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苗傅作亂立新君

  卻說黃潛善、汪伯彥既罷政,帝以葉夢得、張徵為尚書左、右丞,襲汪、黃之職,頒詔赦死罪以下,還士大夫被竄斥者。
  惟李綱罪在不赦,更不放還。知樞密事王淵屢以李綱曾忠義於先朝,乞聖上寬宏放歸,以為臣勸。帝不從。然淵善迎上意,捷於應對,凡諸將宣制皆出乎淵,帝乃命淵自後百官進呈,俱令簽押於本院,由是王淵寵遇日隆,又與內侍龔文、韓碩、康履等互相交結,所言於帝,無有不從,內外皆忌憚之。當三月望日,百官朝會,一齊於樞密院集候。王淵簽點各僚屬,惟有統制苗傅未到。淵怒曰:「諸人皆遵法令,苗傅何等人,敢違帝旨。」即上疏劾奏其不遵約束,故違朝廷法令。高宗見奏亦怒,下詔奪去官爵,謫之於外。左丞葉夢得奏曰:「苗傅雖一 時有誤朝會,罪本當責,看其出於世將,且有勞於王室,聖上可赦其罪。」朱勝非亦為力說,帝怒乃解,免其罪謫。
  百官朝退,苗傅歸至私第,深恨王淵,欲報其劾奏之仇。
  思量一小日,不得其計。正在憂悶間,堂吏報副軍劉正彥來見相公。傳即令請入。正彥進見苗傅禮畢,傳引正彥入後堂分賓主坐定。正彥見苗傅面帶憂色,因以言挑之曰:「統制近來名望誰不仰知,昨因失於朝期,被王樞密所奏,得遇葉左丞力奏,聖意頗回,復其原職,實為幸耳,更有何憂乎?」苗傅聽罷,豎目揚眉,指謂正彥曰:「苗某若得一二人相助,率吾所部斬王淵之首於東市,方能雪吾此恨!」正彥起密謂傅曰:「尊公休出此言,倘王樞密知之,君定休矣!」傅亢怒曰:「大丈夫志在沙場,一死非所惜,第恨不得報此仇也!」二人正言間,有總管黃大昇亦來到,曰:「二人言得好事,吾聽之多時。」正彥請入,一一將苗傅之事告知大昇。大昇曰:「君家屢有戰功,勤勞王室,尚止得一統制之職。王淵有何功績,得秉大權?只是主上不明,聽信其媚言,驟遷顯職,吾心甚不平。日前朝期,挾天子之令,更不把我等為意,吾懷恨數日。統制若有用黃某之處,惟命是從。」苗傅大悅,曰:「二公若肯相助,富貴共之。」正彥曰:「事不宜遲,若漏此風於外,必受奇禍。我有一心腹人,昔曾為劇盜,英勇無比,吾招之來降,南昌人姓王名世修,可令人請來相助,事必成矣。」苗傅即遣人去請。不移時,王世修來見。苗傅等三人各訴平生,世修曰:「主上閽弱專信,內侍恣橫。皇子魏國公旁仁慈好禮,不如乘此機會,廢高宗而立皇予,仍請隆祜太后臨朝秉政,將宦官盡行誅戮,移檄天下郡鎮,知吾等廢立有名,自可以保無後患矣。」大昇、正彥等皆稱:「此計極妙!」苗傅謂世修曰:「後三日乃三月下旬,吾聚集本部人馬,候百官入樞密院聽宣制後,爾可領三千精壯埋伏於城北橋,待王淵入奏退朝出,可即擒之。我與劉正彥、黃大昇率軍後應,勿致失誤。」世修欣然領諾去了。苗傅等商議已定,各回家整點軍馬,及時行事。
  且說樞密院王淵入朝退出,引從騎數百,將過城北橋,忽從騎報知,前面有伏兵擁至,不知何處軍馬。王淵聽說,正待遣人探問,王世修引三千壯軍,手執利刃,一並向前。世修踏進王淵車前,淵護從一齊格鬥,被世修掣出短刀,砍死數十軍人,餘等皆四散奔走。王淵見勢頭不利,勒馬望北門逃躲,世修趕近前,一把手摔下馬來,大叫:「王淵不道,挾天子之勢以令諸侯,今結宦者欲謀反,吾因誅之。」言罷,刀斬淵首於東市。引壯軍殺出南街,正遇苗傅、劉正彥、黃大昇等軍馬,會合眾人,擁兵繼至行宮。各官皆驚惶逃匿,不知所為。苗傅等分梟淵首於行闕,喊聲大震,入宮收捉內侍龔文、韓碩等。
  龔、韓聽得闕外作亂,引親軍從後宮出來,與苗傅廝殺。傅提劍直取龔文,文抵敵不住,慌走入後御園。傅一直趕至面前,一劍割下頭來。苗傅殺出後宮,韓碩驚慌,措手不及,亦被斬之。
  康履知事急,慌入告知高宗曰:「苗傅等懷憤作亂,陛下可速降詔安撫之。」帝大驚,即遣朱勝非趨樓上問苗傅作亂之故。朱勝非領旨,急趨樓下,見苗傅、黃大昇、王世修等各部精壯軍殺過樓下來,內外之聲喊動山嶽。勝非從樓上高聲曰:「聖上有旨,爾等何得無禮!」苗傅等見勝非樓上宣傳聖旨,齊聲應曰:「王淵交結內侍,欲謀害我眾人,今日收而殺之,與天子無預。待殺盡其黨,然後伏闕請罪。」言罷,喊聲殺入。
  中軍統制吳湛排門不甚阻擋,引苗傅黨人入內奏曰:「苗傅等豈敢作逆,皆是中宦龔文、韓碩結黨王淵故也。今日眾人合兵誅之,止為天下除害耳。」帝見湛奏,自登樓撫諭之曰:「龔、韓、王淵不仁,既已伏誅,卿輩何更擾攘!」苗傅等舉頭見黃羅蓋,始知天子在樓上,即山呼而拜。傅曰:「陛下信任中官,賞罰不公,軍士有功者不賞,內侍所主者得官。黃潛善、汪伯彥誤國至此,猶未遠竄;王淵遇賊不戰,首先渡河,因交結內官康履等,乃除樞密。臣自陛下即位以來,功多賞保臣已將王淵斬首,龔文、韓碩誅滅,更乞康履、曾澤誅之,臣甘心伏罪。」帝曰:「既誅王淵等,事亦極矣。康履、曾澤二人,豈能專為卿害,不必再計斬也。」王世修、劉正彥齊聲曰:「今日不斬草除根,終久必為喪身之本,臣必欲誅之。」帝不得已,命吳湛執履、澤與之。苗傅執康履、曾澤於樓下數之曰:「汝倚人君之勢,結黨欺辱吾等,今日何不教天子保汝哉!」言罷,即將履、澤二人腰斬梟首,與王淵首級相望。苗傅既誅了康履、曾澤,猶不肯退,樓下爭鬥之聲不絕。帝曰:「卿等尚不歸營,更有何意?」苗傅復奏曰:「陛下輕逐忠良,重用奸佞,不當即其天位。皇子魏國公慈仁好禮,宜承大統,則天下可安矣。不然,吾等不敢退。」帝聞此言懷懼,復命朱勝非縋樓下,委曲諭之曰:「昔者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桐宮,昌邑有罪,霍光廢之,皆得其當。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汝欲廢之而立皇子,欲為反耶?倘天下知之,入問廢立之罪,若等安乎?」傅曰:「須請隆祜太后垂廉佐皇太子同聽政。」勝非諭勸不從,以傅言白帝。帝曰:「朕果失德當退,亦須太后手詔也。」乃遣顏岐入宮內請太后御樓,有政事商議。顏岐領旨,迳入宮中,請太后乘肩輿下樓,出門見苗傅等,諭之曰:「自道君皇帝任蔡京、王黼以來,更變祖宗法度,童貫起生邊事,所以招致金人,養成今日之禍,豈關今上皇帝事?今既誅戮樞密王淵、中官龔文、韓碩、康履、曾澤十餘人,可謂極矣,更欲為亂,豈不懼惹諸郡之刀兵哉!」傅曰:「臣等必欲太后為天下主,奉皇子為帝。」後曰:「今強敵在前,吾以一婦人於簾前抱三歲兒決政事,何以令天下?敵國聞之,豈不轉加輕侮?」傅等不從。後顧朱勝非曰:「今日國政須大臣果決,相公何無一言乎?」勝非曰:「苗傅輩銳意欲奉皇太子,太后不允其議,恐致大變。姑從之再得計議。」後乃遣勝非回覆帝。勝非還告帝曰:「臣適遇王鈞甫,乃苗傅等腹心,密語臣云:『二將忠有餘而學不足。』此語可為後圖之緒。太后手詔命陛下曲從之,以安其黨。」帝允奏,遂禪位與皇太子。
  苗傅等得禪位詔旨,揮其軍退出宮門。次日率百官於內廷奉皇太子魏國公旉即位,請隆祜太后臨朝聽政,尊帝睿聖仁孝皇帝,居顯寧寺。大赦天下,改元明受。內外僚屬望者震動,誰敢不遵其命。苗傅既立新君,官員各依原職,自掌尚書左、右丞權,劉正彥、黃大昇同簽樞密院事法令,與王淵職同。王世修、吳湛為尚書左右僕射,其心腹將佐各秉重任,自是朝廷內外軍民皆震懼。不半月日間;聲息傳於諸郡,鎮守平江府禮部侍郎張濬、江南東路安撫制置使呂頤浩聞此消息,文書互相會知,各起兵勤王。探聽軍報入杭州,苗傅與劉正彥等議曰:「外郡諸侯知吾等驟立新君,各懷疑心,會集軍馬勤王,何以制之?」正彥曰:「事慮不週,禍患難免。諸侯一入禁庭,難明我等廢立之由。來日尊公可奏知太后,移檄諸郡,明示奉皇太子之故,斬淵等以謝天下。諸侯見太后手詔,必知君上有讓位意,方雪吾自專之罪矣。」苗傅喜曰:「此計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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