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韓世忠平定建州
卻說兀朮聽得宋軍燒絕歸路,即分兵防救糧草。時近黃昏左側,晚風驟起,一時火遂發作,焚著山谷樹木,滿天通紅,延及金人糧草。番將斡離球領胡兵來救糧草,安雄一軍殺出,將金人衝作兩截,各不能相顧,爬山逃走。比及兀朮知後軍有失,勒回馬殺來救護,吳玠已驅動宋兵鼓勇爭先,金陣一動,隊伍紛亂。沒立、烏魯折合只保得兀朮逃走。正行間,人報」糧草盡被宋軍所焚,前路燒絕棧道,不可前進,元帥速走渭河!」兀朮驚慌,即引眾人殺回渭河。吳玠引兵急追。兀朮走出和尚原二里,盡是峭壁。只聽得兩下一聲梆子響,山上五百弓弩手一齊放下箭來,兀朮身中二矢,即棄坐下馬而逃。沒立拚命殺向大路,一矢飛到,正中頭頸,沒立墜馬而死。十萬大兵在此折了一半,僵屍數十里,棄旗鼓衣甲之類填滿山峪。烏魯折合急走至渭河,奪得馬匹與兀朮。浮梁已被宋將湯威盡行截斷,樹木流塞河中,金兵又不能渡。四下喊聲大震,霍武、吳璘傳令:「休得走了兀朮!」兀朮與烏魯折合上下無路,殘兵皆喪膽,只待要走,烏魯折合曰:「元帥急去了頭盔鎧甲,削其鬚髯,使宋人難認,可脫此厄!」兀朮即拔所佩刀劍削去其鬚髯,復棄馬沿河與烏魯折合走出寶雞。將近一更末,前面火光迸天,一隊人馬攔路,兀朮歎曰:「吾合休矣!」前軍不是別人,乃番將斡離球被宋軍殺敗,屯紮於此。兀朮心始安,與眾人出得寶雞縣,傳食飛鳳山下,仰面大慟。眾人曰:「元帥於天羅地網中已逃得出,何故悲慟?」兀朮曰:「吾自南侵始敗於鎮江之時,未有如此挫衄,削須去袍,軍馬喪盡,深以為愧也!」眾將皆勸:「勝敗不可必致,回至本國,復整人馬來取讎。」兀朮恐宋人追襲,連夜引眾回雲中去了。吳玠收軍,集諸將於和尚原。眾人各上其功,斬獲耳帶金環者三百級,降渤海漢兒二萬餘,掠得輜重芻糧積如山丘。初,金人之至也,吳玠與璘以散卒數千駐原上,朝廷隔絕,人無固志,有欲謀劫玠兄弟北降者。玠知之,召諸將歃血誓盟,勉以忠義,皆感泣願盡死力,故能成功焉。後人有詩云:胡馬南來羯鼓喧,中原日以見摧殘。
羽書原上旌旗息,血戰關前日月寒。
畫角哀鳴金虜遁,凱歌聲奏蜀民安。
高宗不惑和戎策,二帝鑾輿竟可還。
吳玠探聽金人已出寶雞縣,退回雲中,乃遣湯威屯鳳翔,安雄守散關,弟吳璘屯箭筈嶺,以防兀朮復寇。差人以捷音詣奏行在。高宗覽奏,謂近臣曰:「川蜀道路遙遠,聲勢不聞久矣。今吳玠以數千眾殺退金人十餘萬。關陝一路,朕無憂矣。」因下詔獎諭之。
時建州賊范汝為作孽猖熾,辛企宗討之,官軍喪折。帝召眾臣議之。趙鼎曰:「知水戰者莫如韓世忠,陛下若召之進討,克服必矣。」高宗乃手敕召韓世忠助辛企宗討建州賊。韓世忠得旨於鎮江,即部領蘇勝、霍武等一萬人馬,前抵建州,與眾人議曰:「建居閩嶺上流,若賊沿流而下,七郡皆血肉矣。」遂令蘇勝引兵乘舟出中流,自率步卒二萬出鳳凰山,水陸並進,直搗賊營。范汝為引賊黨列營待之。韓世忠一軍先至,隊伍整肅。賊眾望見,不戰自亂。世忠乘勢殺過賊營,汝為眾寡不敵,大敗落荒而走。至半路,霍武一支人馬截出,大叫:「逆賊慢來!」揮起鋼刀,來戰汝為。汝為驚慌,措手不及,被霍武斬落馬下。眾人皆伏地請降,世忠下令:「休得殺之。」汝為弟范岳、范吉見官軍精銳,二人拚死殺奔溪口,渡舟逃走。忽上流蘇勝戰船衝來,將岳、吉舟打翻,賊黨溺死者甚眾。蘇勝搶入賊舟,將岳、吉擒上船來。韓世忠大軍已合,蘇勝押過岳、吉,世忠大怒,數其罪斬之,梟首號令。世忠既已平復劇賊,入建州城,以建民從賊已久,將盡誅之。李綱聞知,自福州馳見世忠曰:「建民眾矣,如盡殺之,恐多及無辜。然事賊非其本心,屈於勢也,乞宣司憐之。」世忠大悟,與李綱議論終日,皆言中原淪於胡虜,比之靖康又不俟矣。綱曰:「都閫之任有如宣司數人,不患金人再來,疆土亦可復矣。爭奪聖上不以興復為意,忘其不共戴天之仇,專求講和,受無窮屈厚,使忠臣義士懷憤於外,良可慨也。」世忠曰:「提舉國之元臣,廣識施為,可念生民之故,出而維持宋運可矣。」綱曰:「某雖處海隅,受先帝大恩,敢一日忘朝廷哉。第恨鬢須蒼白,不能復睹鑾輿北還。」即日辭世忠復歸福州,世忠送出建城三十里方回。次日,世忠下令軍士駐城上莫下,聽民自相分別。居農者給以牛谷,為商賈者弛其征禁,脅以從賊者濫遣各去,獨取附賊者誅之。建民感德再生,歡聲洋溢,合家為立生祠。李綱離建州,由汀趨閩,過顯應廟題詩云:不愁芒履長南謫,滿願靈旗助北征;酎徹一杯揩淚眼,煙云何處是三京?
題畢,遣人詣建州以示世忠。世忠見詩意,歎曰:「仁人君子遇顛沛流離之中,亦不忘乎君也。」世忠駐兵數日,遣人詣行在奏知克服范汝為,因上書言李綱智識深遠,可以大用,請帝建都臨安數事。高宗聞世忠捷音到,曰:「雖古名將何以加!」下詔旌獎,乃令與岳飛進討江西、湖、廣諸盜。允其舉,赦李綱,以綱為湖廣宣撫使。帝召群臣議遷都臨安,呂頤浩曰:「臨安南望交、廣,北睨淮、浙,陛下正宜建都。其地民多漁鹽之利,以資士馬,足可以興復中原矣。」帝從之,即下詔遷都臨安。
高宗駕到臨安,升府為行宮,以秦檜參知政事。起居郎王居正奏曰:「秦檜初與臣論天下事甚銳,說中國人穿衣吃飯亦當常說恢復中原,不可忘也。此時臣心甚服其言。檜又謂若為相數月,必聳動天下。今既已居丞相位多時,全無一句言語說及恢復,施設不過如是,願陛下以臣所言問檜所行。」帝曰:「待檜入朝,朕當以卿言問之。」居正退出。秦檜聽得此消息,切齒恨之,遂背地貶居正出知婺州。數日,秦檜奏事便殿,帝問曰:「卿常言有兩件策可以聳動天下,未見施行,可與朕言之。」檜奏曰:「若是依臣兩策,天下可以息兵,聖父、聖母可以回鑾。」帝欣然謂之曰:「卿當備細陳之。」檜曰:「今日天下不得安寧者,全在金虜常年舉兵南侵故也,未審是否?」帝曰:「果如卿言。」檜曰:「陛下若依臣二策,天下自然無事,二聖管取北還也。」帝曰:「如何行得如此,朕心之所望也。」檜曰:「天下干戈不息,只是金國與齊國爭人口耳。」帝曰:「何謂?」檜曰:「若是我這國中有黃河逶迤,北人還金,中原人還劉豫,以大江險阻為界,各守自家國土,則自然不起干戈相爭奪矣。」高宗聽畢,默然良久,謂檜曰:「若是依卿二策,南人還劉豫,北人還金虜,朕亦是北方人,將還誰家?」秦檜語塞。轉過殿中侍御史黃龜年糾劾秦檜:「職居相位,全無恢復中原之計,單只主與金國求和,且樹結奸黨,專秉國權,私地貶黜不從己者。伏望聖明除去奸邪之漸,不可容其長也。」高宗准其言,遂革去秦檜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