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宋高宗議建東宮

  卻說撻懶知濬召集諸將於隊隘把守,難以前進,與眾議曰:「川蜀棧道峻聳,今四下俱有軍把,倘延留日久,川兵乘虛襲之,何以為計耶?」眾人皆曰:「若宋軍扼此不出,後有岳家軍馬,進退失利,吾等決難保矣。」撻懶甚恐。忽參軍秦檜見撻懶憂惶無措,大笑曰:「元帥初出雲中何其勇也,今日又何怯乎?吾有一計,可使宋朝人馬盡遭荼毒,金國皇帝能一匡天下耳。」撻懶聞秦檜之言,拱手稱服曰:「閣下有何計能致此撥天關本事。吾當奏知金主,重爾封爵而報也。」秦檜密謂:「須令左右皆退,可以陳之。」撻懶即屏去眾人各出帳外,延檜入後軍問之。檜曰:「欲破人之家國者,必先內攻而後外人得以施其謀,猶毒人先戕其五臟,五臟絕而後大命隨之也。我初五人入使金國,重感金主不殺之恩,誓以死報,第恨無由耳。
  如元帥肯放檜歸於本朝,但是那裡有的消息,便先暗暗說將來,使這裡預先知道。這裡有事若傳將去,都奏依行。那時眾將欲邀功者,吾竟阻之,必使爾國坦入中原無慮也。」撻懶聽之,半晌乃曰:「爾的有此心否?」秦檜恐其疑彼欲脫身之術,曰:「吾本傾心以報金國保全一家之恩,豈有虛意?如元帥致疑,則事不就緒矣。」撻懶曰:「如是,可留君妻孥為質,庶可憑信。」秦檜笑曰:「胡人恁的不曉道理,若拘吾妻孥,宋人決知吾回自金國,必與爾處通謀也。正宜與妻屬等同歸,取信本朝君臣。待吾立腳已定,然後自可施展。」撻懶大喜曰:「君若干得事而回,吾當奏金主以中原三分之一以封君。」檜曰:「只待要成得秦某此一場大功,非敢望報。」即日辭了撻懶,帶妻屬等一行人還到越州,詣行在所求見高宗。
  時建炎四年冬十月也。高宗有旨,著令秦檜先見眾官員根問回來緣由。秦檜對曰:「金國使人監我在沙漠之地,被我一 夜將監守人殺了,方才得脫,走到海邊,奪船就從海上走到此間。」眾官聽了各有疑,謂其既與何等五人皆被金人起發北去,今如何止有秦檜一家獨還?況燕京到此有二千八百餘里,如何過黃河、出海口,都無一處巡海官軍拿住?便是金國縱放他回,亦當留其妻小為質,豈得與妻孥同行?察其情由,必受敵人之計。」高宗亦疑之。右僕射范宗尹、樞密使李回二人曾與秦檜交好,於高宗前力薦秦檜以前曾與金家爭存趙氏,勿立異姓,因此有忤於粘罕,把他一家起發北去,其實盡忠於宋也。
  高宗信之,引檜入內殿,問二帝及母后消息。秦檜奏曰:「建炎二年八月,二帝到金國上京。建炎四年七月二帝徙五國城,離金國上京往東北去有一千里遠。九月太后鄭氏崩於五國城。
  二帝及太后聿氏、皇后邢氏聖體皆安。」高宗聞秦,龍顏大悅。
  又問秦檜曰:「即今如何便得天下安寧?」檜奏曰:「若要天下安妥,須當南自南、北自北,兩國息兵講求和好,自得寧息。
  非惟天下無事,且得聖父聖母皇后車駕北還矣。」高宗為人懦有餘而剛果不足,聽得秦檜奏講求和好得車駕回朝,即賜宴內廷,甚禮敬之。是夜,高宗喜而不寐。次日早朝,謂群臣曰:「秦檜忠義誠然,過於別人,朕今日又得一佳士也。」因封檜為禮部尚書。
  話分兩頭,卻說大金皇帝與眾臣議欲立宋之異姓有名望者為中原主,以鎮南羌,似立宋大臣張邦昌故事。時兀朮北還,乃與大太子粘罕奏曰:「欲立異姓為中原主,推之宋臣中間,皆不足以當此任。惟濟南府知府劉豫,其人有意為我大金。若立此人,足為江南藩障也。」太宗允其奏,遂差人齎金冊玉璽來立劉豫為子皇帝,置都東平府,號大齊,改年號為章昌元年,以舊河為界。立妾趙氏為皇后,封張孝純為丞相,李孝揚為左丞相,張東為右丞相,王瓊為汴京留守,開設衙門,選任百官。
  其子劉麟為提鎮諸路兵馬大元帥。
  消息傳入越州,高宗聞知金國冊立劉豫為中原主,謂侍臣曰:「朕自元懿太子卒後尚未有後。劉豫異姓,金人因而立之,是使中原有二天子也。朕聞此事,實重感然。」右僕射范宗尹曰:「陛下之念及此,社稷之福也。金人所謀,正欲立異姓而梗趙氏。陛下宜建太子,期永宋祚矣。」帝曰:「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孫不得享之,遭時多艱,零落可憫。朕若不法仁宗為天下計,何以慰在天之靈!」於是詔知南外宗正事,令廣選太祖後,將育宮中。因是上虞縣丞婁寅亮上書,乞選太祖後以備儲嗣。書曰:先正有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聖取宗室育之宮中,此天下之大慮。仁宗感悟其說,詔英宗入繼大統。文子文孫,宜君宜王。遭罹變故,不斷如帶,今有天下者,獨陛下一人而也。屢者椒寢未繁,前星不耀,孤立無助,有識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長慮之所及乎。崇寧以來,諛臣進說,獨推濮王子孫以為近,屢餘皆與之同姓。遂使昌陵之後,寂寥無關,僅同民庶,藝祖在上,莫肯顧歆,此金人所以未悔禍也。望陛下選太祖諸孫有賢德者,視秩親王,俾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處藩服,庶幾上慰在天之靈,下係人心之望。
  書奏,高宗讀之大感歎,以示眾廷臣。左僕射趙鼎奏曰:「寅亮所陳,見理極到,陛下正須從之。再遣人以詔令張濬益增關陝戍兵,絕虜寇來路;岳飛屯荊、襄,以孤劉豫之勢,此萬全策也。」帝允奏,下詔選秦王德芳五世孫子?之子伯宗命張婕妤鞠養之。親王分牧諸鎮。仍下詔與興、洪二處,以示張濬、岳飛。
  時張濬因金人破福津、蹂同谷以迫興州,聞帝命下,遂遣張探、劉子羽趨益昌以備金兵。自率所部退守閬州,遣人往萬安軍召還曲端,稍復其官,將任用之。王庶從而間之曰:「曲端恃勇自驕,宣司若倚重之,必不保終矣。」濬曰:「曲端亦明兵事,吾悔不用其策,致有富平之役,豈可久置於外。」遂不聽庶言。庶退,以見吳玠曰:「宣司欲專任端,君以為如何?」玠曰:「端深刻矜傲,昔與吾同戰興元,彼以功自歸,恨尚未消。候宣司出視事,當以言阻之。」王庶曰:「吾之事,君足知矣。來日見宣司,亦須說明。」二人商議已定。次早,吳玠寫」曲端謀反「四字於手心。濬出視事畢,吳玠舉以示濬,且曰:「此語出曲端心腹人張廣說知,以玠揣度,端為人的有是意也。」濬笑曰:「端志吾知久矣。常察其行,曾許忠於國,豈有此?君休聽謠言自惑。」玠曰:「彼恨宣司劾奏被置於外,故叛。安得無之?」王庶力前說曰:「曲端逆情已曾顯露,宣司不信,嘗作詩有斥乘興意,道『不向關中興事業,卻來江上泛漁舟』。證之此語,足知其為人矣。」濬素知王庶與曲端不可並立,且不倚恃吳玠為用,乃遣人送曲端於恭州獄,候審問發落。曲端無以自明,只得銜之就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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