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蕭條異代不同時
文祥與衣紅最怕商量行程,兩個人都是沒有意見型,沒想到文娃先開口了:「你記得周博士的父親也是代議士吧?」
文祥說:「當然記得。」
文娃說:「剛才我們截取到他們通訊的『影音』,她向她父親抱怨我們濫權,把她的實驗室給炸了。我想,你們應該去拜訪周議士,解釋一下。」
文祥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們憑什麼能見到周議士?」
衣紅搶著說:「走吧,我有辦法!」
文祥有點納悶:「他只是一個議士,有必要嗎?」
衣紅說:「傻子!你不是瞭解人性嗎?有其女必有其父,如果議會中有什麼阻力,她父親肯定是一個。」
文娃說:「說中了,她父親叫周不倒,是個活躍的人物。他原是中國地區商界大亨,從第一任連任到現在,影響力極大。周博士是他的獨生愛女,兩個人一年見不到一兩次。他今天正好在家,你們可以藉著傳達他女兒的消息登門拜訪,否則不可能見到他。」
衣紅說:「我們必須說服他,是吧?」
文娃說:「最好還要有他的支持。」
周不倒家住北京香山區二一四五號。目前全球共有一百多個特別的「世界級」古蹟保護城市,中國就佔了八個(獨立的古蹟保護處則不計其數)。北京是最典型的範例,因為她的一級文物古蹟多,而且佔地廣,採自由空間設計,也就是說,上空的電離罩是隨地形起伏而建的。
在保護城市中,能量耗費很大,像紫禁城、北海公園等景點,都力求保持原有風貌。只是基於能量運用效率,其他高樓大廈一律都被剷平。因為在光照下,每單位面積的太陽能,全部提供給人類仍嫌不足,必須有額外的補助。而補助的能量需要輸送,這樣就會增加成本,提高損耗,還得增設複雜的各種回收設備。
因此,在初電腦城的設計理念,基本的前提便是要符合能量運用的最大效率。經過周詳的計算,每個人最多只能分配到十平方公尺空間(活動空間則在虛擬實境中,可達無限),如此一來,約有一半的能量可以由所在空間直接覆照的太陽能供應。換句話說,只有一半能量需要輸送。至於人口密度也是考慮的因素之一,如果密度過低,則公共設施成本加大;過高,則能量負荷又成為嚴重的問題。
此外還有交通問題,平面交通對能量要求不大,但垂直上下除了佔用空間之外,在位能的轉換上,就必須動用大量的重力設施。
北京在本世紀初,人口就已超過一千二百萬,後來經過分劃,在ACB一一六N三九,即原北京城的中心區,設置了一個四千平方公里的電腦城,容納了八百多萬人,其中很多空間都是用來保留古蹟的。
香山在ACB一一六N四○城內,緊臨北京城北,是北京西山的一部分,據《宛平縣志》記載:「山名香山者,杏花飛香二月中也。」拜北京為保護城之賜,香山山勢維持不變,房屋都沿山而建。不像其他都市,城市基準線概以一百公尺為限。
照理,新時代沒有特權階級,但是時代再新,也不能完全抹煞既有的現實。香山早在二十世紀就是一些高級人士的居所,儘管在電腦公平待遇的原則下,這裡與其他地方沒有什麼不同,但是一聽到「香山」兩個字,還是讓人舌撟不下。
衣紅叫了聲:「哇!香山?」
文祥比較沒有這種常識:「香山又怎樣?」
衣紅說:「又怎樣?普通人沒有資格住!」
文祥豪氣大發:「我可不是凡夫,我住月球!」
衣紅也不干示弱:「仙子是我,我住六詔山!」
文祥說:「管他是誰!我們總得走一遭。」
由此地到北京約有二千公里,大約是兩個小時的行程。文祥把飛梭升到一萬公尺高空,白絮一般的浮雲,成堆地平鋪在腳下。
「我以往連做夢都是踩著雲的,我不喜歡雲在我頭上。」衣紅說。
「那妳不能去月球。」文祥肯定地說。
「我為什麼要去月球?」
「因為我住月球!」
「喂!文大爺!你給我聽清楚,我們是同道,不是同居!」
「我是說行道呀!妳也去過月球,那裡踩不到雲的!」
「我倒要試試,只要我願意,就踩得到!」
「雲是不能隨便踩的,說話要合情合理!」
「我馬上踩給你看!」
「說正經的!我發覺妳經不得激,一激妳就動。」
「哼!那還要看是什麼人,不相信你激激看!」
「妳是說我激不動?」
「不是激不動,而是激動得讓你消受不了!」
飛雲梭有穿透電離罩的功能,可以直達香山區。由於所有住家的入口全部在地下道內,電腦便選了一個最近的直達車站降落。
兩人下梭後,飛雲梭自動隱去。站上來往的行人,眼見一飛梭從天而降,隨即隱去,卻也視若無睹,見怪不怪。
下了梭,二人轉到直達車道,選了二一四五號,立刻有影像出現面前。一個年約六十的長者問道:「這裡是周宅,請問找哪一位?」
文祥說:「我們是從雲南來的,有周瓊英博士的消息,要面見周議士。」
老者神色緊張,急道:「有小姐的消息?是好是壞?」
文祥說:「有好有壞,要請周議士指示。」
老者忙說:「請兩位等一下,我去請示。」說罷,影像便消失了。不久,老者又出現了,問道:「你們有沒有什麼憑據,不然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
文祥說:「大概一個小時前,周博士和周議士曾聯絡過,我們前來報告詳情。」
老者便說:「那麼,請上車吧!」
老人才說完,一部精緻的雙人座直達車已駛到面前,二人上車後,車子即加速前馳。約有一分多鐘,經過一個甬道,車行向上,停在一個偌大的花園中央。兩人一看,坐的竟是園中的一個涼椅。這花園看上去有數十公頃,眼前是一條筆直的碎石路,直達一棟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古典建築。
石子路兩旁有各色奇花,分種在兩個整齊的花園中。那花園利用四方連圖案,將常綠灌木圍成一人高的樹牆。轉角處皆有五顏六色的高腳花盆,佈置成一個複雜的迷宮。
巨宅後方是遍山的黃櫨,此時八月剛過,但在叢綠梢端,已有不甘寂寞的金黃葉尖搶著探出頭來。在以往,西北狂風挾著沙塵,總是漫天鋪地,呼嘯肆虐此處。自從有了電離罩防護後,香山便如香妃一樣,讓人感到無比的平和與溫馨。
大門呀然而開,一群高大兇狠的杜賓狗搶先衝出。牠們耀武揚威,伸舌揚首,作勢欲撲二人。
衣紅嚇了一跳,衣娃馬上說:「這些都是幻境,周議士喜歡擺排場。」
接著宅內走出一位老人,向二人招手說:「二位請進。」
文祥與衣紅相偕前行,剛剛抬腳,眼前一暗,已經進入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大廳。正前方是一幀高及屋脊的立體寫真,一位年約四十的中年人,全身所佩帶的勛章及綵帶,完全掩蓋了他的衣服。在他腳前,或伏或立的,正是那群杜賓狗,一個個威猛生動,彷彿就要衝過來一般。
肖像兩側各有一根合抱、鑲金雕空的擎天龍柱,曲鬚卷鱗,神態夭矯。龍柱之上有一碧玉橫樑,其上盤雲鏤月、針松箭竹,精美異常。沿著牆壁便是一些名人字畫、卷軸中堂等應景裝飾。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兩個側壁上各懸掛著一張與牆壁等大的支票。那都是原本複製後再放大的,一張是美國花旗銀行,另一張則是中國人民銀行的本票。色澤晦暗,還有折疊的痕跡,不僅沒有美感,放在這裡簡直可以說是不倫不類。
四壁之下是與人齊高的矮櫃,裡面擺滿了各式獎盃獎狀,大大小小,一共三層。由於是虛擬實境,空間可以自由應用。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些獎盃的排列方式顯然經過壓縮。也就是說,若是真實狀況,這個大廳應該再大上五倍。
最精采的還是那形如寶蓋、綃圍珠絡的水晶吊燈,一般吊燈都是垂蕊形,以便將光線攏聚在中間,水晶的裝飾也比較節省。這個吊燈恰恰相反,一粒粒大如拳頭的五色水晶,各在一組可調控的燈光下,密密層層的從四角向中央頂點延伸。看上去萬彩繽紛,流輝齊泛,有如無數精靈在玄界舞雩。
沙發茶几等家具自是精美絕倫、舉凡堅實的結構體,其材料非金即玉,倒還沒有什麼稀奇。那椅背地毯等柔軟之物,則一律採用「霧縠羽綃」,這種高貴的奢侈品實際上是用聚合纖維,將羢毛的直徑抽到只有羊毛的千分之一。不要說羢毛吹氣若飛,人只要一靠近,在靜電感應下,纖毛就溫柔地吸附在皮膚上。
儘管在新時代裡強調人人平等,但人總有高矮胖瘦,分別在所難免。所謂奢侈品,在電腦時代真正擁有的人不太多,當然在夢中又當別論。像「霧縠羽綃」之類的產品,在全世界都是限量供應,以中國地區為例,夠資格的人還不到一打。
衣紅和文祥是真不識貨,一屁股坐了下去,完全感覺不出有什麼特別。等他們坐穩了,茶几上即伸出目錄。衣紅點了個「靈石空青」,不久,一杯乳白飲料便移到衣紅面前。那杯子係用溫白軟玉通體挖空製成,形式古樸,靈石空青則散發出濃郁的異香。衣紅喝了一口,那乳液緩緩流入喉頭,香腴潤滑,美妙無比。
文祥則點了「瓊漿玉露」,一個高腳水晶杯漾著金黃汁液,杯口還懸著一片三色果。這種瓊漿是一種蒸餾酒,加了這片三色果,香味是出乎意料的清爽。
等了一會,尚無動靜,二人東張西望。突見那畫上的中年人微微一動,竟然變成真人走出。二人連忙起身致意,那人在主位上坐下,開口便問:「你們認識瓊英?」
文祥說:「是的。」
周議士又問:「熟不熟?」
文祥說:「要看怎麼說了。」
周議士說:「你們來有什麼事?」
文祥說:「那要看周先生對令嬡瞭解多少?」
周議士不悅,道:「瞭解多少?她是我的獨生女!」
文祥說:「但是一年難得見一次面。」
周議士臉色一變,不耐煩地站起來,他走到那張美金支票下面,對著支票注目了一會,頭也不回地說:「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我挹注國際避險基金的明證!十億美金!你們知道嗎?十億美金,在當年,是一些國家全年的國民生產毛額!哼!國際避險基金!連世界十大銀行都束手無策時,只有我能救他們!」
文祥順著他說:「是的,我們很景仰您!」
「景仰?」周議士又走到另一張支票下,說:「二○○七年,全世界氣候大反常,天災頻頻,數千萬人民流離失所,我一個人捐了五十億人民幣!」說到這裡,周議士戛然而止,望著那齊天的吊燈,等著文祥和衣紅的反應。
文祥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方才那一句已經讓他覺得夠肉麻了。室內的空氣僵冷,周議士發覺情況不如預期的,他卻沒有準備下台階。
「那次洪澇,我爸爸也捐了十塊錢!」衣紅說。
「十塊錢?妳說那叫捐獻?」周議士大步走回位子。
「可是,那是我家一日所得!」衣紅抗議道。
「哼!人人都像妳,豈不都淹死了?」
「剛剛相反,就是因為有人死要錢,把森林砍光了,把湖泊圍光了,只顧發死人財!所以才會淹水!」衣紅大聲說。
「小姑娘!妳懂什麼?」
「周議士!我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是為了令嬡的生死大事!如果你不關心,我們立刻就走!」衣紅實在受不了了,立刻站起來。她東看西看,哪知這客廳像一個大型獎品展示櫥,到處堆滿了裝飾品,就是找不到出口!
衣娃在她耳中說:「這樣對嗎?」
衣紅用指語說:「放心!這是利用人性!」
文祥也覺得衣紅太冒失,一直向她使眼色,自己則安坐不動。
周議士一下子楞住了,他一生中沒有遇過這種場面,完全無法以經驗法則應付。他出生在二十世紀末,正值中國改革開放的大潮,全國由左到右轉了個大彎。他父親的果菜公司首先聯合縣內農戶,實行統一經銷,不到幾年就成了巨富。他原名周金柱,在世紀末接掌了父親的事業,歷經千禧年大蕭條而不倒,人們戲稱「周不倒」。他覺得這個名字比「金柱」響亮,便正式更名為周不倒。
周不倒發現生化科技在未來必然舉足輕重,便送獨生女兒去學遺傳。他自己則全力投入生化農業,由有機蔬菜到基因工程牛肉,無不大受歡迎。正好又趕上世紀初的環保工業,事業一帆風順,名列世界百大企業的第三十九位。
在他一生中,只有兩個人敢對他「無理取鬧」,一個是他的妻子,在二○○九年自殺身亡。另一位便是女兒瓊英,她在取得生化博士後,因為目標不同與他反目,自後便很少回家。今天上午倒是作了一次影音通訊,控訴電腦當局派人搗毀了她的實驗室。
眼前這位女孩,音容舉止雖然不似他的妻女,但是那種神態正是普天下男士所無法忍受,而又不得不忍受的一股盛氣。
要說男人賤,不能說全無道理,因為父親攜帶著生命的訊息,肩負傳遞的任務。但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大自然在演進過程中,父性是播種者,母性則具有保護生命的職能。幼體在有危難時,完全依賴母性的勇敢與機智,一次又一次地驅離了強大的獵食者。
父性播種及狩獵的功能,當然需要強而有力的體質。可是生命是一種完整的機構,個體生命只是其中的一粒原子、一個細胞。在整體規律下,偶而遇到非不得已的因素,獵食者往往也能尊重護犢的母性,生命因而得以永續。
當母性發威時,經常散發出一種神聖的光輝,那完全是超乎意識、不具理性的行為。然而父性也有其因應之道,若係虛偽、不必要的姿態,便很容易在一些細微的動作中洩漏出來,唯有真誠的,有利於生命傳衍的,較易獲得母性的青睞。因此兩性鬥法,時真時假,有虛有實,而最後得勝者往往是生命整體。
假若有人誤解「生命整體」就是「性」,那就大錯而特錯了。因為「性」只屬於兩個參與的對等實體。如以「生命體」的存在為「私」,「生命現象」的永恒是「公」,則「生命整體」指的是讓個體生命得以發揚光大的整體現象。因此,「性」是私,而「性徵」是公,在大公之前,小私是不值一哂的。
在本能上,周議士對他妻女之私,很容易以自我需求去判斷。而面對衣紅的態度,他卻舉棋不定。當然,他大可把這兩個人趕出去,結果呢?有利於自己的女兒嗎?能瞭解這件公案的真相嗎?如果不瞭解,今後的發展不會有偏差嗎?再說,他對女兒也有父性的矛盾,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輕舉妄動。
可是,他能接受嗎?
衣紅見文祥安坐如山,她真的惱怒了。難道連配合一下演場戲都不能?文祥怎麼把自己當做不知好歹、沒有大腦的小姑娘?這種道侶不要也罷!
衣紅找不到門,便不再瞎找了。她想,周議士既然能從肖像裡出來,自己也能從那裡出去!她想到就做,立刻走到肖像前,這才發現那幅立體畫像竟是離子顯像技術製成的。她大聲對衣娃說:「我命令妳,立刻給我開門!」
周議士一怔,這位姑娘不僅脾氣大,口氣也大!果真電腦受命於她,內室便要曝光了。他忙阻攔道:「喂!小姑娘!妳怎麼可以進我的內室?」
「我不是小姑娘!」衣紅最忌諱這個事實。
「那我怎麼稱呼妳?」周議士的聲調柔和了。
衣紅乘機下台,說:「我叫衣紅,您可以叫我衣紅。」
「衣紅?這個名字很特別。」
「那我該叫你周伯伯吧!我和瓊英姐本來就互叫名字的。」只要衣紅想撒謊,一向是臉不紅、氣不喘的。
「衣紅,過來坐下嘛!」周議士軟化了。這也是千古鐵律,男性在女性面前是沒有「丟臉」這回事的,尤其面對年輕貌美的女性,就要改稱隨「風」而「流」了。
「周伯伯,請您不要見怪,我見過很多假仁假義的人。像周伯伯這樣急公好義的真君子實在太少了。」先教訓,再安慰,這是母性最慣用的伎倆,不算虛偽。
「呵!呵!妳太客氣了。」周議士心窩裡甜甜蜜蜜的。
「真的,連純淨的宗教都有人用貝幣去包裝,結果人們只看到金光燦爛,心靈都麻痺了。偏偏社會上人人姓資,個個為私,像周伯伯這樣的偉人,不但不貪財,還要賙世濟民,實在太高貴了!」
「噢!哪裡!哪裡!」周議士笑得嘴都合不攏了:「衣紅,妳喝不喝飲料?」
「我剛喝過靈石空青。」
「喔!那是唬外行的,不過是牛奶加魚膠和生化香精罷了。等一等,我去拿真正的靈石空青來!」周議士的心活過來了,腳步輕快了,連跑帶跳的回到裡間去了。
文祥納悶地問:「妳怎麼了?」
衣紅氣憤地說:「我怎麼了?你搞清楚目的沒有?」
文祥說:「如果他不改口,怎麼辦?」
衣紅說:「不改口?那誰來享受真正的靈石空青?」
不一會,周議士又從那幅畫裡走出來,只是這次他成了侍者。手中端著的一個銀盤盛了一個小壺,和三個四公分高、半透明的碧玉薄坯杯子。他一出現,空中就瀰漫著一股清幽無比、爽心怡神的氣息。
文祥站起來準備接手,周議士卻讓道:「不要客氣,這種東西很精緻,手續一點都不能馬虎,一錯就什麼都沒有了。」說著,他小心地把盤子四平八穩的放在茶几上,兩手不斷地搓著,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得不知所措。
「這麼小的杯子?」那杯子的容量比湯匙還小,和小飛梭一樣精巧可愛。
周議士深深吸了一口氣,神秘地說:「老實說,真不知道是托誰的福,居然今天得到了『玉實』!這靈石空青本是一種生化飲料,是針對人類的嗅覺神經設計的。由於它的蛋白質分子結構非常複雜,生產工序極端繁難,只要錯置了一個分子就全部泡湯。這麼多年來只生產了一瓶,我嚐過一兩次,除了新奇之外,也不怎樣。
「剛才衣紅說她喝的是靈石空青,我一時衝動,想請她嚐嚐真品。等我進去了,才想到已經很久沒有動用了,這種東西很容易揮發,可能已經乾涸了。可是等我開瓶一看,不僅倒滿了一壺,而且香味奇佳,剛才我偷偷喝了一口,簡直是人間極品!」
「周伯伯,您說的玉實是什麼呢?」衣紅的口也甜了。
「咳!瞧我興奮得語無倫次了,這靈石空青的製作過程很特別,它的蛋白質結構上有三個鎂離子,多了少了都不行。因此要用一種特殊的軟玉做容器,而且質地要純,不能有其他的金屬雜質,所以叫做『靈石空青』。空青是指這種液體很容易揮發,如果品質合乎理想,結構與容器接近,便會與碧玉同色,稱做『玉實』。」
「您以前沒有得到過嗎?」
「是呀!因為我們發覺用高純陶瓷效果更好,便捨棄玉杯不用,結果只得到白色的液體。其實我們也只是在古籍上看到,依法炮製,不知果真有碧綠的。」
「周伯伯!這樣說來,我們不能領受這樣貴重的珍品,您還是保留著款待佳賓吧!」衣紅說得很懇切。
「什麼話?衣紅!如果不是妳,我哪裡會想到再喝它?傳說中玉實只有在機緣遇合之下才會出現。不要客氣了,我們先享受吧!」
只見周議士輕輕把三個杯子整齊地排成一列,然後用指尖小心地拎起那個比筷子還細的壺柄,慎重地對兩人說:「這壺內有防止揮發的暗蓋,空青一倒出來,馬上就會快速揮發。你們千萬不要等,我一倒完,拿到手立刻灌進嘴裡,等著享受。」
二人會意,周議士立刻一傾壺身,一條碧綠的細流直注杯中,同時一股清香溢滿室內,令人有漫步雲端之感。周議士捏著壺柄,飛快地在三個杯上來回移動,杯中湛綠宛如翡翠,剛倒了半杯,壺內已涓滴不遺。
周議士把壺一放,說聲:「快!」立刻將杯子往嘴裡一丟,唇舌略移,將液汁吸光,再將杯子吐出,闔眼不動。衣紅是有樣學樣,往口中送去,用舌頭舐光液汁,再吐出杯子,同樣緊閉雙目。只有文祥還矜持著,舉杯仰頭,哪曉得那空青揮發得極快,才一半到口,另一半已經散逸在空氣中了。
就這麼一半,文祥已經覺得神魂半飄,口中彷彿化為一個無邊的大澤,有一股氣息,已經分辨不出是什麼,只能肯定是某種橋樑,貫通了古今中外,把時間空間都串連起來。文祥憶起兒時種種,是那樣親切、溫馨。連大人的打罵也都像陣陣輕柔的和風拂在身上,讓人感到無比的安祥。
不可避免的,小倩出現了,一切是那麼美好。連她半瞇著眼躺在別人懷中,都讓文祥發出軟玉溫香的綺想。當然,太空船抵達火星的那一剎,似乎是永恒的記憶。從衣紅身上的體熱,到她嬌媚的笑語,恰似冬陽煦煦,有若蓬萊仙音。他可以細細品味每一細節,也可以停格、倒帶,比諸任何先進的電子功能都不遜色。
但是,不同於虛擬實境的外在刺激,這是內在的感覺世界。身體完全不存在了,沒有得失榮辱,沒有痛苦歡愉,有的是無限的記憶,就像本存於宇宙的一本書,一頁一頁翻開時,那些感覺立即又鮮活了。只有在這樣的天地裡,人才領略到,個人的經歷原來只是宇宙整體的一部分。
良久,文祥醒過來,身上是無比的清爽,神思也極端明晰。他回憶剛才的一切,絲絲入扣,就像正在發生一般。
文娃突然在他耳中說:「這不是周議士的靈石空青,我們為了酬謝你們,特別假他的手讓你們享受的。其實師父早就說過,這種感覺全在主觀條件,一般人只是愉悅而已。只有修道人,在得道之後,隨時可以進入『道』的境界。」
原來如此,文祥用指語說:「你這不是賄賂嗎?」
文娃說:「只能算是內線交易,周議士這一關非過不可。」
過了一會,衣紅也醒過來了。她紅著臉,含情脈脈地望著文祥,似乎千言萬語盡在那一瞬中。文祥忙用指語通知文娃,叫她告訴衣紅。
只見衣紅笑了,用指語說:「轉告文兄,我還是要好好謝謝周議士!」
其實周議士也醒了,半晌,他還捨不得脫離那種感受,閉著眼盡情流連。當然,他曾是商場老手,不探出虛實,他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衣紅腦中千迴百轉,想了不少策略,只待他一醒來,就要讓他入彀。
等了半天,她發現周議士眼角抖動,這才知道他早已醒了。機不可失,衣紅立刻用指語對衣娃說:「告訴那位傻兄,叫他陪我演戲,不許穿幫。」
文祥搞不清她又要鬧什麼鬼,也用指語說:「放心演吧,我來頒獎。」
只見衣紅望了周議士一眼,滿面愁容,壓低了嗓音,悄悄對文祥說:「文哥,待會千萬小心,不要把席克人大法王的事說出來。周伯伯是好人,我們不能害了他。」
文祥不會演戲,但是他以往做過多媒體,對這行也不陌生。便也悄悄地說:「放心,由妳一個人說,我不開口便是。」
「還有一點要小心,我們是負責暗中保護伯伯的,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放心,妳放心。」
「待會我跟伯伯談話時,你找個機會,說要去盥洗室,以便向當局報告。」
「好,放心。」
「放心!放心!我才不放心哩!不然上次怎麼會失手?」
「上次?哪一次?」文祥搞糊塗了。
「傻蛋!還有哪一次?」
「嗄!那一次!」
「是呀!不然我們也不必老遠進京來。」
「是,我會小心!」
「別自責了,又不是你的錯!」
「那是誰的錯?」
「當然是當局呀!」
「為什麼?」
「其實也不能怪當局,是議會的決策錯誤。可是,這種事又怎麼能怪議會呢?」
「妳說的也是,誰也不能怪。」
「你又鄉愿了!」
「那妳要我怎麼說?」文祥這才發覺配角很難當。
「是那些專家失職呀!議士們要懂這麼多專業知識,要專家做什麼?」
「妳說的都對,妳有理。」
「不能再說了,看樣子伯伯快醒了,千萬記住,不要穿幫!」
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衣紅最是拿手。周議士雖然醒了,如果仍沈醉於剛才的情境,就會與未醒神似。人的眼睛其實很難說謊,酣眠狀態下眼珠是不動的,呼吸也是平順的。如果在做夢,眼珠就會急劇轉動,呼吸也隨著起伏。
衣紅剛才看到周議士眼角抖動,呼吸則很平順。這表示周議士在自我控制的狀態下,很顯然他故意裝睡,想要打探一下兩人的底牌。
衣紅把爪牙都裝好了,先培養一下情緒,戴上一副同情、溫婉的面具。那是貓族慣有的習性,伸伸懶腰,找個地方蹭蹭身體,好讓對手放鬆神經。
周議士滿以為刺探了不少軍情,老鼠當然有老鼠的打算,誰知道哪隻是貓呢?說不定還是隻老虎哩!他被稱為周不倒,也是個狩獵能手,不過,他倒從來沒有獵殺過小於狐狸的動物。更何況各種機緣湊巧,打心底說來,他已經喜歡上這隻獵物了,是他的同類,夠勁兒;又是異性,天生自有一股吸引力;再加上靈石空青的影響,他徹底繳械了。此時此地,他只想捉來玩玩。
周議士伸了伸懶腰,身體在沙發上蹭了兩蹭,既不像貓又不似虎。衣紅先發制人:「伯伯!這是什麼飲料?簡直讓我做了神仙了!」
「呵!呵!呵!老實說,我也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虛擬的感覺實在不能相比。」周議士笑得很慈祥,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衣紅判斷他這幾句話還算老實,便說:「怎麼會呢?」
周議士眼睛更細了:「當然是托妳的福囉!據說這種事是要機緣湊合的。」
嗯!第二次瞇眼加了點力道,誠實背後有詭詐!衣紅低下頭,嬌羞地說:「伯伯說笑話了,我才是托伯伯的福哩!」
周議士把三個杯子和小壺放回盤中,拿起托盤,對文祥、衣紅說:「兩位請先坐一下,我把這些器皿收拾好就來。」
「為什麼不用機器人呢?」文祥問。
「這些器皿非常珍貴,給他們拿我不放心。」
這次倒是很快,不到一分鐘周議士就出來了,他邊走邊說:「唉!衣紅!瓊英如果有妳的百分之一就好了。她倔強得像隻駱駝,我們父女從來就沒有好好的談上三句話!妳想想,我把以往企業的資產換算給當局,相當於十億貝幣!我又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父女不和,叫我怎麼辦?」
「伯伯,您的心太好了!瓊英姐有她的路,由她去吧!十億貝幣當然不少,可是如果您活上十億年,那也不算多了!」
「紅兒!」周議士簡直是傾吐心聲了:「我哪能活十億年?如果家庭不幸福,生活沒有樂趣,度日如年,什麼都是假的!」
「伯伯不能這樣說!您是重要人物,是人類的希望!人生哪能兩全?您把精力全放在人類的福祉上,當然會失去天倫之樂。恕我冒昧,這錯在瓊英姐,她應該體諒您的。」
「唉!妳為什麼不是我的女兒呢?」
這是爪子還是魚鉤?衣紅不能應戰,馬上變計,她只要心一擰,眼圈立刻就紅了:「唉!伯伯,別談這些,哪家沒有些難以啟口的事呢?」
衣紅回過頭去擦眼淚,同時對文祥眨眨眼,示意他趕快去盥洗室。文祥已經被她的演技迷惑了,他實在無法想像,一個人瞬息萬變,怎麼會有好幾張面孔?眼前這位衣紅,難道就是他迷戀的那一位?
周議士親切地說:「能告訴伯伯嗎?」一個入彀了,另一個卻擋在路中。
衣紅輕輕地說:「伯伯是長輩,當然可以。」
文祥覺得奇怪,衣紅會有什麼事要告訴周議士的。如果有,他當然要知道,萬一是技倆,他也要好好學習一番。
周議士說:「有伯伯在,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
衣紅見文祥一動也不動,時機稍縱即逝,急得只好用指語說:「叫他快滾!」
文祥如夢方醒,心裡有點懊惱,這麼精采的話題,他怎麼捨得離開?只是兩人有言在先,他只好對周議士說:「我能不能借用一下盥洗室?」
周不倒舉手朝畫像右側一指,那邊一道小門便開了。他揮揮手,示意文祥自便,身體則往衣紅方向挪了一下。
「唉!在我參加……」衣紅突然警覺到什麼似的,直到文祥關了門,她才接著說:「總之,我有個男朋友,我決定嫁給他。媽媽說,這年頭不時興結婚,要我在家裡永遠陪著她!」淚珠在眼眶裡打滾,她強忍著,硬給擠了回去。振作了一下,求助道:「伯伯!您說我該怎辦?」
「這怎麼可以?」周議士義憤填膺:「不要理她!我們議會曾經立法,保障人的自由意志行為!」
「可是,她是我媽媽呀!」
「媽媽也不行!她如果敢妨礙妳,讓我替妳主持公道!」
「真的?謝謝伯伯了。」衣紅向周議士低頭作禮。
周議士窩心不已,直說:「這算不了什麼!這只是我的職責。」
「我曾經跟瓊英姐提過這事,不知怎麼搞的,我一提,她就哭成淚人兒。」貓兒施威了,一爪抓中要害。
「是嗎?」周議士有點慌亂,話題已經超出他的腳本了。
「她跟我說,她愛上了一位一窮二白的王博士,她怕您會反對!」
「反對?怎麼可能?」
「是呀!我就說,像伯伯這樣維護人類自由的人士,一定是觀念正確,立場公正。所以我一直勸她,總算她同意了,說會找個機會,當面和您好好溝通一下。」
「真的?」獵物已經在手掌中了。
「只是,另外有個中東人也在追她!但是瓊英姐並不喜歡他。」
「啊?是嗎?」
「昨天下午,我們正在王博士的工作室,那個中東人來談判,瓊英姐責備他幾句,那人就把瓊英姐綁架走了。我們追過去救援,結果沒有找到姐姐。我一急,不小心用中子槍打中了氫氣槽,結果把那個中東人的實驗室給炸毀了。」
「妳說什麼?」老鼠被踩到尾巴了。
「我的意思是,瓊英姐在那個中東人的武力威脅下,希望您授權我們去救她!」
「這個我不擔心!妳說妳……把那個實驗室給炸毀了?」
「是的。」
「天哪!我三百萬貝幣原來是斷送在妳的手裡!」
「不可能,那是大法王的實驗室!」
「妳好大的膽子!炸毀了我的實驗室!那是我投資的心血!」周議士怒不可遏,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衣紅逼近。
衣紅萬萬沒有料到,她的老鼠竟然是條毒蛇!再狡獪的貓,一碰到蛇也得退避三舍。她連忙跳到沙發後面,眼看周議士齜牙裂嘴,滿眼紅絲,步步逼進,一副必得之而後快的兇像!她又逃到展覽品旁邊,三百萬貝幣顯然不是小數目,周議士顧不得那些珍藏,把櫥櫃一個一個推倒在地,怒吼道:「賤人!妳給我賠來!」
衣紅知道這不是講理的時候,急得大叫:「衣娃!救命!」
衣娃說:「妳快逃!我無權制止議會的議士!」
那些櫥櫃剛剛才被推倒,像裝有彈簧似的,馬上又立了起來。兩人之間好像有個橡皮墊子,周不倒怎麼都衝不過去。
周議士挽起袖子,指著衣紅道:「賤丫頭,今天要是被你逃出去,我就不算人!」
「文祥!快來!」衣紅只好叫那個獃子。
「周議士!我們是特遣隊隊員,方才你的行為與說詞都已經被錄下來了!你這是觸犯了二○二四宣言中一二五條,公職人員不得從事任何工商業務,以及憑藉職權,踐踏人權等多項罪行!」文祥早就從盥洗室出來了,他一直站在耀目的獎盃旁邊。
「哈!哈!哈!特遣隊!居然算計到我頭上來了!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人類議會的議士!你更不能知法犯法!」文祥說。
「哈哈!好笑!議士又算什麼?有好幾百個!我是你們的頂頭上司!」
「我們執行任務,不管來頭!」
「哼!執行任務!憑什麼?你不怕死?」
「我有事實為證!」
「事實?哼!一切要講證據,你的證據呢?」
「已經錄下來了!可以呈堂作證!」
「哈哈!哈哈!」周議士笑得前仆後仰:「你用什麼錄的?我早就知道你們的身份了!剛才進去時,我已經把電腦的記錄和傳輸功能都關閉了!」
「你關不了的!」
「對你們是如此!但是我有特權!我可以!」
文祥對著右腕上的佛珠說:「請播放剛才周議士談話的影音。」
說罷,一道圓光在空中升起,一點不錯,正是剛才的全部實況!
這下猛蛇變毛蟲了,周議士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等他確定無誤,不由得跳腳大罵道:「一定是電腦當局騙了我!嘿!沒關係,議會同仁只要知道電腦當局膽敢使陰謀搞欺騙,就會將全世界的電腦通通關閉!你們要知道,我犯了什麼天大的罪都不怕!大家怕的就是電腦控制人類!」
「你又錯了,電腦是被你關了,我用的是圓光,是佛法!周議士你可以反對電腦,但是你休想反對佛法!」說著,文祥將右手一抬,一道祥光在空中緩緩浮起,外面有金、紅、綠三色光圈,正中趺坐著如來佛莊嚴法相。室內頓時檀香陣陣,梵唱隱隱。
衣紅一見,立刻跪下叩首。
周議士雖然不是佛教徒,但他見多識廣,知道這不是普通的電腦幻象。的確,新世紀以來,由於理性日益昌明,人類對宗教的信仰也由「認識」重新開始。在地球上自認是佛教徒或傾向於佛教「唯識宗」信仰的人,大約有五十億以上。
衣紅叩完頭起身,看看周不倒臉色如土,是捕捉老鼠的不二良機了,便對文祥說:「文哥,你不要模糊主題,我們的任務是來保護伯伯,就算他支助大法王吧,我猜那也只是為了瓊英姐。現在,大法王下了暗殺令……」
「他下暗殺令?為什麼?」周議士緊張了。
「因為我在炸實驗室時,不小心說是伯伯您下的命令。」
「天哪!妳怎麼可以這樣說?不是害死我了嗎?」
「伯伯!我說過我錯了嘛,可是怎麼辦呢?這樣吧!實驗室毀了也不是壞事,三百萬貝幣對您算不了什麼!這些證據我們馬上清洗掉,怎麼樣?」
「真的?不留底?」
「當然,我騙您做什麼?」
「妳為什麼這樣好?」周議士馬上又警戒起來。
「唉!誰叫你是我的伯伯呢?既然已經叫你伯伯了,我能反悔嗎?」
「妳一定還有條件!」
「嗄!是的,伯伯!您一定要答應!」
周議士臉色蒼白,無奈地點點頭,說:「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妳說吧!」
「伯伯,我希望您下令,讓我們把瓊英姐救回來,將大法王繩之以法。」
「這叫條件?」
「是呀,這就是我們來的目的呀!」
「老天,妳為什麼不早說?」周議士吁了一口氣。
「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大法王很喜歡瓊英姐的。」
「既然如此,我當然贊成,只是為什麼要我下令呢?」
「因為電腦又笨又頑固,當局說,大法王在城區之外,他們不管。」
「是的,這有明文規定。」
「那要我們怎樣保護伯伯呢?明明知道大法王在那裡,我們卻不能動手。」
「那妳怎麼炸實驗室的?」
「伯伯,我說過我錯了嘛,因為電腦不支援,靠這個傻小子那點佛法,只能唬唬外行。否則我們早把瓊英姐救出來了,還炸實驗室幹嘛?」
「好!我負責跟議會溝通,授權你們逮捕法王,但是你們不能失敗啊!」
「伯伯!光授權我們有什麼用?還要電腦支援才行!」
「電腦支援?那是大事一件!議會同仁最怕電腦擴權!」
「伯伯!這怎麼能算擴權?這是替您除害呀!大法王下了暗殺令喲!」
「可是,早上瓊英在影音中告訴我,說被當局迫害!要我停止電腦的權力!」
「伯伯!她還能怎麼說呢?我炸了實驗室,法王能不恨嗎?法王擄走了瓊英姐,以瓊英姐的個性,她會服氣嗎?她難得跟您聯絡,一開口就要您停止電腦的權力!難道這裡面沒有玄機嗎?唯一的解釋是,法王聽說您下令殺他,心裡怕了,他希望電腦停擺,這樣就沒有人能保護您了,所以逼著瓊英姐這麼說。」
「妳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是我怎麼知道真相呢?」
「伯伯!唯一的真相是,誰要害您?誰要救您?如果我要害您,還會把證據毀掉嗎?再說,您真能停止電腦的權力嗎?議會想通過,人民也不依吧?如果有人問起來為什麼讓電腦停權,是不是要調查一番?伯伯投資的事一曝光,那是誰害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