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 黃鶴一去不復返
丁一決定自己試試市場的運作機制,約瑟夫沒有反對。老約瑟夫聞言卻大動肝火,沒有丁一的協助,他不知道自己的事業該怎麼經營下去。幾經磋商,最後老約瑟夫提供一千萬美金,投資給兒子和丁一,成立一個風險基金。
丁一看好當前風起雲湧的網絡,但這種工作需要專業人材,而此類人材在市場需求下,奇貨可居。退而求其次,他覺得電玩遊戲也大有可為。
玩遊戲的多半是青少年,而一般遊樂場擺的都是單一的電玩。他認為要多元化經營,才能吸引更多的主顧。
他由電玩客人想起,玩累了要吃要喝,玩膩了要有新花樣。新花樣吸引更多人潮,人潮則帶來更大的商機。
這時,他已經有了足夠的資金,卻沒見到合眼的計劃。風險投資本來只負責審核別人提供的計劃,再負責資金運作、監督計劃的進行。既然找不到更好的計劃,而這個構想可行,何不自己投資、自己執行?
電玩有現成的,買來安裝就是,不必費心。至於其他,諸如吃的喝的就得另找行家。中國人經營餐館的比比皆是,丁一找到一個老朋友,請他設法張羅,自己負責尋找合適的地點,因為這種計劃的成敗全在於理想的地點。
有位朋友介紹了一位中年人莊重,幫丁一打雜。丁一一見此人,便知道他可靠,不久就收為弟子。
莊重做事認真負責,一絲不苟。有一次,丁一叫他送十萬美金給一個住在聖地牙哥的朋友。他開車走了一個多小時,油快光了,便到路旁的加油站加油。付錢時才發現身上沒有現金,莊重立刻打電話向約瑟夫求救。
約瑟夫趕過去,代他付了錢,埋怨道:「你怎麼這樣糊塗,出門不帶錢?」
莊重說:「你知道,師父一交待下來,馬上要辦。」
「再急也該帶些錢呀!」
「我帶了錢呀!」
「帶了錢!那為什麼付不出油費?」
「可是那些錢不是我的。」
「錢不是你的?那是誰的?」
莊重指著車座上的手提箱,說:「是師父叫我交給別人的。」
「你不會先拿一張應急?」
「不可以!」
「怎麼不可以,以後再還嘛!」
「公款不能挪用!」
「臨時借用,不算挪用。」
「只要開了例,就會有下一次。」
「那也比叫我老遠開車來好些。」
「我請你來,心裡壓力也很大。」
「那為什麼不借用算了?」
「不可以,那是公款。」
「你不怕我辛苦一趟?」
「這有什麼辛苦?反正我們都是機器人!」
「機器人?」
「是呀!師父說,我們為人們服務,就要做個快樂的機器人!」
老約瑟夫得知丁一要投資娛樂事業,便給他介紹一位朋友。那人在洛杉磯郊區一個叫魔術山大型遊樂場附近,也投資建造了一個類似的遊樂場,而且是個上市企業。只是魔術山的知名度一天比一天高,相對他的遊樂場卻門可羅雀,虧損不堪。
丁一一看,就知道是個好機會,不過原投資人走錯了方向。道理很簡單,大樹下固然可以乘涼,可千萬別在大樹之下再種同樣的小樹。
魔術山佔地百餘公頃,有加州最高最大的過山車,最驚險的空中旋椅。各式各樣的遊樂設施,每天吸引不計其數的人潮。
丁一選了一個週末,拿著馬錶,悉心計算人數。從早上九時至下午三時,進場車流量平均每分鐘十輛,每車平均四人。換句話說,每天有近兩萬個遊客。
若以每個人平均消費額五十美金計,一天便有百萬美金,收入甚為可觀。
再看交通狀況,由洛城開車到這裡,平均約需二個小時,來回便是四小時。一個好好的週末,花了四個小時在路上,多累!
如果在此地建造一個渡假中心,只要能接待十分之一的遊客,讓他們輕鬆而來,休息夠了,玩個痛快,再愉快地回去,豈不是更好?
再說,過山車雖好玩,新奇性一次就夠了。遊客多是家長帶子女,家長要休息,小孩子則精力充沛,不知道什麼叫累。旅館加上電玩,大人小孩各取所需,是雙重消費。若再加上餐飲、桑拿浴,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於是,丁一把那間娛樂公司買下來,上市名稱不變,在旗下成立金雞休閒俱樂部。他計劃將原有的大型遊樂設備拆掉,中央那塊窪地,正好闢作休閒大廳。左側是各式浴室,有日式湯浴、土耳其蒸氣浴、羅馬貴族浴、三溫暖、硫磺浴、黑泥浴等等,讓客人洗得徹底、泡個痛快。
身體清潔了,還有優美的音樂浴、電影浴、文化浴、按摩浴、冰淇淋浴。並有各式健身設備、人工山道、游泳池等等,讓人再去消耗體力。
大廳左側是孩子們的電玩區,以迷宮形式築成,迴路總長有兩百公尺。一關過了才能進入下一關,玩具新奇、花樣繁多。利用孩子的好奇心,少過一關就難以釋懷,非要打通關才痛快。
後面餐飲區更是五花八門,全世界各種名餚精食,應有盡有。而且都有客房服務,電腦下單,隨叫隨到。
上層是一百間精緻的家庭旅舍,各有暗門通到下層遊樂休閒區。旅館外側是大型停車場以及各種球類運動場。
這麼大的工程,丁一也有了解決方案,他認為有利應該共享。當一家建設公司看到計劃後,向丁一表明希望投資,雙方談妥了條件,便即時開工。
其他事情就沒有這樣簡單了,各種事務,不論大小,丁一都必須親自動手。因為他沒有經驗,總是邊學邊做,吃了不少虧,也上了不少當。每天忙得日夜顛倒,神思恍惚,莊重老是勸說:「師父,休息一下嘛!」
丁一每每搖頭說:「我不能休息。」
有次莊重急了,說:「就算是神仙,也要休息呀!」
「我有責任在身。」
「大家分工合作嘛!」
「你不懂。」
「我是不懂,請師父指教。」
「我也有師父,我師父說,我有十年災厄。」
「十年災厄總不是不能休息吧!」
「有災厄表示不可能順利,但是眼前一切就緒,顯然有問題。」
「那與不休息有什麼關係?」
「這叫星移斗轉法,我要用勞苦應劫。」
「我只聽說過破財消災。」
「意思是一樣的,人生禍福前定,只是自己不知道程度如何。如果要成功,不必預知命運,最好的方法是,能犧牲的便犧牲到底。」
「您平常省吃儉用,別人都說您是吝嗇鬼,只有我瞭解那叫淡泊明志。犧牲休息?天下沒有這回事!」
「你知道拿破崙吧?」
「那個法國小矮子?」
「他一天只睡三個小時。」
「那是編的,您也相信?」
「我不是編的,我做得到。」
丁一果然說到做到,他每天打打坐,三個小時就夠了。平常工作若累了,他便坐上幾分鐘。只要莊重在旁,說上一句:「師父在打坐!」天大的事也不許通報。
有一次,市政府消防局來檢查。在美國,任何公眾場所若未經消防局驗收,是絕對不允許開業的。大型娛樂場所還要分好幾次,檢查不同的設施,這次是電力安全。
丁一在辦公室內打坐,莊重在門外守著。有人來說:「消防局找丁先生。」
莊重不為所動,說:「失了火也不管。」
約瑟夫聽到了,過來說:「人家不能等,要請師父簽字。」
莊重說:「簽字也得等。」
約瑟夫說:「不要不通情理嘛!不簽字怕有麻煩。」
莊重說:「有麻煩也不管。」
約瑟夫急了,說:「難道休息一下那麼重要?」
莊重說:「當然重要!這裡上上下下,哪件事不是師父在管?如果累倒了,那才真正有大麻煩了!」
約瑟夫氣得說:「就這麼一次,怎麼會累倒?」
莊重面無表情的說:「有一次就會有兩次!」
約瑟夫不得已,打算向消防人員賠禮,請他們改天再來。沒想到一出去,那兩人高高興興地正要上車離去。
約瑟夫忙上前說:「實在對不起……」
消防人員說:「對不起什麼?」
約瑟夫說:「我們老闆在睡覺,他已經幾天沒睡了。」
消防人員說:「睡覺?他剛才出來簽過字了!」
約瑟夫問:「是我們老闆嗎?」
消防人員說:「當然是,還有誰?」
約瑟夫說:「不會錯吧?我們老闆?小個子那個?」
消防人員說:「錯不了,看他塊頭那麼小,我才相信拿破崙真有其人。」
麻煩漸漸浮現了,丁一發現,合夥人與一個國際人蛇走私幫派有密切關係。
基於能量均衡原理,任何能量不平衡的現象,必將導致能量的流動。人蛇走私是後工業時代的特殊現象,跨越政治經濟範疇,是一種社會變遷必然發生的前兆。
國際人蛇走私集團是一個泛稱,其實並沒有嚴密的組織,也沒有一定的模式,完全視市場供需而定。市場分佈在各大洲,原則上是以非法手段,將窮國家的窮百姓輸送到急切需要勞工的富裕地區。
中國人口太多,多到輸出兩、三億,國內還有十幾億。做生意的原則就是以有輸無,精明的生意人看到社會勞力的落差,便千方百計,設法賺取其間的利益。人蛇集團是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社會,他們的活動相當於地下聯合國,管理方式遠比各種跨國企業都有效率。
這個組織最初是中國的三合會發起,他們並非為了圖利,而是基於義氣。透過各種人脈管道,將急欲出國打工的中國人送到美國、歐洲。據估計在二十世紀九○年代以前,起碼有上萬人偷渡成功。
然而到了目的地後,生活的壓力讓這些偷渡者難以適應。腦筋動得快的人,就利用老鼠會的機制,把他們的生計轉嫁給後繼想依樣畫葫蘆的人。於是小規模的偷渡組織如雨後春筍般,各有各的門道,各有各的神通。
幾個販毒集團發現,這種賺錢途徑既容易,危險性又小,紛紛加入陣營。自蘇聯解體以後,東歐經濟一蹶不振,正好將勞力輸往西歐。這種投資不大、風險不高、利潤可觀而普受歡迎的模式,便成為最時髦的生意。
真正的催化劑是人性貪逸惡勞必然的趨勢,先進工業國家人民物質豐裕,越來越沈溺於生活享受。在社會福利保障下,人們寧願失業,也不願從事薪金差一點、時間長一點或勞苦費力的低等工作。
當一個社會上低等勞工缺乏時,事事要親自動手,人民的生活品質必然下降。以正常管道輸入外勞,關卡重重,成本必然提高。而非法勞工有時為了維生,只要有食有宿,在短期內什麼工作都願意做。
這一來,非法移民不僅不是社會問題,反倒是一種額外的社會福利。曾有一學術單位發表一份報告,他們的調查顯示,一個社會的生活水平指數與其非法勞工數成正比。因此對非法移民,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種皆大歡喜的事又算什麼問題?
問題往往是意外產生的,等到這種生意泛濫成災,業者水準便江河日下。在本世紀初,一艘貨輪在美國加州外海擱淺,船上有幾百個非法移民。接著在英國,警察在一輛貨車中發現了幾十具偷渡客的屍體。人道變成人屍,人蛇便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這家建設公司的老闆費南度,是墨西哥移民。他是以人蛇生意起家的,最初只管墨西哥人的偷渡,後來因為加州墨裔人士太多,紛紛要求政府放寬邊境管制。兼以該州的農業完全依賴這些非法移民,否則生產成本將大幅提升。在二十世紀八○年代以後,邊境管制放鬆了,墨人經常白天到加州打工,晚上出境回家,費南度的生意便被斷絕了。
於是他洗手從商,頗有成就,卻又碰到房市不景氣。他為了降低成本,不得不雇用非法勞工。一般說來,建築工因具危險性,計酬是基本工資的三到五倍。如果雇用非法者,則低於基本工資二到三倍,來回相差太大,不容費南度不動心。
這時市場上非法移民最多的是中國人,費南度一口氣雇了一百多名。在這偏僻地區不會有人注意,就算有問題,他早打點妥當了。
丁一早就知道這事,但他以慈悲為懷,一任費南度調度,不加聞問。一天,約瑟夫氣急敗壞地衝進辦公室,大叫:「師父,不好了!」
丁一好整以暇地說:「不要大驚小怪!什麼事?」
「費南度雇用非法勞工!」
「啊!是嗎?」
「有一百多人!」
「有那麼多?」
「我怕不止呢!來來去去,到現在已經好幾百人了。」
「是呀!他現在的工人就有好幾百個。」
「聽說這些人都是他從國外弄進來的。」
「啊!本事蠻大的嘛!」
約瑟夫見丁一處變不驚,更急了:「師父,你不怕嗎?」
「怕什麼?」
「如果移民局查出來,麻煩就大了。」
「費南度有靠山,沒事的。」
「我是說我們的麻煩大了。」
「我們有什麼麻煩?」
「萬一工人都被抓走,不就得停工了嗎?」
「怕什麼,這批走了,還有其他人來。」
「師父!這是犯法的呀!」
「我們合法包工,他不合法,由他自己處理。」
「師父,那些勞工都是中國人,費南度在剝削他們呀!」
「或許是吧!但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管得了?」
「我們可以不接受呀!」
「當然可以,但是費南度成本高了,難免就要偷工減料。」
「那我們得向罪惡低頭?」
「那要看你對罪惡的定義了。」
「非法就是罪惡。」
「法是誰定的?」
「在民主社會,當然是人民自己定的。」
「人民就知道是非好歹?」
「不見得知道,但他們有權決定。」
「美國人認為這片土地是他們的,外國人進來就非法?」
「沒有得到准許,當然不能進來。」
「那麼印地安人呢?」
「那是過去的事了。」
「所以你所謂的法,是以成敗論定的,成功就有權立法。」
「可以這樣說。」
「那你還怕什麼?」
「我不懂。」
「有錢可以代表成功吧?」
「可以。」
「在美國,非常有錢的人很少犯法吧?」
約瑟夫猶豫了一下,他知道這個問題有陷阱,望著丁一微微一笑,含蓄的說:「至少他們請得起律師團。」
「這就是美國人拼命賺錢的道理。」
「費南度那麼有錢嗎?」
「費南度只是一個人,他後面還有一批人。統統加起來,錢就多了。」
問題是善門難開,等大家都知道丁一樂於助人,偷渡來的中國人便想盡辦法向他求取一工半職。丁一心很軟,明知遲早會出紕漏,但能包容就盡力包容。他請了幾位知名的移民律師,專門為這些人服務,讓他們用各種名義拿到工作證。實在沒有辦法的,丁一也任他們留下,在俱樂部裡找些適合的工作讓他們安身。
丁一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和人打交道。諸如基金界、銀行界以及媒體人士等。漸漸他名氣大了,很多名人以參加金雞俱樂部為榮,大量購買公司股票。而金雞生金蛋,會員們輾轉介紹,又有更多的會員加入,股票節節高升。
俱樂部還沒有落成,股票已漲了二十倍,丁一等於是億萬富翁了。
丁一發現,近年來美國經濟的繁榮,與股票市場有相當大的關係,而股票又與基金投資息息相關。原因是價值觀念建立在數量上,而數量的增長決定於人的需求,當人們物質需求飽和了,而新事物又層出不窮,這時人最需要的便是心理上的信任。
基金擁有一批值得信任的專業人士,最明確的方法,就是通過自由買賣的股票,讓人相信某些股票有價值、值得投資。
等大家都相信了,便把自己的資金注入該股票,數量一大,價值就高漲。價值一高就更值得信任,水愈漲、船愈高。光是一個受股民信任的概念,就可以憑空創造出無限的商機。二十世紀九○年代,市場上飆升一千倍的網絡股票,就是這樣捧上去的。
公元二○○○年,美國有一個吸金機構,以百分之一百的年利率,將大部分游資搜括殆盡,集資高達六億億美金。有了這筆龐大的資金,就可以呼風喚雨,壟斷股市,買空賣空,其利潤高達百分之一千。
小市民是一盤散沙,眼見錢來錢往,妄以為機會好時可以撈上一筆,就像買彩票一樣。殊不知拋空也好,追高也罷,都必須有足夠的內幕消息。就像浪潮一樣,潮頭所趨才是水流方向,等到下方流水跟過去時,潮早退了,海灘上留下的盡是些殘沙。
丁一認真研究,悉心學習,吸功大法發揮得淋漓盡致。從基金的籌募、市場的運作,到企業的經營,無所不包。他馬上發現,股票其實只是小巫,真正厲害的是期貨。美國芝加哥期貨市場,幾乎可以壟斷世界經濟。
他認識了一位中國新崛起的大亨,懷著數十億美金,意興風發地誇言要成為世界首富。他一口氣把半年後的棉花放空,降價三成。在理論上,生產者怕血本無歸,必然改種其他作物。到那時,由於全世界棉花產量降低了,僅憑中國的產量,棉價一定飆升,他立刻就成為棉花大王。
他這一出手,行家當然清楚,高手更是不動聲色。半年後,竟然全世界棉花大豐收,棉價跌了六成!結果這個大亨賠得精光,把自己給放空了。
丁一看得清楚,產銷金融實為一體,能全面掌握信息者才是贏家。他早下定決心,要以所有的時間刻苦學習,務必要弄明白人世間的運作方式,以為下一個十年結緣,以及次十年的行道預作準備。
金雞俱樂部完工了,丁一又運用他的人脈,請了市長、議員、各界知名人士和電影明星前來剪綵。一時冠蓋雲集,衣香鬢影,蔚為洛城華人界的盛事。
成功了,丁一反而忐忑不安,怎麼會這般順利?難道師父說錯了?再不然就是自己理解有誤。他先賣了一些股票,把投資人的本金償還了。又把業務交給約瑟夫和莊重,一個人躲到偏遠的山莊閉門苦思。
很久沒有向伏魔大將軍求救了,丁一沐浴淨身,焚香禱天,請求大將軍現身。祂一出現就責備丁一道:「小將真把你沒辦法!你可知道犯了多少天條?」
丁一說:「我不知道。」
大將軍說:「不知道就算了,可是玉皇敕令已經下達,說你濫用神通,妄自替一些孽重的人頂罪。好在天尊全力維護你,替你緩頰。現在我奉旨必須把你軟禁起來,在此閉門思過一年!」
丁一大驚,道:「一年?那我的事業呢?」
「你還認為那是事業?」
「不然是什麼?」
「那是你的學校!現在還沒有畢業,沒到你做事的時候。」
「可是學校裡還有很多人呀!」
「人世就是學校,學校中當然有學生!」
「我怎麼能不管他們呢?」
「你能照顧誰?」
「還有一些投資人。」
「他們不是想賺錢嗎?」
「想賺錢並不是壞事。」
「想賺錢就有賠錢的風險。」
「但是我有責任呀!」
「誰叫你自以為是,妄作主張?」
「那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坐的是心牢,要坐到心平如止水!」
「我能和他們聯絡嗎?」
「別做夢了,以前我保護你,現在我的職責是監視你!」
丁一突然失蹤了,就像空氣一樣,聞不到也摸不著。不論約瑟夫和莊重怎麼打聽,警察先生總是搖頭,移民局也沒有出境記錄!這件事甚至驚動了中央情報局,偏偏丁一就像拂面的清風,世界上沒有這個人!
那位幫助丁一來美的福特,因為立了大功,早已回國升任某單位的主管。有次在一個宴會上,福特遇到幾位超感覺專家,無意中聊起這件怪事。其中一位艾爾文,有遠距偵測的能力,聽完半晌不則一聲。等大家七嘴八舌談論,最後無計可施了,他才搖頭說:「我們別管,這人是個行家。」
「行家?」福特早就懷疑丁一有特異功能。
艾爾文說:「是的,我們有一個檔案,凡是具特異功能的人士,只要一到美國都在我們的監管中。這位丁一卻是漏網之魚,剛才我追查了一下,他的磁場非常強,我只知道他在西部,卻不知道在哪裡。」
福特急了,說:「糟糕!他是我作保的。」
艾爾文說:「這種事你沒有責任,他也沒有犯罪。」
「那他會不會對社會造成危險呢?」
「看來不像,有的話,一定會有記錄。」
另一位專攻透視術的專家說:「中國人很難說,他們研究特異功能有幾千年的歷史,能量比我們大很多。只是其中有真有假,而且假的比真的多。前次我負責一件案子,一個自命是天神的大師,竟然是個魔術師,三兩下便被我拆穿了。」
艾爾文說:「你說的不錯,但這一位可是真的。」
「何以見得?」
「當然還要印證,他那磁場大得不可思議。」
「那也不能證明什麼。」
「還有,在我追查到他的磁場時,感覺到有一個強大的能量在說:『這事你們別管,否則會被雷劈!』」
「被雷劈?那不是神話嗎?」
剛說到這裡,突然窗外一道白光閃過,驚雷震地,室內燈光頓熄。福特和專家們嚇得面無人色,電力恢復後,大家心照不宣,再也不提此事了。
約瑟夫和莊重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丁一失蹤的事一傳開,金雞馬上變成瘟雞,上市股票瀉得分文不值。
更糟的是在他們成功的時候,很多華人看得眼紅,一個個捧著鈔票,東托人西說情,千方百計就是要投資。在自由市場下,投資本是光明正大的事,進場購買股票就是。中國人偏喜歡走後門,希望穩賺不賠,他們認為光上船不算什麼,得跟船長同席而坐才有保障。這一來就要準備許多優先帳戶,大大違反上市公司公開誠信的精神。丁一不能答應,因此得罪了很多重要人物。
其中一位大人物便到法院控告丁一詐欺,捲款私逃。
法院一傳訊,卻爆出金雞俱樂部雇用非法勞工的事實。一連串的事件及調查,終於俱樂部被查封,資產被扣押了!
往日繁華,宛如一夢,所有合法、非法員工都走了,只有莊重一人抵死不肯離開。
約瑟夫問:「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莊重說:「師父沒叫我走,我怎麼能走?」
約瑟夫說:「師父到哪裡去了都不知道,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莊重說:「等到師父回來。」
「可能嗎?這裡都封了,你不怕犯法?」
「我犯了什麼法?難道我不能在這裡走走?」
「不能!因為政府查封了!」
「那來查封我吧!」
「不要不通情理嘛!你怎麼吃飯?睡在哪裡?」
「你別管!」
「我怎能不管?」
「那有空你就給我送點吃的來吧!」
約瑟夫知道莊重的個性,只要他認定的事,不論對錯(他自己當然認為是對的)絕不更改,就像毛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約瑟夫只好回到父親的公司,一面到處打聽丁一的下落,一面應付官司以及各種善後問題。這一次他所經歷的人間冷暖,比上次他自命發瘋精采得多。好在他已經成長了,應付裕如,反而看得出來是誰瘋了。
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工作,每隔幾天,他就給莊重送些吃的去。
莊重住在一間停水停電的大浴室中,一走進那密不通風、濕氣漉漉、一塊塊馬賽克拼成的空洞裡,就有一種神秘的感受。
「你幹嘛住這裡?上面有床呀!」
「這裡好!走路有回音,人一來我就知道。」莊重像隻活在下水道的耗子。
「這樣會生病!」
「還有什麼病好生?」
「神經病!」
「那就有兩個了,一個美國人,一個中國人!」
「說真的,你打算待多久?」
「我說過,等師父回來!」
「萬一師父不回來呢?」
「那他就不是我們的師父!」
「我不懂你的邏輯!」
「你相信師父有神通吧?」
「相信。」
「那師父不可能有什麼不好的事。」
「這我也相信。」
「所以師父一定會回來。」
「可是他為什麼不通知我們呢?」
「有神通的人,做事一定有他的理由。」
「什麼理由?」
「比如說,他信任我們,讓我們負責這麼大的事,就該自行處理。」
「說不通,打個電話不過舉手之勞。」
「還有,是要考驗我們。」
「考驗什麼?」
「對師父的信心。」
「對呀!那我是經不住考驗囉?」
「不要擔心,我們都經得住!」
「可是我沒有留下來。」
「有哇!你給我送飯,我代你留守呀!」
約瑟夫想通了,就算不能餐餐送飯,也會設法送些糧食,讓莊重自己起炊。
一天的考驗容易挨過,一個月就需要足夠的勇氣了。兩個人足足等了一年,只能說的確是有點神經病,病到自己都麻木了。
丁一在山莊裡,果真諸緣盡絕。他虔心反思,終於瞭解了人不能勝天。人生因果循環,要代人受過並不難,難在還沒有成熟便自不量力,才有今天的下場。他想起一個家喻戶曉的寓言,勸人不能好高騖遠,否則遲早面臨失敗。
一個家境不好的青年,在鄉間的養雞場找到一份工作。過了幾天他就發覺,要賺錢其實很簡單,先要有雞,雞會生蛋,而六十個蛋可以換一隻雞。如以每隻雞每月生三十個蛋計,兩個月就能多出一隻雞來,一年下來就能有幾十隻雞了。
有了這幾十隻雞,長此以往,不是很快就變成大富翁嗎?
他家很窮,買不起雞,而養雞場也不賣雞。他想利用雞場的蛋,到市集上先換雞。他說好說歹,向農場主人要求借幾個蛋,主人見他幹勁十足,便借給他一籃子雞蛋。
由雞場到市集大約有十里路,青年挽著一籃蛋,想到不久美夢就要成真,他很興奮,連步履都輕盈起來了。他跳著流行的舞步,特意走在馬路中央,希望過往路人向他行注目禮。
雖然那籃雞蛋越提越重,為了未來的美景,他勉力往前走去。
對面來了一輛汽車,見一個人在路中央漫步,司機猛按喇叭。青年不讓,神氣什麼?遲早自己也會擁有一部,而且比這輛更酷!
他摸摸繫在腰間的鐮刀,突然往車前一衝,拔刀耍弄,嘴裡喊著:「有種你衝過來,看看誰厲害!」
車行速度很快,咻的一聲擦身而過。他嚇一跳,急急往路邊一閃,一個重心不穩,竟摔倒在地,籃子也甩到一旁去了。
他忙爬起來,一看籃子裡雞蛋全破了,一路的美夢也摔得稀爛。
自己和賣蛋的有什麼分別?看到汽車駛來,讓一讓不就過去了?等賣了蛋,買了雞,還要把雞無災無病的養大,有了多餘的蛋,才能有自己的車!
如果青年腰中無刀,他會揮舞前衝嗎?如果自己沒有神通,怎麼敢膽大妄為,以為天底下只有自己能成大事?
師父說得很清楚,這十年要遍歷各種災厄,一時的富貴假象何嘗不是災厄之一?幾個弟子受到連累,自己害人不淺,內心的煎熬又是另一種災厄!
既是災厄,逆來順受吧!
丁一悟性過人,一靜下心來,除了日常修行的功課不輟之外,又把這些年學來的知識作了一番整理。他知道了,股票市場集資容易,但要堅定股民的信心,則還要有實際的經濟效益。要有此效益,則必須有技術,而且符合社會需求。
網絡是很好的技術產品,也具有理想的市場價值。如果人人都能利用網絡,就相當於人人具備千里眼、順風耳的神通。再加上各種網絡商機,人人安坐家中,上班入市都可以利用網絡。這樣交通問題解決了,能源危機減輕了,不是理想的實現嗎?
問題在中國,當今網絡應用的指令、資料皆為英文,而且只有專家會用。有沒有一種讓全部中國人都會用,都用得起的方法呢?
一天,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丁一面前。
丁一見是師父,立刻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說:「師父!您可安好?」
青城子微笑說:「好!好!比在家累一點。」
丁一說:「弟子錯了,請您原諒。」
青城子說:「這是過程,你知道就好。」
丁一問:「可是您說有十年災厄,我怎麼不覺得呢?」
「那是因為你修為扎實。所謂災,不過是水火交煎,厄是指穴中坐人,災厄正足以磨練心志。人若守不住方寸,心猿意馬,就會痛苦不堪。比如說皮肉之災,你應付得宜,可曾有什麼傷損?再說你忘齡好學,專心一致,又豈是一般人做得到的?這一關不過,動輒怨天尤人,人又有什麼用處?」
丁一懂了,正心誠意地說:「謝謝師父栽培。」
「你要知道你責任重大,必須先培養處世的能力,方能解決別人的問題。你錯在誤用神通,事情好像解決了,其實是把因果往後移,反而增加麻煩。」
「那神通有什麼用呢?」
「人是精氣神的聚合,精氣凝而後能通神,是謂神通,以接引有緣。既知有神,當知人神之別,見賢思齊,就應努力修行,去除人的習性。若濫用神通,害得世人因循依賴,不事進取,便是修行者自絕於上進之途。」
丁一大驚:「那弟子……」
青城子說:「你並沒有濫用,只是求功心切,為師盡知。當時未加阻止,是藉機會讓你磨練一下。須知人間事當用人間法,今後多加小心便是。」
「弟子見人知心,是否也誤用神通?」
「神鑑法宜常用,今世事不靖,結緣之際,可以借鏡。」
「這不也是神通嗎?」
「不盡然,神鑑本是相法,人間流傳的麻衣即是。」
「師父,弟子收了幾個徒弟。」
「我知道,你可以便宜行事。」
「弟子還有些疑問。」
「有疑當自解,須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不私不枉就好。如今你學有所成,理應回國為父老服務。」
「弟子緣在何方?」
「先去香港,要結緣十載,十年後再回山見我。」
「還要十年?」
「騃兒!十年不過一瞬。」
「弟子想了很久,只怕能力不夠。」
「盡力而為,水到渠成。」
「成事在人,人很難找。」
「到時三清聚會,人自然歸隊。」
「我又能做什麼呢?」
「水落石出,時到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