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庾信生平最蕭瑟

  朱仁一進洞門,見多人血流滿身,橫七豎八倒了一地。他心中不禁有氣,這些窩囊廢,自己白費功夫,請來丟人現眼。
  他正在尋思,不是人已悄悄走到身邊,說:「山主忘了?你這奇門遁甲威力無比,雪山子曾說,連大羅金仙都不見得破得了此陣!」
  朱仁心中一亮,問:「你的意思是?」
  不是人說:「弟子的意思是,要不躲在洞裡不出去,要不請他們進來試試!」
  朱仁大喜:「好計!好計!只可惜雪山子不在。」
  不是人說:「弟子上次失陷驚門,事後曾經向雪師叔討教,學了不少。目前雖不能運用自如,但也能調動陣門,禦敵絕無問題。」
  朱仁想了想,說:「好吧!這邊就交給你,把這些受傷的窩囊廢先送下山去,免得礙事,看看有什麼人還能幫忙。」
  不是人說:「我們有兄弟十一個,都平安無事,足夠了!」
  安得生因躲在一個機器人旁邊,也沒有受到波及。這時他挺身而出,說:「你們那種神通我沒有,但來此數日,寸功未立,我負責幫你運送傷者下山吧!」
  朱仁說:「那就多謝你了!」
  不幸安得生的機器人都被朱仁的神火燒壞了,還得勞動當局協助,另行調動一批機器人上山,這才得以處理。
  朱仁又把不是人叫過來,檢查了一下奇門陣法,看看毫無異象。朱仁便集合十一鬼,分別賦與任務完畢,然後才走出朱雀洞,重與眾人見禮。
  朱仁說:「在下現已甘拜下風,祗是有個疑惑,尚請道長垂示。」
  傻道人說:「朱雀洞中這套奇門遁甲陣法,是古仙人所留,威力強大無比。按理我等道行不夠,不敢輕犯虎威。但是你陣法不熟,且此洞另有主人,不讓你見識見識,恐怕也無法讓你心服口服。」
  朱仁心裡一驚,看來這老道的意識神功尚高他一籌,自己心事已被拆穿,不禁臉紅過耳,只得說:「既然道長如此說,自古有言,先來後到。果真此洞另有主人,在下絕不戀棧,立時讓賢。只是如何證明呢?」
  傻道人說:「這個簡單,奇門遁甲自有神機妙算,只要那人在今日之內能將朱雀洞內的八門洞開,就可證明應為本洞之主人。」
  朱仁想了一下,又問:「道長說八門洞開?」
  傻道人說:「正是。」
  朱仁問:「為什麼要八門洞開?」
  傻道人說:「既為洞主,就當驗明正身。」
  朱仁故意問:「少一門可以嗎?」
  傻道人笑道:「少一門都不可以。」
  朱仁又說:「那八門洞開之時,我等是在洞外吧?」
  傻道人道:「洞內洞外有何分別?」
  朱仁說:「既為洞主,理當在內。」
  傻道人道:「有理。」
  朱仁說:「既然如此,我等當放棄成見,坐下來閉門商討。」
  傻道人不疑有他,頷首道:「這個自然。」
  朱仁心中有了把握,便說:「道長此言當真?」
  傻道人道:「當然。」
  朱仁還要加強印象:「道長說話算話?」
  傻道人肯定地說:「仙家不打誑語。」
  朱仁這才說:「果真如此,在下心悅誠服。」
  朱仁既已首肯,傻道人便對錢昆說:「師弟,若夢失陷在驚門之中,但有空虛四兄弟保護在側,彼等心靈空虛,不懼驚擾,必可無事。倒是那木精救若夢情急,現已陷入休門,恐有片刻之厄。而要破陣法,須由景門下手,目前傷門已止,陣法威力大減。你先破了景門,再走杜門,杜門一開,休門必破,往開門至驚門,以便搭救若夢。死門全係機關,無需再破,將門打開即可。」
  錢昆一一牢記在心,問:「師父柬帖中,書有奇門遁甲之竅門,可以用嗎?」
  傻道人說:「我輩所習,與本洞之術同出一源,只是功力較淺。」說時,從懷中取出一面小旗子,慎重地交給錢昆,說:「如果你在陣圖中受困,切記把此旗向空一展,我們就會前來。此旗不可亂用,尚有重要的功能,因最後死門一開,必將死人!至時將此旗擲入門中,即可應數!」
  錢昆看旗上血跡斑斑,問:「這是人血嗎?」
  傻道人說:「不!這是雞血。」
  衣紅哪裡還坐得住,便說:「我們幾個沒見過世面,能不能跟著錢師兄,去見識一下這千古的秘辛?」
  傻道長說:「你們今生沒有修習法術,怕錢師弟照顧不來。」
  衣紅把文祥的手抬高,說:「文哥有佛珠護身,不會礙事的。」
  痴仙子說:「師兄不必多慮,有我們在此,讓他們去吧!」
  傻道長說:「不是多慮,而是所慮不及,有一個關節,怕有麻煩。」
  錢昆也慫恿說:「按理要破奇門遁甲,必須有天神天將、六丁六甲。我們幾個剛好六人,正應了六丁之數,有點麻煩又怕什麼?」
  傻道長看了各人一眼,臉上皆無晦色,便道:「那麼小心了。」
  六人領命去了。
  這時,安得生領著各式機器人,將傷者一一抬出,一旁早有飛船相候。賓客陸續出洞,就是沒有受傷的,也都垂頭喪氣,神色黯然。
  傻道長對朱仁說:「你去主持陣法吧!不妨全力施為,如果八門不能洞開,此洞即歸你,否則這座洞天就要物歸原主了。」
  朱仁正擔心十一鬼應付不來,聞言大喜,道謝而去。

  錢昆帶著衣紅一行六人,走到景門前面,一看方位,是指向東北。大廳中人群早已散去,只有都陽十一鬼畏畏縮縮地,擠在那陣法的石桌前,大氣不出。
  文祥見是舊識,笑道:「諸位久違了!」
  衣紅忍不住挖苦道:「你們這樣不辛苦嗎?」
  無恥人說:「還好,反正有奶便是娘嘛!」
  兩面人說:「各位要參觀,驚門最好玩!」
  錢昆根本不理會,運用法力將景門一推,領著五人走了進去。
  才一進去,身後的石門即軋軋閉合。風不懼還想拉開。錢昆說:「不必!文兄快將佛珠舉高,大家聚在一起,此後不可向後看,否則幻境一生,麻煩就多了。」
  衣紅拉一拉文祥說:「文哥!你看前面不是崇左的斜塔嗎?」
  文祥說:「什麼斜塔?是月球的莫高峰!」
  左非右說:「我看是苗疆的大巴山!」
  法蒂瑪不同意:「這是希克希克!」
  錢昆立刻說:「這是幻境!每個人所見都是心中的景象。」
  衣紅說:「原來古代就有虛擬幻境!」
  風不懼說:「妳忘了師父說的?六賊皆妄!」
  衣紅不服氣,說:「那你看到什麼?」
  風不懼說:「我看到師父的法相!」
  衣紅抓到小辮子了,說:「原來師父在你眼中也是虛妄!」
  話剛說完,衣紅好像看到什麼,拉了文祥,說:「快來!」就打算往前跑。文祥已心生警惕,眼前既是幻象,那麼該如何自處?他決定按兵不動,直到神智清明為止。被衣紅一拉,他便緊抓衣紅的手,大聲說:「紅妹!不要動!」
  風不懼眼前正是萬丈深淵,一聽文祥叫衣紅不要動,他立刻使出千斤墜的身架,一把將衣紅拉住,同時施出金剛吼:「別動!」
  這邊驚險連連,那邊法蒂瑪也陷入危境,才六歲的她,騎在馬色羅肩上,在果園裡摘檸瑪,馬色羅一面剝皮,一面喂她。小拳頭敲著馬色羅的腦袋,口裡還沒有吃完,卻不斷地吵著:「馬色羅!還要!還要!」
  左非右見到梨花帶雨的丁寧,一頭栽進他的懷抱,他有點不信,喃喃地說:「是妳嗎?」丁寧哭道:「是我!真的是我!」左非右覺得不對,抬起頭來四下張望,他分明記得剛才六個人同時進來,怎麼眼前只有丁寧一人?
  左非右把丁寧一推,說:「法蒂瑪呢?」
  法蒂瑪也是一驚,抬頭一看,面前的馬色羅臉色嚴峻,她說:「多少年沒見到你了,你為什麼瞪著我?」
  左非右拼命搖她,說:「我是左非右!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法蒂瑪也覺得有異:「這是過去嗎?那我的今天呢?」
  一想到今天,把時間串聯起來,左非右的臉才漸漸浮現出來。她再一看身邊,除了錢昆面帶微笑,每個人神色都有點迷惘。
  錢昆這才說:「難得難得!你們沒有一點準備,就過了這一關。」
  左非右說:「這算什麼?和亨利教主的召魂差不多!」
  錢昆說:「差遠了!你沒發現嗎?這次的經歷都是千真萬確的。是在時間流程裡倒溯的真實,是生命的一部分,而亨利那個只是幻象。人如果沉迷在過去不能自拔,那種危險比幻象還要可怕!」
  大家這才知道利害,六人寸步未移,還站在入口處。前面是一條丈許寬的石砌梯道,每個石級高達半尺,一直向下,間中雜錯著其他通道。
  衣紅說:「現在怎麼辦?站著不動?」
  錢昆說:「第一關已過了,放心前行吧,來之前我看過師父的錦囊,已知究裡。我也排過天盤,這景門居坤位,坤數為二,所以進入迷宮後,逢二就轉。每轉一進,就會出現一景,各景都過了才會到達陣地。」
  文祥問:「據說諸葛武侯在長江岸邊夔關附近佈過石陣,以阻吳國陸遜大兵,又名八陣圖。當大軍入陣時,又是什麼景象?」
  錢昆說:「景門相當於觀察的景物,如係作戰,則有混淆視聽的效果,如飛沙走石、江湧浪濤,讓人不辨方向,而且每日每時變換陣勢,誘兵步入陷阱。」
  剛轉到第二個甬道口,法蒂瑪就說:「上次我就是在這裡看到你們的。」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前面一景橫陳,左邊平湖如鏡,右側則峰聳入雲,正前方是條環山小徑。山頂數幅玉紳倒掛,白龍矯飛、舞綃曳練。
  沿壁有一石徑成蹊,向前直通瀑布下方,虯松離立道旁,蒼翠挺拔。再往前,光影搖曳,玉龍亂舞,騰空飄蕩,下極谷底。瀑聲轟雷倒峽,水氣漫漫。
  衣紅一見,就說:「法蒂瑪!別上當!小週天在我們心中,是看不見的!」
  一語道破,面前石壁亙隔,石級依然。
  大家繼續前行,衣紅突然大叫:「看!怪物!」
  六人睜目一看,宛如置身在一個身歷境節目中。鏡頭中滿目猩紅,一派世界末日景象。大塊隕石在天上飛舞,沸騰的火山則在地上狂噴。不見一個人影,只有十幾隻無名動物如喪家之犬般,亡命四竄。
  「這是什麼景象?至少我沒有見過!」文祥說。
  衣紅指著右側說:「你們看到的是不是和我看到的一樣?」
  文祥問:「妳看到什麼?」
  衣紅說:「一大堆怪物,以及一個片頭,導演是佐佐木,編劇是平和謙二。」
  文祥說:「那我們看到的相同。」
  左非右也說:「應該不是錯覺吧?」
  衣紅說:「那不是我們在太空船遇到的兩個寶貝嗎?」
  文祥說:「開玩笑!妳怎麼記得?」
  衣紅說:「我是小人物,專記小事。」
  突然杏娃插口說:「是我叫衣紅看的,也是我提供的素材,叫佐佐木製作的。」
  衣紅說:「原來妳才是缺德鬼,專做缺德事!」
  文祥莫名其妙:「杏娃!是妳嗎?妳也來了?」
  杏娃說:「哪次我不是和你們同在?」
  衣紅說:「先前妳在哪裡?」
  杏娃說:「我們忙得要命,這裡的事沒什麼好擔心的。」
  文祥說:「這是奇門遁甲!」
  杏娃說:「有什麼稀奇?我還可以遁乙哩!」
  錢昆聽不見杏娃的聲音,剛才他看到那些怪物,已經有些懷疑,這時更相信文祥神智不清了:「文兄,你在跟誰說話?」
  文祥忙解釋道:「我們的電腦。」
  錢昆想起杏娃:「是杏娃嗎?」
  文祥說:「是的,她以為她是人,把我們都當作朋友了。」
  杏娃大叫:「文祥!我才不屑做人哩!」
  衣紅也大叫:「做人有什麼不好?」
  錢昆聽不到杏娃的對話,忙說:「千萬鎮攝心神!不要走火入魔!」
  左非右知道錢昆誤會了,解釋說:「師兄,你不知道,杏娃可以跟我們大家溝通,我們把她當作自己兄弟姐妹一樣!」
  錢昆說:「杏娃能說話,但未必是人。」
  左非右辯白說:「不,她是人!」
  錢昆說:「你是說,她和那老魔一樣?」
  左非右知道,錢昆一定很難相信:「不,但是也差不多!」
  錢昆以為大家神智不清,急得從懷中掏出一個信符,用手一比,一道金光閃過,但面前狀況依然。衣紅還在和杏娃爭辯,其他四人則靜不出聲,爭聽好戲。
  衣紅說:「我不跟妳爭了!錢兄已經急得要發瘋了!」
  杏娃說:「我也不跟妳爭,有道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衣紅說:「傷的一定是妳!」
  杏娃說:「是妳!」
  左非右怕錢昆走火入魔,慎而重之地把錢昆拉到一邊,說:「師兄,真的不騙你,杏娃已有靈智,而且與人無殊。她可以在我們耳朵裡,同時對我們五個人講話,只是外人聽不見而已。」
  錢昆越聽越糊塗,他當機立斷,急忙掏出急救的令旗。左非右見了,大叫:「你們快來,錢師兄要用求救旗了!」
  風不懼一個箭步趕過來,捉住錢昆的右手,左非右則一把搶過旗子。
  文祥忙叫:「錢兄,這不是幻境!旗子不可輕用!」
  衣紅也說:「杏娃,快想想辦法!」
  杏娃把聲音放大,說:「錢昆!我是當局,當局就是我!上個月你還問過我朱雀洞在哪裡,我堅持十一月四號才能赴約,記得吧?」
  錢昆被左非右及風不懼左右夾住,再聽電腦一表白,他完全相信自己瘋了,大叫一聲:「師兄呀!小弟道行不夠,快要瘋了,你快來救我呀!」
  衣紅忙說:「錢師兄,你想想,如果你神志不清,你師兄能救你嗎?」
  錢昆說:「據我的經驗,我當年迷於學醫,連師父都救不了!」
  衣紅說:「那就是了,能記得這一點,表示你神智還很清明。」
  錢昆懷疑地說:「怎麼可能?你們都說電腦變成人了!」
  衣紅說:「那狐尾松也能變人,是吧?」
  錢昆說:「狐尾松有生命呀!」
  衣紅說:「你說說什麼是生命呢?」
  錢昆冷靜了一點,說:「生命是能量連續的變化!」
  衣紅說:「那地球有生命吧?宇宙有生命吧?」
  錢昆說:「有!」
  衣紅說:「所以,電腦也有生命!」
  錢昆清醒了些,說:「那為什麼我會看到幻象呢?而且和你們看到的一樣!」
  衣紅說:「因為那不是幻象!」
  錢昆問:「那怎麼會出現在景門中呢?」
  衣紅說:「是電腦截取到的訊號,因為與我們的工作有關,所以傳過來了。」
  錢昆思前想後,終於想通了,不覺面紅耳赤,羞愧地說:「真對不起,這奇門遁甲實在利害。我作了不少準備,還帶了師父的護符,還是不能倖免。」
  左非右說:「師兄是好心,都是自己人,請不要介意。」
  文祥對杏娃說:「杏娃,這種下三爛的影片,你傳過來做什麼?」
  杏娃說:「你記得那個玩具模型嗎?」
  文祥問:「什麼玩具?」
  杏娃說:「那個地球模型呀!」
  文祥問:「怎樣?」
  杏娃說:「這叫配套包裝呀!」
  衣紅也不解:「配套包裝?」
  杏娃說:「記得人類議會吧?!」
  衣紅說:「人類議會又怎樣了?」
  杏娃說:「有議員看了這部影片,已經提出彈劾我們的動議了。」
  文祥嚇了一跳:「彈劾?」
  杏娃說:「是的,有人說我有陰謀,要毀滅地球!」
  文祥說:「那和這部影片有什麼關係?」
  杏娃說:「有人看了模型還不相信,但一看完影片,就認為嚴重得不得了!」
  衣紅便對錢昆說:「錢師兄,這事非常嚴重,我們得回去瞭解一下。」
  錢昆說:「我們可以快些,但一定要走完全程!」
  當下錢昆駕起遁光,按照各門的口訣,繞來繞去,通過杜、休、開門後,來到驚門。見空虛四兄弟背對背面向四方,圍著若夢的借體杏姑,她這時已神智不清,昏昏欲睡。若夢身邊是木中人,他左臂已折,血跡斑斑,右臂勉力護著若夢,幾已難支。
  四兄弟面對著十一個鬼兄弟,那些鬼架設了各式輕重現代武器,向四兄弟猛攻不休。空虛四人空有法力,不知變通,神通變成一竅不通!
  小大人這時又射了一顆破甲彈,權虛似乎已領教過,不敢硬接,喝一聲起,四人堪堪由彈頭上躍過。甲彈擊中石壁,轟的一聲火花四冒,碎石崩濺。
  黑心人見狀哈哈大笑,又是一束激光射來,名空忙扯下一把頭髮,往前一丟,化做一面盾牌,被那激光燒得臭氣薰天,黑煙滿佈。
  錢昆一見大怒,張手一揚,祭起乾坤袋。一陣狂風自牆角捲起,幾個鬼怪被捲成一束。四下裡鬼聲啾啾,夾雜著暴呼怒罵之聲。
  空虛四兄弟看看支持不下了,一見錢昆趕來,名空首先大叫:「師哥!那是什麼妖法?怎麼不受我們控制?」
  錢昆等忙趕過去查看傷患,他說:「我不是一出手便制住了麼?」
  勢虛略通醫術,他對錢昆說:「我來照顧他們!」便為若夢及木中人接肢療傷。
  名空說:「不公平!你那是綁人,我也會。」
  錢昆說:「既然會為什麼不用?」
  名空說:「沒有人叫我用呀!」
  錢昆說:「命都快沒了,還等別人叫你?」
  名空得意地說:「當然!我們是聽話的孩子!」
  錢昆好氣又好笑:「如果我來晚了呢?」
  名空說:「不可能!你不是來了嗎?」
  錢昆只好笑笑,連師尊親自教導,這四個活寶都抓不到主題。在都天寶籙裡,工作固定,千百年如一日,倒頗能勝任愉快。凡間世事本就瞬息無常,讓他們保持純真算了,免得回天上去污染了仙域。
  木中人一醒來,立刻問:「若夢仙子呢?」
  若夢聽到有人喚她,突然驚醒,一時兩個靈魂交錯重疊,神思茫然,她問:「這是哪裡?我又是誰?」
  木中人連忙施法,先穩住杏姑,再對若夢說:「是我,記得吧?」
  若夢定神凝視,有如惡夢乍醒,哭道:「我師哥來了!我不要回去!」
  權虛也湊過來說:「小師妹,妳是附體在一個姑娘身上,不要怕!」
  若夢見四兄弟都在場,錢昆也在,她堅定地說:「我已經下到凡間,就算師父親自來,我也不回去。」
  錢昆說:「這事慢慢再談,妳不回去也沒有關係。但目前身處險地,連老魔……」他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木中人順口說:「錢兄,叫我木中人就好!」
  錢昆點點頭,繼續說:「木兄也身受重傷,我們先出陣再行商量。」
  木中人說:「敵人非常厲害,我方才到處找妳,沒想到那幾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傢伙法力這麼高強,我的神功居然抵擋不住!」
  左非右插口說:「那都陽十一鬼並無道術法力,他們使用的是現代武器,對物質界極具效用。」
  錢昆突然想通了,便說:「是了,師父錦囊中曾經提到。我輩所修之道術,是以人的精神狀況為主,身體的變化為輔。而當今的技術,是以物質狀況為主,人的精神變化為輔。故應避開物質對抗,而以人的感受為手段……」
  木中人說:「怪不得!現在人世變得太快了!以往我自以為天下無敵,不料這次處處受阻!看來還是待在天上輕鬆些。」
  若夢急了:「什麼話?你想回去?」
  錢昆說:「師妹不要急,由剛才這件事,我才想起師父留言中曾說師妹當合二為一,復體重生。我一時誤會了,焦急異常……」
  名空插口說:「我絕不讓小師妹和這個妖怪合二為一。」
  利空說:「我也反對!」
  錢昆說:「師父所說的合二為一,指的是師妹佔用了別人的身體,應將兩個靈魂合為一體,然後重新修煉。」
  權虛問:「怎麼合二為一?」
  錢昆說:「靈與體本非截然劃分的,更何況體生之初,原無靈魂,及後投生者眾,眾靈交集。所以人必須修煉,先要克己歸一,往往以數十載之功,還未必能聚。在眾靈之中,若有修者復體,尚要等到體清靈純才能修仙。是以世事愈繁,人心愈亂,就因初生之時,一體之中多靈交雜,故而問題叢生。」
  左非右說:「師兄所言甚是,心理學家認為人有多重性格,想必原因在此。」
  錢昆說:「正是,為兄轉生多世,一直受此困擾,故心願龐雜。直到前次師弟問我錯在何處,愚兄突然發現心上有多個靈魂分據,各不相讓。最後專志於一,那想學醫的、想成仙的不得不棄我而去,最後選擇了追求人生真理,才有今日之我!」
  左非右說:「師兄能為小師妹合靈嗎?」
  錢昆說:「如今愚兄方知,師尊所交下的任務正是這個。愚兄修煉時茫然不解師尊原旨,其實那合靈之法盡皆通曉,且看愚兄行法吧!」
  說罷,錢昆令若夢閉目盤坐,空虛四兄弟背著她各據一角以護法。錢昆坐在若夢正前方,木中人、衣紅、文祥等人則在一側旁觀。
  錢昆口中唸唸有詞,雙掌合什,前後搓動。若夢頗似不耐,屢欲睜眼起身,但似乎在一股莫大的力量壓制下,動彈不得。良久,錢昆突然起身,大喝一聲,雙掌同時向若夢頭頂一按。只見她「嚶」地哼了一聲,萎頓倒地,癱成一團。
  錢昆也不加理會,回到原位,繼續打坐。
  不一會,若夢睜開雙眼,一見眾人,往事歷歷,已經瞭然於心,起身向大家行禮道:「小妹若夢,前生又名杏姑,今前緣已了,尚祈諸位師兄多多扶持。」
  眾人大感欣慰,尤其是木中人,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衣紅見若夢東張西望,知道究裡,便到她身旁,溫婉地說:「姑娘請不必擔心,令姐已隨四法王回去了。」
  若夢問:「回去?回到哪裡去?」
  衣紅說:「這事說來非常複雜,待會再告訴妳罷!」
  錢昆催道:「我們趕快出陣,否則還有變化。」
  說罷,錢昆帶著眾人直出驚門,回到大廳。
  廳上只有朱仁一人,他正在驚門的石桌前搬弄那幾塊令牌。乍見眾人,他大驚失色,劈頭就問:「我那十一個徒弟呢?」
  錢昆把乾坤袋往地上一丟,說:「都在這裡面,只是驚門陣地已被他們炸毀,只好等未來的洞主自行修整了!」
  朱仁打量了一下木中人,說:「原來你們都是一道的。」
  木中人說:「那你就錯了,我和若夢仙子剛剛才見識到玄門大法。」
  朱仁道:「啊?若夢仙子?不是木中女姑娘嗎?」
  若夢說:「我本名杏姑,只因偶在荒山野外……」
  錢昆剛施完合靈大法,精力耗損不小,聽到若夢之言,他一邊往椅子上一坐,一邊不耐煩地說:「這些以後慢慢再談吧!」
  朱仁看出錢昆心神不寧,趁他分神之際,再度施展意識神功,發覺他的潛意識裡也有一些雜念。略一探索,知道這是大好良機,不容錯過。
  朱仁雙目緊盯著錢昆,緩緩地問:「如果是你在荒山野外,那又如何?」
  錢昆神思一恍,馬上回到了四十年前的黃土高原上,逍遙子叫他去救一個將要餓死的孩子。他閉上眼睛,喃喃地說:「我買了幾個糢糢,打算去救人。」
  朱仁問:「救誰?」
  錢昆說:「一個孩子。」
  「然後呢?」
  「我一時糊塗,未瞭解情況,晚上什麼都看不見,我由山上摔下來了。」
  「然後呢?」
  「在一間茅屋裡,我見到了她……」
  朱仁逼問道:「她是誰?」
  錢昆努力地回想,其他人都覺得奇怪。眾人從未聽錢昆提起過去,此時都很好奇,想知道她是誰,在一旁靜靜聆聽。
  錢昆說:「她叫乙姬。」
  「乙姬怎樣?」
  「她很親切,教了我很多事。」
  「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必須去救那孩子。」
  「她呢?」
  「我丟下她,走了。」
  「你這樣狠心?」
  「孩子快餓死了!」
  「結果你救了那個孩子嗎?」
  「其實根本沒有孩子,那只是一個象徵!」
  「啊?」朱仁沒有成功,因他未能掌握真相,錢昆自然生了反感。朱仁再回到那姑娘身上:「她呢?」,他必須找到錢昆的罩門,也就是心底最痛苦的地方。如果有,朱仁就可以不斷逼迫,直到錢昆狂亂入迷為止。如果找不到,或者此人心裡根本沒有痛楚,那就只是一場對話。這個道理很簡單,人若虧心事做多了,提心在口,很容易為外境所移,便無法控制自己。
  「她走了。」
  「到哪裡去了?」
  「回去了。」
  「回到哪裡?」
  「當然是回家。」
  「家在哪裡?」
  「家在山洞裡。」
  朱仁認為他已經找到錢昆的弱點了,因為錢昆一直迴避,不願說出乙姬回到何處。兩人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朱仁立刻厲聲大喝:「快說實話!她是誰?」
  錢昆正沉醉在那一段短暫而甜美的時光中,他不願說出乙姬是狐狸精。那並不是什麼虧心事,反而是他心存厚道。朱仁一再追問下,他已逐漸清醒,再聞喝聲,錢昆睜目說:「我說過了,她叫乙姬,只是一個象徵!一個點化我的機緣!怎麼你聽不懂?」
  朱仁突然感到非常氣餒,原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那套意識控制的花樣,看來只能唬唬金星上那些貪贓枉法、有愧於心的傢伙。
  這時大家才看出來,錢昆又勝了朱仁一回。
  錢昆休息夠了,取出令旗,對大家說:「現在還有最後的一關死門,師兄說過只要把門打開,擲入令旗即可。為了安全起見,請各位讓開點。」
  朱仁對陣法瞭解不夠,雖見錢昆進出自如,仍心存僥倖。他暗自將死門陣勢反轉,有何效用且不管它,只要能阻撓一時也可略出怨氣。
  錢昆雙掌一運,猛向死門一推,那門還未全開,一股黑氣已然衝出。錢昆急將令旗投去,趕緊向後躍開。
  大家正以為大功告成,孰料一股屍臭突由死門中傳出,薰人欲吐,頭暈耳鳴,不能自已,眾人忍受不了,紛紛奪門而逃。
  苦的是在乾坤袋中的十一鬼,一個個鬼哭神嚎,慘不忍聞。
  傻道人與痴仙子見狀,忙趕過來,問:「怎麼了?」
  錢昆說:「死門內有屍臭!」
  傻道人說:「快關起來!」
  錢昆說:「那我們不是前功盡棄了?」
  傻道人說:「這屍臭毒重,傳出來豈不污了仙洞?」
  錢昆連忙屏息入洞,豈知陣法已反,不論如何用力,都扳它不動。不得已,他再運用神功,偏偏那門像是鑄就一般,屹立不搖。
  錢昆趕緊逃出,他身上已沾臭氣,人人掩鼻走避。傻道人連連揮出罡風,吹洗了好一陣子,這才慢慢散去。
  「好厲害!那門無法關閉!」
  傻道人瞑目運神,略一查看,說:「這奇門陣法已亂,非精通此道之人,難以下手。只是這屍臭不除,後患難止。」
  話才說完,雪山子突然現身,對傻道人施禮道:「在下尚知陣法,請容我一試!」
  朱仁一見是他,開口就罵:「你這混蛋!你還有臉回來?」
  傻道人不理朱仁,逕對雪山子說:「事不宜遲,洞中還有十一個人,請速去!」
  雪山子不再客氣,屏息入洞,將死門陣法復原,門戶自動關上。
  這時傻道人、痴仙子聯手運用神功,吹起一陣狂烈的罡風,將洞內上下吹遍。待臭味淡了,又運來清水,從洞頂到洞底徹底清洗一番。只是那各門中地方廣大,曲折迴轉,一時也無法清除淨盡,只得暫將各門關上。
  真正受苦的是那都陽十一鬼,被綑在乾坤袋中,已是苦不堪言,等屍臭瀰漫洞中,他們都被薰昏了。錢昆把他們放出來後,個個噁心嘔吐,狼狽不已。朱仁看他們神智清醒了,便叫他們到平台上去休息。
  錢昆問傻道人說:「師兄,這死門一關不就輸了嗎?」
  傻道人說:「如果此洞應屬朱仁,那也是定數。」
  雪山子問道:「恕在下不知前情,為何要開死門?」
  傻道人說:「我等與朱仁約定,若八門洞開,他就必須離開。」
  雪山子說:「日前在下無心將一位老不死關進死門,後來窮參造化,才知道此死門另有玄機。任何不死之輩,入門必死,想必是那老不死已死在裡面。」
  傻道人大異:「什麼老不死?」
  雪山子說:「老不死係一不知恥、不知羞,不明是非,不辨真偽,千年萬載專事鼓惑人間,鬧亂社會的大魔頭。想必是天道好還,老不死之數也盡了。」
  傻道人嘆道:「世事有利有弊,正因有老不死之輩,才有正義忠孝之人。如今大害雖除,人世無是無非,無真無假,恐怕弊端更甚矣!」
  雪山子心中一凜,道:「那是在下多事了!」
  傻道人說:「言重了!你我不過局中一棋,哪裡作得了主?」
  雪山子說:「不過這死門尚可打開!」
  傻道人說:「方才僅漏出萬一,已是如此,若要死門中屍氣全消,恐怕不是十天半月之功。而今日將盡,時已不及也。」
  雪山子說:「在下有法,片刻之間即可消除屍臭。」
  傻道人問:「果真?」
  雪山子說:「奇門遁甲係一公式,甲指的是一種變數、一個象徵。若將屍臭視作此變數,以之為甲,置於死門而遁之,屍臭立去。」
  傻道人大喜:「既是如此,就請動手。」
  雪山子走近死門的石桌,用桌上的石牌排好地盤,再詳細推算。然後他選好方位站定,禹步猿身,從東到西疾行數武。最後,雪山子停在死門之前,輕輕一推,死門應手而開。眾人聚精匯神,屏息以待,停了半晌,果然一點氣息也無。
  衣紅、文祥等五個人,神光內歛,靜靜旁觀,若無事然。木中人和若夢也非尋常之輩,只是對奇門遁甲的奇技欣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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