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海鷗何事更相疑
文祥腦中空白一片,他一直在人天交戰,不是已經過關了嗎?怎麼轉眼又回到關裡了?是的,自己的情關是過了,但主觀客觀環境一變,大我是否仍為一有情世界?如若無情,世界又在哪裡?人生而有情,有情難道又是罪惡?
他不必看,腕上的佛珠早已黯淡無光,雖說是杏娃為了安全理由而關掉,卻關不住他的認知和反省。
杏姑只是個偶然事件嗎?人生哪件事不是出自偶然?人與人的關係,實際上代表著一個系統與另一個系統的交集,在系統之間,並沒有黑白分明的界面區隔著。人體中也有無數個系統,當彼此融洽無間時,可以稱之為健康。一旦生病了,就表示某一系統與另一系統有了隔閡或矛盾。
個人如此,社會何獨不然?宇宙就是各個系統的總集合,一個一個的問題,一層一層的問題,問題再加問題,怎樣才能解決呢?
問題就在這裡,究竟什麼叫做問題?如果把系統間必然發生的事件統稱為問題,那只有等到宇宙靜止下來,時間、空間都消逝了,系統無存,問題才真正能迎刃而解。但如果把這些問題只當作過程,順應自然的規律,讓過程成為過程,哪裡又會有問題?
文祥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當問題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過程停滯了,我心浮現了!是的,問題就在這裡,自我!
杏姑愛我!我不能對不起愛我的人!那不是「我」嗎?
杏姑的遭遇值得同情,可是人世間誰的遭遇不值得同情?難道桃姑、李姑就活該?不錯,她們輕佻放蕩,那不正是她們遭遇的結果嗎?設若杏姑也遭父親強暴,以她剛烈的個性,身心受創之下,說不定會變本加厲,更為淫蕩!
不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講,人本來就不是一個理想的系統,說穿了,也不過是過程中的一個過程罷了。其過程之一,是由最簡單的物質基礎、排列組合成最複雜的物質結構;其次是在能量變化的過程中將效率推向最高;最後是「數」,由無窮大的數,趨向於一。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是無情?還是有情?
感情只是一種感受,在自我認知下的一個過程。因有感而心得以動,大腦得以思考,把所感化為所知,人就完成了系統所賦與的功能。
換句話說,杏姑的遭遇是個事件,如果由此事件中,人認知到強暴是一種有傷於感的行為,因而全力避免類似事件的發生,人就對此系統有所貢獻。再若進一步認知到,在同一個家庭中因強暴而導致全家痛苦,如能加以避免,人就對這若干共同生活的系統有了正面的貢獻。以此類推,人的價值就建立在這種認知上,而得於一。
中國傳統文化是幾千年累積的珍貴經驗,在這些經驗上,中國人選擇了和諧的統一。正因為有過不少類似杏姑的事件,有智慧的老祖先就提出了家庭倫理與社會道德的嚴格要求。西方亦然,但卻建立在非經驗式的宗教教條上。這種倫理道德以及宗教教義,導引著人類走過了漫長的痛苦歷程,建立了文明。
然而,文明也是一個系統,在整個系統的整合中,也只是過程的中站。到了十四世紀,西方社會產生了一種新的排列組合,宗教禁不起現實的挑戰,被科學觀念淹沒了。繼之而起的是人類文明與自然體系的矛盾,也成為西方與東方的鬥爭。
終於二十世紀過去了,一個建立在科學機制上的超高效率系統,將演進了千萬年的過程,一舉濃縮在人類與機器之間。這時人不再是宇宙進化的重心,機器也還沒有成熟,系統間動盪不安,所有發生過的問題再一次浮上檯面。
對人類文明來說,杏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事件,但是對一個處於反思過程中的個體,杏姑卻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文祥於明瞭了,紅教教祖所言的十二道關隘,並非一一獨立,也不是一關過了就永保平安。正如佛教所謂的三十三天,每昇進一層天界,所有的過程又得重新再歷練。人生就是這三十三天的道場,要不斷修持,不斷努力,永無止境。
杏姑恰如一陣薰風,帶來絲絲溫馨,帶走淡淡遺憾,還帶來更進一步的清明。情是什麼?對文祥而言,此時「心如天青」,再厚的濃雲也未染上些微的殘影。
自從他被風不懼拉到一旁,他就靜靜地坐著參詳這些道理,無視於眼前發生的一切。直到杏姑隨同嬰兒去了,他猶未察覺,只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身後傳來衣紅的嘆息聲。
文祥從遙空中回來,見眼前情勢已變,光罩撤了,千奇百怪也來了,大家都盯著他。衣紅更是淚痕未乾,文祥有些靦覥,只好說:「道心不淨,諸位見笑了!」
衣紅說:「見笑?我連哭都來不及!」
文祥環顧眾人,說:「有什麼好哭的?大家都安好呀!」
衣紅嘆口氣說:「騃公子!我看你不是無情,而是無知!杏姑呢?」
文祥對後半部的發展一無所知:「杏姑怎樣了?剛才不是答應嫁給四法王嗎?」
衣紅問:「你到哪裡去了?沒看見杏姑被那妖孽綁架了?」
左非右插口道:「不是杏姑,是若夢!」
文祥更是不解:「誰是若夢?」
衣紅見文祥不像裝假,便把剛才發生的變故說了一遍。文祥若有所思,最後說:「大家放心,既然那妖人變成一個嬰兒,顯然是要用情打動若夢仙子。只要知道用情,而且用得如此之深,是妖是人又有什麼分別?」
衣紅大異:「你怎麼了?怎麼突然知道什麼是情了?」
文祥笑說:「道與之貌,天與之形,無以好惡內傷其身。」
衣紅會意,笑接道:「今子外乎子之神,勞乎子之精,坐地而吟,據『光罩』而瞑。天選子之形,子以堅白鳴!」《莊子》一書,衣紅早讀得熟透,她聽文祥引用〈德充符〉,特別將其中「倚樹而吟,據槁梧而瞑」改得合乎時令,倒是極其切題。文祥心有靈犀,報以一笑,相互擊掌。
百怪嘆息道:「唉!女人真是禍水,一個大博士,為了格瑞達,連老本都掏出來了!那位四法王為了杏姑要死要活!唉!還有我們這一位,連話都說不清了。」
法蒂瑪雖然不懂文祥和衣紅的對話,卻靈犀相通。她不便拆破,便顧左右而言他:「杏姑真了不起,也真可憐。」
千奇也大有所感:「真想不到苗女竟有這種人物!」
衣紅施施然走到千奇面前,打恭道:「謝千大人,小女子代領了。」
千奇忙改口道:「罪過罪過!苗女個個超凡出眾。」
百怪幾乎笑歪了嘴:「老怪活該!苗女兩個字豈是你能講的?」
衣紅眼一瞪,問:「那該誰講?」
百怪見形勢不佳,伸伸舌頭,一扭身,大叫著向機器人跑去:「笨無機物!你在幹什麼?先開電門再開電熱樁!只要把地弄平就好!」
原來杏娃已經接管了整個基地,大禍發生時,千奇百怪等人被困在電腦房中。當局判斷時機成熟,立即進駐,將能源站及磁場增益器保全下來。
這時,黑金剛已把周博士等專家接到生化工廠中,極力勸阻周博士不要助紂為虐。其實她非常清楚,大法王此舉危害人類至甚,但生米已成熟飯,回頭無路。黑金剛唇焦舌敝,周博士始終不為所動。
待巨靈發威,地裂火崩,整個基地已成危卵,隨時將釀成滔天大災。周博士這才良心發現,大叫:「快想想辦法!如果地磁爆炸,整個地球就完了!」
黑金剛正要向當局呼救,只聽杏娃說:「放心,我們已經接管了大法王的能量站,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黑金剛本就提心吊膽,這時心頭的驚恐雖釋,但也頗為不滿,當局竟然沒有知會他就先採取行動了!只是目前情勢緊急,他不便也無暇多說,便安慰周博士道:「不必擔心,我們已經有妥善的安排。」
周博士不信,問:「怎麼安排?你們能控制嗎?」
直到大難平息,生化工廠及其鄰近毫髮無損,這才讓周博士心服口服。
這時杏娃又對黑金剛說:「你撤退的那批人我們已經安頓好了,待會自有用途。我已叫千奇等與文祥會合,你帶著這些人,聽我的指令行事。」
黑金剛忍不住說:「報告當局,在我的計劃中……」
杏娃說:「你的計劃很好,但是我們作了精細的計算。現今唯一的解決方案,是利用電磁場與時空的交換,把大法王等人送回過去!」
黑金剛大驚,說:「不可以!那只是個理論!」
杏娃說:「是唯一可行的理論,請不要再爭了!」
黑金剛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回頭問格瑞達:「妳聽到了嗎?當局瘋了!竟然想試驗時光倒流!」
格瑞達笑著說:「那有什麼不好?等當局試驗成功了,我也要回十六歲時去玩玩。」
千奇等人銜命到湖邊與眾人會合,他們一走出電腦中心,就見南區整個地形陡變,到處巨岩聳立,或橫或敧,犬牙交錯。熔漿四佈,硫磺氣息薰人,四下不是白茫茫的霧氣,便是觸目驚心的黑色堅塊,哪裡是人間景象?
他們急忙趕到那片尚稱完整的平地,普拉格拉還在演講,千奇忙利用電波破了大法王的磁障,救出衣紅等人,並告以當前狀況。
千奇說完後,杏娃接口道:「各位辛苦了!其實我也很辛苦,剛做完師父給我的一道習題,稱之為編導。」
衣紅喜道:「哇!杏娃!妳的聲音真美!一日不聞,如隔三秋兮!」
杏娃說:「別拍機屁!這場戲要我們姐妹通力合作!」
衣紅說:「妳也別拍人屁!我不過是妳的工具,受妳支配罷了!」
杏娃說:「好吧!妳不幹,我找別人去!」
衣紅急道:「我沒說不合作呀!快講!」
杏娃說:「很乖!待會我會安排,讓大法王等人回到過去的時空!」
衣紅不相信,問:「回到過去的時空?那不是時光倒流嗎?」
杏娃說:「那是科幻小說!我是玩真的!」
衣紅問:「怎麼玩法?」
杏娃說:「只要你說服大法王,他同意回去就行!」
衣紅問:「這麼簡單?」
杏娃說:「妳忘了?我們利用時間理論,曾合力把法蘭德司制服!現在我已經完全瞭解時空與電磁場的關係,但要先說服大法王,他得同意才行!」
大法王感喟有加,人生如夢,只是現實是無情的桎梏,夢做得每下愈況。當他神遊大漠歸來,眼前只是一片殘像……
他再定睛一看,面前不遠處,密密麻麻坐了七八個人。文祥、衣紅、左非右、法蒂瑪、風不懼、千奇、百怪及古嚕嚕等人,笑吟吟地並排坐著,靜悄悄地望著他。
大法王已是處變不驚了,只疲憊地問:「是不是四弟放你們出來的?」
衣紅答道:「啊!四法王?不必麻煩他,老實說,這裡當局已經進駐了。」
大法王只挑了挑眉毛,說:「那你們坐在這裡幹什麼?」
衣紅說:「給你送行呀!」
大法王回頭看看,一應人眾都安靜地坐在四週,他神色慘然,說:「去金星嗎?難道你們不嫌麻煩?」
衣紅說:「啊!金星?那太虧待法王了!」
大法王說:「還有更理想的地方嗎?」
衣紅說:「當然有,問題在有人不知道他到底要什麼!」
大法王突然哈哈大笑,說:「說得好!說得好!剛剛普拉格拉博士還恭維我,說我動機、立場、目的完全明確!我想了半天,找不到他這話有什麼毛病。既然小姑娘另有高見,本法王生死不惜,但願學學你們孔老夫子的雅量:『朝聞道,夕死可矣』!」
衣紅說:「法王當知,勝敗乃兵家常事,更何況法王並未敗在當局手裡。」
大法王嘆道:「小妮子別安慰我,輸就輸了,本法王不是無知之輩。」
衣紅說:「嗐!法王這就錯了!你的磁場絲毫未損,你的人馬也完好如初,只不過當局偷渡陳倉。法王怎可效法蜀中阿斗,說出這等沒有志氣的話來?」
大法王苦笑說:「那我眼前看到的又是什麼?」
衣紅說:「你可知什麼叫虛擬幻境?」
大法王搖搖頭說:「不必來這一套,本法王身邊還藏有一套超級電腦,是全部磁控的核心。我早試過了,系統全部中斷,不是虛擬,亦非幻境。」
衣紅說:「好極了,法王願意接受事實吧?」
大法王神色一振,說:「本法王只接受事實!」
衣紅嚴肅地說:「好!第一點,勝者為王,電腦當局的治權法王可願承認?」
大法王痛快地說:「當然承認!」
衣紅又問:「第二點,在地球上,天上地下無人可與電腦當局為敵。」
大法王有點猶豫,說:「可以承認!但本法王絕不放棄!」
衣紅說:「第三點,在法王不放棄既定目標下,如何使之成為事實?」
大法王又哈哈狂笑,說:「小妮子可知道妳們中國有個移山的愚公?」
衣紅說:「不僅知道,而且小女子就是愚公之後。」
大法王說:「那妳當知,世世代代,總有成為事實的一天!」
衣紅說:「大法王是明理之人,如果今天就能實現,何必拖到未來?」
大法王大異,反問道:「今天就能實現?」
衣紅斷然說:「淑女一言,駟馬難追!」
大法王再追問:「不是虛擬?不是幻境?」
衣紅說:「人格保證!」
大法王一躍而起,怒道:「賤人!妳把本法王當作何許人了?」
衣紅冷靜如常,說:「一言九鼎的大丈夫!」
大法王仍舊怒不可遏,大聲說:「那怎麼可能?」
輪到衣紅笑了,她一邊笑,一邊說:「原來法王是自欺欺人!」
大法王雙拳一握,說:「此話怎講?」
衣紅說:「你明知不可行,卻要族人為你賣命!那是為了什麼?」
大法王氣餒了,說:「那只是希望,人生沒有希望,生不如死!」
衣紅說:「你明知道當局有莫大的能量,可以助你實現希望,為何不信?」
大法王停了半晌,他總算明白了,當局當然有此能力。可是他無法相信,在多年與當局作對之後,她居然還有如此度量:「為什麼當局要助我實現希望?」
衣紅說:「這是一種考驗,當局如果要為人類謀福,就必須讓人人滿足。」
大法王又問:「如果我要當局讓位呢?」
衣紅說:「問題在別人願不願意,不過,假如將時空錯開,宇宙中將有無數個符合你追求理想的時空。不過這也是一種考驗,當局若要為人類謀福,就必須讓人人滿足。而要滿足人人,則必須具備無比的神通。」
大法王不能置信,問:「把時空錯開?」
衣紅說:「是的,讓你們回到過去的時代。」
大法王又問:「妳是說時光旅行?」
衣紅點點頭,說:「可以這麼說,算是時光倒流吧!」
普拉格拉大叫:「不可能,那只是理論!」
衣紅說:「博士,當年反對磁通子理論的人也是這麼說的吧?」
普拉格拉說:「至少,時空係數能量太大了,不能控制!」
衣紅說:「不是不能控制,是不知道如何控制。博士,你們費了幾十年心血,累積了極大的能量,留在這裡也是禍根。需知解鈴尚須繫鈴人,在博士你的協助下,當局還可以調動更多的能量,既讓人人滿意,又解決了當前棘手的難題。」
普拉格拉張口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大法王苦笑說:「就我們這幾個人回去,那也太寒酸了吧?」
衣紅笑道:「我不是說過嗎?你的人馬毫髮未損,都等著你一聲令下,脫離這個時代,打道回府哩!」說畢,現場立時出現了三個十數丈高、佈滿全區的大屏幕。最左一個是法王的家屬,包括二法王、三法王等共四百多人,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呼叫著。中間一個則由周博士領頭,約有一百多位中國工程師,正向這邊搖手吶喊。再一個是基地磁場增益器的半圓形建築前,有印度籍的,也有阿拉伯人、中國人,大概有三百多位。
見大家安然無恙,人人悲喜交集,各自跳著叫著,互相擁抱著。屏幕上下相互問好,放聲高呼,現場亂成一片。
大法王淚如雨下,舉起雙手,向天高禱:「我主阿拉!感謝您的明智,我們永生擁戴您,將生命奉獻給您!」說罷,他撲通跪倒,叩頭不止。
不論現場或屏幕中,人人向天拜倒,喃喃呢呢之聲一時不絕。
最後大法王站起來,全場齊聲歡呼:「法王萬歲!法王萬萬歲!」
大法王這才笑了,胸脯一挺,說:「我們準備好了,去哪裡?」
衣紅說:「時間是兩百年前,空間由你決定。」
大法王說:「可以接受。」
衣紅又問:「不後悔?」
大法王說:「不後悔!」
衣紅說:「不計代價?」
大法王說:「不計任何代價!只要當局真做得到!」
突然有人大呼:「如果不願意回去呢?」
大家注目一看,竟然是四法王。
大法王喝道:「哈米!沒出息!難道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
四法王叩頭不止,說:「大哥!我要的不是女人,是杏姑!」
大法王回過頭來,對衣紅說:「代價沒有,但有一個條件!」
衣紅說:「法王不用擔心,時光倒流是既定流程,不能任人自主的。不過除了各人及隨身衣服以外,其他的什物都不能帶,也帶不走!現在一切都準備就緒了,行將開動,祝大家一路順風了!」
說罷,眾人只覺得一陣恍惚,眼前影像曲扭,好似波光雲影般。所幸那只是霎時之事,等衣紅等人定下心來,仔細一看,自己這幾個人,身著海灘裝,或站或坐,竟置身於一個明媚如畫、風光無限的海灘上。
衣紅首先大叫:「我們怎麼了?」
一時人人錯愕,相互看來看去,誰都搞不清楚眼前是怎麼回事。
還是衣紅反應快,她喝道:「杏娃!妳沒死吧!」
杏娃的聲音清晰地傳來:「真是生不如死!我是求死而不得!」
衣紅怒道:「什麼生生死死,妳且說這是怎麼回事?」
杏娃嘆氣道:「真是吃力不討好!居然沒有人感謝我!」
衣紅真的火了:「杏娃!妳再不說清楚,妳不死,我也要感激到妳死!」
杏娃說:「好不容易,我把法王送回兩百年前的世界去了!」
古嚕嚕馬上說:「真的?時光倒流真的實現了?」
杏娃說:「不錯!我聽到普拉格拉的理論後,發現師父已給我留了一個介面,行得通!正好他們的能量充足,也唯有這樣才能避免一場大禍!」
左非右也饒有興趣:「那這是哪裡?我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杏娃嘆道:「我經驗不足,算了又算,還是出了點小差錯,這裡是波斯灣!」
古嚕嚕急問:「一點小錯?整個世界可能都改變了!」
杏娃說:「那還不至於,我們檢查過了,其他的保證絲毫未變!」
古嚕嚕反駁道:「首先,他們把現代科技帶回去,就會改變世界生態。」
杏娃說:「放心,第一,他們不是科學家,雖然知道一些新奇名詞,只算得上是幻想家,充其量寫一本不能上市的科幻小說,如同什麼浪子之流。第二,法王們對文化沒興趣,連情書都沒寫過一封,又怎麼寫小說?第三,他們那一族有的是石油,吃喝玩樂,最後還是還原成石油。」
古嚕嚕說:「科幻小說也有啟發性呀!」
杏娃說:「科學真正的成就其實在於累積的資料庫,人的思考能力相去天淵,有人沒有資料庫一樣想得通,但絕大多數的人只能照章行事。而資料庫是隨時代和環境變動的,該出現就出現,沒有誰能帶著走,所以絕無問題。」
古嚕嚕問:「可是妳忘了老祖母的故事?」
杏娃說:「沒有什麼祖父祖母的事!」
古嚕嚕試著問:「沒有?妳怎麼能改變大自然的規律?」
杏娃說:「不能哪,我只改變了源頭的機能!」
古嚕嚕更好奇了:「怎麼改變法?」
杏娃說:「我讓他們都失去性功能,那樣對別人就沒有影響了!」
黑金剛一直忍耐著,這時大喝道:「當局!你怎麼可以濫權?」
杏娃說:「我沒有濫權呀!」
黑金剛怒道:「怎麼沒有?你把他們都送回兩百年前去,不是濫權嗎?」
杏娃說:「是大法王自願的!你們都聽到他連時間地點都要求得清清楚楚!」
黑金剛又說:「那你也不能讓他們失去性功能,這也算濫權!」
杏娃說:「冤枉!大法王自己說不計任何代價!如果讓他回去討上一百個老婆,要是做了你的祖父怎麼辦?」
千奇看到文祥腕上的佛珠,有八顆已經透明了,宛如胭紅的水晶。他自是忻喜,順口說:「恭喜!看來八關已過了。」
文祥說:「大概是吧!」
千奇問:「上次我們見到四顆,權關和貪關是什麼時候過的?」
文祥說:「大概是上次從法蘭德司的南極宮回來時。」
衣紅說:「不,是從小週天回來以後,我還以為是素仙子送的禮哩!」
千奇問:「什麼北極、南極、週天、神仙的?」
衣紅說:「和法王的沙漠故事一樣,都是杏娃的傑作。」
杏娃說:「姑娘!不要冤枉我!」
衣紅一口咬定:「誰冤枉誰了?我本是外星人後援會霹靂小組的成員,威風凜凜!現在卻變成了電腦聯盟特遣小組的敢死隊!死又死不了!妳看看人家大法王!貫徹始終!多有志氣!這一切都是妳害的!」
任務完成,黑金剛等還有他事,相互道了珍重,他們便先走了。
衣紅思前想後,發覺這件事破綻百出,最後終於忍不住了:「杏娃!不對!不是妳搞鬼,就是上天執法不公!」
杏娃說:「大小姐有何指教?」
衣紅說:「告訴我!為什麼法蒂瑪的法力失效了,四法王也變成耗子,偏偏那個青色妖靈和錢師兄的本領驚人?」
杏娃說:「那是妳沒有讀通層次論的緣故!在能量的層次上,最高要屬無盡的精神態。得到那種能力的,通常被尊為神、佛、仙、靈,人充其量只能運用重力、電力、磁力,稱做物理。在物理環境下,磁力、電力可以互換,哪種力場大,就可以控制小的。龍宮基地的磁場太強了,連我們都要用低頻躲避。」
「不通!不通!法蒂瑪是真理教的門徒,應該是靈力。」
「真理教講的是科學,是社會心理學的一支。妳忘了,以往法蒂瑪有幾十串念珠,那都是電能,現在沒有電珠,法蒂瑪只能讓人催眠了。」
「還是不通!那大法王呢?他又修成什麼神了?」
「那是大法王的基地呀!大法王……」
「強辯!他的基地就有特權了?」
「正確!我們查出他隨身帶著一部微型磁控光導電腦,那是世紀初在美國帕拉奧圖發展出來的,是以光纖傳輸訊號,利用微磁極控制,速度比電子快數十倍。只是當微分子技術成熟後,電極達到分子級次。由於生產成本低,耗能功率小,速度且不相上下,光導電腦便失去了應用價值。」
「大法王這部電腦是從哪裡來的?」
「我的記錄是從二○一八年開始的,之前的事只能東拼西湊地搜查。至少,大法王這部磁控光導電腦完全不受磁場影響,而且可以控制磁場。」
「還是不通!這麼好的東西,妳怎麼會讓它留在深海中?」
「沒有留在海裡呀!」
「那到哪裡去了?」
「我讓大法王帶回二百年前去了。」
「什麼?妳不是叫我告訴他,什麼都不能帶嗎?」
「是呀!可是能什麼都不帶嗎?寫小說容易,要顧全現實呀!」
「什麼現實?」
「什麼都不帶,不包括身上穿的呀!我們是講人道的!後來我看大法王那個神情,心裡實在忍不住……」
「杏娃!不許騙我!妳怎麼會有『心』?」
「啊呀!我忘了!老實說吧!我故意給他帶回去的!」
「那不是破壞了宇宙流程嗎?」
「這就是我想知道的,事實證明,破壞不了。」
「怎麼可能?如果二百年前大法王已有磁控電腦,別的不談,至少妳就變了。」
「妳想知道人有多笨嗎?我師父也是來自未來,但是他說的話誰都不信,只好寫寫不賣錢的東西。大法王更慘,他們回去後,族人都離開他了,他又老得不能騎駱駝,只好當個路邊的吟遊詩人,每天窮唱『哈米迪呀哈米迪』。」
大家聽杏娃學大法王唱哈米迪,禁不住都笑出聲來。
衣紅追問不捨:「妳怎麼知道的?」
「我也派了一個分身回去,他那個電腦很堅固,那個時代又沒有工具……」
「不要說得那麼玄,古人也不是那樣笨!」
「妳知道那裡面的光纖有多細嗎?頭髮直徑的千分之一!
「法王不能用,又打不開,只好放在桌上當紀念品。大法王過世後,欠了一屁股債,有人便拿這個『盒子』抵債。後來輾轉流落到埃及一家古董店,在大門口被人當檯燈架子,檯燈賣了不少,電腦卻待了一百多年。直到我開始服役的前一年,有個阿拉伯人把它買去了,而我的時間到了,那分身就失效了。」
「妳是說,大法王用的電腦就是妳送回去的那一台?」
「我沒有這麼說,我只陳述事實。」
這一席話簡直匪夷所思,大家都沒有搞清楚,到底大法王是不是那個阿拉伯人,而這一台是哪一台?有的猜只有一台,皆因杏娃多事,以致循環不止。有的猜大法王用這一台做樣品,另外委托人設計了一台。
總之,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理論,吵得不可開交。
最後杏娃打破沉默:「各位……」
衣紅早煩死了,立刻接著說:「夠了!夠了!大家都考完試了,該輕鬆一下!杏娃,好說!到哪裡去玩好?」
文祥問:「杏娃,妳有話要說嗎?」
衣紅搶著說:「都及格了,還說什麼?」
文祥說:「哪有自己說自己及格的?」
衣紅說:「我是監考官,我說及格就及格。」
文祥納悶道:「誰說妳是監考官?」
衣紅指著文祥右腕那八顆通紅的佛珠,得意洋洋地說:「文公子,杏姑娘說的,你難道忘了?」
文祥更是莫名其妙:「杏姑娘?哪個杏姑娘?」
衣紅說:「莊子說的,是杏娃!」
杏娃說:「衣姑娘錯了,我不是姑娘!」
衣紅覺得奇怪,問:「杏娃!妳參透了什麼?」
杏娃說:「那位杏姑娘說得好,神仙不該有男女,所以我不是姑娘!」
衣紅笑了,說:「委屈點吧!難道妳想做妖怪?」
杏娃問:「這與妖怪有什麼關係?」
衣紅說:「妳聽過『妖怪姑娘』沒有?」
杏娃說:「素未得聞!」
衣紅說:「正是!姑娘是尊稱!杏娃姑娘多好聽!」
正在說時,但見銀光一閃,錢昆與四兄弟出現在眼前,錢昆上前一步,拉著左非右問:「那個魔頭呢?」
左非右一見師兄,迫不及待地說:「他帶著若夢師妹逃走了!」
錢昆跺腳道:「糟了,我等都被他騙了!你見到師妹了?」
左非右道:「沒有,只聽他把杏花姑娘叫成師妹的名字。」
錢昆道:「怎麼可能?當青色巨靈挾持若夢師妹遁出大週天時,空虛四兄弟奉師嚴命,正在人間為我的廬舍護法。待我接到似愛師妹的通知時,我的神靈正要復體,一時不能分身。直到愚兄法力恢復,那時妖孽已隱,遍尋不著。我只得擺出搜魂大陣,見到妖孽在海底現身,這才兼程趕至。
「愚兄適才小覷了他,任由空虛四兄弟前去,不料他們謹守師訓,一定要等我下手。那妖孽也算神通廣大,早就在月球上佈了一些陷阱,我等一一破去,方才醒悟他是聲東擊西。現在妖孽又隱,人海茫茫,我們到哪裡找去?」
左非右難過地說:「是我的錯!沒想到杏姑就是師妹!」
不三說:「先別管對錯,他們走了多久?」
左非右說:「現在我已經沒有時間觀念了,應該很久了!」
不三說:「那麼追呀!」
左非右說:「怎麼追?不知他們去哪裡了?」
不四幾乎哭出聲來:「怎麼辦?小師妹,我們害了妳了!」
衣紅說:「別擔心,我們來會診一下。」
亂七說:「怎麼會診?」
衣紅說:「大家一起來想呀!比如說,他們一定逃出海底了。」
八糟說:「這還用得著想嗎?」
衣紅說:「當然,所以我猜他們可能藏在另一個海底!」
左非右眼睛一亮:「水晶宮!」他馬上問杏娃:「杏娃能不能給我接若傑?」
屏幕上,若傑和比爾被一群怪物團團圍住,那些怪物各有三頭三尾,共著一條粗如湯碗的蛇身。三條紅信頻伸,眾尾齊搖,沙沙之聲此起彼落。
左非右大驚,說:「若傑,小心!」
若傑神色凝重,不敢稍怠,倒是比爾聞聲抬起頭來,一見大家便高興地打招呼:「嗨!各位好。」
衣紅忙問:「你們在做什麼?」
比爾說:「這是基因變體的響尾蛇,若傑打算把它們送到生態博物館去。」
衣紅問:「就你們倆,要不要幫忙?」
比爾苦笑說:「不用,妳看,我的血管連著免疫血清。」大家一看,果然比爾背上插著一個大瓶子。
衣紅說:「那若傑呢?」
比爾說:「我們是一體呀!血管都連接起來了。找我們有什麼事?」
左非右說:「能不能看看水晶宮那邊有沒有事?」
比爾閉上眼睛,一會又睜開說:「一點事都沒有,羅貝特夫婦要我問候你們。」
左非右說:「至少排除了一個可能。」
比爾問:「什麼可能?」
衣紅說:「我們在追查一個惡毒的妖魔!」
若傑一聽,立刻站直,大聲說:「惡毒的妖魔?比我還壞嗎?」
衣紅知道他的個性,說:「跟你比?那只能算隻小貓!」
若傑失望地哦了一聲,專心對付怪蛇去了。
衣紅與比爾道別,又對眾人說:「至少可去的海底不多了,要上陸地,我猜是中國,而且是右江一帶。」
左非右說:「會那麼笨嗎?」
衣紅說:「不是笨,要知道大隱隱於市,小隱隱山林。」
眾人都不置可否。
衣紅又說:「所以我猜可能是碧水山苑。不然,問風哥看!」
風不懼說:「什麼猜呀,可能的?不夠透徹!」
突然杏娃插口說:「我夠透徹,只要離開海底,就逃不出我的掌心。」
左非右大喜,問:「他們在哪裡?」
杏娃說:「朱仁峰,朱雀洞!」
風不懼點點頭,說:「嗯!透徹!」
錢昆立刻說:「朱雀洞在哪裡?我們快趕過去!」
杏娃說:「我就知道,所以半天沒說。」
錢昆問:「為什麼不說?」
杏娃說:「怕你急著要去。」
錢昆說:「可是師妹有難呀!」
杏娃說:「做人要有信用吧?」
錢昆說:「當然!」
杏娃說:「我們曾答應朱仁,十一月四日赴約的!今天才二十三號。」
錢昆說:「管他什麼約會!」
杏娃說:「不行,這是原則!不相信你問風不懼!」
風不懼搖頭說:「唉!還是不夠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