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孤山寺北賈亭西

  法蒂瑪自出道二十餘年以來,她的青春與活力,就在為康東布雷信眾排難解紛中,悄悄逝去。要說起信眾的問題,其實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諸如生兒育女、婚嫁應酬以及夫妻失和、朋友反目等等。這種事對外人是不痛不癢,但對升斗小民而言,生活就是一切,心裡掛慮的也只有這些事。
  有一天,在一個聚會上,一個信徒在過火時,不小心踩到另一個信徒。那踩人的仗著剛過完火,有神明附體之威,完全不把被踩的人放在眼裡。而被踩那人原本就色厲膽薄,他大叫:「大神贊古啊!他不過先走一遭,憑什麼神氣?」
  踩人的人說:「憑什麼?贊古神喜歡我!」
  被踩的人說:「不!大神贊古最喜歡我了,不信你問神去!」
  踩人的惡狠狠地說:「就憑你?有膽的在火上見!」
  被踩的人哪裡肯服輸,使勁推了對方一把,被推的人腳下一歪,踉蹌後退,竟自摔到在火堆裡。這時大神也不保佑了,摔跤者鬼哭神嚎,等被眾人扶起時,背上的皮肉已經焦黑了一片。
  法蒂瑪立刻趕過來,先用符水為他止痛,消毒殺菌,然後作法召神,為雙方化仇解怨。事出突然,她匆匆作法,卻忘了一個動作:點一種信香。那是「神人」之間的一種「介面」,信香一燃,人的神思恍惚,誰都能到達與神溝通的境地。
  法蒂瑪本人早已進入清水長老教導的第六層境界,從那裡隨時可進入靈魂界,就能得到一般人所說的「第六感」。事實上她還到過更高的境界,只是她打心底厭惡某些行法鬥狠的暴力舉動,寧可停留在第六層中。
  清水長老所習的,是所謂的「意識修行」,前五層是強化視、聽、味、嗅、觸等感官能力。修行人先要做到眼如鷹、聽如犬、味如蝦、嗅如蛇,觸覺如蜘蛛,然後才能修煉第六感,知道概略的過去未來。然後,第七層是鬼魂境界,第八層是神力境界,第九層則是無上太空境界(或稱宇宙本體境界)。
  在第六感的境界中,法蒂瑪看到這些信徒彼此的恨意,那是長久以來所蘊結的。如果要化解,她就必須進入更高的境界,否則充其量只能以理性開導。在她的經驗中,這些信徒所需要的並不是「道理」,而是被不可抗拒的力量約束的一種「無責任感」。
  比如說,老天下雨了,人被淋得透濕;河水泛濫了,田地房屋付諸東流。不論這些損失有多大,人們除了愁眉苦臉外,連對老天的憤怒都只敢隱藏在心底。但若走在路上,被人濺了一點水,那可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這種心理便是「責任心」所造成,前者超出「人」的責任範圍,誰都作不了主,只得認了。後者人以為自己能作主,是可以抗拒的,就認定自己的尊嚴受到侵害,需要維護。
  在當前情況下,法蒂瑪決定進入第七層境界,行這種法術有個先決條件,就是當事人必須藉信香接引,否則無效。她察覺到剛才忘了點信香,難怪!在一般情況下,大神未附體之前,當事人都會安安靜靜地等待著。不料這次被火灼傷的一方群起鼓噪,眾憤難泯,場面一直無法控制。
  法蒂瑪早就受不了信眾的愚昧,她已經到了該退休的年齡,只因心中放不下這分責任,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下來。這一刻,她氣沖牛斗,渾身噤戰,怎麼都按捺不住,她一躍而起,跳到炭火上,跡近瘋狂地在火花中飛舞。
  走火是一種源遠流長的古老習俗,是各個民族成長必然經歷的過程。初民在懂得穿鞋之前,都是赤足走路,腳底的「胝」起碼積了五公釐厚度。肌肉中原有八成是水分,腳胝則不足六成,神經末梢早已死去,所以痛感不強。
  只要碳火在攝氏一百五十度以下,連續時間不超過二分之一秒,而且火灼面積在一平方公分以下,三分鐘之內,胝部幾乎只喪失一成的水分。因此,走火可以說除了心理層次外,不會造成任何生理的損傷。
  現代人已習慣穿鞋,又善於保養,胝部厚度不超過兩公釐,對火灼極為敏感。環境因素再加上心理因素,過火便成為一種不可思議的超能力。
  法蒂瑪穿著白長裙,頸上掛著幾十串有「法力」的珠鍊。她飛舞旋轉,口中唸唸有詞,陣陣旋風煽起無量無數紅霞火花,串串珠子相互激盪,擦撞出五彩光芒。信眾受到感染,無不如痴如醉,跟著高呼酣舞。
  法蒂瑪身體完全失去感覺,輕飄飄地,她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那裡一切都是玄色的,並非全黑,而是黑中帶紅、若有似無。正當她細細觀察,想要辨清方向和地形時,清水長老突然出現眼前。
  長老說:「法蒂瑪,我對妳說過『弱者可救不可扶』,記得吧?」
  法蒂瑪一看是長老,激動得撲在地下,抱著他的雙腳,說:「師父!終於見到您了!這句話弟子無時無刻不放在心上,就是想不通是什麼意思?」
  長老說:「女祭司不能做太久,妳應該努力進修,更上層樓。」
  法蒂瑪恍然大悟,說:「可是這些人實在可憐,我該怎麼辦?」
  「誰不可憐?你要可憐他們,他們會躺在那裡,億萬年都不起來。」
  「師父,那我該怎麼辦呢?」
  「時間到了就該離開,事不宜遲,趕快培養一個祭司。」
  話一說完,長老就要隱去。法蒂瑪急了,好在她一直抱著長老的腳,她苦苦求道:「師父!能不能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您?」
  長老歎了一口氣,說:「法蒂瑪!不是我不願意見妳,實際上是有點困難。」
  「師父,有什麼困難?我是您的弟子呀!」
  「問題不在妳,我也有師父,只因有一次犯了他的忌諱,被他逐出門牆。沒有得到他的諒解之前,我是不能收弟子的。」
  「可是您已經收了我這個弟子呀!」
  「那是往事了,正因如此,我更不便出面。」
  「哪有這種不講理的師祖?師父!讓我找他去!」
  「千萬不可以這樣說!」長老嚇壞了,猛搖雙手止住她。
  「為什麼?連講都不能講?」
  「我就是講多了,才被他趕出門牆的!」
  「我就是要講!怕什麼?反正我們在門牆外面嘛!」
  就在這時,長老像感應到了什麼,靜靜地停了一會。他面帶笑容,點了點頭,取出一條寶石串成的白玉珠鍊,遞給法蒂瑪說:「好了,妳的師祖已經開恩,同意我收弟子了。這是我的信物,若有急事找我,對著這串珠子默唸三聲『哇哈呼呵哄嘿』就行。我先走了,記得快找接班人,時機快到了。」
  法蒂瑪突然感到腳底刺痛不已,原來她一直在火焰中狂舞,餘燼雖然都被踩熄了,但地上溫度奇高,她已在火上跳了十幾分鐘,腳胝都被燒熟了。結果她雖被視為天神,這個天神卻得躺在床上,腳底裹著草藥,動彈不得。
  在臥病休養期間,她看中了一個小姑娘,每天任勞任怨替她服務,恭謹異常。哪個人不喜歡順手的工具?有誰不滿意聽話的耳朵?她指定了傳人,由於她是神,就算把狗當作傳人,也不會有人有異議。儘管人人反應奇特,她卻堅定不移。
  這次遇到衣紅等人,她完全領悟了長老所說的另外一句「強者可恃不可依」。一點也不錯,人要先自強,有了本事再與強者為盟,卻不必與之長相左右。
  當法蒂瑪與眾人歷險歸來,衣紅等人要去找尋法蘭德司。法蒂瑪本來想隨行,衣紅卻一力阻止,法蒂瑪也自覺心中起了變化。她憶及長老諄諄之言,便回去向教中執事言明,自己奉了大神旨令,必須在短期內退位移交。
  這件事大家早有心理準備,反正一切有大神作主,誰也不必操心。法蒂瑪三言兩語交待完畢,便回房沐浴清淨,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向東趺坐,收斂了心神,閉目默唸三聲『哇哈呼呵哄嘿』。
  果然,一陣輕風過後,只聽長老說:「法蒂瑪!妳怎麼這樣糊塗?」
  法蒂瑪睜眼一看,自己坐在一個平整軒潔的山洞內,長老就在正對面。她聽長老語帶責備,惶恐不已,忙問:「師父,我做錯什麼了?」
  長老搖頭道:「妳怎麼把女祭司的寶座讓給一個生化人了?」
  「她是生化人?」法蒂瑪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咳!算了吧!說不定生化人做得更好。」
  「我怎麼這樣糊塗?連生化人都看不出來?」
  「妳也不必自責了,人類回光返照,看來已經走到盡頭了。」
  「師父,難道我們不應該負起責任嗎?」
  「別說孩子話,我們能負什麼責任?」
  法蒂瑪無言以對,只好說:「弟子有個疑惑,昨天交了幾個新朋友。」
  「新朋友怎樣?」
  「他們是當局派來的,人很不錯,而且法力高強。」
  「那是理所當然,當局要找人,自然會找最好的。」
  「師父曾經說過,強者可恃不可依,是不是指他們?」
  「豈止他們?連對我也一樣!」
  「為什麼?」
  「這正是本教的教規,妳聽說過老鷹的生態吧?老鷹是強者,為了保障種族的生存,每次雌鷹都會下兩個蛋。孵化後,如果食物不足,小鷹的身體具備一種本能,會把另外一隻擠到巢外。人類認為這種行為殘忍無比,但在供求律上,這卻是老鷹生存的保障。」
  「師父,老鷹再厲害,也幾乎被人類滅了種呢!人類的生存卻是靠愛來維持的!」
  「嗐!妳叫我怎麼辦?妳知道我為什麼收妳做徒弟?」
  「因為我從小就在期待您!」
  「因為妳生而不幸,心懷深仇大恨,我以為妳一定能保持那股恨意!」
  「師父!每當我有恨時,我的心就在淌血。可是只要我懷著感激,心裡就快樂無比。難道師父要我痛苦,不要我快樂?」
  「當然不是,可是,唉!可是我該怎麼說呢?」
  法蒂瑪突然感到一陣昏眩,一開始她有點驚惶,但立刻就警覺到,不久前被薩赫丹勾魂,開始時也是這種感覺。她念頭一轉,便一任自然,靜攝心神,調勻呼吸,讓身體搖搖晃晃,萬感不滯於心。過了許久,一切又都平靜下來。她張目一看,長老睜大眼睛正望著她,好像發現什麼奇珍異寶,欣喜不已。
  「師父,請原諒我失態,剛才頭昏了一下。」
  「頭昏了一下?法蒂瑪!妳知道嗎?剛才妳通過了師祖的考驗。為師的到今天為止,都還沒有這種能力,只要妳師祖一召魂,我就只好任憑擺佈。妳是怎麼做到的?」
  這時,一陣低沉堅實的聲音由地下傳來:「她是由薩赫丹那裡悟出來的,看在法蒂瑪面上,莫瓦胡,今後我承認你是我的弟子了。」
  長老聞言,心驚膽戰,他最怕的就是這件事。師父收歸門下,就表示又將受到嚴格的控制。他忙說:「多謝師父大恩,可是弟子功夫荒疏已久,不能勝任了!」
  那聲音說:「誰在乎你?有你這個徒弟就夠了!」
  長老急道:「她心腸太軟,恐怕師父不滿意。」
  那聲音怒道:「怎麼?你是不想回師門?」
  長老忙說:「不敢,弟子只怕她不能達到您的要求。」
  「不能滿足我的要求?笑話!不能滿足也要滿足!」
  長老神色大變,口裡只說:「多謝師父指導。」
  「指導?還早得很!老鷹翅膀還沒有長硬哩!」
  長老說:「法蒂瑪什麼都不懂,我會好好調教。」
  那聲音說:「好,你先把本門法器交給她,等到只剩下你們倆個,就是回聖山的日子!」說時,那聲音逐漸隱去,到最後一句,只剩下一縷風聲了。
  長老從身後一個錦織盒子中,恭敬地取出一串紫玉珠鍊,慎重掛在法蒂瑪頸項上,口裡唸著:「真理門大弟子莫瓦胡,奉師命將本門法器交付再傳弟子法蒂瑪。此法器與人共一體,器存人存,器亡人亡。」
  法蒂瑪領受完畢,見長老愁眉難展,便問:「師父……」
  長老將一指按在脣上,示意法蒂瑪不要多說,朗聲道:「快謝謝師祖恩典。」
  法蒂瑪會意,叩頭謝道:「謝祖師恩典。」
  長老又說:「來,先不要說話,學我做幾個動作,讓我看看妳有沒有進步?」他邊說邊取過一根棍子,在地上畫道:「師祖在聽,不可出聲!」
  法蒂瑪接過棍子,寫道:「師祖這樣可怕?」
  長老寫道:「師祖要妳像幼鷹一樣,做個最強者。」
  「弟子不要。」
  「妳沒有選擇!」
  「為什麼?」
  「不要多問,否則有危險!」
  「怕什麼?」
  「怕什麼?怕的是連死都沒有機會!」
  「師祖到底是誰?」
  「我不能說,這是門中的規矩。師父曾說,他要在每一個國家收一個徒弟,那就會有上百個徒弟。但在收了幾十個以後,他就認為徒弟太多,品質不佳,鼓勵我們自相殘殺。現在只剩下六個,一個外號叫地獄王的若傑法力最強,是我的師弟,差不多的師兄弟都是他害的;再下面一位叫朱仁,這人心腸毒辣,神鬼莫測。妳第四位師叔,素未謀面,連我都叫不出名字。法蘭德司排行第五,是個標準的生意人,嘴甜心狠,誰都不得罪。薩赫丹最末,他入門不久,我就被逐出門牆了。」
  「您為什麼被趕出來?」
  「因為我不肯殺人。」
  「那以後怎麼辦?」
  「不要急,慢慢想法子。當前急務,是先設法穩定妳師祖。」
  「怎麼穩定?」
  「表現一下積極爭鬥的狠氣!」
  「如果不夠狠呢?」
  「那妳師祖就會派人來對付我們。」
  法蒂瑪眼睛一亮,那兩位師叔曾經欺負過她,倒是個報復的好機會。但是,能這樣做嗎?只為自己出頭,就不顧他人死活?可是,眼下已捲入這個漩渦,要想明哲保身是不可能了,怎麼辦?
  長老見她臉上陰晴不定,立刻寫道:「妳師祖最恨人忍氣吞聲了,他的名言是要拼才會贏!有話就大聲說出來,不要讓他疑心!」
  法蒂瑪便大聲說:「師父,五師叔和六師叔曾經欺負我,我該怎麼辦?」
  長老大聲回答:「怎麼辦?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可是,那時他們不知道我是您的弟子呀!」
  「管他知不知道!我門中人是絕對不能吃虧的!」
  「不吃虧也不行呀,我法力比不過他們!」
  「比不過也要比!本門名為真理門,俗人稱做真理教。真理就是『物競天擇,弱肉強食』!妳不爭回這口氣,就不夠資格做門中人。」
  法蒂瑪覺得師門過於霸道,但正如師父所言,她沒有選擇!除非她脫離本門,她想到就寫:「師父,我能不能脫離師門?」
  長老一看,嚇得立刻用棍子把字跡塗亂,說:「這樣吧!我陪妳去討公道!」
  法蒂瑪忙道:「師父,這事不能讓您出面,我贏了也沒光彩。」
  長老說:「妳不知道他們住在哪裡,我陪妳去,如果妳輸了,我再上場。好歹我是真理門大弟子,怎麼能讓師門丟臉?」
  法蒂瑪見長老一再示意,便說:「那謝謝師父了!」
  長老說:「法蘭德司有四五個家,他是狡兔三窟,很難找到。還是先去薩赫丹那裡,他的法力普通,一個一個解決也容易些!」
  薩赫丹家在撒哈拉沙漠中、一個隱秘的沙丘底下。大漠一望無際,觸目盡是滾滾黃塵。近來電腦當局利用衛星網大量收集太陽能,將之轉換成電流,沙漠的環境因之改變了,白天地面溫度也不過攝氏十來度左右。
  溫度雖然低了,風也小了,但是沒有雨水,沙漠仍是沙漠,大風颳過,黃沙一樣漫天飛舞,絲毫沒有給當局留一點面子。
  長老帶著法蒂瑪,在薩赫丹住處附近一個沙丘停下來,用真理門的通訊系統,向薩赫丹通報。裡面的人回話說,薩赫丹不在,請來客留話。長老不答理,在沙丘上搭起一個帳蓬,與法蒂瑪靜靜地等著。
  在這天以前,清水長老謹謹慎慎的活著,從來沒想過重回師門的問題,因為他知道伴君如伴虎。法蒂瑪一來,打亂了他生活的步調,他不得不回到魔窟中。而教主看中了法蒂瑪,更讓他憂心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在法蒂瑪的立場,這個後果根本是始料未及的。難怪長老一直不肯說出師門,想來就是要避免這種尷尬的結局。法蒂瑪心裡亂成一團,自己由一個受人尊崇的女祭司,一變成為殘酷無情的殺手,這算什麼?
  人只有在失去自由之後,才知道自由的可貴。現在有話不能隨便講,隨時隨地要打擊別人,保護自己。人生變得有如叢林一般,人也倒退回去,成了野獸。
  一師一徒各懷心事,等了一會,忽見一道輕煙,像柱龍捲風似的,「嗖」地就向沙丘裡鑽去。長老是行家,他手一伸,沙丘頓然一片火海,烈焰熇熇,黑膏般的石油竟從黃沙下滲透出來。
  薩赫丹一驚,停身回頭,見是長老,大叫:「莫瓦胡!你怎麼也跟我作對?」他邊說邊往長老這裡飛來。
  等薩赫丹一落地,這才發覺自己辛苦帶來的,竟是一個紅木箱子。他急得不住抓耳撓腮,直說:「糟了!糟了!」
  只見法蘭德司突然出現在木箱旁,冷笑道:「莫瓦胡,你來做什麼?」他一眼看到法蒂瑪,又問:「妳又是什麼人?」
  這裡薩赫丹早已魂亡膽落,明明綁架的是衣紅,什麼時候變成箱子了?搶劫法蘭德司心愛的寶貝,得罪了他,自己是死無葬身之地了。他無心追究法蒂瑪到底是誰,搶著解釋道:「這一定是師父使了挪移大法!老實說,師父要我做毒中之毒,可是我沒有那個本事呀!五師兄,我可以發誓,我要的只是那位姑娘,我要箱子做什麼?」
  法蘭德司斥道:「薩赫丹!你別來這一套!我才是師父最親信的人!你不必怕,我不會殺你,只要把箱子還給我就好!」
  薩赫丹本來就沒打算搶那箱子,聞言立刻說:「請拿回去吧,我可是原封未動。」說罷,他手一抖,收了繩索,立刻掩身躲到清水長老後面。
  法蘭德司關心寶貝,急忙趨前把箱子打開。詎料一望之下,不由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混帳東西!裡面是一塊石頭,一塊石頭!薩赫丹!你把我當什麼了?」他反手就是一道火光,直向三人噴來。
  長老最瞭解法蘭德司的為人,只要不招惹他的寶物,表面上與誰都能和睦相處。就算有所圖謀,他也是深藏不露,專搞秋後算帳。但若有人覬覦這些寶貝,他立刻反臉不認人,不論對方是誰,必定以死相搏。
  同門師兄弟從來沒把這些廢物放在眼裡,加以法蘭德司頗知籠絡人心。所以他能屹立不搖,成為最後的競爭者之一。
  今天薩赫丹竟然觸犯了他的禁忌,一場惡鬥自是難免。長老早有準備,一見紅光乍飛,立即將地勢倒轉,把三人挪移到百公尺開外,帳蓬下只有法蒂瑪和那口箱子。
  法蒂瑪知道師父好意,她委實也插不上手,只好隔山觀虎鬥。她隻身立在這茫茫黃沙中,遠處的鬥法激不起她的興趣,目光自然而然便落在那個箱子上。
  薩赫丹怎麼會笨到搶一塊石頭來呢?等她一看那石頭,突然間,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石頭向上陡脹,原來竟是一塊石碑。偏偏碑上刻的都是些方塊字,語意頗為古雅,電腦翻譯之下,更令法蒂瑪如墜五里霧中。
  漸漸地,眼前沙漠變成青天,法蒂瑪駭然,大叫:「師父!師父!」
  就在此時,法蒂瑪面前擁出一團白雲,雲中出現了古畫中才有的中國美女,那美女頭梳三丫髻,上有花鈿、簪釵相飾,穿著直領窄袖綠上衣,下束石榴紅帶小藍花羅紗裙,裙裾飄曳,微露棕錦靿靴。
  美女忻然而笑,說:「找師父做什麼?奇怪!妳怎麼長得像番人呢?」
  法蒂瑪奇道:「番人?」
  「嗄!原來妳真是番人,我們這套大週天,怎麼會落到妳手中呢?」
  「妳說什麼呀?我只是看到一塊石頭,結果變成雲,妳就跑出來了!」
  「嚄!還是師父有遠見,世界真的變了,連番人都講起官話了!」
  「什麼番人講中國話?我講的是巴西話,你要有翻譯機才聽得懂。」
  「翻譯機?就是塞到耳朵裡的那個小東西嗎?我以為是聽貝多芬用的!」
  「妳是誰呀?怎麼這些都不懂呢?」
  「看來妳是無意闖進來的,不是我等候的那個人。我們這裡是大週天,指的是人週天循環真氣的道場。既然妳來了,也是有緣,我叫若夢,在這裡修行幾百年了。」
  法蒂瑪這才想起師父曾對她提起,世界上有四大宗教,一是世界性的佛教,一是西方世界的基督教和天主教,另一個是中東世界的伊斯蘭教,還有一個是中國特有的道教。顯然自己又進入另一個迷離世界了。
  「修行幾百年?妳談的是道教法門吧?抱歉我不懂。」
  若夢歎道:「咳!不要說妳,連我們中國人都沒有幾個懂呢!」
  「那為什麼妳們還有那麼多信徒?」
  「就是因為他們不懂呀!要是懂了,就剩不了幾個了!」
  「怎麼可能?」
  「妳要知道,中國人是一個非常理性的民族,那是因為有了『易理』的緣故。自從漢朝佛教傳入中國,有人要提倡本土宗教,於是就有了道教。宗教必有所宗,道教便以古時的隱者老子所著的一本《道德經》為經典。不料這本書沒有一點神話色彩,而且透明得如同空氣一樣,別說一般信眾不懂,連讀書人都要有很高的思想境界才能領會。
  「這一來,道教只好東扯西拉,到處『借神』,最後變成大雜燴。幾千年下來,為了彌補這道鴻溝,除了捉鬼,便只好造神。」
  「我還是不懂!」
  「恭喜妳,妳一定能做道教的信徒!」
  「為什麼?妳要知道,我是康東布雷教的大祭司。」
  「好極了,我們又造了一尊神祇了。」
  兩人正說著,天邊爆出一團透紅的焰火,緊接著一陣強烈的震動。法蒂瑪極目遠望,紅霧紛霏,遮沒了半邊天,霧中隱然出現一個與若夢彷彿孿生的人頭來。
  「嘿嘿!若夢,這種場合怎麼能沒有我?」
  若夢笑著向法蒂瑪說:「我們夢景幻境是孿生姐妹,有我就有她,有她就有我。她叫若幻。不過,妳不必理會她,反正幻夢都是假的。」
  天際又是一脈金光,一位凹睛突顴,中年婦人兇惡的面相,從一團金氣氤氳的漩渦中擁出:「我是愛心恨情的老二似恨。」
  接著青光一閃,一陣長笑,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嫗浮現在青光之上,笑道:「哈哈!痛快!痛快!我便是老大似愛!難得我們似若空虛四界,今天竟來了一半。奇怪!怎麼是個番女?嗐!有無本因數前定,是非不外強出頭!」
  這時中天已呈現一個流轉不止的太極圖,其外有幾個光色炫麗的彩圖。右方是一圈靛青透明的光團,一個老婆婆的臉龐浮嵌其間。左邊是一團金色漩渦,有白色光點夾雜流轉,那個面目猙獰的婦女,便是藉著白點浮顯出來。頂上雲氣濃勃,珠輝玉映,光瑩欲滴,重重寶珠中便是若夢、若幻的形象。
  「該打該打!分明是若似虛空,妳偏要說成似若空虛!」若幻抗議道。
  似恨白了若幻一眼:「你以為若幻就是幻境嗎?你們姐妹真不如名空、利空以及權虛、勢虛來得透澈,要名正言順,從今以後,妳們兩個還是改名夢若、幻若為是。」
  似愛笑著說:「你們倆個也沒長進!數百年前那場官司,到今天還沒有打完?」
  若幻說:「我們是明著眼幻恨囂鬧,妳們倆則是暗地裡夢愛爭鋒,有什麼分別?」
  若夢不依,擺出架勢道:「怎麼把我們倆個也扯進來了?再說夢愛本是唇齒,你別來挑撥了。」
  似恨說:「是呀!愛恨一體,若似難分。只是我覺得愛似、恨似也不錯!」
  似愛老太婆神色一變,慎重地說:「妳們不要吵了!要知道我們本居太極之中,似有似無,若是若非。如今動了凡心,竟然有你有我,半形半質。而且和那凡人一樣,儘說些無聊的廢話!不要真應了預兆,再墮凡塵了!」
  若幻悟道:「是了,大姐說的有理,難怪近來我老覺得五內中有氣流轉動。」
  似恨聞言,驚道:「妳也感到氣機動盪?今日之聚,顯然不是偶然。」
  若夢說:「當然不是偶然,大姐,妳倒說說看,怎麼會有這段因緣?」
  似愛聞言,由口裡吐出一朵燈花,花心中現出文祥、衣紅、左非右與風不懼。四人有如半透明的影子,坐在懸突飛洄的瀑布旁,一任流水沖刷。
  有頃,燈花慢慢隱去,似愛歎道:「原來師叔的小週天已經出世,寂寂中十六甲子已去!這四人是哪幾位轉世?看上去道行湛然,居然三尸化盡,果真鴻均有望矣!」
  法蒂瑪滿腹疑團,問:「怎麼他們也在這裡?」
  若夢說:「那裡不是這裡,小週天是一種境界,要修到三尸化盡,才有緣進入。」
  法蒂瑪問:「什麼三尸化盡?」
  若夢解釋道:「剛才我提到過,我們道教是個大雜燴,其實我們有相當完整的理論,只是時機沒到,尚未發揚。我教認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只因人體有種『三尸元神』,又可稱做『精氣神』三氣。下尸居人的下體,藏精,以傳宗接代為職志。中尸居人體的胃腹,藏氣,以維持生存為目的。上尸駐於腦,藏神,以名利計謀為榮耀。三者都是妨礙個人回歸自然的根本因素,我們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去盡這三尸元神。妳看那四人,形影已將化盡,不久即可回歸鴻昊,與宇宙同在了。」
  法蒂瑪說:「我懂了,如果人們知道要把這三尸化盡,他們就不會想做神仙了。」
  若夢說:「正是,所以我們建了一個西王母樂園,好與西方極樂世界比高低。」
  若幻補充道:「豈止如此,我們還設計了代表天、人、地的『三清』,把開天闢地的祖師當做上清元始天尊,是為天;又將天上的繼承統治者捧做玉清靈寶天尊,是為人;有學問道德的太清奉為道德天尊,即為地。」
  若夢又說:「只可惜文人好名,仕者近利,在初開教時期,尚有真正的修行者。到了中期,信徒漸增,為了教法、教理、教權之爭,便各說各話,弄得是非難明。明清以後,廟宇唯求美輪美奐,信眾奉養多多益善,踵事增華,道教就只剩下鬼怪了。」
  似恨說:「人體這三尸元神真難化盡,要不是適才目睹小週天再現,我們這大週天恐怕永遠不能再見天日了!」
  似愛說:「也未必,我們才熬了兩個人劫,再十個也不算多。」
  似恨說:「對妳說來,那是當然,我卻恨我是我,一天都受不了。」
  似愛說:「現在人間夢幻連連,有些人終年不醒,就靠我在一旁照顧。」
  似恨哼了一聲說:「難怪!就是妳,愛之適以害之。」
  似愛說:「妳就是喜歡嫉妒!讓他們永生沉醉在愛的夢鄉,有哪點不好?」
  似恨忿忿地說:「當然不好!與人間真實不符!」
  若夢打圓場說:「妳們爭什麼呢?一切源自孽障,誰作得了主?我的原則是夢幻由他、愛恨不計。若有功德相抵的,我也會解除他們夢幻之厄。」
  若幻說:「說來容易,世人無不為己,誰肯為他人積德?」
  若夢舉目四顧,說:「怎麼空虛兄弟還沒有來?」
  若幻說:「前面有人鬥法,他們樂得觀戰!這是雄性的通病,總是崇拜威風!」
  若夢說:「可憐可憐他們吧!還有什麼好威風的?」
  法蒂瑪這才想起師父正在鬥法,勝敗生死未知,自己卻在這裡聽些莫名其妙的對話,她急問道:「請問,我怎麼才出得去?」
  若夢大奇:「妳出去做什麼?」
  法蒂瑪說:「我師父正在沙漠中與人鬥法,我不能不去!」
  若夢說:「那妳走吧!」
  法蒂瑪說:「不!不是我想走,我是個苦命人,只有這個師父相依為命。」
  若夢說:「好吧!我們也算有緣,且讓妳保留一次機會。不論妳在哪裡,只要喊『若夢若幻似愛似恨名空利空權虛勢虛』,我們就會來接引妳。只是要注意,這種萬世難逢的機會,千萬別輕易浪費了,天大的危難我們都可以化除的。」
  話剛說完,法蒂瑪眼前一暗,再一看,自己依然站在帳蓬下。面前箱子如故,那塊石碑卻不翼而飛了。
  再看遠處,薩赫丹環手蹲在一旁,好像受了傷。師父站在一個雲頭上,身後水火風雷,各顯神威。法蘭德司緊緊裹在一團紫虛煙霧中,繞著雲頭飛馳狂奔。他不時輕彈指頭,一道道紫色光柱直射雲陣,登時迸出萬丈精芒。
  法蒂瑪從來沒見過師父施展神力,顯然此時他已穩佔上風,正在高興,見那團紫霧突然改向,對著自己急速湧來。她閃避不及,又不知如何防備,一時間手忙腳亂。
  千鈞一髮之際,但聞「叭噠」連聲,紫霧似乎撞擊到一堵無形的巨牆,紫氣翻飛,瞬間化作絮絮輕煙。法蘭德司被撞得暈頭轉向,狼狽落地。法蒂瑪耳邊響起似愛的聲音:「蓮花之可貴,在於出淤泥而不染,我們相見有期。」
  長老起初未見到法蒂瑪,還以為她藏身暗處。心裡憂喜參半,憂的是此女天性涼薄,只顧己身安危,全然不關心師父。喜的是她有這種警覺,在師門中必能免受屠戮。
  法蘭德司怒若雷霆,才幾個回合,就傷了薩赫丹的手臂。沒有法蒂瑪這後顧之憂,長老便挺身而出,專心迎戰。兩人功力本相去有限,但法蘭德司心裡有事,不耐久戰,就採用誘敵之計。不料長老仍是穩紮穩打,用水火風雷將自身團團護住。
  法蒂瑪一出現,那一襲皦白素袍,在滿目黃沙中,確實非常惹眼。法蘭德司哪肯放過良機,立刻縱身飛撲過來,不料卻被一重無形障撞得眼冒金星。
  長老和薩赫丹同時趕過來,見法蒂瑪呆若木雞。長老面色大變,忙問:「妳哪來這種功夫?是誰教妳的?」
  法蒂瑪兩眼望著長老,心神早已遁向遠方,幽幽地說:「師父,我今天才瞭解,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長老還沒會意過來,說:「妳五師叔功力不比為師差,只能說是一時疏忽,徒兒千萬不要自滿。」
  法蘭德司滿面愧色爬了起來,恨道:「想不到你離開本門,功夫更是精進,還有這等厲害的幫手!」
  長老淡淡地說:「蒙師父恩典,今天又收我歸宗了。這是我的徒弟,法蒂瑪。」同時又對法蒂瑪說:「來,見過兩位師叔。」
  法蒂瑪向兩人行了禮,一言不發,站在長老身旁。
  法蘭德司立刻向長老陪笑說:「這樣說來,將來毒王一定是你了,適才如果有所得罪,請大師兄原諒一二。」
  薩赫丹也大喜過望,忙過來和長老行了吻面禮,又行吻手禮,說:「大師哥,自從你走後,小弟我吃盡苦頭。現在二師兄倒是很少來了,三師兄聽說由金星逃出來了,卻又下落不明。師父很少回山,就是在找三師兄的下落。」
  法蘭德司說:「大師兄,小弟是絕對不敢和你作對的,以後有什麼事,請吩咐一聲就是。我現在還有要事,幾個敵人被我困在夏宮,在此先告辭了。」他又對法蒂瑪說:「既然是師姪,就請包涵了。上次我是在薩赫丹的慫恿下,一切都不知情。下次見面,我送妳一些罕見的珍寶,妳就知道五師叔的心意了。」
  說罷,有如一陣旋風,法蘭德司頓然隱去。
  長老轉對薩赫丹說:「你為什麼欺負我的徒弟?」
  薩赫丹嚇得雙腿一軟,跪求道:「我是因為四個孽子被電腦當局逼得走投無路,一時忘了師父的訓示,偷偷出面想為兒子爭口氣,根本沒想到賢師姪也在其中。」
  法蒂瑪見他耄耋之齡,連番失利,此刻跪在地上,滿臉說不盡的蒼老憔悴。她趕忙向前跨一步,一把拉起薩赫丹,說:「過去的不要再提了,師叔快請起!」
  長老來不及阻止,急得跳腳說:「法蒂瑪!不能有婦人之仁!」
  法蒂瑪說:「師父,這不是婦人之仁,這是人性!」
  長老厲聲道:「妳懂什麼人性?本門的規矩……」
  法蒂瑪說:「師父,任何門派的規矩都必須符合人性,否則不能長久。」
  長老連擠眼睛帶作手勢,斥道:「胡說!妳想找死?」
  法蒂瑪感喟道:「師父,死又怎樣?總比活在恐懼中好。」
  突然大地一陣悸動,塵沙陡揚。「哈哈!說得好!莫瓦胡、薩赫丹,聽到沒有?這才是真正的強者,強者絕非貪生怕死之輩。」那由地下傳來的聲音,嚇得清水長老及沙漠之風臉色發白,立時噤聲。停了一會,那聲音又說:「法蒂瑪,妳的定力我試過了,膽識我也看到了。不過生死是大事,人在絕望之時,寧願捨生就死,這很正常。一旦希望在前,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法蒂瑪抗聲道:「師祖!請恕徒孫無禮,您為什麼要讓大家恐懼呢?如果有一百個凡人,只要同心協力,也比得上一個強者呀!」
  「說得好!我剛才調查了一下,妳做過康東布雷的祭司,那裡凡人夠多了吧!妳說他們有什麼力量?」
  法蒂瑪說:「要力量做什麼?只要他們生活快樂就好。」
  「青山快樂吧?白雲快樂吧?飛鳥快樂吧?游魚快樂吧?」
  「快樂。」
  「山火一燒,狂風一起,蒼鷹一搏,魚網一撈,那些快樂又到哪裡去了?」
  「山成了灰,還有青山;白雲四散,仍有白雲。千千萬萬年來,鳥兒歡唱魚兒遨游,快樂從沒有停止過。」
  「妳是說人就應該和草木一樣,自生自滅?」
  「徒孫是說,人想做草木,讓他做去;人想成聖賢,也儘管努力奮鬥。」
  「咦!莫瓦胡怎麼收了妳這樣一個徒弟?」
  清水長老忙說:「師父明鑒,法蒂瑪自幼遭遇悲慘,想法不免偏激!」
  「莫瓦胡!你可知道為師為何把你逐出門牆,而沒有殺你?」
  「弟子愚鈍,不知何因。」
  「告訴你,我認為你違抗我是對的!怎麼現在變了,反而不明是非了?你以為這樣就能夠維護法蒂瑪?」
  清水長老嚇得連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法蒂瑪卻義正辭嚴地說:「如果我師父是對的,師祖怎麼可以把他逐出門牆?」
  「哈哈!這一點妳就有所不知了!我要千秋萬世留名,就必須有非常的手段!妳是我多年所見最理想的上等材料!老實說,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妳做我的傳人!要是不能征服妳,我這真理門就到此為止!」
  法蒂瑪堅決地說:「師祖,我只是個普通人,您不能逼我就範!」
  此話一出,四下半晌無聲,狂沙捲捲的大漠中,只聽得風嘯連連。清水長老憂形於色,一個是多年相隨的師父,一個是視如己出的愛徒,他們的個性自己瞭若指掌。基於意識型態的不同,這兩個人絕無妥協的餘地,他慄慄不安,一幕悲劇已開始上演了。
  薩赫丹早被法蒂瑪的膽識震懾住了,一聽師父已把她內定為傳人,深怕失去機會,滿面堆歡地說:「法蒂瑪姑娘,恭喜妳了,師父神通廣大,宇內堪稱第一!如果妳做了真理教的掌門人,我們一定能征服宇宙,永垂不朽!」
  法蒂瑪很能體諒這種小人物的心態,由於無能,他們必須依附在能者腳下;由於缺乏自信,一旦掌權,便胡作非為,證明自己可信;更由於貪生怕死,所以永遠如同草芥一樣,隨風起舞,任波逐流。
  清水長老一時無計可施,只得說:「徒兒,我們走吧!」
  薩赫丹怎肯放過這個機會,連說:「大師哥難得來一次,法蒂瑪姑娘也是第一次來,請到寒舍坐坐,容我作作東,喝一杯我們最珍貴的椰子酒。」
  二人無法推辭,只得隨薩赫丹入內。法蒂瑪心事重重,她想起衣紅等人,在所謂小週天中的狀況,似乎不可思議。再說她在大週天中,有些話聽得不明不白,如果衣紅他們走了,還能向誰請益呢?想到這裡,她便向長老求情,要求再見衣紅等一面。
  「妳知道他們在哪裡?」
  「應該還在薩爾瓦多。」
  薩赫丹連忙說:「剛才她們還在南極,法蘭德司趕回去便是為了這事。不過我看五師兄不是她們的對手,完事後,她們一定會回到薩爾瓦多的巴拉區海邊。」
  長老瞑目靜坐了片刻,對法蒂瑪說:「徒兒好好聽著,為師剛才用意念直覺,詳細感應了一下。妳應該去,而且非去不可,此行對妳的未來很有幫助。只是千萬不要忘了,師祖無時無刻不在妳身邊。」
  法蒂瑪說:「師父放心,徒兒理解。人生所行所為,只要無所企求,該怎麼做便怎麼做,徒兒相信師祖也會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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