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計中計賺開百結關 身外身誘過獨鎖渡
軍政司所稟的什麼事呢?原來子直回到營中,見諸軍費用錢糧較前倍加,冠軍令如數支給,子直暗囑各司再加倍開,以為餘羨。金墉稟勿,冠軍不允。金墉道:「大例係加二開銷,前令照實出支,毋許虛報,但子大夫係勢要之臣,應請依從,以權濟事。今拂其意,將來必致掣肘。」冠軍道:「欺君之咎,本軍安能做?」金墉不敢再說。
冠軍巡視諸校,見內氣已充,乃教引出,以為外狀。始命上校分授五兵,教訓習練,三日俱熟諳,五日俱便捷矣。依舊時陣法而增損之,使一人執刀持盾,二人持戈矛,二人持刀斧,三人持弩,用石兵居盾之前。凡戰,盾居弩前,戈矛居弩後,刀斧夾戈矛,旁弩矢,可及二百步,敵非到一百五十步內,不得發矢。前者發過,坐地上二弩,次者向前續發,又次者換進。
近敵則負弩居刀斧後,護衛空缺。凡八人為伍,伍有首有佐;八伍為團,團有長有貳;八團為方,方有上士有副;八方為陣,陣有上校一員,副校二員;八陣為軍,將自率之。
教成以後,令各陣旌旗、章纓、衣甲各別:東南之陣皆綠,上校任龍統之,副校書山、沈揚為佐;正東之陣皆青,上校荀登統之,副校崔及、盛進為佐;正南之陣皆紫,上校黎正統之,副校仰青、裴通為佐;東北之陣皆黃,上校秋巒統之,副校谷篙、荊芒為佐;西南之陣皆紅,上校侯宏統之,副校申蘧、焦良為佐;正北之陣皆黑,上校安定統之,副校直機、懷鬥為佐;正西之陣皆赤,上校方利統之,副校白長明、山縱為佐;西北之陣皆白,上校公孫發統之,副校婁廣、周岳為佐。中軍皆五 彩,親校金璧、國維、孫全、單錦居於四隅,衛尉桂殿、白門、華國、尹襄司接應,龔奎、梁思、布惠、湯開為衝鋒。
每二陣當一面,而相為首尾。親校逄琛統綠、青為前軍,舒翼統黃、黑為左軍,蔣鐘統紫、紅為右軍,袁羆統赤、白為後軍。駐騎一千,上校梅清、柳詠分統之,副校姚安、東方旭、藤政、司徒盛為佐,親校蕭瑤率,以備緩急肘脅之用。飛騎一 千二百,上校江鴻、常言、龐盈、歸源分統之,副校樓岑、默然、張任、戈橫、石琮、戴周、閔延、威遠為佐,親校秦吉、連城各率六百,於駐騎左右居焉,以為搜索、追襲衝堅陷陣之需。親校金通,副校章熊、言瑛,領教所餘步騎,備補換,守輜重,為殿軍。其餘上校副校皆侍申軍,聽令差遣,並候升遷補換。另選素知敵境地利人事者百餘人,陸續暗使探訪敵情,以為間諜。令金墉司賞罰,楊善司旗鼓,金湯備不虞。
分派已定,凡鬥陣以及大戰,則諸軍皆出,殿軍守營。平常鬥戰,量抽隊伍,分撥將校,不得錯亂。所有將校娃名悉列於下:參謀:金墉楊善金湯親校:龔奎梁思布惠湯開秦吉蔣鐘金璧金通袁羆尹襄逄琛國維連城蕭瑤舒翼華國白門孫全桂殿單錦上校:趙吉雷光風靖風遲石礎黎正雷聲江鴻劉枋鄭任嚴德公孫發查嚴慎至施恒施鐘鐵蛟常言郭堅龐盈歸源平橫方利梅清柳詠冉圭侯宏洪嚴粟贊荀登元章 安定秋巒洪青慎宜石砥李儀任龍文幕終達副校:西明周慤衛定沈揚山縱石琮姚安崔默直機白長明書山戴周章熊言瑛薛申張任樓岑戈橫刁利東方旭石逕陳密杜關姚越彭舒單巧滕敬鄒仁常滿穆謹荊芒盛進仰青黃華隙立谷嵩攝葵惠貞崔及卻孚懷鬥方漚印業莫裘芮充司徒盛蔡淡查述閔延譚青方晨威遠薛如范南華禽王法初魏能項滿供兆扶輅申蘧於後盛堅於俊裴通周岳屈奇凌卓婁廣廖朝曹會羊烈祖格年柔屠布童政焦良門慎鮮於瓊司馬萃各於營內講論,巧便習練,士卒果然精銳非常,氣勢莫比。
探子報:「郎大夫前來。」冠軍、子直出迎引入。郎福厚道:「主上將兵,現次天井關,先已約定二島來朝進兵。今特差僕照會,冠軍明日吉時開旗起馬。」冠軍受命,送郎福厚出。
子直復近前附耳而別。冠軍令道:「軍法賞罰之條,皆當遵守,不得貽誤,違者雖功必誅。各須努力,報答君親。」諸校應畢,當時收拾。
次日清晨,出雁翼關到洋邊,冠軍率騎兵先渡。前軍、左軍、右軍、後軍、備軍須臾盡渡,俱入浮石地境。斥堠全行毀去,勢如風雨,驟至品字城下。
這品字城,乃一城當路,二城夾立面前,各相去三里,犄角如品字,故以名城。各有守將:中城的名喚齊修,右城的名喚秦元,左城的名喚錢達,久已奉本國號令提防。那齊修有萬夫不當之勇,當下見敵軍過洋,欲乘半渡出擊,因見俱係騎軍,散漫無定,未敢前進,故列於三城之間土岡坡上。
冠軍率領將士來到陣前,齊修持槍催騎,問道:「二國素無仇怨,此軍出自何名?」冠軍答道:「天產淡砂,養育萬姓,汝國匿多與寡,使民鹹食,忿不聊生,是以興問罪之師。如依舊寬售,吾何多求?若堅執不回,則軍士有進無退!」秦元大怒,舉刀衝上道:「爾有多大本領,敢肆狂言!」冠軍背後衝出龔奎,舞鐧接著,鬥到十合,秦元氣力不支,便敗陣下去。
錢達挺戟馳到,這裡單錦舉槍相迎,龔奎捨了秦元來鬥錢達。秦元回馬,尾緊追來,單錦趕上,使槍直刺,秦元急閃,臂已受傷,負鞍落荒逃走。錢達吃驚,架開鐧,亦逃回陣。冠軍揮兵前進,齊修獨當不住,且戰且走,各退入城。冠軍於土岡上安營,令華國、孫全各帶一千兵馬巡哨。
次早進取中城,攻打半日,忽聞連珠炮響,左右二城俱有炮應。聲止齊開,人馬奮勇而出。龔奎擋住齊修,孫全接住秦元,華國抵住錢達。冠軍舉撾,率領親兵闖到齊修背後,馳入中城。
齊修為龔奎纏絆,不得脫身。忽見兩城俱有火起,錢達急回,華國趕上,手起刀落,揮為兩段。秦元臂傷未愈,情知有變,欲奔前去與齊修合軍,不防旁邊撞出袁羆,揮錘打下騎來。諸將皆趨中營。齊修見勢全虧,急收軍馬,繞往城後去了。
原來冠軍見靠山築立三城,犄角而守,有攻一二救之勢。因吩咐華國、孫全,借巡哨帶著李儀、文慕,各領百人伏於左右城邊,只待兵出,飛速搶城放火。恰好錢達、秦元見冠軍攻到,傍午中城豎起號帶,急使諸軍齊備,聞得信炮,亦放應炮出城。這裡李儀肉膊麗登,文慕破門而入,各於城頭放起號火。二將失驚受戮,齊修逃去,品字三城皆為浮金所有。冠軍安民已畢。招降千餘軍士,使龔奎、門值守中城,李儀、廖朝守右城,文慕、曹會守左城。凡派定職事諸校,一經調用,其空缺隨時補全。
當日歇息,次早起軍前進。過了數處小澗平岡,見迎面崖巍峭壁,勢障摩天,亙袤南北,竟是百結嶺,有關居頂上,名百結關。自嶺頭下到嶺腳,有整整的一百個大曲折,故名百結嶺。兩旁俱係峭壁,中間這條石路,光滑如油,最難駐足,是人浮石大路頭一個險處。便令依山安下大營,諸軍各分留守,餘校隨出攻敵。
再說百結關守將衛國,調來黃廣大、黃廣多驍將弟兄,率領副將宋調、成定、江輝、江彩等把守。當日見齊修領得殘兵奔到,問知失城,便留在關上調養幫協。黃廣大全裝貫甲,引五百名飛熊軍下嶺,屯紮守候。次日見浮金兵到,不問情由,舉錘拍馬,直衝前來。趙吉、薛申、張任奮勇直殺。黃廣大力敵三將,全無懼縮。鬥到十合,薛申肩膊中了一錘,張任慌忙保護回營。劉枋、鄭任、嚴德向前幫助夾攻。黃廣大見勇將不少,難於取勝,心疑精銳皆在於此,便虛晃雙錘,出得圈子,斜往陣中殺來。湯開、查嚴同出迎住,劉訪、鄭任趕回。黃廣大復戰四將,趙吉、嚴德殺上嶺去。黃廣大尋思道:不料敵人勇力頗多,莫怪品字三城失卻,不可戀戰,且回嶺去,再作商量。乃擺開諸般兵器,退出奔回。
趙吉正同嚴德與飛熊兵搏殺,不防黃廣大回到,揮錘打趙吉下騎,幸得嚴德拚命爭持,劉訪等四校趕到,接住救回。冠軍鳴金,諸校歸營。黃廣大亦收兵上關。冠軍道:「黃廣大名不虛傳,數員諸校猶莫能勝,聞其弟廣厚、廣多之勇等於廣大,明朝定有鏖戰,只須活捉,不可傷他。」正備辦次日的事,忽聞關上炮響,一彪雄軍如瀑瀉下。為首的靛顏朱須,持著混銅狼牙棒,衝到營前搦戰。冠軍令勿輕敵。子直道:「今彼既來,豈容輕縱?可多使健將迎上剿除。」冠軍令後軍轉到營前,桂殿、白門、公孫發齊出,盤住黃廣多鏖戰;樓岑、石琮策馬夾攻。廣多全不懼怯。副將江輝、江彩兩騎並出,白門接住江輝,公孫發接住江彩。戰過多時,白門用槍挑下江輝,江彩吃驚逃去。公孫發看到取出金丸,飛彈將其打下坐騎,眾軍向前擒祝白門仍來夾攻。黃廣多見折了副將,衝出圈子便走,桂殿等不捨,緊緊趕追。廣多故將坐騎放緩,認得真切,翻身使狼牙棒轉掃上時,將桂殿連盔帶腦打去半邊。廣多帶回坐騎,復衝過來,公孫發率眾軍團團圍裹。廣多那裡畏懼,引軍左衝右突,於西北角潰圍而去。
冠軍收兵歸營,點視帶傷軍士二百餘人,擒得浮石軍七十 餘人,叱令監著,並取藥給受傷軍士。再與軍政司籌算取關之計,使下戰書。黃廣大批了「詰朝」。冠軍令今日駐騎,明晨出陣,步營靜養休息。
次早炮響關開,黃廣多當先,引軍滔滔下嶺。黃廣大在中,齊修在後。三軍俱到,布成陣勢,喊道:「會鬥的齊來!」冠軍持撾引騎出陣,分為三隊。當黃廣多舞棒殺來,並不搭話,冠罕迎著。鬥到十餘合,廣大見棒法漸亂,舉錘前來助陣。又鬥十餘合,齊修見二人不能取勝,挺槍馳來夾攻,槍似閃電,棒如怒龍,錘著急雹,好不兇狠。
冠軍這柄盤蛇撾,將身裹定,並無水泄得入,就似一口銅鐘。得空飛向廣多面上打來,廣多讓開,冠軍便撥去槍,架開錘,衝出圈子。齊修追上,挺槍刺到,冠軍閃夾住槍,回身舉撾擊下,齊修著慌,舍槍而逃。黃廣大又到,冠軍執定槍,將撾飛出,正中齊修脊梁,吐血伏鞍,帶撾而逃。冠軍轉槍來挑廣大,到五合上,旁槍紮中右脅。廣多趕到,捧擊來,冠軍掣槍相迎,廣多不敢戀戰,保著廣大且戰且走。冠軍將槍招起,後面騎兵,風捲面前。冠軍加鞍挺槍,刺中廣多坐騎,那馬忍痛長嘶起來。廣多騰身,超跨旁騎馬後,欲推那將下地,不知卻是上校慎至,認得廣多,慌丟兵器,旋回抱住,死也不放,滾落塵埃。冠軍趕到下騎,將二人帶回,擲下廣多,捆入檻車。浮石兵將負傷者眾,只得保著廣大、齊修退去,閉門不出。
冠軍帶眾上嶺,只見飛石如雨。冠軍令用軍器止住,移置曲處,然終不能前進,乃退歸營。關上廣大、齊修令副將成定、宋調閉關緊守,醫治金瘡,商議計策。
第三日,有數卒叩關,雲,原是品字城軍士,有機密事見黃將軍。宋調報與黃廣大,齊修問:「有幾人?」宋調道:「共七人,俱無器械。」廣大吩咐「仔細」,宋調上關,直面無兵將,始行開關放入,令家丁領進。
廣大瘡傷已合,聞說係品字城軍士,囑齊修詳察,再令帶人。只見來兵伏地叩頭,便問道:「汝等係品字那城軍士?」來兵道:「小人等實係砂積岡偷賣淡砂的百姓,並非軍士,因為浮金巡兵所擄,叫小人等假冒品字城逃回的,來嶺上詐降,便作內應,放火為號,功成重賞。小人等家口產業皆在本國,世受君恩,安忍反害父母之邦?故將真情稟上,望將軍詳察。」黃廣大問道:「可知彼擒的黃二將軍生死?」來兵道:「不知生死,只聞人說捉著兩個將官,終日將污穢物件罰他們吃,違拗就打哩!」廣大怒道:「這非我兄弟同江彩,更係何人?氣殺我也!誓不與此賊俱生!」當欲披掛下嶺討戰。
宋調道:「不可!將軍貴體方痊,寇兵銳氣正盛,攻之末見其利。末將意見,彼既使人詐降,以作內應,何不將計就計?」廣大道:「如何將計就計?」宋調道:「下嶺第八十二 折內,旁有小口,轉入即係雙球谷。今夜黃昏,末將隨將軍領兵入彼埋伏,叫人半夜於關上放火。敵人見內應發作,必引兵搶嶺,待彼奔過谷口,末將即出攔截他的歸路,將軍引兵殺入彼塞,救二將軍。關內齊將軍守著,成將軍引兵衝下夾攻,靡不勝矣!」廣大大喜,齊修、成定稱善不置。
深夜,廣大下令飽餐,同宋調帶軍士輕輕開關下嶺,入雙珠谷。片時,成定便令軍士放火,自於關上瞭望。只見對面營中隱隱繹絡兵將,望嶺上來,看看漸到關前。成定喜道:「宋調好妙算也!」就關上發喊,開門殺出,但不見敵兵;急趕下來審視時,人馬懼已退去。正要追趕,忽見軍士發喊,亂石滾滾從背後打來。情知有變,連忙回頭衝進關來,只見迎面利斧砍下道:「爾們這般奸計,如何瞞得過韓冠軍!」將成定劈作兩段。齊修慌挺槍迎敵,旁邊又有將衝來雙戰。這邊是心慌將官,那邊是得勝銳士,齊修雖勇,奈撾傷未愈,如何敵得過?只得率眾且戰且走,欲回關下。不期坐騎前失摔倒,為眾軍拿祝這斧劈成定的係袁羆,雙戰齊修的係印業。
再說黃廣大望見關上火光沖天,使人窺探,見敵軍已過,正欲出谷分殺,忽見車推柴草入來,將口塞住並放火,一片通紅。廣大、宋調奮勇數次衝擊,皆為火氣逼回;燄小煙多,兵將不能睜限。及至天亮出谷,外面卻無故兵,再看關上旗旌,俱係「浮金」字號。二人情知中計,料想奪不回來,只得率眾下嶺,尋路歸國。
兵將腹內皆饑,正無計得食忽聽有馬嘶之聲,急回頭看,卻係浮金追兵。大眾著慌,不顧命的奔跑,廣大也難鎮壓,只得親自斷後。看看追兵屯扎住下,心內稍定。先行的兵士忽又發喊,廣大向前看時,覺得騎走艱難,卻在菹澤之中。急令退出,仍未轉步,聞得笑聲自西邊來,舉頭望去,只見對面岡上人馬排著說道:「冠軍算定,趕爾等到來,此係絕地,歸降得生,恃強必死!眾軍將不降何待?」兵士聞言,紛紛投戈,拜倒污泥之中。廣大喝叱不止。宋調見前無去路,後有強兵,亦棄槍下馬投降。廣大大怒,舉錘擊死宋調,引著親隨將士殺向前來。方上得岡,忽然地動山搖,輪起無數機木,將廣大同將士俱擊入機下坑中。可憐一員驍將,數百雄兵,無有脫者。須臾,坑內搭戈拖出,俱係頸折顱碎、腰斷脅穿、無腕少腳的屍首。
原來係軍政司金墉遵令來此截擒廣大。金墉審視地形,料廣大前為污沮,後不能歸,必奪西岡,便連夜伐木,通宵搭起擾堤鼍龍,上用浮土蓋好。廣大等不知,誤入其中,機發亂擊,盡行死於非命。金墉不費只矢,不傷半卒,驍將雄兵片時戮絕。
當下軍士要梟首級,金墉止道:「鬥戰係為國家爭命,今彼已死,安忍復殘其屍!爾等要為記功之證,只須收其兵器盔甲足矣。」兵士如命。金墉仍令取土掩埋,再同眾軍下岡,往關上進發。
原來韓冠軍與金墉算定,使副校印業、芮充、屈奇、凌卓隨著三老兵上嶺,作假詐降,激引黃廣大出關,便伏於內。再使湯開同公孫發、嚴德、樓岑、袁羆、劉枋、鄭任各帶兵士,見火起上關;公孫發暗入雙球谷,用草木塞住谷口燒煙;湯開等直上嶺,徐作攻關之狀;袁羆、劉枋、鄭任暗伏於曲折角邊壘石之內,待門開兵將殺下,便飛闖進,截斷敵兵歸路;湯開等如退下來,接應公孫發、嚴德、樓岑,擋住關上來兵;金墉於春岸澤攔截敵將;石砥列軍嶺角,見有敗兵,從後聲追,不必鬥戰。辦畢,即到嶺頭記功。諸將得令而去,冠軍乃令巢車軍士仔細瞭望各方。天亮報到,已經得關,又報廣大領軍向南而去,復令年柔往助石砥,即拔營上嶺。湯開等各於關前迎接。冠軍登堂,袁羆呈盤蛇撾。眾軍解到齊修,冠軍親去其綁,齊修不肯,情願就戮,乃令檻禁。查點受傷兵將,詢問功勞。
石砥、金墉到來參見,呈上兵器盛甲,稟明未梟首級。冠軍視各將士,均無傷痕,問其所以。金墉乃言誘敵陷於擾堤鼍形情。
冠軍蹙眉道:「擒其渠帥,餘者自服,安用多殺!」金墉道:「殺者皆不服之徒,其服而授戈者,俱在關外伺候。」冠軍令盡放回,以張國恩寬大。金墉傳令,降兵歡聲如雷,共稟各家俱在雲平嶺下,調到此間,蒙恩宥釋,仍須過關。金墉代請,冠軍依允。令各給乾糧,諸軍歡舞而去。
冠軍將功勞註冊,逐細啟奏。再問眾校道:「此去下嶺三 十里,便是葫蘆卡,誰先去取?」上校鐵蛟、石礎稟道:「末校並未建功,願當先破取!」冠軍道:「此處兩傍深溪,夾著一道石堤,卡居於中,險惡難攻,猶在其次;內有摧山弩,能及八百步,一矢能殺數十人,兵不能近,炮不能去,火不能焚,水不能淹,須要小心,毋得造次。」鐵蛟、石礎道:「且到面前,察看形情,稟請鈞示。」冠軍令領五百飛盾兵前去。令金墉同薛如、范南、王法初、鮮於瓊屯百結關,諸將皆在此休息。自領五百兵士,隨後進發。
嶺內也是百個曲折,但路比前面少六里,外面自下至上三 十四里,裡面自上至下二十八里,險隘大略相同。兩旁卻峰巒夾拱,不似東邊之陡峭。
卻說鐵、石二校到嶺腳,又行十餘里,見左右峻壁綿長,山腳各有深澗,夾著條石路。往前望時,果然高處巍巍兩個石堆,前面一個小些,後面那個更大。石礎道:「既有弩箭利害,不可前進,然申明當先爭隘,豈能停止?」鐵蛟尋思,道:「須待夜裡束起草人,騎以驢騾,係以長繩,驅而前往,隨後舉火鼓噪,看是如何?」石礎道:「我有量虛尺,量到石堆八 百步外,記定兩邊形勢,不可錯誤過去。」二人計議安營,將驢騾內選幾匹老的,用堅草護之,取草束如人形。守到晚時,喂飽驢騾,將草人捆紮背上,驅趕到記定之處,發起喊來,重重加鞭。驢騾飽餐力足,所負既輕,催促又緊,往前直奔。果然引得卡內百弩齊發,將草人驢騾射得東傾西倒。鐵、石等猶發喊鳴鼓,乍進乍退,半夜時分,始將長繩牽回。果然矢長八尺,一矢穿貫五六草人。鐵蛟、石礎並軍士見者,無不吐舌。回營歇宿。
次日,冠軍到,諸將迎上,逐細稟明。冠軍道:「爾二人於軍門要當先攻打,今若改更,軍令何在?好歹要在汝等身上破這個卡!」二人面面相覷,回營商議。石礎道:「要避此矢,須如此如此。」鐵蛟點頭。遂令軍士取澗邊大石子,離卡八百步,疊成壁壘。於下掘穴,率眾開出地道,於上定線,將路認清。內用木架隨彎就曲,漸漸挖進,取出沙土。四天始至卡腳,俱是大石築物,不能掘動。鐵蛟自持斧鑿,打碎除去,進入卡底。穿過十餘丈,又遇石壁,料是西畔,乃令搬空其中,隨用堅木拄好;將右畔石壁撬開,再取乾竹、蘆葦、油硝等件,安排停妥,令軍土齊出。石礎將口門塞好,只留個小孔,將藥線燃著,用鞴囊竹簡鼓扇起來,立時石腳皆熱,火氣逼人,方收竹簡,用泥堵孔,出穴回營。
卻說冠軍紮寨,離卡五里,知掘地道,傳往關上,令金墉等五將留三百兵把守,其餘並令前來。子直同各將領兵到營,問:「卡可曾取得?」冠軍道:「未也。」子直道:「可曾交戰?」冠軍令視弩箭所穿草人。子直注視,見五六草人胸背連黏;令軍士取開,見失長八尺,金鏈銀翎,目所未睹,回帳道:「守將有恃不戰,弩如此凶,卡能破否?」冠軍道:「如見煙起,即收功矣!」諸人半信。
次日清晨,果見右畔煙冒沖霄。約有半個時辰,轟聲巨響,山俱震動,兩個石堆齊翻入澗,底下火光反發作起來。鐵蛟、石礎來營報功,冠軍登簿,升為親校。毀壘填路,拔塞齊進,到束腰鎮、金燧塞,並無兵阻擋,安然而過。
行有百餘里,忽聞潺潺水聲激響,即命安營。子直道:「此刻尚早,正好進齲」冠軍道:「前面水響處,就是獨鎖渡,乃至險要之處。如過此渡,再得雲平嶺,便可至玉砂岡矣。今須稍為歇養,明日前去,相機取渡。」子直道:「不佞先探哨,看看如何?」冠軍道:「獨鎖渡守將,乃黃廣大之弟黃廣厚,膂力絕倫,今知廣多被擒,廣大被殺,關阻已失,正是痛恨之際,各事自然準備,巡哨須要小心。可帶親校五員,副校十員,前營軍士結陣而去。」子直依令,帶領將士斜往下流。哨去三十餘里,復轉上來,望見獨鎖城卓立中流,漸行漸近,愈看得分明。將近渡口,忽然炮聲大震,河裡無數強軍齊擁上岸,大叫:「納命的速來!」原來這獨鎖渡闊有八里,乃水路最險之處。東西兩岸俱有裡餘,不可測量的深水中間,卻係高低大小的堅石,尖利無比。
有巨石居中,名曰獨鎖,對心約逕二里,下面四圍係三丈寬闊,濬澗環繞其外。又有裡餘堅石,兩邊交牙抱著,真像二龍搶珠的形狀,東西各有丈餘曲彎的口子。巨石出水面五丈有餘,邊高中凹,生成女牆,原名鎖子城。於上蓋造房屋,廣積糧料。
先是下大夫山盈管理,近因浮金兵起,又揀選中大夫黃廣厚鎮守,山盈為副。廣厚暗笑道:「百結關有哥哥廣大、廣多鎮守,怕甚麼浮金!」及來到渡城,聞得廣多遭擒,即欲前往報仇。因受命之時,島主、庶長諄諄誡諭不可輕動,所以勉強忍耐;後聞廣大已死,百結關又失,氣得暴怒如雷。及見葫蘆卡被焚,內中將士無一得脫,料知敵兵將到,乃令束腰鎮、金燧塞兵將俱回,再將東岸渡船盡數收藏。自帶水兵五百名,埋伏渡口埠下,令山盈在城上,見敵兵到來,即豎竹竿。當時見暗號,聞得人聲漸近,放炮超躍,奔殺前來。
子直吃驚,幾乎墜馬,見那黃廣厚,渾身上下俱係青色,手執三尖兩刃青銅刀,策馬流星般飛到。梁思、布惠、蕭瑤、蔡淡、查述、閔延、譚青齊出裹祝廣厚初見六七個童子,哪裡在他眼裡,及接戰時,槍如怒蟒,刀如健翮,錘似飛星,棒如密雨,暗暗吃驚,虛掃一切,出得圈子就走。見鐵蛟、石礎在前趕殺水兵,後面諸將又追上來,乃按住兩刃刀,拈弓搭箭,再於懷中取出飛錘,審得真切,回身接連三錘,將譚青、蕭瑤、常滿俱擊下地。又將馬緊催,追著鐵蛟發箭,射落水中。石礎大怒,舉斧便砍,梁思等都到。廣厚揮刀,四面迎敵,坐騎遭布惠金朔刺傷,便翻騰地上,橫著兩刃刀,掃斷閔延、蔡淡等數騎馬腳,俱跌下來。廣厚得空,往渡邊走,眾將齊齊追到,乃躍入河水,哪想到水下伸出十數隻手,托著廣厚的靴,憑空過去。諸將睜著眼看,子直率眾俱到,見廣厚到口邊,登石大笑。河底軍士紛紛爬起,未曾傷損半個,連鐵蛟的屍首俱倒拖起涯。眾將倍加惱怒,恨不能生翼,飛往奪回。又見轉出船來,廣厚跳上,眾軍踏水,沒不至頸,片刻轉上石城去了。
諸將回營,稟知戰鬥折將、敵兵情形,冠軍見失卻鐵蛟,傷了譚青、蕭瑤、常滿,懑懑不悅。次日令石礎領三百軍士迎戰,梁思、布惠領三百軍士接應,蔡淡、查述領五百軍士誘殺敵兵,自己單騎掠陣。
話說石礎引兵前進,廣厚已在岸上。石礎也無好氣,舉斧狠劈,廣厚舞刀相迎。鬥到五合,石礎遮架不住,回騎敗走。廣厚緊緊追來,梁思、布惠趕上截住,石礎回頭又戰。三人且戰且退,蔡淡、查述領兵隨後掩殺。看那形狀俱係裹頭赤腳,單衣連褲,紮腕縛頸,用的都係短槍長刀;衝入陣中,則背背相倚,刺砍輕便,跳躍如飛。浮金兵士平常雖可以一當十,而今轉旋進退,反覺遲鈍。查述將戟兩擺,盡行退開。這裡敵軍四散趕殺,查述見已入陣中,將就兩招,兵士回身再戰。蔡淡引強弩衝來,矢如雨點,並不能傷損敵軍;蔡淡乃令長戈向前,卷地鉤腳,拖倒數個,方肯退走。
廣厚見後軍不進,料為敵所截,始帶馬殺回,正遇冠軍,舉刀砍下。冠軍揮撾相迎,戰過五合,廣厚抵擋不住,暗暗驚道:「浮金哪有此人?斬將奪關不足奇也!」便拖刀敗下。聞冠軍緊趕至近,摸取金錘,回身奮擊。冠軍見廣厚刀法未亂而走,定有暗算,果然金錘飛到,用手接個正著,二錘又到,即以接著之錘擊去,兩錘方落於地。三錘已到胸前,冠軍接著,向前擊回。廣厚側身閃開,從耳邊刮過,打去半邊耳朵,鮮血淋漓,怒從心起;轉騎再戰,終不能當,慌架住撾問道:「來將何名?」冠軍答道:「浮金國前將軍冠軍侯韓!」廣厚聽得,咬碎齒牙,也不回話,抽回大刀再砍。又有十餘合,始終力敵不住,加鞭奔走。冠軍趕到河岸,見廣厚已策騎入水,慌用金丸擊去,正中項脖,人騎俱沒。冠軍正向西邊觀看,忽見廣厚安然出水,由亂石隙內登舟,轉上獨鎖城。
冠軍驚異回營。石礎等擒獲裹頭軍十三名,冠軍問其刀矢不能傷之故,裹頭軍道:「所穿皆金母岩上莓衣織就,五金不損,入水不濡。」冠軍命將衣裳脫下,俱放回去。
子直道:「長河數千里,捨此豈無渡所?」冠軍道:「仍有水蛇、蜓蚰二處,然離正路遠,近便莫若獨鎖,我今舍而他渡,後來者將若之何?留此是釀心腹之患也!必須取得,方可前進。」令郭堅、龐盈分上下流尋覓船隻。石礎稟道:「不須尋覓,末將昨哨下流,見有貨船二十餘只,係本國的,因聞用兵,停泊不敢前進,如欲使用,正好招來。」冠軍道:「可令盡搬空貨物,船償其價,商免其征。」石礎得令而去。冠軍問:「誰人熟悉水性?」歸源稟道:「末將略知。」冠軍令領三百燕子軍前往觀其舉動。歸源得令,領軍分上五船搖去。未及到口,諸軍齊聲發喊,水皆自底湧上,須臾巳係半艙,軍士恐沉,俱跳上石。歸源不憤,提刀沒入,挽上首級出水回來,放船過去,將諸軍渡歸,稟道:「河底懼係獨鎖水軍,持著斧鑿,獨力難敵眾手,須另設法,方能往探。」冠軍令取大木,截成丈長,接連作筏,首尾相銜,中間釘成轉軸,既利曲行,斧鑿又難驟破。上安梁柱,蓋以皮笆,下置掠刀,連於櫓柄,櫓搖則刀掠,賊在筏底,無能為也。軍中依制趲造成就。冠軍帶甲士同上,搖放過河進到獨鎖城下。忽聞梆響,並不見人,突然無數搗竿、碓杵、轆轤、鏈錘擊下。
抽回速逾輪轉,竿上俱係狼牙蒺藜尖釘,靠外邊遠者錘擊,中間竿搗,近者杵砸。冠軍見形勢兇猛,乃令鳴金。笆下兵士轉櫓齊回,雖不曾著傷,擊得笆碎排散,柱裂梁折,紛紛淌出口來。子直驚道:「果然利害!」冠軍大怒,令將餘排排整齊,尋可渡之處,過河夾攻。令諸軍俱回大營,親帶五百名燕子軍,率連城、尹襄、戈橫、刁利、東方旭、方晨、司徒盛、於後等上筏,往下流放去。
廣厚在城上看得親切,想道:「夾攻雖不足懼,若於他所得渡,皆吾之咎。」便令山盈守渡,自帶五百名水軍上船,於西岸放往下流,隨著木筏伺察,欲渡即便逆去。尾下五十餘里,天色已黑,見筏泊於東岸,張燈奏樂,亦令停於石邊。使兵潛入水底石隙中,分頭窺探,乘便刺殺。
冠軍正飲得興濃,令尹襄前來附耳,復大笑痛飲。戈橫辭酒力不勝,尹襄亦辭,冠軍勃然叱下,呼方晨、司徒盛道:「汝二人取百結嶺有功,補為上校。」方晨、司徒盛叩頭,站在旁邊,冠軍令同暢飲。約有半個時辰,於歌舞叢雜之際,潛上坡岸,馳到渡口,棄馬登舟。尹襄、戈橫、石儲蔡淡已同軍士伏在艙內。尹襄呈上龍筋索,稟:「梁思等同後軍船隻齊全伺候。」乃令暗渡進口。
諸軍把枚搖到巨石下,冠軍右手仗撾,左手攜著索頭圈子,蹲身躍騰,方踏著女牆,內中已覺,立即鳴梆,燈火雪亮。冠軍將索圈套於女牆頭上,即揮撾打倒發機將士。石礎等俱魚貫援上,齊進爭功,猶如群虎入林。山盈料不能敵,領軍逃走,逢著梁思等自城下繞到,慌棄船沒水而逃。
冠軍令梁思道:「汝等十人,不得歇息,離此二百里有河名濫柿河,過河三里便是鴛鴦城,路上懼係山岡窄路,無是塞兵馬阻擋,可將所領一千軍士,連夜帶往鴛鴦,趁此時城內不知獨鎖渡信息,防備未嚴,汝等疾去,各帶百人,分頭尋空爬城斬門,便是頭功。隨後另有將官接應。」梁思等踴躍去訖。
子直同眾將到道:「後軍俱依次過渡。」冠軍附石礎耳邊道:「如此,如此。」石礎受計,領將士去。又向子直道:「參軍不得辭勞,可帶三員上校,十員副校,領軍三千,連夜往鴛鴦城,應梁思等,我誅了黃廣厚,即前來也!」子直領軍而去。又令楊善等領兵三千,渡過西岸,紮立營塞候令。
卻說黃廣厚的水軍,奉令過來,人人皆想立功。見冠軍雖然暢欽,軍士仍俱嚴裝,伏而不動,循環往報;繼見叱去尹襄、戈橫,又飲多時,漸漸歌掩舞歇,眾將大半退開,便擁上筏,齊聲發喊。舉刀砍殺,方知不走的俱是草人,急忙回報。黃廣厚驚道:「中奸計矣!」慌令移船到岸,提刃上騎,加鞭奔回。
行過二十餘里,遇見敗軍報道:「敵人攻打渡城甚急,請將軍飛速救應!」廣厚策馬飛跑,又見火把前來報道:「山將軍危在呼吸,請速救援!」廣厚連連加鞭。持火軍士忽然跌入水中。廣厚騎行慌急,遭絆欲倒。廣厚便失身下馬,腦後忽有斧風,自左驟到,情知是人暗算,喊道:「誰敢來!」急將利刃往左揮去。正是:驚逢意外風來急,覺道手中揮去忙。
不知廣厚之刃揮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