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風流儒雅亦吾師

  周博士氣消了,承認受到席克人的蠱惑,兩年前在馬關的望夫山上設置了一間實驗室。專門生產各種毒蟲,要和王之淳一拼高下。
  王之淳急得跳腳:「小小!妳真不知好歹,這幾十年,我們吃了多少苦頭?就為了彌補以往的過失!好不容易才有一點結果,誰高誰低有什麼重要?」
  「有什麼重要?除了那些毒蟲,你可知這世界上還有一個我?」
  「我哪點虧待妳了?」
  「沒有,你對誰都一視同仁。」
  「這有哪點不對?」
  「對極了!」
  王之淳急了:「那不好嗎?」
  周博士尖叫道:「不好!不好!不好!」
  王之淳真是一頭霧水:「有哪點不好?妳不是最欣賞無私的人嗎?」
  周博士惱道:「我欣賞別人無私,我沒說你應該無私!」
  王之淳更不懂了:「妳是說我該自私?」
  周博士氣得沒脾氣了:「你該為我著想呀!」
  王之淳說:「我為妳著想,那不就是自私嗎?」
  周博士說:「大笨牛!你為了我,怎麼叫做自私呢?」
  王之淳想不通了,改變話題道:「那妳怎能幫那些野心家害人?」
  周博士說:「你憑什麼說人家是野心家?」
  王之淳說:「當然是!妳看,他們盤踞都陽山一帶,為非作歹,荼毒人民!」
  周博士冷笑一聲,說:「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大法王對我好得很,溫柔體貼!」
  王之淳跺腳道:「小小!妳怎麼可以和那個惡魔勾三搭四的?」
  「惡魔?我看他是情聖!」
  文祥一聽到大法王,就用指語問文娃,她說:「金星法庭認為大法王罪證不足,於日前釋放回來了。」
  文祥大驚:「那些鬼怪呢?」
  文娃說:「早就放回來了,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人類根本沒有判斷力。我們所倚重的一些法學泰斗都被大法王買通了。」
  文祥憂心忡忡:「那怎麼辦呢?」
  文娃說:「放心,我們自有辦法,下回先容他們為惡,有了真憑實據再動手。」
  這時陶朱公等人也甦醒過來了,談起剛才的情況,猶有餘悸。
  周博士向他道歉,說:「雖說我和大法王合作,其實我另有打算。因為之淳曾說,中東的生化技術獨步全球,尤其是有關毒物控制方面。據我所知,大法王在這裡發展有三個目的,一是監視法慧禪師,不知為什麼,他非常怕禪師。一是基於地利,這一帶離海很近,海運走私容易。而最重要的,就是想利用金鐘山的生化基地,結合中國的生化科學家,推翻電腦統治。」
  陶朱公說:「要推翻電腦王朝?談何容易?」
  周博士說:「我原來是這麼想,可是根據他的分析,也不無可能。」
  陶朱公說:「妳說說看!」
  周博士說:「從表面上來看,電腦的力量很大,可是電腦是一元化世界。只要控制住電腦,可以說就控制了全世界,反而比歷史上任何時代都要容易。」
  陶朱公說:「他有可能控制電腦嗎?」
  周博士說:「當然可能,他們幾乎成功了。有個電腦天才,名叫摩爾,他成功地破解了當局的意識中心。上次他們只是敗在自己人手中,這次大法王被送到金星監獄,才幾天就被釋放回來。原因是他又結識了一個鬼才,這人能控制人的意識,金星法庭的法官都是他的傀儡。」
  王之淳詫道:「金星法庭?在哪裡?」
  周博士說:「我看你除了DNA,其他都是白痴。金星法庭當然在金星!那裡囚禁的都是重刑犯,現在全都成了大法王的嘍囉!」
  陶朱公問:「難道電腦當局一點都不知道嗎?」
  周博士說:「知道又怎樣?電腦沒有判斷力,全靠人類議會那些人作主。大法王說,有一半代議士已經被他控制住了。」
  文祥又對文娃說:「聽見沒有?你們怎麼不知道呢?」
  文娃說:「說來慚愧,我們以往嚴格遵守宣言,不能判斷人的行為。現在則是千頭萬緒,要一點一滴地將資料建立起來。」
  陶朱公歎了口氣,說:「人呀人!把世界搞成這樣,還不知守本分!」
  周博士不悅,駁道:「什麼叫守本分?我認為這才是進步的動力。」
  衣紅聽了半天,早就忍不住了:「周博士,聽妳這樣一說,這位大法王才是個人物。妳能帶我們去見識一下嗎?」
  周博士說:「當然可以,我帶你們去。」
  王之淳跳了起來:「我不去!」
  衣紅說:「王博士,你不是說人要無私嗎?」
  王之淳說:「當然!」
  「你總不會嫉妒大法王吧?」
  「我為什麼要嫉妒他?」
  「你愛周博士呀!」
  王之淳有點不好意思,說:「小姑娘,這些事妳是不會懂的。」
  衣紅說:「我是不懂,可是我卻有一顆女人心呀!」
  「女人心和男人的還不都一樣,左心室、右心室……」
  「王博士,我說的心是不能解剖的!」
  「那就是唯心論的心。」
  「不錯,我是唯心的,但是我總是人吧?」
  王之淳搖頭說:「唯心是不值得討論的!」
  衣紅耐著性子說:「誰要跟你討論了?我只希望你用用這個心。」
  「怎麼用法?」
  「你做實驗時,要先付出心血吧?」
  「當然。」
  「你付出越多,期望就越高,是吧?」
  「當然。」
  「那你想想,周博士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周博士看衣紅開導王之淳,搖頭不已,她插口說:「衣紅姑娘,他書讀多了,腦筋裡只有DNA,妳饒了他罷。我也沒抱什麼希望,只要他知道我還是個人就夠了。」
  王之淳忙說:「小小,我當然知道妳是人,而且把妳當作我了。」
  周博士說:「不,你只是把我當作你的助手。」
  王之淳說:「那有什麼分別?」
  周博士說:「對你是沒有分別,對我卻是天壤之別。」
  王之淳說:「難道大法王不是嗎?」
  周博士歎道:「我對大法王沒有期望,但是他能滿足我的需要。」
  衣紅說:「這些事不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我們主要的目的是要消滅這些蒼蠅。既然大法王那邊還在生產,我們也該去拜訪他一下。」
  王之淳聽了這話,再提不出反對的理由,只好點頭答應了。
  由於飛雲梭最多可載六人,於是文祥、衣紅、風不懼、王之淳、陶朱公及周博士同乘一艘,左非右與五行人乘另一艘,一同前去馬關大法王的基地。同來的四個陶莊助手,則將氣墊車及座騎等帶回莊中。
  馬關離此地約有一百公里,甫上飛雲梭,不要十分鐘就到了盤龍江畔,一個叫做八千山的峰前。眾人下了飛梭,舉目四望,這裡寸草不生,到處是沙堆、蟻垤。有些山坡上還刻鏤著傾圮的梯田痕跡,景象更令人觸目驚心,在雨水沖刷下,看起來與飽經天災兵燹的斷垣殘壁沒有多大分別。
  這裡離「文山」約五十公里,是從前中國著名的生態保護區。往昔一些生物、遺傳基因研究所的基地都設在這裡,以便就地取材。
  在二十世紀初,這裡的熱帶雨林舉世聞名,是一個自然勝地。到了上個世紀末,隨著中國經濟開放政策,人們大肆砍伐森林,楠木樟木因為經濟價值高,先被砍伐殆盡。由於需求殷切,到最後竟是逢樹就砍,不到十年之間,只剩下光禿禿的一片石山。
  在上世紀末及本世紀初,中國歷經三次罕見的水患,所造成的生命財產損失,幾乎抵消了一成的國民生產總值。主要原因便是失去了森林的固水能力,因為每一棵十年以上的大樹,約能保持一立方公尺的水分及○.四立方公尺的土方。失去森林的保護便造成大量的水土流失,造成河道淤塞。山地的樹木無法成長,而平地的積水則難以消退。更糟糕的是,地下水層下降,導致大氣層蒸發不均,氣候失調,全球農產大減。
  中國政府痛定思痛,喊出「科技興國」的口號,尤其重視生物科技,便把雲南的文山區設為發展生物技術的重點區域。
  生命只是「能量的連續變化」現象,在不同的環境中,有不同的發展狀況。生命一旦形成了,要在變化中維持生存,便需有穩定的生態環境。以地球而言,生命因地熱作用而產生,及後因日照的恆定性,生命便以光能為變化的依據。一直要到高級生物--人類出現後,才開始追求效率。
  追求效率的過程也有三段曲,最初只是鞏固生存的條件;其次是建立物質基礎;最後是利用既有物質,進入智慧之林。
  地球生命發生於海洋,那裡有濃度極高的原始有機物質,如甲烷、氨氣、二氧化碳、二氧化氮等。這些都是水溶性的有機物質,藉著水的液態特性,再加上因溫度變化而引起的洋流,使得各種物質得以充分混合,加大了接觸的機率。
  海洋深處本有不斷宣洩的活火山,因為高溫的催化,化學作用快速且強烈。於是氨基酸出現了,接著由氨基酸所合成的蛋白質分子也產生了。這種分子有一種特性,其結構式非常靈活,極易與其他物質化合分解,而且能結合成長大而複雜的分子。
  由於蛋白質不斷結合分解的變化,各式各樣的排列組合都產生了。其中只有穩定的、能與環境共存的保留下來,形成了生命。所謂的生命,其實只是一種連續變化的能量作用,由一層有選擇性的物質,將內、外依需求而隔絕。生命指的就是「內在」的連續變化,實際上,「內在」與「外在」是無法截然劃分的。
  有了生命以後,最初也曾製造出大量的「廢物」氧氣,它是一種活性極強的元素,由於對早期的生命體不利,便被排除到水面。經過數億年的作用,地球表面便生成了以氧氣為主的大氣層。基於能量持續變化的本質,生命體在氧化後,逐漸習慣且承襲了活性強的快速變化。於是氧氣成為地球上不可或缺的動力,又因日光的能量效率更高,遂有了好光喜氧的生物產生。
  以太陽能維生的生命體,只要有空氣、水與某些礦物質就能不斷地繁衍下去。由於日光不需要尋找,這類生命體只要固定在一有利的位置即可,故稱「植物」。植物蘊藏的能量不高,當單位能量的累積超過植物的極限時,維持其生存的能量就必須增加,而太陽能是固定不變的(嚴格說是逐漸地減少)。因此這種生命體必須以運動的方式趨近其他有能量累積的生物,以作為己身能量的補充。此種生命體因能運動,故稱動物。
  動物因為運動及獵食的需要,漸漸發展出偵測環境的感官,以及掌控運動的肢體。在長時期的演進過程中,運動範圍大、獵食數量多者,其生存的機率較高。於是生命體的體積越來越大,機構也越來越複雜。
  在這個過程中,個體的成長是以群體所能容許的條件為極限。當一個體之成長接近其極限時,生命體就必須分裂。這一來,生命的存在得到了保障,個體則有了生與死。以此類推,任何連續變化的能量體,都具有相同的特性。不僅是個體,群體亦然,也不止是具體的物種,抽象的機構亦如此。
  因此,在地球上、在宇宙中,成長的極限截然不同。地球的環境平衡力量使得恐龍絕跡了,哺乳類才應運而生。此類動物有較長的教育學習期,因而能累積、應用經驗。到了人類,更因經驗的記錄,進而將生命的意義延伸到以時間為主軸的子孫後裔。
  能量有高低,利益有大小,存續有遠近。人站在一己的立場,目標為生命的永恒,隨時隨地選擇最佳的結果,就是「判斷」。有正確判斷能力者,即具智慧。缺乏智慧者,不論做人處事,安家謀國,必然無遠慮而有近憂。
  能量小,利害小,利害小,其影響僅及眼前。能量大,利害大,千秋萬世都將受到株連。所以老子在《道德經》第六十章說:
  「治大國若烹小鮮。
  「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
  「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
  「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有人批評老子過於消極,而人類在二十世紀奮袂而起,積極以赴。中國是最後投入這個洪流的國家,結果是積極太過,在短短的三十年中,經歷了西方三百年的毀滅過程。王之淳與陶朱公身歷其害,談到痛心處,不禁淚下霑襟。
  陶朱公在地上抓了一把泥土,說:「就算你們不懂農事,總看得出這些土和沙漠中的沙石沒有什麼分別吧!這一帶本來是一片綠蔭蔽天的森林,現在變成了光禿禿的沙堆。老實說,我反對推翻電腦政府,要再回到過去人類當家作主的時代,我真不知道人要怎麼活下去!」
  「哈哈!好精采的讜論!」
  眾人朝發聲處一看,不遠處有一道光幢,裡面站著高高矮矮五六個身著白袍、頭裹白巾的中東人士。除了周博士外,只有文祥見過大法王,他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周博士對大法王說:「阿米!你看,我帶了幾位客人來。」
  「瓊英!」大法王神色嚴峻:「我看得出來,妳一定是報仇不成!」
  周博士笑道:「很難說,要看報仇兩個字的定義!」
  「那我不管!你為什麼把姓文的也帶來了?」
  周博士詫道:「哪個姓文的?難道又觸犯了你什麼忌諱?」
  「哼!我有什麼忌諱?」大法王並不清楚文祥與他被囚禁在金星有關,卻知道這小子頗有來頭,便對文祥說:「姓文的,不要以為人多我法王就怕了。」
  文祥安祥地說:「法王久違了。」
  大法王恨恨地說:「少來這一套!誰知道上次是不是你陷害我的?」
  文祥問:「陷害你什麼?」
  丟臉的事怎能在眾多陌生人面前啟口?大法王裝作沒聽到,對周博士說:「為什麼不給我介紹一下?」他指指王之淳說:「王博士,我們才是久仰了,我真不知道你少了哪一根筋?像瓊英這樣的尤物,能行雲佈雨,你也不知惜香憐玉!」
  王之淳差點氣昏:「你說什麼?」
  大法王說:「女人也是人,也要發洩,更需要關懷與溫柔。你們這些大男人,當精囊發脹了,就恨不得馬上丟光!真是一點都不負責任!」
  王之淳臉紅過耳:「我們的責任是工作!」
  大法王搖頭說:「可憐!大博士呀!工作是工作,娛樂是娛樂呀!怎能在娛樂時想工作呢?在那個關頭,打個岔就變成棉花球!不掃興嗎?」
  周博士大怒:「阿米!你說什麼?原來你是在『娛樂』?」
  大法王笑道:「娛樂有什麼不對?不懂娛樂才是罪過!」
  周博士怒氣未消:「我記得你是『愛』我的!」
  大法王道:「愛與娛樂有什麼矛盾呢?算了吧!我們上床再讓妳娛樂娛樂!」
  這下輪到王之淳發怒了:「什麼?你們上過床了?」
  大法王說:「奇怪?你是現在才知道,還是現在才想起來?我們同居好久了!」
  周博士大喝:「胡說!」
  大法王說:「胡說?我設立這個基地已經幾年了!如果不是為了妳,我才不會留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
  周博士楞了一楞,這才發覺大法王用情深厚,不禁芳心一軟:「真的?可是你老說是為了要推翻電腦當局,要發揚生化事業,要監視那個老和尚才來這裡的!」
  大法王說:「本來是那樣,後來見到妳,一切就改變了。」
  周博士說:「不要說瞎話,你還不是看在我父親的面子上!」
  大法王說:「妳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妳父親?那不過是領妳的情!你難道不知道我的資產有多少?整個文山基地,連零頭都算不上!」
  周博士微笑道:「可是我又不是國色天香,怎麼可能這樣邀天之幸?」
  大法王說:「是不是國色天香,要看有沒有識貨的。年輕美貌算什麼?三分鐘就做到了!可貴的只有那顆心,為了妳的心,我才留在這裡。」
  周博士聽得全身酥軟,說:「我的心真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
  大法王嘴一撇,說:「妳別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了,等到躺下來,閉上眼睛,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周博士幽幽地說:「可是我這顆心還有一半沒收回來。」
  大法王笑道:「那有什麼關係,生命是無限的,只要有價值,我能等。」
  王之淳本來就一肚子氣,聽法王與周博士一唱一和,心中怒濤洶湧,當下破口大罵:「兩個不知羞恥的狗男女!通通給我住口!」
  大法王說:「姓王的,吃什麼乾醋呢?你有本事,就拿回去!」
  周博士由雲端一下子跌落泥地:「什麼!拿回去?你把我當做什麼了?」
  大法王笑笑說:「瓊瓊!何必呢?妳快活,我快活,為什麼不讓王博士也快活一下?再說,我從來沒有吃妳的醋呀!這下王博士吃醋了,妳應該高興才是!」
  衣紅看他們這樣鬧下去,實在不成體統,她俠義心腸又動了,便站了出來,說:「大法王先生!你是大人物,說話應該符合身份才是!」
  大法王定睛一看,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不由大奇,問道:「妳是誰?怎麼還在外邊遊蕩,趕快回家去!」
  衣紅說:「本姑娘叫衣紅,見不得污穢的事,不能不出面過問!」
  大法王說:「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男女做愛不是什麼污穢的事。再不然妳有興趣,法王我可以義務給妳指點指點。」
  衣紅臉一紅,說:「可是法王你說的那一套不是愛,如果說是性交,姑娘我見多了。只要是禽獸,隨時隨地都在做,是人就不能隨便說、隨便做。」
  大法王問道:「妳多大年齡了?我怎麼看不出來?」
  衣紅說:「那是你學藝不精,我今年十七歲!」
  大法王一想,才十七歲,應該不難對付:「妳是外太空來的?是吧?」
  衣紅說:「不是!」
  大法王說:「那妳怎麼不知道人間的規則呢?」
  衣紅說:「我當然知道,人間的規則就是道德操守!」
  大法王說:「錯!錯!錯!那是愚昧無知!妳知道美國曾有個叫克林頓的總統?」
  幸而上次在太空船上,聽古嚕嚕大辯美國民主後,她對歷史也開始下功夫,否則今天就要出醜了。
  衣紅說:「知道,我也知道這人下場很慘。」
  大法王說:「但是他的行為卻讓美國為舉世所景仰!」
  衣紅說:「景仰?應該說是蒙羞吧!」
  大法王搖搖頭說:「顯然妳落伍了,他是我們這一族的英雄,是我們的典範,我們給他塑了金身,奉為第三個主!」
  「那你們的第一個主是誰?」
  「真主阿拉!」
  「第二個呢?」
  「撒旦!」
  「你為什麼要相信撒旦呢?他已經被上帝打敗了呀!」
  「小姑娘,這就是妳有所不知了,人有氣,氣就是不服。我的第一個主是信仰,第二個主是力量,第三個主是希望。如果當年上帝被打敗了,今天我信的就只有上帝!」
  「我懂了,你是失敗主義者!」
  「不是,我是敗中求勝者!」
  「至少我們有個標準,知道是非好歹!」
  大法王哈哈大笑:「什麼是非好歹?難道成功的人訂下的遊戲規則就是好?小姑娘,妳要逞口舌之利,就得給我一個公道!」
  衣紅腦筋飛快轉動,這種是非好歹之爭,在人類歷史上已存在了幾千年,一直未有定論。憑她小小的年紀,淺陋的經歷,哪裡可能有理想的答案。可是她也有敗中求勝的氣質,更厲害的是能靈活應用身邊各種素材,任何人要想說倒她,還不太容易。
  她眼前是一片黃土,五分鐘以前,王之淳和陶朱公兩位德高望重的學者,還曾淚灑大地。那表示過去錯了,過去錯了,就是『非』,是『歹』!再談到克林頓,他在性醜聞剛被揭發時,尚能盛氣凌人,夸夸其談,那不過是拜時代之助,當時美國國內經濟狀況良好。對一個沒有遠慮、只圖近利的民族而言,當然沒有是非。但是從歷史觀點來看,美國在千禧年的經濟衰退中崩盤了,克林頓的謊言也露骨了,當然是『歹』!
  想到這裡,衣紅振振有詞地說:「大法王,我們有言在先,是你要我給你公道的!所以我們就事論事,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也不許強詞奪理,好吧?」
  大法王奇道:「難道妳真能說出道理來?那我法王也該遜位了!」
  衣紅說:「你是不是人?」
  大法王笑道:「別以為我會上當!我當然是人!而且是強人!」
  衣紅說:「成敗好歹只是一種現實,但是,有沒有永遠的成者呢?」
  大法王想了想,說:「沒有,至少我沒有見過!」
  衣紅說:「你是不願意承認而已,你的第一個真主阿拉就比第二個撒旦成功!」
  大法王說:「不見得,我們相信真主,最後落個國破家亡!所以我押兩邊寶,現在只能說時機未到!」
  衣紅說:「如來佛是永遠的成功者吧?」
  大法王說:「有佛就有魔!一樣時機未到!」
  衣紅說:「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是成功者吧?」
  大法王說:「誰知道,很可能明天他們就垮了!」
  這個道理是必然的,如果成敗決定於時間,那就只能用時間來定義。人就是因為看不到未來,所以不能瞭解永恒。然而永恒是不是時間呢?從剛才的遭遇戰中,衣紅知道絕對不能用時間說服大法王,要符合前提「永遠的成功者」,就只能從另一個角度下手。
  衣紅便說:「你同不同意,地球終會毀滅?」
  大法王說:「欣然同意,就算不會,我的第二個主--撒旦也要毀滅它!」
  衣紅說:「毀滅可以代表失敗吧?」
  大法王說:「當然,但是我們的主並不住在地球上!」
  衣紅說:「地球毀滅後,人類算是失敗者吧?」
  大法王笑說:「不錯!小姑娘開竅了!老實說!妳很有靈性,跟我法王來吧!」
  衣紅說:「那麼,對人類來說,地球毀滅是『歹』,同意吧?」
  大法王猶豫了一下,說:「怎麼扯到這裡來的?」
  衣紅說:「任何對地球不利的事,都應該屬於『歹』吧?」
  大法王發覺這是一個陷阱,只好說:「對撒旦而言,是『好』也是『歹』!因此,不論妳怎麼說,都沒有什麼好歹。」
  衣紅不理他的論調,繼續說:「可是站在我們人類立場,當然是歹!」
  大法王倨傲地說:「可是站在我們第二個主撒旦的立場,沒有好歹!」
  衣紅得意地說:「哈!我懂了,原來你不是人!」
  大法王惱羞成怒,說:「我怎麼不是人?」
  衣紅說:「因為你站在撒旦的立場,失去了人的立場!」
  大法王愧赧不已,大喝:「混蛋丫頭!小心我宰了妳!」
  衣紅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大法王一舉手,說:「誰說我是君子了?」一道閃電已向衣紅襲來,不料剛剛到她前面一公尺處,便撞到一道祥光,霎時迸散出滿天火花。
  原來文祥早有準備,他掩到衣紅前面,喝道:「大法王,上次讓你從金星法庭脫罪,就是因為缺乏犯罪實證。老實告訴你,這次電腦當局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全部過程都記錄留案了,看你還囂張什麼?」
  「果然上次是你搞的鬼!放心!你姓文的還有什麼本領!儘管施展出來!」
  「不必,我只是奉命告訴你,你的案子曝光了。金星法庭的幾位法官都被收押,你那位好友孤傲山主也逃逸無蹤了!」
  大法王大驚失色,道:「你怎麼知道?」
  文祥說:「方才當局通知我的,只要金星法官一認罪,就要正式通緝你了!」
  大法王一聽對方點出「孤傲山主」,知道這事假不了,頓時惡向膽邊生,一不作,二不休,兩手一伸,旋起一陣黑風,眾人站立處,應聲下陷。變生肘腋,猝不及防,一個一個竟跌落坑中。那坑約有數公尺深,落下時,文祥身邊即時冒出一幢光罩,可惜範圍不大,只能保護站在左右的衣紅及陶朱公。好在下面都是沙土,風不懼、左非右及王之淳、周瓊英四人雖然摔得鼻青臉腫,幸而都沒有大礙。
  五行人並沒有掉落坑底,他們對飛雲梭喜愛不已,早就在衣紅、周瓊英與大法王對話的時候,偷偷爬上了兩部飛雲梭,在裡邊東摸西看。突然間狂風驟起,飛雲梭上的電離罩立即發生作用,梭身奮然躍起。
  金大與水大、木大同坐一梭,火大與土大則在另一架上。事出突然,五個人嚇得魂不附體,所幸通過電腦聯絡,得知眾人都沒有危險,方才放心地在梭中等候。
  墜入洞中的幾個人在文祥的招呼下,都擠在他身邊。洞頂早在他們陷入後,又自行合攏,文祥身邊發出了一片淡淡金光,身外數公尺尚明晰可辨。
  周博士跌得一身是沙,氣得不住辱罵:「死東西,膽敢這樣對我!」
  王之淳火大了,吼道:「女人!你給我安靜點!」
  這時文娃在文祥耳內說:「我們的設備已經可以運作了,但基於上次經驗,沒有足夠的證據,我們不打算動手。你們最好坐成一圈,我們準備了一個球形電離罩,可以用意念指揮,就像在飛雲梭上一樣。這事最好交給左非右處理,總之,你們先任法王施暴,能撐多久就撐多久。」
  文祥對眾人說:「請不要開口,現在步步艱險,請各位圍成六角形,各自注意面前的情況,我好應付!」
  果然地面上出現六個黃蒲團,左非右也得到微機指示,便要大家坐下。周瓊英心有不甘,指著左非右大聲說:「你是什麼人?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王之淳拉著她,怒道:「周瓊英!給我坐下!別以為那人是妳的面首,他已經不要妳了,妳還看不出來?」
  周博士失聲哭道:「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利用我工作,用了幾十年,沒有給我一點好處!那個鬼法王利用我發洩,現在也把我丟棄了!」
  「何必呢?瓊瓊!妳這不是自我作踐嗎?好像活著只是為了男人!」大法王像一溜黑煙,邊說邊由地上冒了出來。
  「難道不是嗎?」周博士喪魂落魄地說。
  「嗐!人要有志氣,男女平等嘛!人人平等,眾生也平等呀!可是要平等,就要先付出,要付出就得忍受。」
  「你胡說!我不聽你這一套!」
  「周博士!他們值得妳這樣嗎?」衣紅正好坐在她旁邊,好心勸她。
  「小賤人,妳住嘴!」周博士暴吼道。
  衣紅嚇了一跳,這輩子還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她火氣一升,正要反唇相譏,想想女人有了這種心態已夠可憐了,何不讓她三分?便說:「好的,我不說,妳先坐下吧,大法王要動手了。」
  「妳別管我!我就要看看,他敢把我怎樣!」說著,她竟然向大法王那邊走去。
  大法王早下了殺手,洞中已滿佈毒氣,連他自己都是用影像代替。這時見周博士橫了心,隻身走出光幢,急得大喝:「瓊瓊!糊塗!快回去!」
  周博士一踏出光圈,接觸到毒氣,馬上頭昏眼花,倒地不起。
  王之淳一把沒有拉住周博士,這時見她昏迷,急得站起身來就要出去,在他左右的陶朱公與左非右兩人,立即將他緊緊抱住。
  這也不過是一轉瞬的事,周博士才倒地,一個黑影已由洞中飛也似的飄出,在她身邊繞了一圈,立刻纏成一團,迅速將她捲了回去。
  大法王恨道:「算你們有本事,躲著不出來!本法王現在要給瓊瓊治療去,看你們能待多久!」說罷,身影果然隱去。
  左非右試著向前移動,那光幢果然進退由心。他便問王之淳:「王博士,你知不知道這裡的情況,我們要儘快將周博士救出來。」
  王之淳早已魂不守舍,茫然道:「這是哪裡?小小呢?」
  陶朱公忙把手搭在王之淳肩膀上,對他說:「之淳!這裡是大法王的實驗室,瓊英剛才說過,他在這裡培養了無數的甲蟲蠅,你還記得吧?」
  一聽到甲蟲蠅,王之淳馬上恢復了神智:「在哪裡?咱們快去消滅毒蠅!」
  洞裡除了光幢周圍有光外,四下裡黑霧重重,咫尺莫辨。文祥見卡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建議左非右駕著光球向前闖一闖。
  衣紅忙攔住左非右說:「不要急,先看清楚再說。」
  左非右說:「什麼都看不到,叫我怎麼辦?」
  衣紅說:「剛才大法王坐在哪邊?你記得吧?」
  左非右說:「我正對著他,所以,應該是在我前方!」
  衣紅說:「你認為大法王是君子還是小人?」
  左非右說:「小人!」
  衣紅說:「那就該反其道而行!」
  左非右覺得有理,立刻掉頭轉向,往後面衝去。
  光球衝過墨汁般的毒氣,馬上旋起陣陣黑煙,令人戰慄噁心。左非右向前直駛,一會兒就到了洞底,細看之下,那土壁明顯有挖掘的痕跡。
  衣紅東張西望,無奈四下朦朧,一時也無法判斷。
  左非右忽然聽到電腦說:「向右轉約十五公尺。」
  他依言向右慢慢駛去,果然在十幾公尺處,有一個約三公尺見方的鋁製大門。可是門上沒有把手,光幢之外毒氣瀰漫,眾人又氣餒了。
  風不懼說:「我憋住氣,到門前試試看有沒有開關。」
  陶朱公說:「不可以!萬一是接觸性毒氣就完了!」
  衣紅想了想,問文祥道:「如果是鋁門撞上我們,會有什麼後果?」
  文祥說:「這電離罩每平方公分可以承受兩百公噸的壓力,就算整個山洞塌下來,我們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左非右一想,立刻將光球向後退了十公尺,然後全力向前撞去。只聽得砰然一聲巨響,眾人被震得暈頭轉向,門上已經撞出一個大凹口。
  左非右有了經驗,這次退得更遠,高速對著大門直衝過去。這次竟然一撞即穿,而且用力過猛,光球衝到山壁,頓時土石紛飛。左非右忙停下來,仔細觀望,前面又是一個深洞,在光球照射下,尚可見底。而眾人背後則是黑霧翻滾,毒氣已隨著破門洩漏進來。
  衣紅大喊:「向前衝!」
  那洞不甚高大,卻很深長,洞壁黝黑,令人怵目驚心。走了大約一公里,遠遠見到前面又是一個類似的鋁門。左非右這次成竹在胸,對眾人喊了一聲:「大家坐穩一點!」順勢就衝上去。
  只聽轟的一聲,一陣劇烈的震動,登時碎石雜土橫飛。鋁門已被撞出一個大洞,眼前光明頓現,六人已經來到一個較大的長洞中。
  只見四處紅燈閃爍,幾十個身穿白袍的人,正倉惶四竄。有人大叫:「快逃命哪!黑絲毒外洩了!」
  大量的黑氣這時早隨著光球的氣流散佈在空氣中,山洞的另外三面各有一扇大門,眼看就要閉合了。有些人拼命趕到門前,又推又打,那大門重若山岳,撼動不了分毫。這些人不禁失聲大叫,驚慌痛苦之極。
  衣紅一見,忙說:「快衝破那個大門,否則這些人死定了!」
  左非右更不怠慢,加速向正前方大門衝去。這扇門倒是一衝就破,再看前面,又是一條走道,走道前也有一扇門,顯然這些地道彼此相通,僅以鋁門相隔。左非右這時一點也不客氣,見門就闖,一連通過十幾道門,又經過好幾個洞室,這才來到一個佔地數畝、高有數十公尺、光明如晝的大洞中。
  這裡早已亂成一團,紅燈競閃,警笛長鳴,到處有人狂奔。由於地方太大,一時辨不清方向,左非右將光球慢了下來,仔細一看,不禁頭皮發麻,原來那些人飛奔疾走,是為了躲避身後無數昆蟲的追逐。顯然全部系統都已失控,到處亂烘烘的。箱傾籠散,盒子、罐子、玻璃碎片倒翻了一地。
  這裡顯然是個大型展示場,四週都是高達數丈的各式櫥櫃,裡面有許多大小器皿,還附有電子海報、說明書,詳述各種昆蟲的生態、習性。這時電動控制失靈,門戶洞開,櫥櫃內的昆蟲多半飛了出來,就是那不能飛的,也早爬滿了一地。
  這還不說,那黑絲毒隨著光球四處流通。能逃的早已逃走了,只剩下一些職位較低的工作人員,在這裡求生不得,求死倒是立成。
  文祥這才知道闖了大禍,來不及用指語,大叫道:「文娃!怎麼辦?」
  文娃說:「不用擔心,我們已經有準備了,利用能量干擾技術,全程記錄下來了,可以呈堂作證。」
  文祥急了:「還作什麼證?這些人不都被我們害死了嗎?」
  文娃說:「怎麼能死?他們都是證人,一個也死不了!只是這些昆蟲,乘機用毒氣殺光也好!你們稍等一下,我這就開門放你們出去。」
  文祥說:「大法王呢?」
  文娃說:「他見你們衝破了毒氣室,知道大事不妙,帶了重要幹部和周博士,早就逃回都陽基地去了。目前還在搜證期間,先放他一馬。」
  他們的對談第三者原本聽不到,但電腦已逐漸開竅,該讓大家知道的事,便由各人的電腦同步轉達。衣紅聽了,高興地說:「妳不是個只會講悄悄話的小人物嗎?」
  電腦回答道:「哪能怪我,你們的耳朵隔得太遠了!」
  那些飛蟲無法闖入光幢,繞著光球飛旋不已。王之淳見了,心痛不已,他指著幾隻發著各色奇光的怪蟲,對陶朱公說:「小小怎麼會這樣對我?這是我多年的心血,怎麼都被她弄到這裡來了?」
  陶朱公歎道:「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以往我以為只要科學家有良知,科學成果就能造福人類。現在我才知道,只要是人,就難免有糊塗的時候。人一糊塗,什麼良知都不存在了,科學的為害恐怕難以彌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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