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曲島蒼茫接翠微

  人類議會的會址,在二○年代曾廣受爭議。因為原聯合國會址在紐約,美國極力爭取在原地重建,希望保持過去的光榮。然而物換星移,美國國力已衰,會址討論經年,除了吃美國奶水長大的幾個小國家以外,絕大部分的新興勢力,列舉了各種理由,都堅決反對。其中最令人信服的是,美國積欠聯合國大筆債款,至今未還,因而不予考慮。
  比較受歡迎的地方是瑞士的日內瓦,那一直是個國際化的都市。但是她也有太多的負面因素,一是納粹德國以及許多經濟要犯的存款問題,瑞士銀行基於利益,一直未能妥善處理。其次是多山的地勢不利大型建築物,建築師提出必須有一百平方公里的平地,開山闢地並不困難,難在高山上的水土保持無法兼顧。
  人類議會必須有容納數千人的大型會場,以及舉辦各種活動的萬人廣場,更重要的是能夠接待川流不息,由世界各地擁來的遊客。而這麼多人的運載、活動,基於能量的節約考量,必須遷就統一平面,所以需要相當大的面積。
  以全世界而言,當時的環境污染嚴重,人類遷居地下勢在必行。嚴格說來,全球適用的平地面積,不過數千萬平方公里,遠遠不足近百億人口所需。開山填土是唯一的可行方案,但是這種工程談何容易,在過去簡直是不可能的夢想。
  好在自從「萬有引力」的神話破滅後,科學家已完全瞭解「宇宙壓力」的運作機制。二○一三年,一位名叫朱里諾夫的俄國人試驗反重力成功,後來又經電腦改良,只要將類似重石的「隔離板」放置在壓力向量的前方,設計出適當的曲度面,如同機翼一般,就能產生反能量壓力。
  能量隔離板在電腦控制下,瞬間可改變其量子結構,決定能量通過與否。宇宙能量壓力來自各方,但當隔離板兩面所受的壓力不同時,能量較大的一方便形成推力。這種重力能量的控制,即被稱為反重力。
  隔離重力的應用很廣泛,比如說在一鋼體的隔離盒或隔離管中,可產生無重力狀態;如僅利用反能量壓力,則可減輕重量;再若用於太空飛行,即是反重力運動。
  為了開山填土,工程師利用電腦設計了一種機器,先在地下開鑿一個洞,將隔離板置入,其上的土石就都失去重力,這時只要用些許炸藥,或以激光除去分子間的摩擦力,土石便如涼風一般,在無重力狀態下,能輕易地輸送到任何地區。
  儘管如此,在石塊太多或地下水位太高的地區,仍然大費週章。在能量最有效利用的考量下,最後大家一致同意,將人類議會設在中非洲平原區的剛果,同時移民數千萬。因該區正當赤道,日照最佳,能源供應無虞。
  另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二○○八年考古人類學家在該區一個谷地中,挖掘到四百萬年前的直立人骨骸。經過DNA比對,證實確為人類祖先。為了慎終追遠,也為了表達人類對非洲同胞的尊重,便將議會設在該地。
  人類議會城為一圓形地下城,象徵完美無缺。直徑十公里,附近環繞著三十六個各容五十萬人的衛星城,分別提供給由外地移民而來的各族人民居住。
  議會城的中央聳立著人類大會堂,是個直徑一百公尺的圓形建築,外觀為一地球,上面有衛星送來的及時投影。在一百公尺外,設有若干個觀測站,可以在屏幕上看到放大後的、最真實的地球現況。
  球內共分三十三圈,會議廳就在第十七圈,核心處是半徑二十公尺的大會堂。會堂呈圓形,有環形走道,中央是一凹形空地。開會時議士坐在圓邊的各包廂中,每個座位前上方都有一幀仰角十五度的離子放大屏,可以任選需要的畫面。
  座椅是軟絨的,旁邊有個小型吧檯,供應各種飲料點心。累了,可以開啟音障,放下光簾,擺平軟絨座椅,啟動虛擬實境,安心入夢。
  在核心外圍,向西計有六層座席,呈弧形向上延伸,供人民參與會議。每層可以分別開放,總共有三千個座位。自從第一場開幕式後,就再也沒有坐滿過。
  在靠東扇形一帶,有八個專用的小型會議室,也是形同虛設。議士們相當滿意於在家中舉行的虛擬實境會議,久而久之,連來議會都覺得太辛苦了。
  至於人類議會的工作職能,說得露骨一點,議士不過是種職位,是沿習人類社會發展模式,遺留下來的一種畸形現象。不錯,時代是進步了,這並不代表人的人格完善了。知識是增加了,而人的智慧卻每下愈況,連一般的加減乘除都不會了。
  為了提高議士們的出席率,前一屆議長摩瑞先生想出一個主意,他要求當局提高議士們的興奮激素。每當人的興奮激素上升時,就會對任何新奇的變化產生興趣。一旦興趣高漲,就會坐立不安,而議會中大小議程堆積如山,不怕議士們沒有事做。
  不料這一招效果也不盡理想,倒不是興奮激素失效,而是議士們興趣太廣了。只要一出家門,他們就像好奇的小貓,不論碰到什麼,都要盡興地捉弄一番。忙這弄那的,每每會議已經開完了,幾位大爺還沒有走到大門。幾天前年劭位尊的賢能長者摩默哈.耶什,受邀前來議會參觀,便發生了類似的糗事。
  摩默哈是印度教首席教主,年紀已有一百二十三歲,傳說他是濕婆最後一位繼承人。他對印度教最大的貢獻,是以四十多年的時間,苦口婆心地說服分崩離析、四分五裂的各個教派歸隊,終於在本世紀初重新整合,成為一個擁有八億名信眾的宗教團體。尊崇他的人視他為真神,即令否定他的,也不能不承認他確實具有莫大的法力神通。
  印度教是在四世紀時由婆羅門教演化而來,當時的婆羅門教在經歷了佛教及耆那教的衝擊後,受到笈多王朝君主的大力支持。此時婆羅門教的法規《摩奴法典》,兩大史詩《摩訶婆羅多》、《羅摩衍那》都已完成,但它又更進一步吸收了印度民間各種偶像崇拜。名義上雖仍稱為婆羅門教,事實上已經有了極大的轉變,被認為是新婆羅門教。是以,兼信婆羅門教、舊教者,便以印度教自稱,而且由此又分化出許多不同的流派。
  到了八世紀,印度的佛教淪於密宗,漸漸式微。彼時出現了商羯羅、羅摩努闍等偉大的思想家,使婆羅門教與印度教的理論更臻完善。密宗雖屬佛教,卻大量吸收印度教的宗教成分,逐步被彼同化。如此,印度教方確立其地位。
  印度教最大的特色是教義具極端的對立性,既強調縱慾享樂,又崇拜禁慾苦修。正因如此,教派之多與其所信奉的神祇之量難分軒輊。主要的流派有毘濕奴派、虔誠派、羅摩派、黑天派、濕婆派、三相濕婆派、性力派、右道性力派、左道性力派等。到了近代,隨著西方殖民主義的入侵,在基督文明的影響下,又有了宗教改革運動,產生了梵社、雅利安社、羅摩克里希那教會等。
  若論信徒人數,印度教堪稱舉世第五(在本世紀依序為:佛教、基督及天主教、回教、道教、印度教),但是一離開印度本土,信徒就屈指可數(道教亦僅流傳在漢人中,其信眾約有十餘億,但常與佛教重疊)。是以有人認為,與其說印度教是一種宗教,倒不如說是一種歷史與原始神話的崇拜。不論如何,新時代強調精神思想,一個號稱擁有八億信徒的教會,是絕對不容忽視的。
  摩默哈參觀人類議會,原來只是例行公事,以彰顯新時代的功德成就。只緣前次天主教教宗若納多一世來訪時隨從過多(約有三千位,僅樞機主教就有八十位),以至於人類議會的迎賓會變成了天主教樞機主教會議了。
  這件事頗受識者非議,故在一些人的折衝下,又經過多次影音會議討論,摩默哈為了表示對人類議會的尊重,決定輕車簡從,只帶了三位尊者。一位是竺佛朔,他專精《吠陀經》;一位叫迦毗羅,是《森林書》的權威。另一位耶闍納瓦是國際知名的哲學家,他對《奧義書》可說是瞭若指掌。
  按照議會常規,宗教領袖來訪,議長必須親自接待。本屆議長史都華.克里士是紐西蘭一位著名的地質學家,他在世紀初發表了一篇〈地質異變與地球年齡的關係〉,受到科學界一致的推崇。後來他致力於瀕臨絕種動物的拯救活動,成績斐然,在知識界的大力推薦下,被選為議士,並被推上議長寶座。
  克里士最為人樂道的往事,是成功地挽救了位於巴西西北部,亞馬遜流域中數百萬平方公里的熱帶雨林。那是在二○一一年,正值南北美洲在彼此貿易杯葛下,面臨本世紀第二次經濟蕭條危機。巴西十餘家最具盛名的開發公司,發行股票,擬集資四千億美金,準備全力發展亞馬遜,以振興國內的工業。
  克里士知道這是一場重要的戰爭,如果輸了,人類將面臨生態浩劫。而想要贏得戰役,首先得顧及巴西國家經濟的發展,還要通過巴西人民自覺這一關。
  在深思熟慮之後,克里士首先說服了國際綠色和平組織共同參加,這個舉動卻使得美國幾個活躍的生態組織袖手旁觀。他在一個秘密基地中,與中國多媒體專家合作,攝製了訂名為《雨林的熱淚》一系列的電視影集。
  這部影集運用極先進的多媒體技巧,有立體的聲光效果,讓人覺得身歷實境。內容更是感人至深,每一集都有一個大自然與人的故事。有的是悲慘的現實,有的是溫馨的神話,也有劇烈火爆的利益衝突,更多的則是從方方面面闡釋,人不能只顧眼前的短利,一旦破壞了地球上最後、最寶貴的一片雨林,人類在未來將要付出所有的幸福!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部影集同時在全球發行,以八十七種語言發音!更不可思議的是,同一部片子,卻有老年、中年、青少年及兒童四種版本!老年版重視親情與智慧;中年版強調策略與方針;青少年版完全由知識及觀念下手;兒童片則充滿了輕靈的童趣,以及同情弱小的襟懷。
  總而言之,這部影集在全世界同步推出以後,立即獲得潮湧般的佳評。不僅巴西人民發出了怒吼,全世界人民都奮起聲討。不到一個月,在各界的杯葛下,開發公司上市的股票暴跌了百分之九十九,統統破產!

  為了迎接摩默哈,克里士服食了一點興奮激素,並特別惡補了有關印度教的一些資料,他發現《奧義書》中有世界本源的理論,很合乎他嚮往的生態說。他也對書中歌唱般的一些咒語經文,感到十分的好奇。他一遍一遍地唸著,不知不覺間,居然能將一些簡單的經句背誦出來。
  他一邊思索印度人的宇宙觀,口中喃喃唸著咒語經文,一邊駕著氣墊車,直奔議會大門。最令他感興趣的是,顯然在一千多年以前,印度人就已認識到宇宙的系統結構了,怎麼後來又停滯了呢?
  一隻玄冠金尾猴從走道邊衝出來,這是克里士當年拯救的絕種動物之一。由於受到當時技術的限制,只能採用基因技術培殖,小金尾猴完全喪失了在自然環境中生存的本能,只能集中養殖在保護區內。
  克里士一驚,怎麼有人在議會中豢養金尾猴?
  「是誰在這裡養金尾猴?」克里士大喝。
  當局在他耳朵中說:「這裡沒有人養金尾猴。」
  克里士再注目一看,哪裡是什麼金尾猴!不過是團黃色的煙霧。「那是什麼?怎麼會有一團霧?」
  「沒有霧,至少我們沒有偵測到!」
  克里士突然發現,自己精神過於旺盛,感官特別敏銳,所以幻象連連:「怎麼搞的?快給我查一查,為什麼我看到滿天的顏色在飛舞?」
  當局回說:「是的,在這方圓一里內磁力線異常,加上您腎上腺素超過標準單位,所以能看到一些奇特的現象。」
  克里士急著說:「快點給我治療,貴賓馬上就要來了。」
  當局說:「是的,摩默哈教主在廣場前面休息。」
  正說著,走道上無端旋起一陣風,地面突然變成一片汪洋,薄霧向外展開,極目望去,四下茫茫,克里士發現自己站在一隻小舢板上。
  「怎麼搞的?見鬼了!」克里士緊抓著船弦,嚇得大叫。
  當局說:「這裡磁場變化太快,電磁波反常,您所見的都是幻象。」
  眼見一個大浪翻騰而起,迎面正要撲來,克里士本能地向旁邊一閃。哪知水勢浩瀚,沖到眼前已是漫天一片,克里士從頭到腳被打濕,一時狼狽不堪。
  克里士摸一摸身上,不僅冰冷,而且濕漉漉的,還帶著海水的鹹味:「這不是幻象!你看,我全身都濕透了!」
  當局說:「那是溫度發生變化,您體表的溫度下降了五度。」
  「不可能,這是水!而且是海水。」克里士兩臂環抱著胸部,顫抖地說。
  「沒有水,也沒有海水。」當局的聲音也是冷冰冰的。
  克里士不相信,舔了一舔手指,果然沒有鹹味。他再看看身上,沒有水漬,但是眼前情景依然,分明自己置身在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海中。
  「趕快救我!我可能瘋了!」
  當局說:「請不必擔心,我找到原因了,是色多羅議士啟動了虛擬實境。不過,基於議會的規定,我們不能干預議士的行為。」
  色多羅是婆羅門教信徒,也是印度籍,顯然他有意開摩默哈的玩笑,或許是立一個下馬威,不料搞錯對象了。
  克里士大怒,喝道:「色多羅!你怎麼開這種玩笑?」
  不料四下一無反應,這時風浪更大了,前方數十公尺處,一道藍碧晶牆不斷向上拱起。克里士所在的這隻舢板不過五公尺長,在汪洋中有如一葉浮萍,隨著波浪顛簸不定。這時面前一片深綠,高揚的浪頭飛舞著雪白的霧影,只見天色轉暗,閃爍不定的玉壁,隨時就要崩塌下來。
  「色多羅!別胡鬧了!」
  不知是濤聲太大,還是色多羅不在這裡,天地中只有轟轟的震撼聲,狂烈的心臟悸動,以及無助的吶喊聲。
  克里士驚惶不已,他急得大叫:「救命!救命!」
  電腦似乎也失去作用了,他把微機舉到嘴邊,拼命大叫:「我是議長!不要管什麼規矩!快快救我!」
  仍然沒有回應,克里士完全失去了方寸,他眼看那道高浪立時就要崩坍,心神俱顫。而在這洶湧滔湍、險瀾惡澐的時空裡,誰能想像,堂堂人類議會的議長史都華.克里士先生,竟會被困在一艘小舢板上!
  克里士叫天不應,呼地不靈,此時已陷入絕望的情境。電腦當局是他管轄的屬下,平日從來沒有假以顏色,現在兩次向她求救,居然不加理睬!
  人生最大的恐懼,便是求救無門的絕望感。克里士一輩子順遂風光,從來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自然從未與真正的恐懼照過面。
  突然,那片晶壁透身而過,在無比的驚懼中,眼前由深綠到深紫,再由深而淡,從紫而紅,竟是一片火光。那片火光耀自地底,他彷彿看到地球的板塊,就在熔岩宣洩之際,緩緩地分離開來。
  怎麼會又到這裡來了?克里士睜大眼睛,前面大約五百公尺處,一座座海底火山矗立。漏斗狀的火山口像一灘色澤暗紅的糝粥,中間熔漿傾軋,不斷向四外翻滾。每當一片鮮紅由地底湧出,立刻氣泡騰飛,珠串競聯。頃刻間熔漿凝固,數以噸計的圓石散落海底,地形就此向兩邊展開。
  克里士早已魂不附體,他知道這是活生生的煉獄之門,方圓十里之內,水溫高達百度。不暇細思,他本能地拼命向下踹水,往上浮游。不僅身體熱燙,兩眼辛痛,肺部空竭,全身更是虛弱乏力。
  他腦中一片空白,只知拼命掙扎,死亡的恐懼緊緊地掐住他,心臟跳動有如擂鼓。所幸就在他感到昏眩之際,頭上青天在望,他猛然衝出水面,滿吸空氣,灌注全身。眼前儘是魚蝦鱗介的焦屍,載浮載沉地飄流過來。
  克里士聞到刺鼻的腥臭味,再看看四下世界末日般的慘狀。觸目之處,天空黑紅,海水黲紫,劫後的殘煙瀰漫,更是一片黧黑。
  真的是世界末日?怎麼會呢?他完全忘了自己是誰,現在是什麼時代,只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生命體,是一隻瀕臨絕種、求救無門的動物。
  他直覺地想逃,但是茫茫四顧,駭海黮天,已經到絕境了!他想高聲呼號,卻是喉哽咽塞,四肢麻痺,簡直動彈不得。
  人只是一具接收信息的機體,不到絕望之時,不知道什麼叫期望;不到神散魂消之際,不可能領會死亡的真實。克里士參加環保工作,當然見識過人們為謀取近利,將人類前途置之不顧的各種鄙薄短視的行為。只是他拯救動物,擺的是救援者的姿態,從來沒有機會感同身受地站在被威脅者的立場,去咀嚼那分恐懼。
  一個黑影從右側掠過,他一驚,是條灰黑的海豚。正是那隻世紀初,克里士參加綠色和平組織珊瑚礁拯救計劃時訓練的「服務員」。那時在澳洲大海礁一帶,海膽為害極烈,幾乎將礁上的珊瑚啃食一空。他們利用受過訓練的海豚,啣著一種生化膠球,讓它黏附在海膽的刺上。海豚潛入海礁上方,一見到海膽,就將串連的膠球丟下。
  若以漁船拖曳膠球網,往往一次能撈到上千隻海膽。由於其內臟味美異常,具高度經濟價值,這種有利可圖的好事,當然不用綠色和平組織費心。商人開始大肆捕撈,過不了多久,海膽也成為瀕臨絕種的生物了。
  就在那時,克里士學會了與海豚溝通的技巧,那是利用摩斯碼敲擊船身。別的代碼他都忘了,SOS卻是記憶猶新。這一剎,他來不及思索,手已臨空敲著摩斯碼,向海豚發出求救訊息。
  海豚不見了,卻傳來隆隆的馬達聲,一艘老舊的駁船漸漸駛近,船上有人聲:「你有把握,真是求救訊號?」
  「不騙你,記得我們拍的『雪山艷屍』?我就是敲冰山求救的!」
  「幾十年前的事,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因為敲起來一長一短的,很像那首『我要揍你』。我沒事就敲著玩,心想說不定有天用來求救哩!」
  「喲!」有人突然大叫:「原來是咱們的議長先生!」
  「真的!克里士先生,你在這裡幹嘛?」
  克里士精神一振,抬頭一看,是肯特吳與亞當吳兄弟倆。一見到救星,他忍不住淚眼婆娑,立刻爬起來,顫聲道:「好極了,是你們,快來救我。」
  「救你?」肯特吳大惑不解。
  「放心,有我們在,一切都解決了。」亞當吳忙拉了弟弟一把,下了船,走到克里士面前,說:「克里士議長,遇到什麼麻煩了?」
  克里士一聽到議長兩個字,神思就清楚了許多。定睛一看,原來已經浪平風靜,眼前竟是一平如紙的細白沙灘,自己趴在一張毯子上。
  只是這沙灘下面竟然軟綿綿的,毯子包裹著身體,正緩緩地沉下去。
  「流沙!」克里士無力地叫著。他看過很多美國好萊塢式西部電影,人一旦誤踩浮沙,不論怎麼掙扎,最後都免不了沙陷人埋。當然,如果是主角,永遠會在最驚險的剎那,救星從天而降。
  自己是不是主角呢?以人類議會議長的身分,當然是!然而他也十分清楚,這議長的寶冠是透過一些手段得來的,這個世界有他無他實質上沒有什麼差別。
  他無助地掙扎著,呻吟著……
  終於,一隻手出現了。
  克里士興奮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再一看,自己倒在議會前的走道上。肯特吳駕著氣墊車,他的那位助理哥哥正親切地望著他,似乎發現了什麼新奇的把戲。
  「啊?我怎麼在這裡?」克里士忙揩乾眼眶,尷尬地說。
  「那你應該在哪裡呢?」
  克里士搔搔頭,說:「我應該在大會堂,迎接摩默哈才是。」
  「摩默哈?那位印度教教主?」
  「是的,我正要去接他,不知怎麼就到這裡來了。」
  「議長先生,你不是說笑吧?」
  「真的,我能坐你們的車趕過去嗎?」
  「趕到哪裡?」亞當吳知道這裡面大有文章,他耐著性子,要釣這隻大魚。
  「去接教主呀!」
  「您是說摩默哈教主?」
  「是呀!糟糕,現在幾點了?」
  「十點差五分。」
  「好極了,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亞當吳還在捉摸。
  「去大會堂迎接摩默哈教主呀!」克里士急了。
  「接他?他昨天就走了呀!」
  克里士一頭霧水,問:「他人還沒有到,怎麼會昨天就走了?」
  「他是昨天早上來的呀!傍晚時您親自送他乘飛雲梭走的!」
  「怎麼可能?」克里士又陷入迷魂陣了,他不自覺地抬起手腕,問當局道:「吳先生說的是真的嗎?」
  當局在他耳邊說:「是的。」
  「那我是怎麼了?」
  「用我的理解來說,您昨天的記憶被人封閉了。」
  克里士勃然大怒:「被人封閉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抱歉,我無權表示意見。」
  「我授權給你,快說。」
  「根據議事規則第三一四條,沒有人可以授權給我!」
  「誰說的?我是議長,我當然有權。」
  「那是法律,我不能違反。」
  「哪有這種荒唐的法律?」
  「這個條文是您自己定的,大會已經三讀通過。」
  「啊!那你怎麼容許別人封閉我的記憶?」
  「我無權干預議士們的行為。」
  克里士嗒然無語,他本人一向對當局沒有好感,但是此刻只有當局可以替他解開這個大謎,偏偏作法自斃,電腦說一不二,一點都沒得通融。
  亞當吳知道克里士正與當局溝通,他也知道議長對當局的一貫態度,聽到一半他就掌握住全局了。腦筋一轉,他悄悄向肯特吳作了一個手勢。做弟弟的一向言聽計從,兩人極有默契,合作無間。
  突然,克里士眼前景色大變,在一團濃霧中,三個人下半身各被一根粗大的繩索捆住,頭下腳上,正高速向下方衝去。克里士被突如其來的刺激嚇得連連鬼叫,吳氏兄弟也好不到哪裡,兩人手舞腳蹈,忘命地掙扎。
  「救命!」克里士為人持重,做事三思而後行,一輩子沒讓自己處在危險的局面,不料眼下剛逃過一關,又來了一個顯然要讓他魂散魄飛的高空彈跳!
  「救命!救命!」肯特吳叫得更凶,只見他身上的罩袍被風鼓起,像一團氣球。由於袍子張開,空氣阻力大,不一會他就漸漸落後,越隔越遠了。
  還好亞當吳尚在克里士身邊,他用力把議長的身體扳平,讓他趴在半空。由於臉朝地面,克里士不敢張眼,只覺得迎面而來的空氣像一層厚膜,呼吸極為困難。全身有如伏在一個柔軟卻刺骨的透明床上,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保持平衡。
  克里士以前常坐飛機,很能領略氣流不穩定時,機身瞬間下落那種失重感。正是這種現象,讓他知道自己在半空中。但真正難以忍受的,是那不斷飄動拍打的衣襟,把整個人向上拉拔、撕扯,彷彿隨時就要解體一般。
  兩人就這樣不斷向下墜落,眼看雲霧漸去,下方一片模糊的影子迎了上來。亞當吳彎起手臂,對著腕上電腦喊道:「通知議長不要看下面!」
  克里士本已神不守舍,聽到當局傳來亞當吳的警告,心裡明白了些。只是人越是知道不該做,越是想做。克里士也不例外,他十分清楚,不論下面是什麼,以這種下降速度,活命的機會不大。現在只能祈禱下半身的繩索綁得牢靠,而且繩索不會太長,否則此命休矣!可是,能不往下看嗎?怎麼繩索還沒到底?是誰把他送到這裡來的?自己分明要去迎接印度教主摩默哈的呀!
  如果離地面還很遠,那就沒事,不過懸吊在半空中而已,至少不會死。可是墮了這麼久,哪有這麼駭人的高空彈跳?如果下面是水,說不定還有救……
  想到這裡,他立刻張開眼睛,糟糕!下面竟是一個火山口!熾紅的熔漿縱橫流竄,形成了一面通紅的扇子。正中心那橙中帶白的噴口,不時噴出轟轟發發、濃淡不勻的透明漿質。縷縷白煙被染得紅通通的,那紅色又流向四方,只映得天地八荒赭赤丹朱、緋彤赩赬,處處都是觸目驚心的慘紅。
  一看到火山,立刻就感到炙熱的高溫,那遍體煎迫的刺痛有如萬箭攢身,所有的神經都動員起來了。眼看著表皮不斷皺縮,燃起煬煬火苗,燒得有如盞盞油燈。他渾身大汗淋漓,兩手不由自主地甩著,身體扭動著,臉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他張大嘴巴,喉嚨被鎖住了,他想叫,卻失聲了。
  亞當吳欣賞夠了,把全部過程錄了下來,這才向弟弟打了個手勢。他知道得非常清楚,只要是議士弟弟搞的鬼,就不算犯法!這種特權本是人類社會的劣根性,如今擁有的人少了,權力卻更大了。
  肯特吳關了虛擬實境,亞當吳乘機一把抱住克里士,口裡連說:「不要怕!不要怕,我們兄弟在這裡!」
  克里士驚魂未定,一見自己躺在床上,哆嗦著說:「這……這又是哪裡?」
  肯特吳說:「議長先生,剛才有人害你,是我們兄弟冒著危險把您救回來的。」
  克里士說:「害我?誰?為什麼要害我?」
  肯特吳說:「這我就不知道了,自從印度教主離去以後,您就神智不清了。」
  克里士完全亂了方寸,囁囁地說:「我什麼都不記得。」
  肯特吳說:「這個簡單,雖然當局不能協助您,但是您可以命令她,把迎接摩默哈教主的那一段影音播放一遍,只要有記錄,您就會想起來。」
  克里士如夢方醒,立刻問當局:「有影音記錄嗎?」
  當局說:「有。」
  「放給我看!」
  床前立刻出現一片虛影,裡頭的克里士坐在小型氣墊車裡,車子緩緩駛出了會議中心的圓形拱門。
  議會前是一個數十畝大的廣場,地上以各形各色雞卵大的玉石嵌成一世界地圖。一應地形地貌都按照地球實際比例設計,只是將球面弧度攤平。五大洲之外的海洋是一個清澈的荷池,池中游魚成群。
  會議中心座落在南端,相當於南極洲,地面以整塊白玉鋪成,其潔其堅有如素雪玄冰。連接廣場與這片冰原的,是一座七彩拱橋。橋的另一端在南美洲,左側是綿亙的安地斯山脈,右側垂蔭匝地,翠玉鋪陳。
  廣場上經常有如織的遊客,此刻卻是靜悄悄地,一無人蹤。在一株闊葉喬木下,一位白髮垂肩、鬍鬚連腮的老者,全身用白巾密實地包裹著。他雙趺危坐,手結訣印,口中喃喃作聲。另有三位鬚髮灰白的老者,分別在其左右及正後方護持,四人身外一幢淡淡的白色光影籠罩,看去有如披雪的叢松。
  在橋頭彼端,十來個形貌奇異的怪人,一字排開坐在橋欄上。有一個還赤身裸體,雙手撐地,頭下腳上,倒立如懸。
  克里士定睛一看,驚呼道:「那是色多羅呀!他怎麼赤身倒立在那裡?」
  肯特吳說:「色多羅花樣多得很,我還見過他出入極樂世界呢!」
  克里士詫道:「出入極樂世界?」
  肯特吳說:「是呀,他說與少女交合叫做極樂雙修,是他成道的法門。」
  虛影中的車子開上了虹橋,尚在那排人十數公尺之外,就看到人叢中射出一縷紅光,迅速竄升,突聞砰的一聲,一團火花爆炸開來。
  堪堪那火落在車頂,克里士正要躲避,瞥見樹下四人面前颳起一陣旋風,風向隨即一變,大火立時向四人直撲而去。
  「他們在玩什麼?虛擬真實嗎?」克里士納悶道。
  「不是虛擬真實,是改造真實。」亞當吳答。
  「改造真實?」
  「這是我們尊貴議士們的特權,可以把虛擬的弄得和真的一樣。」
  「胡說,我是議長,我怎麼不知道?」
  「哈哈哈哈!」亞當吳忍不住大笑起來:「本來嘛,不論什麼事,頭頭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就算是吧,色多羅在那裡搞什麼鬼?人家教主是客,理當前去迎接呀!」
  「迎接?如果不是印度教,婆羅門教便是第五大宗教了!」
  「那是過去的事了,在這個新時代,怎麼還有這種仇恨?」
  「仇恨來自過去,新時代來自舊時代,這有什麼稀奇的?」
  「可是我們人類議會的職責,就是要保護人類的尊嚴呀!」
  「所以,身為婆羅門教的議士,當然要保護婆羅門的尊嚴!」
  克里士不是不知道人的問題多多,他自己就說過,只要有人就有問題。但是這時他已經恢復了神智,具有人類議長的身份,不能在亞當吳面前示弱。畢竟他是百億人之首,剛才已經丟夠了臉,現在要撈一點回來。
  他正打算辯駁,另一邊的三個人已經把餘火撲滅。那位全身素淨的長者站起身來,向虛影中的他遙施一禮,道:「克里士議長幸會了,敬請見諒,這種不入流的醜態,污了閣下的法眼。」
  色多羅見法術不彰,怒形於色。先前在議會走道上設下的障眼法,居然也沒有擋住議長的出迎,這個臉真是羞的無地可藏。仗著議士的護身符,他破口大罵道:「摩默哈老混蛋,我跟你拼了!」
  摩默哈不慌不忙,帶著竺佛朔、迦毗羅和耶闍納瓦,步履穩健地直向橋頭走來。口中還不住地說:「色多羅,我們的事小,以後再說罷,今天我向你道歉。」
  「我不要你道歉!」
  「那你要我怎樣?」
  色多羅沒有想過,還能怎樣呢?他原先以為仗著議士的身分,可以恣意施展法術,讓摩默哈丟個大臉,別的不說,至少可以在鄉親面前爭口氣。哪曉得不僅是議士,連當局對宗教教主也無權轄制,兩人鬥起法來,自己一點便宜都佔不到。
  色多羅一急,想到就說:「我要你輸在我手上。」
  摩默哈沒有出聲,他身後的竺佛朔開口說:「尊重的議士,我相信您對吠陀天啟、祭祀萬能、婆羅門至上這三大綱領是很熟悉的。」
  「當然,那又怎樣?」
  「據我所知,《吠陀經》中的〈無有歌〉就宣示我們,太初沒有『無』,也沒有『有』,哪有什麼輸贏呢?祭祀萬能,婆羅門至上,都要在神前贊誦。您如果一定要我們認輸,不妨我們回大寺向神請示!」
  色多羅勃然大怒,喝道:「我們在笈多王朝興建的摩訶婆廟,早就被你們毀了,此仇不共戴天,你還跟我談什麼向神請示?」
  耶闍納瓦聞言,向前邁出一步,行禮說:「尊貴的議士,先哲商羯羅對《奧義書》作了大量的解釋。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薄伽梵歌〉所宣示的,信徒要通過瑜伽的修持,才能使梵天與自我合一。摩訶神廟毀於梵天,正是因為人眾的修持不夠,這件事在『吠檀多』派的弘法過程中說得非常清楚。」
  色多羅當然知道,尤其是耶闍納瓦把商羯羅都搬出來,他是印度教與婆羅門教共同的聖者,就算他色多羅想反對也使不上力。
  人在騎虎難下之際,理性立刻潛然無蹤,更何況他是議士,已立不敗之地。
  色多羅倒不是為了宗教因素來鬥狠,只因他在無意中得到一部「毘濕奴」派傳下來的《百咒經》,苦修之後,果然有了極大的法力。然而限於百咒經的法喻,這些咒語只能對懂得咒語的人施放,否則將作孽自受。
  咒語其實就是一種優勝劣敗的工具,色多羅空有法力而無處施展,感到萬分的委屈。好不容易知道摩默哈前來訪問,他身為印度教主,對咒語自必十分在行。自己輸贏本不打緊,把對方當作試金石,一展所長,才是夢寐所求者。
  為了這點私願,他也下了不少工夫,首先設局讓摩默哈同意減少人馬,繼而又在議會前一百平方公尺內設立「絕勝咒區」,任何懂得咒語的人都會受到感應。
  他以為摩默哈一行人再厲害也不可能越過這個咒區,哪知先前人家只是存心禮讓,這時四人信步走來,確是不費一點工夫。
  色多羅急怒驚心,大喝:「你們給我站住!不然我要施展伽陀婆大法了!」
  走在最後的迦毗羅聞言,對長者說:「教主,這伽陀婆大法太狠毒了,且容弟子把他制服,省得傷人。」
  摩默哈和顏悅色地說:「不可以,這裡是人類議會,他可以仗勢胡作胡為,我們卻不能不謹慎。」
  色多羅見對方不改顏色,哪還想到別的。他一頓足,腳下地皮就像水面一樣,震起圈圈漣漪。那地面原是各色小玉石鋪就,堅固異常,這時除了他那夥人站立之處,整塊地皮開始上下波動,爆聲連連,聲勢驚人。
  迦毗羅說:「且容弟子下手吧,萬一有人闖入禁區呢?」
  摩默哈略一揚手,指捏法訣,微笑說:「沒關係,我已經把能量降低了,就算有人受害,最多只昏迷些時候……」摩默哈向空凝視了一會,叫聲:「不好,我們的議長先生受了池魚之殃了。」
  迦毗羅大驚:「那怎麼辦?」
  摩默哈說:「竺佛朔,你來護法,我去營救議長。」
  竺佛朔不敢怠慢,立刻把身上的白袍往下一扯,一朵碩大青蓮已將四人托起,穩穩地浮在半空。
  色多羅早有準備,手一招,一陣黑霧由地隙竄起。那霧陣頗具靈性,一圍到青蓮附近,立刻化成拳大的蝙蝠,忽上忽下,疾繞翻飛。不一時,成千上萬個黑點已將廣場遮得不見天日,吱吱唧唧之聲彌漫宇間,令人心神俱顫。
  色多羅見己計得逞,哈哈大笑道:「我道印度教有多大神通,原來不過如此。」
  克里士被場中鬥法吸引,早忘了自己的事,還是亞當吳提醒他:「快看,你已經摔倒了!還記得嗎?你是什麼時候摔倒的?」
  克里士定睛一看,氣墊車已停了,自己竟摔倒在車旁,兩隻手緊握著坐墊不放。回憶前情,他恍然道:「對了,我剛才夢見在大海中,抓住船舷,原來如此。」
  正說著,場中形勢一變,只見一團白光從色多羅背後裂地而起。摩默哈四人仍各站菱形一角,離色多羅不過三步之遙。
  色多羅得意忘形,但他手下諸人宛如枯枝老籐般,各自扭曲身形,或臥或蹲,從身上散出陣陣輕煙,直向那團蝙蝠黑雲投去。
  「唉!這是何苦?」摩默哈搖頭說。
  色多羅聞言大驚,轉身一看,敵人竟然在背後!他嚇得連退幾步,直退到那起伏波動的石濤上。這時正值新的一波捲起,他踩了個空,口中「唉呀!」一聲,立刻翻身摔倒。說時遲,那時快,迦毗羅雙手合什,用力往下一按,大地一片寧靜,黑雲土波霎時一掃而空。色多羅躺在地上,眼見大勢已去,他神色沮喪,不願起身。
  摩默哈走上前去,攙起色多羅說:「這條路很滑,以後慢慢走。克里士議長已經到了,我們一起過去迎接吧!」
  色多羅這才知道,摩默哈之所以能團結各派,委實有其過人之處。當下羞慚滿面,只好說:「但憑教主吩咐。」
  克里士早已霍然而起,摩默哈率領眾人走到議長面前,才一照面,即大驚失色轉頭問色多羅道:「你把議長怎麼了?」
  色多羅也看出異像,忙解釋道:「我只是下了婆羅阿闍咒,照理對一般人應該沒有什麼影響。」
  摩默哈伸掌在克里士眼前一晃,嘆了口氣說:「這不怪你,是議長一心要好,他在來路上讀誦《奧義書》,結果你的咒語就生效了。」他回過頭來,對耶闍納瓦說:「你快送議長回去,對著他把阿特曼的精義讀誦十遍。」
  耶闍納瓦領命,將克里士托起,那氣墊車自行隱去。
  摩默哈思索了一會,突然對著鏡頭說:「議長先生,你中了婆羅阿闍神咒,會有幾天神智不清。請注意,此神咒威力無比,你所讀的《奧義書》正是人生真實的綱領。你必然會夢到一些奇特的象徵,千萬記住,夢中任何細節都是你未來的徵兆。最最要緊的是,當你面臨重大抉擇之際,千千萬萬要小心身邊的人。你醒後對今日之事將一無所知,色多羅議士與我經常鬥法,他並無害你之意,一切都是機緣,特留話於此。」說完,他一躬身,畫面也到此為止。
  克里士大感懊惱,說:「這種高人,我怎麼會失之交臂?」
  亞當吳也大開眼界,感慨地說:「不是失之交臂,而是總算知道了一件事,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克里士說:「教主說叫我小心身邊的人,是誰呀?」
  亞當吳說:「教主的話含意深遠,以議長您尊貴的身分地位,在百億人之上,日理億機,當然身邊總不乏一些參謀策畫的人。教主的意思是,要您在面對重大抉擇時,不要太相信身邊說小話的人就對了。」
  克里士想了又想,最後說:「你的話很有道理,但是世界承平已久,各種會議不過等因奉此,哪有什麼重大的抉擇呢?自我上任以來,老實說,一件正經事都沒有幹過!還不如當年拯救玄冠金尾猴有意義!」
  亞當吳說:「是呀!有當局作主,我們人類還算什麼呢?」
  克里士搖搖頭說:「人類當然還是人類,當局做得好也不是壞事,我們的責任不就是監督她嗎?說不定這重大的抉擇就與她有關哩!」
  亞當吳順水推舟說:「是呀,所幸我們人類有您這樣偉大的領袖,帶領著我們走出黑暗!否則地球生態堪憂,人類前途無望!」
  克里士謙遜地說:「哪裡!哪裡!還不是有你們這批有才有德的議士……」他想起亞當吳並非議士,立刻轉口說:「當然,議長需要議士,議士也需要助理先生睿智的服務,我們是生命共同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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