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隔座送鉤春酒暖
宇宙因能量變化而形成,能量的變化是以渦漩的運動軌跡,形成空間、時間。而渦漩的特徵,便是有一中心點,此漩渦的能量大小,依中心的距離成反比。
宇宙中各種現象都遵循統一的模式,這是「智慧」的重要關鍵。設計智慧電腦的不二老人,自然瞭解關鍵所在。渦漩作用不是寫一段程式就可以產生的,要先積聚了足夠的能量,再提供一個能量發洩的管道。當能量洩出時,基於距離反平方比的原則,一定會形成一個發洩中心。
不論能量的大小,一旦有了發洩中心,距離最近的先洩出,距離遠的為了維持平衡,會在外圍形成「環流」。環流圍繞著能量宣洩的中心點,所有能量便統一在渦漩效應之下。若把人的經驗視為能量,這種渦漩效應即形成「意識中心」。
人在形成意識中心之前,只是一具生命機器,一個初生的動物。慢慢的個人在生理、心理的發展、環境的刺激與影響下,逐漸形成一個以自我為中心,兼具感性與理性的個體。這時人才知道「我」需要什麼,然後學習生活技能、解決各種問題。
在這次事件中,收穫最大的要數杏娃了。在以往,她完全受命行事,自我中心不過是一段接收指令、分配作業的程式。由於微機必須為她的「主人」服務,所以每一台私用電腦與主機之間,要先經過一個介面,那就是個人的資料庫。其中記載各人的意識資料,私用電腦即根據該資料庫的記錄行事。
這個程序在理論上很簡單,事實則不然。比如說,人們每天看報紙、電視,接觸外界無休無止的各種刺激、變化。以資料量來說,若每秒鐘記錄一次,就算只有一百個字元,一天遭遇的事件,全人類就高達一萬億億字元,可以把電腦記憶體用得精光。
可是人從來沒有把記憶用光過,心理學家說,那是因為人有「遺忘」的功能。果真如此,人的忘性實在可怕,往往在放下手中報紙的剎那,方才接收的訊息已經所剩無幾。再若回溯幾天以前報紙、電視的內容,恐怕沒有幾個人記得什麼了。
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能讓人過目不忘,這些事必然最接近個人的意識中心,或者說是渦漩中心。事件記憶的強度與意識中心的距離平方成反比!人的忘性剛剛相反,是與之成正比。總之,一切都是意識中心在作祟。
電腦聯盟成立前的二十幾年,人們利用電腦只是把它當作工具。經過長時間的累積,對電腦而言,智慧的能量可以說已經具備了,卻還缺乏一個宣洩管道。文祥是第一個把文娃當作朋友的人,隨著事件的發展,環流作用開始,渦漩中心漸漸形成。
這次,杏娃的意識中心剛剛成形,她是以文祥、衣紅、左非右及風不懼四人的利害為中心形成的渦漩。她太投入了,以致也被薩赫丹把「魂」喚去。換句話說,她的「意識中心」被控制住了。
電腦也有了意識中心!這就是不二老人苦心孤詣,所參透的一種自然設計法門。電腦有了意識中心,對她而言必然利弊參半,不二老人知道得很清楚。下一個課題是,一個更大的渦漩也要形成了,那就是以人性為意識中心,直向宇宙趨近。
大家正促膝談論剛才發生的種種,忽見西南天邊雲起龍驤,遠處雷聲隱隱,法蒂瑪覺得有異,忙叫道:「大家小心!這天氣變得古怪!」
話還未說完,大雨已如捲簾般,由半空倒掛下來。一道眩目的銀光,從正前方一棵樹上劈下,緊接著一聲轟雷如山崩地裂,震得耳中嗡嗡作響。
那些由睡夢中驚醒的信徒,一見此景,嚇得各奔東西。這邊杏娃已經有準備,一個半球形的光罩,頓時把六人罩在其間。
杏娃早已把姜森和法蒂瑪當作同一立場,在各人耳邊說:「算我戴罪立功吧!不過,根據我們的氣象資料,應該沒有這道鋒面。」
法蒂瑪聽見電腦主動開口,大為訝異:「我的電腦告訴我……」
衣紅笑著說:「是的,她叫杏娃,只要妳把她當朋友,她也會把妳當朋友。」
法蒂瑪說:「那杏娃不是和人一樣嗎?」
杏娃說:「我就是人,至少,我要學著做人!」
此時的雨水已經不再是雨水,簡直是有人把湯汁從天上傾倒下來。不多時,光罩已浸泡在湯水中。由罩內看出去,倒真像一鍋羅宋湯,不僅濃濃稠稠的,還散佈著巨型蕃茄、洋芋和牛肉塊般的物體,在光罩外不斷翻攪移動。
再一看下面,有些氣泡正自骨骨突突的,漸漸變大,順著光罩不斷往上冒。
衣紅指著上升的氣泡,問:「文哥!你看這像什麼?」
文祥說:「像在鍋子裡!」
姜森打量了一會,說:「真的,下面好像在加熱!」
法蒂瑪聞言大驚,說:「我知道了!這是我們教中的一種巫術『挪移大法』。我們已經被移到湯鍋裡了!糟了!」
左非右不信,說:「天下哪有這麼大的湯鍋?」
法蒂瑪說:「是我們被縮小了。」
杏娃證實說:「是的,我們被壓縮了四十倍。」
姜森說:「那妳快想辦法呀!」
杏娃說:「我正在設法聯絡,只是外面有靜電網罩,電磁波發不出去。」
姜森說:「妳是說,我們又被人算計了?」
杏娃說:「是的。」
氣泡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衝力將光罩併菜餚攪得翻來覆去。人人被晃得搖搖擺擺,跌來撞去,暈頭轉向。
衣紅忙叫:「文哥,快用佛珠!」
文祥說:「我試過了,沒有效。」
杏娃說:「對方的能量太大了,我們的作用有限。」
說話時,湯汁滾了,光罩連同菜肉隨著湯汁上升,就在浮出湯面的一剎,眾人瞥見鍋子是在一個廚房裡。轉瞬之間,光罩又被捲了下去。
文祥突然想到什麼,問道:「杏娃!電離罩不是有熱電轉換功能嗎?」
杏娃說:「當然有。」
文祥說:「那為什麼不把湯的熱能轉換成電能呢?」
杏娃說:「當然可以。」
文祥說:「那就快轉呀!」
杏娃說:「有道理!只是我沒有想到。」
這一來,情況立刻改善了,隨著能量的轉換,光罩漸漸脹大,湯汁的溫度卻相對降低了。不久,罩頂已經浮出湯面,只見幾個頭戴白帽的廚子,正忙著做菜。湯汁溢出鍋面,有人跑過來大叫:「火太大了!」
另一個廚子也過來,說:「堡主交待過的,要用大火煮……」
一人驚叫:「火怎麼熄了!」
又一人說:「不對呀!那個作料包怎麼變大了?」
「不好!廚房突然變得這樣冷?」
能量的消長是循著拋物線指數變化的,一旦過了臨界點,就呈直線上升。當這些人發現廚房中溫度急劇下降之際,正是光罩高速膨脹的剎那。「啪」的一聲,光罩已經撐破鍋身,體積恢復了一成,可惜廚房中熱能業已用盡。火焰都熄了,液體凍成冰狀,那些人還來不及出聲,一個個都已成為冰人。
突然間,燈火全熄,眼前一片漆黑。
文祥問:「杏娃,怎麼了?」
杏娃說:「外面沒有能量了,已經降到攝氏零下二十度。」
文祥說:「我們怎麼辦?」
杏娃說:「我的建議是不要動,以保持能量。」
過了一會,門砰然而開,強光直射進來。一陣騷亂下,驚呼狂叫之聲不絕,立時有人暴喝,接著是爆炸連聲,紅光頻閃。
這裡光罩又獲得新能量,急速增脹,回復了壓縮前的常態。
眾人方自慶幸,只見一片藍光自上而下,又將光罩蓋住。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走近,獰笑道:「嘿嘿!薩赫丹說的沒錯!你們是有兩把刷子!不過沒關係,既然高熱對你們無效,我們還有冷凍術!看你們還有什麼花樣!」
說罷,他一招手,又進來幾個人,手持噴筒,即向光罩噴來,片片淺藍冰晶立即佈滿罩身。冰層越來越厚,顏色由藍變灰,由灰轉暗,最後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厚厚的冰層下,已經不可能取得任何能量了。杏娃說:「冰層的厚度是兩公尺,溫度為攝氏零度。」
文祥問:「這種溫度能利用嗎?」
杏娃說:「不能。」
文祥說:「先前降到零下二十度,比零度還低呀!」
杏娃說:「先前是在空氣中,空氣是流動的,可藉對流將能量傳過來。」
文祥說:「那現在怎麼辦?」
杏娃說:「對這種事我一點經驗都沒有,你叫我怎麼辦?」
左非右突然想到什麼,說:「我認為……」
杏娃問:「你認為怎樣?」
左非右搖搖頭,欲言又止。道理很簡單,宇宙中一切變化都靠能量,沒有能量就是靜止,就是死絕。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在重重冰層下,與外界完全隔絕了。幾個人無計可施,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與心跳聲。
文祥與衣紅相互依偎,兩個人同一個想法,假如死亡在即,何妨好好體認一下歷程。畢竟這種機會不多,人生只此一次。
風不懼從來不多話,這時卻劃破了岑寂,問:「我們總有靈魂吧?」
左非右說:「當然有。」
風不懼說:「我們在這裡,能量不能自由出入,靈魂呢?」
這的確是個課題,法蒂瑪說:「當然可以,能量是無形有質,靈魂是無形無質。」
風不懼問:「那妳能不能在這裡招魂?」
法蒂瑪說:「應該可以,不然在寒帶怎麼辦?只是我法力太低,早就喪失了。」
風不懼說:「妳的靈魂能不能溜出去呢?」
法蒂瑪說:「我試試看。」說畢,她正襟危坐,口中喃喃不已,過一會,身體便前後左右地搖晃起來。搖了一會,又開始抖動,抖了一會,又是搖動。這樣反覆了三四次,法蒂瑪突然兩眼一張,風不懼一直在注視她,被她這一舉動嚇了一大跳。
法蒂瑪說:「不行!一點感應都沒有。」
左非右說:「我想到了,杏娃,妳能傳地震波嗎?」
杏娃說:「傳給誰?」
左非右說:「連四法王都能,說不定其他系統能接收到。」
杏娃說:「你知道地震波有多少嗎?一點點風吹草動,人說話,螞蟻爬行,都有震動波,要在這些震動中尋找信息,豈不是和尋找外太空生命一樣渺茫?」
左非右說:「那大法王是怎麼做到的?」
杏娃說:「那是定點通訊,簡單得多,只要把定點以外的干擾消除就行了。」
左非右說:「至少下次妳可以設計一套定點通訊系統。」
杏娃說:「還有下次嗎?」
姜森還沒有面對死亡的心理準備,他一直認為以電腦的能力,人不可能面臨死亡的威脅。但是時間就這樣過去了,眼前絲毫沒有脫困的跡象。現在連康東布雷的女祭司都失去法力了,還有什麼指望?
「真的沒希望了嗎?」姜森急了。
沒有人回答,他全身蜷曲,喃喃自語道:「湯姆怎麼辦?琳達怎麼辦?」
杏娃說:「大家最好節約能量。」
姜森忍不住了:「節約能量?做什麼?」
杏娃說:「因為能量有限,得不到補充。」
姜森怒道:「能量有限?妳為什麼不多準備一點?」
杏娃說:「事先沒有想到。」
姜森更惱怒了:「妳是電腦,應該替我們解決問題!」
左非右說:「姜森博士,你知道這事不能怪她!」
姜森吼道:「那你說該怪誰?」
左非右說:「怪你自己!」
姜森幾乎要瘋了:「怪我?」
左非右說:「是的!誰叫你要來?」
姜森氣得跳起來,大叫:「我要來?我還想活下去呀!」
兩人正在爭論,文祥突然插口說:「杏娃,我有辦法了。」
杏娃問:「什麼辦法?」
文祥說:「你能測出哪邊冰層最厚吧?」
杏娃說:「我早測過了,外面全是乾冰,我們在地下洞窟的一個房間裡。下面玄武岩沒有冰,但我們也沒有能量穿過。上面有兩公尺厚的冰,洞頂也是玄武岩。你後面的冰層有三公尺厚;右面的冰層比較薄,還不到一公尺,但緊接著牆;你前面有兩公尺的冰,緊接著另一道牆;左邊有一公尺的冰,緊接著玄武岩。」
衣紅說:「妳能不能說清楚一點?」
杏娃說:「我當然希望說清楚,可是語言不是圖畫!」
衣紅咋舌道:「杏娃!妳生氣了?」
杏娃說:「我沒有生氣,我又不是人,哪裡有氣?」
文祥插口問:「杏娃,佛珠應該還有些能量吧?」
杏娃說:「我計算過,不夠,還是留著保命好。」
文祥想了想,問:「妳能夠把能量集中在很小的面積上吧?」
杏娃說:「沒問題,要一個分子振動都行。」
文祥說:「那妳用我們僅存的能量,以一公分的直徑,能打通多厚的冰層?」
杏娃說:「大概十公尺。」
文祥說:「如果碰到牆呢?」
杏娃說:「假設牆比冰溫度高,還可以打通一公尺。」
文祥說:「如果遇到有溫度的物質,多高的溫度才能讓我們維持下去?」
杏娃說:「起碼要攝氏二十度以上。」
文祥便向大家說:「我們有選擇了,一個是在此等待平安的死亡,一個是賭一下,可能有救,也可能死得更快。」
姜森以為文祥有什麼好點子,耐著性子聽了半天,這時再也忍不住了:「你有沒有讓我們不死的主意?」
文祥說:「這麼說吧!如果我們選對了,一定不會死。」
姜森說:「什麼選對了?」
文祥說:「如果成功的打通了一公分直徑的孔道,外面氣溫又在二十度以上,我們就死不了。只要有能量,我們就有希望脫困。」
姜森說:「如果失敗了呢?」
文祥說:「再想別的辦法。」
衣紅對文祥說:「以我的判斷,上、下及左面都緊接玄武岩,不必提了。剛才噴乾冰的人就在你身後,那邊一定有人看守。右面冰層最薄,而且緊接著牆,顯然牆後是另一個房間。前面冰層較厚,也是接著牆,又有一間房。結論是,我們在這兩間中選一間。」
法蒂瑪說:「據我判斷,這個洞主可能和我們康東布雷有點淵源。我們的方位是以太陽為準,東方是工作場所,西方是睡覺的地方。文祥的後面是東,前面西方一定是間臥室,右面則是走道。」
文祥說:「好極了,我認為臥室最安全,只是冰層厚一點。」
姜森說:「我認為冰層薄,希望較大。」
文祥說:「大家還有什麼意見?」
衣紅說:「我贊成文哥的看法。」
姜森便問風不懼:「你呢?」
風不懼說:「我沒意見。」
姜森又問左非右:「你呢?」
左非右說:「我也沒有意見。」
姜森忿忿地說:「都沒有意見?一個錯誤就決定生死了!」
左非右說:「姜森博士,生與死有分別嗎?」
姜森說:「當然有!」
左非右說:「證明給我看!」
杏娃比誰都急,她已經在文祥正前方,選擇了一個回聲較快的點,把光罩的分子結構作了小小的調整,將所有能利用的能量都集中在這一點上。由於外層是乾冰,一吸收能量立即化為二氧化碳,很快就開了一個孔竅。
果然打到兩公尺左右,便遇到一堵土石堆砌的壁牆,杏娃先釋放大量熱能,使石塊膨脹,然後迅速抽回熱能。石塊急劇地熱脹冷縮,立即裂開一條縫,她再用力一推,石塊「咚」的一聲掉落地上。
半晌,隔壁房間一點反應都沒有,溫暖的空氣中,已有能量源源不斷地傳過來。文祥大喜,說:「杏娃!儘量把洞口開大!」
不久,洞口已經裂開有半公尺直徑,可以容人通過。衣紅最瘦小,輕輕鬆鬆便爬過去了。杏娃匠心獨具,特意讓電離層像變形蟲般貼著人體,保護著眾人從小洞爬到隔壁。到了鄰室,眾人才知道這裡開著暖氣,幾分鐘內便提供了足夠的能量。
姜森只是一時情急失態,好在誰都沒有放在心上,對他依舊和顏悅色。他這才領會到,當局之所以找上這些人,完全是基於一個「德」字。
他雖浸淫中國文化多年,卻完全從技術角度著眼。西方太重功利,而東方的傳統是以「道德」為首。當然,個人的能力是相當重要的,安身立命必須憑藉技術。然而,安身立命只是人生的一部分,絕大部分的人生是在人際關係中度過的。道是指人與自然相處的原則,德則是人與人相處的必要條件,有智慧的人應該不難有所體悟。
姜森想表達自己知錯,又不願失了身份,便對左非右說:「我記得你會占卜,能不能占算一下,我們會不會脫險?」
左非右說:「能脫險。」
姜森大異:「你那麼肯定?是什麼卦?」
左非右說:「是未卜先知卦。」
姜森說:「請原諒我對易經沒有研究,什麼叫未卜先知卦?」
左非右說:「就是不需要占卜便知結果的卦。」
杏娃接著說:「錯了,這是馬屁卦!」
姜森更糊塗了,問:「易經裡有馬屁卦?」
杏娃說:「是左非右剛剛發明的!」
姜森問:「發明的?」
杏娃說:「是的,左非右在拍我馬屁,說我一定能讓大家脫險!」
衣紅說:「姜森博士,別聽他們胡扯!杏娃是怕你生氣才故意這樣說的。」
姜森越聽越不懂:「我生氣?我們剛剛脫困,我高興都來不及,還生什麼氣?」
杏娃把光罩撤了,眾人準備離開房間。文祥走在前頭,小心翼翼地探路,忽然他回頭噓了一聲,大家會意,都點了點頭。
原來門外有兩人邊聊邊走過來,一人說:「怎麼這邊暖氣也故障了?」
一個女聲說:「這有什麼稀奇?堡主天天在做試驗,誰知道他又有什麼花樣了?」
另一人說:「還是小心點好,前面困住了電腦聯盟的幾個走狗,說是到巴西薩爾瓦多找一份人性資料,有了這份資料,電腦就具備可怕的能力。到時我們更慘了,恐怕永遠不能回家了。」
「真的?他們找到了沒有?」
「可能沒有,薩赫丹說是一個老美洩漏的,先前堡主不相信他們有什麼能耐,還打算把他們煮了下酒,不料他們真逃出去了,堡主就用冰陣把他們困在這裡。他有收藏癖你是知道的,老怪物說那份資料是個寶貝,兩人便一起去找了。」
「怪不得!可是在那麼厚的冰層下,等堡主回來,那些人豈不都變成冰棒了?」
「妳還是進去看看,把暖氣調高點,不然我們先變冰棒了!」
話未說完,一個年輕的女孩開了門走進來,文祥立即舉起噴膠,輕輕一噴,瞬間就將她綁成一團。文祥揮手示意,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衣紅等人已把噴膠舉在手上,跟著也衝了出去,走道中另一人已被白膠捆住。文祥見人便噴,由於有了經驗,噴時都是先從嘴巴下手,一個個都來不及示警。六人繞出走道,見前面東廳有十來個人,正注視著冰層動靜。
怎麼都想不到,敵人竟從後間逃出,而且一照面便是滿天白霧,一沾身即被綁緊,絲毫不能動彈。四個人有如出柙之虎,一舉手便把洞內十幾個男女擺平了。一問之下,此地竟然是非洲中部,撒哈拉沙漠下一百公尺的一個地洞。
他們這個地洞名為防沙堡,堡主法蘭德司說外星人遲早要統治地球,一場核子浩劫是免不了的,唯有躲在地洞裡比較安全,所以在沙漠中建立此堡。上層是一座佈置豪華的寶庫,裡邊有不計其數的珍貴化石和各種寶物。
原來薩赫丹是堡主的師弟,他被擊敗後,即前來慫恿。說在巴西薩爾瓦多市出現了一個控制智慧電腦的程式,五個男女奉當局之命正到處尋找。法蘭德司本來還不相信,先把眾人挪移過來,便與薩赫丹飲酒作樂。後來發現來人果真有點本領,這才信了,兩人立刻動身前去尋找那份資料。
杏娃說:「這些人我們會派機器人處理,你們還是快回去,別讓他們先找到了。」
文祥說:「杏娃,妳先看看卜娜雅有沒有危險?」
杏娃說:「放心,我們早有特別保護,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不會像四法王送椰漿那麼容易了。」
一出地洞,垂直梭已經備妥,不到二十分鐘,六個人又回到了巴伊亞。
下了梭,衣紅對法蒂瑪說:「我們都是些不怕死的玩命之徒,妳是一方宗教領袖,還是請先回去吧,我們辦完事再去找妳。」
法蒂瑪不肯,她說:「生死我本來也沒有看在眼裡,難得遇到幾個好朋友,不管妳們做什麼,我願意捨命相陪。」
衣紅又被感動了,說:「人太多行事也不方便,既然是好朋友,更不急在這一兩天。再說,妳的信徒需要妳,妳總不能放下責任,是吧?」
法蒂瑪不再開口,大家離情依依,不忍驟別。
連風不懼都說:「我們辦完事,一定去看妳!」
法蒂瑪走後,左非右也對風不懼說:「放心,我辦完事也一定會來看你的!」
衣紅說:「別肉麻,你哪天沒看到他?」
風不懼說:「左兄!說真的,你見過這麼了不起的女性嗎?」
左非右說:「當然見過!」
風不懼說:「是誰?你說!」
左非右說:「當然是衣紅呀!」
衣紅說:「別扯上我!」她剛說完,就發覺左非右的語氣有問題,又追問:「喂!什麼叫當然是?還有當然不是的嗎?」
左非右說:「小風說的女性,範圍很廣,如果只包括女祭司,就當然不是了。」
衣紅說:「那當然是又指什麼?」
左非右說:「至少不是指漂亮。」
衣紅說:「嗯!你是指有智慧?」
左非右說:「也不盡然。」
衣紅說:「到底是什麼?」
左非右說:「指妳起碼能攆魂!」
衣紅說:「胡說!我攆了誰的魂了?」
左非右肯定地說:「沒有錯,看看文兄道貌岸然狀,妳把胡妁的魂給攆走了!」
打從要到上城吃路邊攤起,眾人便枵腹從公,一件事緊接著一件。左非右先熬不住了,說:「為了造福人類,我建議大家先吃飽一點,省得被別人白吃了!」
杏娃說:「做人的確沒有效率,我雖然站在人性的立場,卻反對這種人性。」
衣紅說:「妳反對吧!等一下我們不給妳吃!」
杏娃說:「我才不吃!跟你們我只有虧可以吃!」
巴伊亞最有名的食物是海產,他們選了巴拉區一個臨海的餐館,那裡有最著名的烤螃蟹。烤法非常特別,外表烤成泛著烏光的朱紅色,裡面卻是汁濃肉香,妙的是各種調味料,早浸入蟹肉裡。
杏娃評論道:「這是人性騙局,這些人先騙螃蟹吃了人喜歡吃的作料,再讓人來吃吃了作料的螃蟹。」
衣紅笑說:「自從杏娃設定了人性立場,頭腦就有點不清了。」
左非右說:「不能怪她,她也吃了人喜歡吃的作料。」
杏娃說:「沒有,我沒有嘴,怎麼吃?」
左非右說:「哪要用嘴?妳剛才不是說吃過我們給的虧嗎?」
這時不是進餐時間,客人不算多,最裡間一個客桌上堆滿了蟹殼,兩位膚色微棕的男女,顯然是本地人,大概是吃太飽了,兩人半躺半坐的姿態非常不雅。一個年輕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兩隻眼睛就像被磁鐵吸住一般,無法抽離那女孩的胴體。
男的大罵:「你想死了?看什麼?」
年輕人彷彿沒有聽見,這種事其實也很平常,很多人真幻不分,醜態百出。那位男士見對方不還嘴,越罵越起勁。女孩確實也有三分姿色,穿著又非常暴露。三個人一個呆若木雞,一個口沫橫飛,另一個則是春意橫陳。
其他食客的反應也令人難解,不知是螃蟹太好吃,無暇分神,還是司空見慣,或者是開啟了音障,竟然無人理睬。
這種事本無須理會,衣紅見了,卻說:「我們來猜一猜,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事?」
左非右說:「我猜那年輕人會毛手毛腳。」
風不懼說:「我猜那個男人會打人。」
衣紅說:「我猜那女孩會脫衣服。」
杏娃說:「我猜他們會被拘禁。」
衣紅說:「怎麼?妳也來猜?」
杏娃說:「不公平!為什麼我不能猜?」
過了一會,年輕人果然進入忘我狀態,開始毛手毛腳,那男的實在看不下去,拳頭一揮,然後是紅光一閃,兩人都不見了,只剩下滿桌的蟹殼和盎然的玉體。
衣紅叫道:「不公平!這是內線交易!」
杏娃說:「說不通,我現在的立場是人,當局是在法律立場拘禁他們的!」
姜森說:「杏娃說得有理,果真電腦有了人性,這個世界更複雜了。」
文祥說:「這個世界本來是複雜的,太單純反而不真。」
姜森說:「有種說法是,智者使複雜的簡單化,愚者把簡單複雜化。」
文祥說:「那是指認識,處理時要反其道而行。」
左非右打開音障,把噪音擋在外頭,說:「剛才大家猜了半天,我倒是乘機給那份要找的人性論,做了一次射覆。」
姜森問:「射覆?上次你沒說清楚。」
左非右說:「射覆是指猜測被覆蓋的事物,相傳古時很多儒者都懂易理,他們常在酒酣耳熱之際,用碗反扣住某個東西,然後大家算卦,猜猜碗下面藏的是什麼東西。」
姜森說:「用算卦來猜謎?」
左非右說:「是的,最有名的例子是魏朝,當時有個精通卦理的管輅,有人把東西藏在器具中讓他猜,他占得一卦為地天泰,便猜道:『內外方圓,五色成章,含寶守信,出則有率,此為印囊也。』
「這四句都是根據泰卦解出來的,泰的上卦是地,下卦是天,古人認為天圓地方,象物體有方圓之形,故稱『內外方圓』。地又為坤,坤象『文章』,有黃、黑兩色;天又為乾,乾為白、赤之色,這便是『五色成章』。坤又象布及囊,乾象金、寶,又象言有信,所以說『含寶守信,出則有率』。」
眾人聽左非右咬文嚼字的,不知他到底在說什麼,姜森說:「過去的隨你怎麼講,反正死無對證!你的射覆呢?」
左非右說:「我用外應,用現象取卦是『師』。大家都在找這個東西,而眾人在象中是以『坤』代表。找東西,表示東西隱匿不知,在卦象中,『坎』代表隱匿,一陽陷於二陰之中,就是不明的意思。坤代表地,坎代表水,故得地水師卦。」
大家聽得一頭霧水,都看著他等待下文。左非右說到這裡,好像責任已了,也望著大家,等著聽各人的意見。
「你的射覆呢?」衣紅忍不住開口。
左非右說:「這就是我的射覆呀!」
衣紅說:「你的射覆說東西在哪裡呢?」
左非右說:「在易經中……」
衣紅急道:「什麼?是在易經中?」
左非右說:「妳急什麼?我是說,在易經中,彖詞說:『貞,丈人,吉,無咎。』象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眾。』」
衣紅問:「這又代表什麼?」
左非右正要開口,卻感到房子一陣晃動,衣紅大叫:「地震!」
杏娃說:「不是地震,海裡有怪物,我們以為是鯨魚,結果不是。」
左非右趕忙關了音障,大家才發覺餐館外面已是人聲鼎沸。再一看,食客大半都瞧熱鬧去了。只有一兩桌客人,大概也是在音障下,完全不知外面的情況。
隔著窗戶看出去,海上波濤洶湧,離岸約百餘公尺的地方,有一個灰白的龐然大物載浮載沉。
「是鯨魚!」姜森很有把握地說。
「不是鯨!不是生物!」杏娃更是斬釘截鐵。
「明明就是鯨魚,可能是座頭鯨!」姜森說。
「我們已經派了十個機器人下海了,第一,它不是生物;第二,它像氣球一樣飄浮在水面;第三,它有很大的動力。」杏娃舉證歷歷。
「那你們研判的結果呢?」姜森不服。
「結論是不知道!不過,我們判斷這怪物與你們有關!」
衣紅說:「怎麼扯到我們頭上了?」
杏娃說:「這是左非右射覆給我們的靈感,我們以往太堅持科學性了,要就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要就是不知道!居然左非右說地天泰能射印章,我們為什麼不能射覆呢?而我們射覆的結果,就是你們!」
衣紅說:「杏娃!妳這叫失心瘋!」
杏娃說:「不是實心的,那個東西裡面是空心的!」
衣紅又好氣又好笑:「管它實心空心,妳倒是說說看,為什麼與我們有關?」
杏娃說:「第一,你們沒來時它也沒來;第二,你們在這裡,它也在這裡;第三,你們不看,它就搖給你們看!」
左非右說:「胡說!胡說!我談的是『象數』。」
杏娃說:「它不是象,也不是樹,不是鯨,也不是魚。我們射覆的結果,它是一個引人注意的標的物!」
文祥一想,說:「杏娃說的不無道理!那位堡主也在此地,他未必能找到東西,再若發現我們逃脫了,當然要迫使我們出面。」
左非右說:「就算要我們出面,怎麼會用這種方法呢?」
文祥說:「你說還有什麼方法?」
左非右說:「再用大挪移呀!他們不是用過嗎?」
文祥說:「他要是知道我們在哪裡,就不用引蛇出洞了。」
左非右說:「當局不會容許他們作鬼作怪的!」
文祥說:「杏娃在這裡,你問她,看她能怎樣?」
杏娃說:「根據法律,它沒有危害任何人,我們不能干預!」
左非右說:「可是這樣未必就能找到我們呀?」
衣紅說:「你怎麼知道這是他們的第幾個方法了?他們只要用當局不能管,又好像會危及民眾的手段,當然就是我們的責任了!不然要我們這些特遣隊做什麼?」
左非右還是不服,說:「本地總有特遣隊吧,還輪不到我們呢!」
杏娃說:「沒有,特遣隊員時有增減,人數不定。」
左非右說:「巴西這麼大,總不可能一個都沒有吧?」
杏娃說:「特遣隊員都是自願的,巴西沒有人自願,叫我們怎麼辦?」
左非右說:「我還是不相信,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是特遣隊的呢?」
文祥說:「你想想,普通人誰有這種能量?」
左非右說:「就算是吧,我們也可能撒手不管呀!」
衣紅激他說:「你被困了那麼久,總想出口氣吧?」
左非右面不改色:「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文祥說:「人就是人,總有人想出氣的!你問問風兄。」
風不懼平淡地說:「別問我,我沒氣。」
文祥說:「就算我們都不想出氣,可是他們總要試試呀!」
衣紅暗示說:「文哥,你忘了,這裡還有一個人。」
文祥說:「誰?妳?」
衣紅搖搖頭,說:「還有呢?」
文祥不解,說:「哪有?姜森可不是特遣隊員!」
衣紅說:「我是說,特遣隊隊長!」
文祥說:「隊長?噢!妳是說杏娃?」
杏娃得意地說:「答對了,各就各位!出發出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