,已大不易了。」又對莊重說:「你還想看山下的花花世界麼?」
  莊重也嚇得跪地叩頭說:「不敢!」
  青城子說:「你不知調攝身心,妄想追求法力成道,是去道日遠。」
  丁一說:「莊重孽深,弟子不敢擅用法力為他消除。」
  青城子說:「莊重尚有情債,若不償還,生生世世難以成道。」
  莊重說:「徒孫沒有情債,那些只是作戲。」
  青城子說:「戲即是情,情能生戲。你不念情,情仍隨你。」
  莊重說:「徒孫和她事先說好,彼此沒有糾葛。」
  青城子說:「那不正是作戲嗎?假戲成真,日久情生。」
  莊重連連叩頭說:「請師祖開恩,為徒孫消孽。」
  青城子說:「你所求何道?」
  莊重說:「徒孫只想跟隨師父。」
  青城子說:「那是因你師有神通,非為求道。」
  丁一也求情說:「莊重跟弟子甚久,望師父網開一面。」
  青城子嘆氣說:「也罷,爾等可去了。」
  丁一說:「弟子剛來,還沒有向師父稟報。」
  青城子笑道:「稟報什麼?還有為師不知道的麼?」
  丁一涎著臉說:「弟子心裡想的多得很。」
  青城子站起來,舒展了一下四肢,說:「不必多想了。須知人可一旬不食,不可一日無水。快去吧,早日完工,善莫大焉。」
  說罷,青城子人影已逝。
  丁一忙率二弟子跪地拜辭,三人又返身下山。
  中國號稱地大物博,約有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面積,除了崇山峻嶺、廣漠荒原之外,可以耕種應用的地方還不到兩成。然而幾千年來,這片土地上養育了無數人民。到二十世紀,中國的人口約佔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
  中國土地在長期墾植下,水土保持不良,近來面臨的問題更多,諸如荒漠化、土壤流失、雨林退化、環境污染、乾旱缺水等等,不一而足。
  其中最嚴重的是缺水,舉凡民生、工業,都需要大量水資源。水不夠了,便挖深井,抽取地下水。等地下水位降低了,無水可抽,麻煩便來了。
  中國的水資源總量約二萬八千億立方米,居世界第六位,但人均佔有量僅為世界平均數的四分之一,排在第八十八位。
  嚴重的是分佈不均,長江流域以南,水量佔全國八成以上,耕地面積只有四成。而黃河、淮河和西北內陸水量只有百分之十二,耕地則佔四成半,嚴重缺水。偏生這些地區又多屬礦產、能源和棉糧油的基地,尤其是華北地區,人文薈萃,缺水所造成的影響,將有動搖國本之虞。
  歷史上,黃河每三年泛濫,十年改道,人民生命財產的損失實在難以計量。為了生存,歷代人民不得不築堤防氾。偏偏黃河流經黃土高原,攜帶大量的泥沙,一過山西、陝西及河南交界處,地勢頓緩,億億萬萬噸的泥沙便開始淤積在河床上。結果河床越築越高,到了下游,比兩岸陸地要高出十幾公尺,形成一條天河。
  在二十世紀八○年代,由於全球氣候變暖,雪線後退,水源減少。兼以連年乾旱,下游人口增加,大量引進工業等等因素,用水量暴增。一向洶湧澎湃的黃河,居然漸漸消退,甚至形成「斷流」,乾涸的河床竟然可以行車。
  其中最嚴重的是山西太原,那是個古都,又稱西京。由於山西產煤,長期開採的結果,地下水位劇降,在太原一帶,地下水位約在地表五百公尺下。
  基於煤礦對人民的貢獻,能源及重化工業又急需全面開發。中國政府決定建設「引黃入晉」的重大工程,以解決民生及工業用水問題。
  「引黃入晉」是由山西之萬家寨起,截黃河之水,使流入山西境內。其工程分成本樞鈕、總幹線、南幹線及北幹線四個部份。線路總長三百一十四公里,其中隧洞一百九十二公里、埋涵一百零一公里、渡槽三十九座、倒虹六座,年引水總量十二億立方米。
  此中有六座五級揚水站,總揚程達六百四十八公尺,總裝機四十二萬千瓦。調節水庫四座,總庫容量近三億立方公尺。而樞鈕工程在山西偏關縣、萬家寨西的黃河上,有一座九十公尺高的混凝土重力壩,庫容近九億立方公尺。其後建一座水力發電站,裝機容量一百零八萬千瓦,年發電量二十七億度,是華北電網的主力。
  引黃入晉工程於一九九一年四月正式動工,耗資千億,在二○○七年完工。
  長江水量較大,居世界第三,但因過去「圍湖造田」的緣故,流水的調節量減少了,在二十世紀末,經常氾濫。故政府破除萬難,開闢舉世最大的水利工程,是為三峽水庫。此舉勢在必行,而影響深遠,耗資數千億。
  長江水多,故又有「南水北調」的創議,近期工程擬沿唐白河平原北部及黃淮海平原西部,佈設自流輸水總幹渠,從漢水上游的丹江口水庫引水,沿途送到鄂、豫、冀、北京、天津五省市,提供日常生活及農工用水。
  此外還有東線及西線工程,東線只是將長江水抽調北方;西線則在長江上游大渡河、雅礱江、通天河上建築水庫,用隧洞穿過巴顏喀拉山,向黃河上游送水。
  但是這種做法只能解除燃眉之急,隨著經濟發展,水資源的需求量也成正比上升,缺水的問題永遠存在。
  中國處於亞洲大陸的東南方,屬北半球溫帶區。北邊有西伯利亞涷原,西接歐洲大陸,南有印度次大陸,東臨太平洋。以地勢來說,是由西向東傾斜,長江、黃河就是發源於西部高原,橫貫中國,最後注入太平洋的長河。
  雨水來自空氣中的水蒸氣,隨風散佈。風向則視地球緯度而定,北半球冬季都是西風,夏季則為東風。東風挾帶太平洋大量的水蒸氣,雨量充沛,但卻集中落在東南平原上,迅速流入大海,對內陸幫助不大。
  西風在經過歐亞大陸,到達中國後已非常乾燥,濕氣洩盡。而長江黃河的水源,幾乎全數仰賴雪水,若積雪不厚,必然有缺水之虞。
  自從二十世紀七○年代,全球工業廢氣提升了空氣中二氧化碳的濃度,地球溫室效應加劇,中國西部高原的雪線退卻了一千公尺。也就是說,或遲或早,中國地區嚴重的枯水期即將來臨,那不是任何水利工程可以解決的。
  聯合國氣象專家,於二○○○年二月十五日,曾公開發表警告,指空氣中二氧化碳含量較十九世紀約高了三成,氣溫較五百年前高出攝氏一至二度。受溫室效應影響,兩極冰冠溶化,百年內水位將上升一公尺。屆時很多沿海都市都將沉到水下,南太平洋島國(全球第二小)圖瓦盧,已於二○○○年二月十九日被淹沒。
  在這種狀況下,中國唯一的希望是引進印度洋的潮濕空氣。但是由於大陸板塊的漂移運動,數億年前,印度次大陸擠壓過來,將中國西南方推到近萬公尺的高度。且以每年數公尺的速度繼續上升,形成一座高大的屏障。每當潮濕的東南季風吹來,被高山一逼,空氣垂直上升,結果溫度降低,水蒸氣便凝結成雨。
  這種現象,一方面造成印度北部及孟加拉的連年洪澇,另一方面,翻越喜馬拉雅山的空氣則乾燥無比,使得中國大陸乾化,土地沙化。
  丁一找了幾位專家討論,大家一致同意,如果能把中國西部帕米爾高原之側,喀拉崑崙山系的奧斯騰峰移走,開闢一個風口,使水蒸氣在未全部釋出之前,便進入新疆,則可徹底解決缺水的問題。
  只是這個工程難度奇高,要在八千多公尺的高山上,開出一個有效的風口,什麼樣的技術才能解決工程上的障礙?另一個難題是奧斯騰峰位於中國與克什米爾邊境,而該地區又是巴基斯坦與印度經年爭執不休的焦點。
  前者是工程難題,後者是政治死結,無一可解。
  丁一有一個信念,追求利益是人性之常,只要利益分配得當,任何問題都有答案。這兩道難題有先後次序,只要能解決技術問題,就會有無限的商機。有了商機便有人得利,政治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他計算一下,開一個有效的風口,應該將山峰挖低到五千公尺左右。算起來有兩百公里長,十公里寬,三公里高下,幾乎有六千立方公里的土方。
  就算有方法開出風口,這麼多的土石又該如何處理?不管丟到哪裡,都將造成不可估算的生態災難。
  如此瘋狂的事,沒有前例,沒有成規,當然更找不到專家願意接受挑戰。丁一獨自苦苦思索,只在需要專業知識時,才找一些專家討論。
  在討論中,他又學到不少,原來這種花崗岩含藏大量的稀有金屬,價值不菲。他先成立一個跨國公司,用了不少鈔票神通,取得各國政府的同意,並在五大洲公開上市,項目是崑崙山各種稀有金屬的開採。
  開礦不難,只要能找到礦源,規模越大籌資越容易。其實,花崗岩本身就有用非常,打磨光滑後,是最佳的建材。而奧斯騰峰又是和闐玉的家鄉,白玉、翡翠、紅藍寶石等比比皆是,此外還盛產黃金、白金、銀、鎢、錳以及鈾等放射性物質。經濟價值極高,只是位置偏僻,開發成本過高,還沒有人把腦筋動到這裡。
  丁一作了全面的規劃,先以空中交通為主,建造機場,將器材及專業人才運到山中。然後是宿舍、辦公室、店鋪、餐廳,一切生活設施應有盡有。不久,再大量聘請工作人材,山區中一個小小的市集就此形成了。
  由於這一帶乃大陸板塊擠壓而生,原生岩層的連續性良好,大部份礦脈都裸露在外,可以連續開採。短短的兩年間,基於業務需要,礦區就聚集了幾千個各種專家,公司的營業額也高達百億美金。
  開礦的生意大大成功,這一來,又讓幾個國家眼紅,紛紛提出自行開礦的計劃。丁一志不在此,反而全力促成,提供一應的設備、資源。不到幾年光景,崑崙山便成為熱點,成千上萬的流民麇集,紛紛在印度河、葉爾羌河中下游搭起帳蓬,用一些簡單的工具,一個個大淘其金。
  丁一想盡辦法,始終無法解決特大面積開山及移石的難題。
  一天,他決定向上天求救,沐浴淨身,他便呼請大將軍來見。伏魔大將軍立刻現身,對丁一說:「小將在此。您也太過矜持了,少用神通不是不用,害得我沒事可做。」
  丁一說:「我發覺自己懂的不夠多,乘機學習學習。」
  大將軍說:「是呀,我們天庭也如此,因為資訊時代到了,最近辦了靈修班,三品以下都要學習。」
  「為什麼三品以下?」
  「玉帝是不用說了,一、二品大臣旦夕伺候在側,只要上邀天寵就夠了。」
  「那不是遲早要落伍了嗎?」
  「怎麼可能!只要玉帝下一道旨令,再換一套技術,不就得了?」
  「那我正要請教,有沒有任何技術,能讓我將此山移開?」
  「什麼山?」
  「這座奧斯騰峰和它周圍一百平方公里的山峰。」
  大將軍伸伸舌頭,說:「哎呀!你這是自找麻煩了!先別管技術吧!山小神小,山大神大,這些大神都位列仙班,官拜五品。而且山山相連,氣氣互通,這事要先稟明玉帝,恐怕不是你我作得了主的。」
  「那怎麼辦?」
  「重要嗎?」
  「當然重要,因為中國年年缺水,我必須將這座山移去!」
  「列子說有位愚公,子子孫孫代代相傳,最後將王屋大山移走了。」
  「正是,中國之有今天,正是前人移山的結果。」
  「那待小將上奏天庭,看是如何。」
  丁一同時在網上刊登了一則廣告:
  「徵求能將一千億噸山石移走安置的可行方法。」
  這篇廣告頓時成為網上笑談,當然也有不少人應徵。不是說做了一個夢,便是天方夜譚的翻版,開玩笑的居多,因為人人懷疑這個廣告的可信度。
  偏偏事事有例外,一位名叫仇峰的核子專家,他發明了一種「線性核爆」技術,可以像激光一樣,在很小的範圍中,將能量高速貫穿堅硬的固體。該技術原來用在軍事上,專門爆破裝甲車、坦克以及碉堡等掩體。
  他的技術已發展到可以一次穿透近百公尺的鋼筋水泥,但因本世紀以來,各國全力發展導彈,這種技術用處不大,以致計劃被束之高閣。
  仇峰在一個脫口秀中聽到這個移山的消息,他立刻想到,如果再加改進,他的技術當然可以切山。於是他回了一封電郵,表示他能「切山」,但無法安置土方。
  丁一立刻將他請至奧斯騰基地,兩人一見,仇峰笑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就沒有這麼大的氣魄。」也難怪,仇峰身高六尺,丁一在他面前顯得極其矮小。
  丁一也笑道:「人矮嘛,難免恨山高了。」
  仇峰問:「聽說您要移山,真的嗎?」
  丁一指著窗外說:「是的,就是那座。」
  「請問您為什麼想這樣做?」
  「山水一本自然,但是它擋住雨水,人民生計無著,不得不移。」
  「移了有用嗎?」
  「上天有好生之德,雨水的平衡,涉及人類的智慧與生存。中國古有虞舜,導百川以利民生。今日人口滋生,而用水不足,唯有導氣流以利江河。」
  「但是這也可能有後遺症呀!」
  「是的,有利必有害,但利害相權,必有取捨。」
  仇峰嘆了一口氣,說:「我往日所習造孽頗多,故不得不有此一問。風水改變了,勢將影響生態,您有沒有詳加考慮?」
  「我考慮很久了,自從十九世紀以來,水壩水庫、人工運河、人工綠洲、人造雨等等,無一不是人類妄想征服自然的產物。但是問題不僅沒有解決,反而越來越嚴重,怎麼辦呢?復古是不可能的,只有一步一步往前走,先求生存,再作改進。」
  「我是說,當山被移走以後,氣候的改變情形,有沒有做過電腦模擬?」
  「有的,我委托了好幾所大學,做了各種推演。由於最壞的情況莫過於當今,所以各種變化的結果都是正性的,除了政治因素無法列入之外。」
  「好!那我就放心了,只是我有能力將數公里的山切開,卻無法將土方移走。」
  「那個慢慢再說,你先研究一下是否可行。」
  「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要先有設備,才能試驗。」
  「你放手做吧,資金有的是,由你支配。」
  仇峰反覆計算,在山上設立了一個核子反應爐,將發射台設在一個他自己命名的「孤傲峰」峰頂,又以一座小山測試,證明理論可行。但是正如他所說,山可切,卻無法搬移,更無處可搬。
  這時,伏魔大將軍帶了六丁六甲等天兵天將來了,對丁一說:「所幸天庭架設了資訊網絡,知道茲事體大,命令我等便宜行事,任憑吩咐。」
  丁一就說:「我們已解決了開山的難題,你們負責把石塊搬走就行了。」
  那六丁一聽,心生不快,說:「我們是開山專家!不負責搬山。」
  丁一問:「誰負責搬山呢?」
  六甲說:「開了就得了,為什麼還要搬?」
  丁一說:「不搬,那開了做什麼?」
  六甲說:「開山就是開山,要搬山另請高明!」
  大將軍立刻說:「玉帝有旨,一切都要聽丁一指揮。」
  六甲說:「聽是一回事,搬是另一回事,我們不會搬!要我們怎麼辦?」
  大將軍說:「哪有不會搬的道理?」
  六甲說:「大將軍有所不知,天庭分工明確,各有各的任務,逾越不得。」
  丁一好奇地問:「都已成神了,怎麼不能變通呢?」
  大將軍說:「道友是上清門下,顯然不知天庭規矩。六甲說得不錯,連掃地都有一定的範圍,如果掃錯了,麻煩就大了。」
  丁一不解:「怎麼會呢?不是三尸已除了嗎?」
  大將軍說:「那是指大羅金仙,我們只會當官,不過比凡夫多了一點神通。果真三尸不存,還到天庭伺候誰去?」
  丁一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師父說,少跟天庭打交道。」
  大將軍說:「不能這樣說,反正成敗大家有分。」
  丁一說:「那這些土方該怎麼辦呢?」
  六甲說:「末將曾經聞言太清門下將移居人馬座,莫非與此有關?」
  丁一記起師父的話,突然想通了:「對了,這些土方正好做一顆人造衛星。」
  大將軍問:「什麼人造衛星?不是個小盒子嗎?」
  丁一說:「小盒子是臨時用的,如果要旅行太空,就必須有個完整的生態系統。我記得有人說過,在太空中要成功地生存,最好是個球體,起碼要有十公里以上的半徑。這些土方正好利用上,只是用什麼辦法把它搬到太空去呢?」
  六丁說:「我聽說人間有火箭,比天庭的神通還大。」
  丁一搖搖頭,說:「火箭成本太高,每噸的代價與黃金等值。」
  六甲說:「非末將推諉,此事實非吾等所能勝任。」
  丁一知道,就算大羅金仙來此,也未必能將千億噸的土方送上太空。更何況還有一應的動力、導航、生態等系統,人間事要人自己解決。神祇只是跨越空間的介面,小事尚可相煩,這種大事,還是自己動腦筋吧!
  送走了天兵天將,丁一又想到利用網絡,他又登出一則廣告:
  「徵求能將億噸土方送上太空的方法。」
  這時已是二○一二年,科學技術進步非凡,不到三天,就有一個名叫朱里諾夫的俄國人來信說,他認為可行,但是經濟力量不足,需要資助。
  朱里諾夫是位隕石專家,他對一種所謂的「重石」下了不少功夫。在萬有引力的立場,重石之所以重,是因為質量密度高,所以引力大。這種材料相當堅固,都來自太空,即令地球上有,也早就沈入地底、熔於地心了。
  有一次朱里諾夫用透視方法,發現一顆重石上有個很小的孔洞。他仔細觀察,卻令他大吃一驚,孔洞裡面有少量的懸浮微塵,這顯然是一種無法用萬有引力解釋的現象。照理,以重石的引力,那些微塵應該附著在石壁上,不可能懸空漂浮。
  他設法在孔隙中再塞入一些物質,這種現象依然存在,直至塞滿了還是一樣。在孔洞開口的一方,好像有股力量向內「吹去」。
  這個現象讓他困惑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接觸到智慧學,書中認為萬有引力是一種誤解,實際上是「宇宙壓力」。這兩種說法表面上分別不大,所沿用的公式也相等。卻如「天動說」與「地動說」一般,將導致科學上重大的突破。
  宇宙壓力可以解釋這種現象,若壓力產生自宇宙本體,則各個座標位置上的壓力相等。物質因能量聚集而受壓,會向壓力較小的一面移動,且與其距離平方成反比。因質量密度極大的物質能隔絕宇宙壓力,故在重石的洞孔中,宇宙壓力極小。
  朱里諾夫需要經費成立重力實驗室,以證明這個理論。如果理論成立,就可以模倣重石的中空結構,製造出反重力的器材,輕鬆地舉起重物。
  丁一見事不宜遲,立刻撥一億美金,讓朱里諾夫在崑崙基地建立實驗室,研究送土上天的可行技術。
  不到一年的時間,朱里諾夫瞭解了重石結構,並利用分子重組技術,成功地製造出一種超大型的「失重空間」。在這種空間中,可以用很少的能量,將極重的物質送到離地球一百公里以外的太空。
  這時仇峰和他的助理雪山子等人,已將許多山峰切開,一一運送到失重空間中,最後終於將此無重空間送上太空。整個計劃動員了一千多人,上萬部機器人,全部工程花了五年的時間。終於在二○一八年,將奧斯騰山挖出了一個長達四百公里,寬有五十公里,而平均深達四公里的巨大風口。
  在一百公里的上空,一個人造衛星也成形了,可是並未引起世人多大的注意。因為這時全世界電腦聯盟正在醞釀,大家吵嚷不休;兼以多媒體五花八門,虛擬幻境與實境交錯;更令人興奮的是,長生不老的美夢即將實現,誰管天上多了什麼!
  再說美國人已在二○一一年移民火星,太空站、太空旅館也有數十家,天上飛來飛去的衛星不下數萬顆,所以這等大事並未引起世人的注意。
  丁一又派工程人員將衛星整理成形,在中心安置了適量的重石,使之與地球重力相近。又請了生態專家,在地表注入大氣、製造水域、種植植物、並選擇搭配的動物。最後又設計了各種社區、道路等等,以利人類生活。

  自丁一走後,卜二在廣西的六萬大山一個偏僻的山頭,蓋了幾間茅屋,連同幾位弟子,再度歸隱。
  丁一不期而至,卜二掃地相迎。
  卜二說:「此間無好茶。」
  丁一自身邊取出茶壺,笑道:「有好水即可。」
  「怎麼不見莊重與約瑟夫?」
  「約瑟夫事忙。」
  「莊重情忙?」
  「差不太多,他受兒時遭遇所惑,我為他設了八斗七星大陣。準備花一百天,讓他重歷人世,應劫三生,以了諸孽。」
  「那是莊重之福了。」
  「聽說智能晶片是你發明的。」
  「怎麼我總是最後一個聽到?」
  「為什麼不在公司做?」
  「一個上市公司,任何人只要買了百分之三十的股票,就可以控制主權。萬一智能晶片落在某些人手上,我豈不是助紂為虐了?」
  「說的也是,但是至少可以向公司開口,要一點資金。」
  「用不著,自你走後,我也把你留在我名下的股票全數出清,將得款用於晶片設計。完成後交給一家國際信託機構,由他們監督,公正處理。」
  「立意甚佳,但你怎能防止人性之私?」
  「我用了一點小小的手段,是變自你的『死馬殘局』。」
  「如何變法?」
  「這晶片有智能,只認一位主人,主人若多佔一片,它就變成死馬。」
  「好極了,可是如何推廣呢?」
  「原則上窮人贈送,富人付費。反正有錢人買得起,那是生意,生意是不愁沒人做的。但若富人裝窮,關係也不大,智能晶片會把富人當窮人看待。超過規定的錢,都會被視為不義之財,讓假窮人煩不勝煩。」
  「聽說這事波譎雲詭,各大公司諜影重重。」
  「殘局已終,那些俗事污人法耳!」
  卜二一邊說,一邊帶丁一走進桂花林,沁人肺腑的馨香猛然撲鼻,頓覺心曠神怡。二人就石而坐,泡了好茶,卜二問:「道兄又有何見教?」
  「太空衛星建妥了。」
  「恭喜!恭喜!」
  「拜托!拜托!」
  「我只是個拓荒者,現在找我不嫌遲了些?」
  「正是要你去外太空拓荒。」
  「那是年輕人的事,八十多歲未免太老了吧?」
  「難道姜太公不釣魚了?」
  「釣魚?現在連汽車都不能坐了。」
  「放心!我們採用反重力引擎,和住家沒有分別。」
  「那你呢?一起去嗎?」
  「我到哪裡有什麼分別?」
  「當然有,新棋佈局呀!」
  「不!要先有觀念,才有行動。」
  「一本《道德經》夠嗎?」
  「當然不夠,人類文化都應該移植過去。」
  「我怕又來個秦始皇。」
  「焚書坑儒?可能嗎?」
  「有可能,我自己就有這個打算。」
  「最先燒的是哪一本?最先坑的是誰?」
  「《老子止笑譚》和我。」
  二人哈哈大笑。
  丁一告訴卜二,那個衛星是個圓球,直徑十公里,中心有一個人工製成的重力場。一千公尺高的表面有大氣層,有自給自足的生態循環系統,有最新式的能源設備,以及各種人類必需的生產環境。甚至有強大的動力系統、導航器材等等,儼然一個小型社會。丁一微微一笑,接著說:「我們還作了基因篩選,給你帶了各種遺傳基因。當然,其中有一些動物,少不了有狗在內。」
  卜二大笑:「糟了,有狗就有奴才!」
  丁一說:「人類社會從來沒有少過。」
  「聽說天上都有狗才呢!」
  「我查證過,天上只有狗魂,沒有狗子!」
  二人開懷大笑,卜二又問:「馬有沒有?」
  「全部才幾十公里地,馬腿太浪費了吧!」
  「那我如何以馬革裹屍呢?」
  丁一收起笑容,嚴肅地說:「事不宜遲,明年大利遠方,十月有好日子。你還要徵召人馬,不過一年多,夠嗎?」
  「大概要多少人?」
  「據我們估計,最理想是八百人。」
  卜二慨然說:「那麼一年多足夠了,我這裡有一份網友名單,大約有一千多人。凡境界夠的,我都會一一邀請。其他的專業人材,或者道德文章過人的,也不在少數。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推薦的人選?」
  「我認識的人,不要說去外太空,連想去月球旅行的都沒有。」
  「好!這事就交給我吧!」
  「那我們分頭行事,隨時網上聯絡。」
  首先,卜二的弟子們一聽就五味雜陳。有的聳聳肩,反正跟著卜二,早就有了前途難測的心理準備;有的面有難色,去月球還可以,去太空,豈非屍骨不存?
  卜二先在私人網站上用電子郵件遍發英雄帖,言明要去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而且是一去不返,必須有犧牲的決心。有志另創新機,將人類文明發揚光大者,在沒有家庭及人情負擔的情形下,大家定期聚會商討。
  這一千多人中倒有三百人有興趣,因為常時在網上探討人生,這些人多半都心有靈犀,知道卜二的想法,此時出走絕對不是荒唐透頂的行動。
  問題在這些人絕大多數是男性,而且很少外籍人士。卜二希望這個現代的諾亞方舟能夠包容各族各裔、各種文化。鑑於人類在地球上以往的行逕,他先訂下三個最低的排斥標準:凡是具有愚昧、傲慢、嫉妒三種劣行者,一概不收。
  網上這三百人已有長時期的溝通,故問題不大,但要能男女配對,就不是易事。首先,女性比較務實,考慮的是安全保障,這一點是天經地義的,是缺點也是優點。在未來的發展上,不僅要考慮種族延續的問題,也要顧到陰陽互補的特性,故女性不能或缺。只是女性既然不願冒險,強求就有違自然。
  其次,全部是中國人也不合情理,那又能找什麼人呢?先不談文化殊異,光是意識型態就是麻煩的課題。最棘手的是時間有限,不可能一一交換意見,彼此更不可能有共同的目標和一致的想法。
  雖然美國人已移民火星,但是人對移居火星與太空漫遊,有截然不同的心理認知。不論火星有多遠,至少眼睛看得見,人也隨時可以再回到地球。
  太空旅行卻是條單行路,有去無回,前途難卜。如果有人三心二意,半途後悔了,那時進既不能,退又不可,豈非誤人誤己?
  卜二考慮再三,轉而一想,只要是人,在哪裡都一樣,有問題的永遠有問題,沒問題的也永遠沒問題。有問題的人真能戮力尋求解答,問題自然迎刃而解。沒有問題的人,就像廟裡的泥菩薩,拜之不動,推之不倒,對誰都沒有幫助。
  那麼,又有什麼標準,又憑什麼手段來選擇呢?
  道即自然,人世之道就是師法自然,人哪有作主的權力?
  卜二不再堅持任何條件,只在網站上公佈了一則消息:
  「茲有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士,決定浪遊太空,永不復返。有意者請洽本網。」
  原則已定,卜二便交給別人執行,只訂下啟程的日期,以及每人限帶的行李等,不再過問此事。
  在一○年代,科技的成長曲線已經突破了臨界點,世貌蛻變,各種新生事物迥非生活在世紀初的人想像得到。多媒體技術成熟,虛擬幻境、實境都有各種產品流行,風靡全球。好的一面是人人心有所屬,每天在幻境中玩得不亦樂乎。壞的一面則是人人沉迷,其他一切都漠不關心。
  科技的劇變中,資訊科技首當其衝。當觀念成熟後,有如漫游宇宙時空的生命種子,它已不再是人類的專利了。其中最大的突破便是「概念網絡」中樞,這個網絡具有以漢字結構表達的「常識庫」,能用語言文字和人溝通。這種觀念將西方的人工智能打入玩具級次,等於是將精神生命賦與矽結構,使之進化到另一層次。
  有了理解的基礎,再根據人類生活習慣及地域特性,世界語言翻譯機的理想實現了,人人可透過電腦,作即時翻譯。這一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減少了,尤其在國際場合,彼此都可以暢所欲言。
  電子技術則進入了奈米微分子結構,這時的電容器只是兩排密植的分子,一排導電,一排絕緣。體積縮小了,電容增加了,而且絕不漏電,功能強化了百萬倍。微波通訊也邁入功能傳輸,電線被淘汰,無線電流動力網普及全球。
  微分子結構技術又將電晶體體積縮小了十萬倍,往日的桌上型電腦,如今只是一群微分子,還不到半立方公分。過去所謂的高科技,現在已是民生基礎工業,一切由電腦管理,機器人負責生產,人類升格為太上皇。
  基本上,電腦都具有微波收發的通訊功能,有離子顯示器,有各種控制應用。這時的網絡是交互式,有小型的局部地域網,地域網相互聯接成區域網,再上去是各國的內聯網,以至於全球聯通的國際網絡。
  這種網絡是單頻式,以10 GHz 超高頻載波,每個人有其特定的編號,每一編號就等於一個載波波段。通訊時只要把「概念訊息」放在個人分配到的波段(相當於個人信箱)中,電腦就會自動解碼。
  單頻通訊的成本極低,因為全球只需要一個頻道,只要處理一種統一的訊息。更有利的是,「概念信息」透過理解系統,在很小的波段中,便能表達無限的信息。就算八十億人同時上網,也不會發生壅塞現象。
  私人電腦已改稱微機,置於腕上就是一個全功能的助理,體熱就是它的電能。另有可供語音輸出入的耳機,其實也不能叫做耳機,那只是植於耳骨上的一種裝置,利用人體傳導震波,再作語音轉換。還可經由私人助理,任意上網溝通。
  分子工程更是風光,一種熱電晶體能使電熱互換,掀起材料革命的新紀元。恆溫物質成為食衣住行的基本原料,不僅溫度可以控制,且可將多餘的熱轉為電流。太陽的光熱所蘊藏的電流量足敷全人類需求,經熱電晶體轉換,其損耗不超過百分之三,能源問題徹底解決,石油因而封井,走入歷史。
  世紀初大行其道的電紙,再經一系列的演變,電離技術應運而生。這種技術是將電磁波與量子交換的現象,作用在薄膜上,由此改變分子的排列方向,產生光效應,稱做電紙或電布,若作用在空氣分子上,則為電離屏幕。
  電紙及電布用途廣泛,在微機協助下,人可以任意改變各種視覺效應。電離屏的功用更廣,不僅可供顯示,若再利用分子工程,調整空氣分子結構,就成為「電離罩」。它可抵擋高溫、高壓,比玻璃的強度大上無數倍。
  同時,基因工程技術也有驚人的突破,人的肢體可以複製,壽命更能任意延長,不僅長生不死,更重要的是青春常駐。這是因為負責新陳代謝的核糖核酸被分析出來了,藉著對它的控制,人們可以選擇年齡,自定形貌。再加上生理再生技術的成熟,任何器官、肢體、組織都可以即時修補。醫院被淘汰了,路邊任何一間人體修理店就可完成任務。
  人體賴以維生的食物問題也解決了,生存由此獲得保障。微分化學可以將水、空氣與碳氫氧氮等元素合成葉綠素、酵素。只要有能源,加上磷鉀鈣鈉等微量元素,再配合電腦的服務,一應山珍海味,手到擒來。
  反壓力、反重力物質一一出籠,機器人、生化人也風靡一時。人類社會結構變了,生活習慣改了,思維方式與以往大不相同。
  全球貨幣體系建立了,公平貿易有了規範,人類生活有了保障。經濟不再是集體行為,任何人都可以參與。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家裡工作,辦公室僅相當於交誼場所。
  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多少人願意放棄眼前美好的人生,到那幽渺窈冥、前途茫茫的外太空探險?
  所以,看來很簡單的任務,其實困難重重,遠比設計一個人造衛星來得麻煩。
  卜二當然清楚,但是基於人性的特質,安分守己的不可能自願到外太空冒險。而加入者有少數已明心見性,去外太空不過是一大機緣,以為人類文明的傳承。真正有心參加,自以為負有使命的,意見最多,經常剛愎自用。
  事非經過不知難,不讓這些人嘗試一下,吵個天翻地覆,誰都不可能聆聽一下別人的意見。卜二稟著無為而為的心態,一任大家爭來吵去,結派成黨,然後黨同伐異,互揭瘡疤。這樣一拖就拖了兩年,有人退出了,又有人加入了。最後謠言四起,謂卜二只是捕風捉影,胡思亂想,哪裡都不想去!
  二○二一年春,卜二假澳門舉辦了一個誓師大會,參加人數高達八百,盛況空前。大會之前,卜二把意見最多、吵得最兇的四十幾個請到一個賓館中,共商大計。
  卜二開門見山說:「此次太空之行,只是人類的創舉,不表示未來沒有機會。此事由本人發起,一切早有通盤計劃,如果不同意,可以即時退出。
  「這兩年來,本人一任各位自由探討,看來成效不彰,問題越來越多。其實,問題只有一個,也就是什麼是人的問題。
  「人類進化迄今,已經達成了宇宙賦與的使命,就是將智慧全數移交給電腦。那麼,人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呢?在科學上,實驗不是一次就能證實的,如果在不同的環境下,能得出同樣的結論,實驗才算成功。
  「可是,我們無權把人當作實驗品,只能說當人類文明定型在某一種現實下,應該有另一種發展的可能。既然我們有這種力量,也有了這個機會,為什麼不去嘗試一下,讓人類的理想更進一步發揮?
  「因此,在歷史上已經試驗過的,我希望力求避免。已經證明對人類社會帶來不良影響的事物,我希望未來不再發生。
  「以上所說,是根本的前提,除此之外,本人毫無意見,各位同意否?」
  立刻有人問:「我們應該帶什麼書籍?」
  「一本都不要帶。」
  「那不是沒有文化了嗎?」
  「前提說過,已經試驗過的,力求避免。」
  「佛經呢?道德經呢?聖經呢?可蘭經呢?」
  「都已經試驗過了,效用不大。」
  又有人問:「該採取什麼制度呢?」
  「隨環境需要而定。」
  「那不是太抽象了嗎?」
  「請告訴我一種不抽象的制度。」
  「比如民主制度。」
  「什麼叫民主制度?誰是人民?誰作得了主?」
  「至少比專制要好!」
  「是嗎?」
  「民主制度也在發展呀!未來可能更好。」
  「那不是同樣抽象嗎?」
  「我們總要有領導吧?」
  「做什麼?是不是還要分國立教?」
  「那不是成了烏托邦了嗎?」
  「我們不是要重新開始嗎?哪種制度不是從烏托邦來的?」
  又有人說:「電腦要不要帶?」
  「如果你能駕駛衛星,我們就可以不帶。」
  「那麼,帶哪一套呢?」
  「同理,哪套管用就帶哪一套。」
  「現在有沒有合適的電腦呢?」
  「至少目前我的這一套很合用。」
  「那只是你個人的意見。」
  「是的,這也是我個人的太空船!」
  「你總不會反對我帶自己的私用電腦吧?」
  「唯一的限制,是每個人只能帶一百公斤物品。」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是我們安全保障的極限。」
  又有人問:「你能保證大家的安全嗎?」
  「不能。」
  「你這衛星太小,能不能加大一點?」
  「不能。」
  「那多麼危險!」
  「是,我勸你留在地球上。」
  各種問題都有,卜二耐著性子,一一回答。與一般人沒有分別的是,參加者總是把自己放在第一,都只問別人能為他做什麼,而不考慮自己能做什麼。
  這種事卜二見多了,幾十年來,他為了設計完成智能電腦,早就識透人間冷暖。他只是客觀地觀察研究,一切不動於心。他發現人只是一種機體,其行為完全決定於環境,好人壞人固然沒有分別,智者愚者也相去不多。
  這次移民外太空,就和一粒成熟了的種籽一樣,落在什麼土壤中,也不是任何人能決定的。一任成住壞空,一切隨緣,對於這些人,他一點都不加分辨。
  有人說:「我們有孩子,總不能留在地球上吧?」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衛星上有沒有學校?」
  「沒有。」
  「那孩子的教育怎麼解決?」
  「家庭教育。」
  「為什麼不辦個學校呢?」
  「有人要辦,當然歡迎。」
  「這是你們的事呀!」
  「這是我們的事。」
  「我們沒有力量。」
  「力量是隨著需要自然增長的。」
  也有人說:「沿途總要用錢吧?」
  「用錢做什麼?」
  「你不是說一切隨緣嗎?我想吃好一點,穿好一點,總可以吧?」
  「當然可以。」
  「那就需要錢來交換呀!」
  「是的。」
  「那用什麼錢做標準呢?」
  「我不知道別人接受什麼錢。」
  「我們商量過,最好用黃金。」
  「那就用黃金吧!」
  「難道你沒有標準嗎?」
  「我說過,一切重新實驗,標準也要自然形成。」
  「文字語言呢?」
  「自行決定。」
  眾人議論紛紛,有人大喝:「這不是烏合之眾嗎?」
  「正是。」
  「為什麼不確定一個理想的計劃呢?」
  「請告訴我,人類爭吵到今天,有哪件事符合當初的理想?」
  「我們是有智慧的人類呀!」
  「是嗎?」
  大眾默然了,誰能在卜二面前侈談智慧呢?不管贊成與否,他寫過不少書,發表了不少相關的文章,最後還設計出智慧電腦,現在他卻說出這種話來。
  一個人問:「那你所做的是什麼?」
  「我只是在幼稚園中,第一個完成勞作的小孩。」
  「您是說智慧還要成長?」
  「智慧是比較的,沒有絕對的智慧。」
  「那麼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是非?」
  「是的。」
  「我們的選擇也不一定是對的。」
  「答對了。」
  有人說:「我還能多考慮一下嗎?」
  「可以。」
  「有沒有限期?」
  「沒有,人人來去自如。」
  終於,二○二一年十月,在一片岑寂中,卜二等人上了太空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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