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籌國政賢相辭朝 行新法乞兒受爵
卻說雙阜關督理政務的大夫,姓廉名潔,曾在佞臣包赤心家做過西席,百端夤緣,故得此美任。秉性貪財好色,初蒞任時,家眷未到,有管稅蠹胥,名喚包靜,訪知他的毛病,便購兩個大腳姿色婢女,扮作家童,送入署內。廉潔大喜,凡有言語,無不依從。包靜又代買辦一切物件,也照例俱領狀,卻不說價。廉潔只道真心為他,誰知賠了一件,賺得十件百件。又有余大忠薦個家人與他,名喚郎滸,廉潔讓他管理支收。仍有四個也是他們推薦的,在關稽查。包靜等此五人各明坐股分,又暗送羨餘;每日放關事畢,或名園品花,或歌樓挾妓,真個係朝朝端午,夜夜元宵,俱成刎頸心腹。廉潔有族弟名喚廉勇,其胞妹選入宮中為貴人,元妃薨後,便立為妃。廉潔更加膽壯。
這日,有教成的新歌女過關,包靜留住,請廉潔宴樂三天。第四天,又請郎滸等人行樂。定更時分,正唱得高興,忽見廉潔闖入,眾人驚起,廉潔道:「你們如此快活,卻使我在衙門內寂寞。」包靜道:「今朝係小的母親生日,五位爺賞光,留住小飲,幾位姐姐聞知,亦來拜賀,歌句曲兒以作壽禮。小的母親辭不敢當,他們仍硬坐下。今老爺來得好,到不須請。」說畢,擺出席來,郎滸等退侍兩邊。廉潔賞坐賜酒,彼此戲謔,全無體統。
開懷暢飲半酣之時,忽有親隨稟道:「邑宰蔣羹請見。」廉潔道:「此刻來打什麼混!誰說我在這裡?」包靜道:「沒有人說。」廉潔道:「回他明日轅門會罷。」包靜出去,只見許多人不由分說俱擠進來。邑宰向廉潔道:「西庶長到衙門多時了。」廉潔問道:「從何處來,有何事幹?」邑宰指包靜等與同進者道:「這係包靜,這係郎滸、秦仕、宋柱、顧嗣等。」階下擁上壯士,將六犯拿祝原來西庶長吩咐鐵柱、之英、之華,連夜趕往雙阜,擒拿各蠹,不可走漏消息。初更即到,將兵分佈,凡在關上者,無論大小,盡行拿住抄籍。這包靜等要緊的,所以邑宰引將來。
恰恰諸要犯皆聚於此,鐵柱令軍士一概上鎖,指揮前後四處尋搜入冊。廉潔不知何事,站在旁邊,只是抖顫。鐵柱道:「大夫,庶長在貴衙門已久,也該回去陪客。」廉潔兩隻腳那裡走得動,鐵柱叫二卒掖之而行。
走到大堂,西庶長坐在上面呼道:「大夫請了,連夜不敢安逸於衙門,足見勞心竭力於王事。」廉潔勉強向前參見,半個字也回不出。只見陸續拘到犯人,按簿查點,不曾脫漏。抬來的貨料珍貝,階下堆滿。
天亮時候,庶長令邑宰估值,各贓俱准作紫貝算--原來中國用五金,浮山用的是貝,共有六種:青、紫、黑、白、黃,猶之金、銀、銅、錫、鐵,以純青者為貴,紫者次之,黑者白黃者又次之。五色兼備者為最貴。所謂紫貝,猶中華之銀耳--邑宰奉命,傳各市儈照常估值,開冊呈上。庶長看廉潔名下,十三萬五千餘貝;郎滸五十萬七千餘貝;秦仕等四人,各二十萬七千餘貝;包靜九十萬六千餘貝;管稅十二人,多者十 餘萬貝,少者五萬餘貝。其餘查船、稱秤、量船、算數各項人役,皆有萬餘貝,其總五百餘萬貝,小者不入數。又抄出官秤七十二桿,官丈七十九竿,官斛七十五張。庶長稽查定數,僅有秤二十四桿,丈二十四竿,斛二十四張。如何增出許多?令邑宰比量,較出秤丈斛各有三種:秤,一種比官秤大十斤,一 種比官秤小十斤;丈,一種比官丈大五寸,一種比官丈小五寸;斛,一種,比官斛大二升五合,一種比官斛小二升五合,西庶長道:「船戶之言不謬。」問道:「前日鎖的船家可曾放去?」邑宰查明稟道:「尚在。」西庶長道:「可速喚來。」邑宰帶進,船戶跪在階下說道:「爺爺啊,實不干小的事,小的同客人說,那瘟客人不肯,他自去了,與小的無干。」西庶長道:「抬起頭來。」船戶仰望,喜道:「客人在這裡了!」慌爬起身,欲奔向前。鐵柱叱道:「庶長在上,如何不認得!」船戶方知,退下叩頭道:「庶長爺爺,累小的餓得好苦也。」鐵柱呵叱,方才住口。
庶長令徹餘供給之,乃合道:「五千餘貝的管稅者帶人。」邑宰牽進一個跪下,名喚門琛,視其人鷹眼勾鼻,斑臉撮唇,口角垂下,耳輪向前,年紀五十餘歲。問道:「你充役幾十年了?」回道:「方三十年。」庶長道:「爾還有貝,置在何處?從實供來。」回道:「俱被抄搜在此。」庶長命上夾棒,仍然無詞。熬受逾時,三收三放,始供出借包靜族弟包光家內地窖密藏。庶長命鐵柱同邑宰帶去查驗,起出整整一百萬貝,又起出一千零十萬貝,係包靜平素所蓄的。庶長大怒,將眾犯盡用嚴刑,又供出寄置埋藏者五百三十餘萬。庶長命將郎滸、包靜碎剮,門琛支解示眾。其餘俱擬大辟,分別遠近處決。賞船戶紫貝三十個,五百軍士每人十個。其餘盡行入冊,共二千二百十 餘萬貝。將廉潔上了檻車。仍命鐵柱領兵,交還樊勇。令蔣羹兼護關務,並讓依時腳價,陸續將贓貨裝載送部。
鐵柱回來,乃同上船開行。到處,大夫邑宰俱備燈彩鼓樂迎送。所饋禮物,庶長看過,令之英登簿,盡行退回。各官懇求賞收,庶長道:「老夫船小行遲,不能多帶,諸位實心,可代老夫挽船走數里。」大夫邑宰要加人丁,庶長道:「此俱貧民,今年大旱,安得飽餐,豈堪差使彼等用力?老夫心酸。」各官聽了,俱自行拉挽船隻。
到了銅山地方,只見邑宰菜色鵠形,左手抱琴,右手提壺,並無燈彩鼓樂,單身在岸迎接。庶長命住船,邑宰報名道:「銅山邑宰獨孤信天迎接老庶長。」庶長附之華耳邊說了幾句,之華登岸去了,再命信天上船,便令開行。信天參見畢,躬身稟道:「銅山土瘠民貧,本年大旱,屢次詳報災荒,未蒙批發。今幸福星照臨,懇恩賞准,以蘇百姓。」庶長道:「既無絲竹燈彩,又無筵席土儀,爾為邑宰,差務禮節都不知麼?」信天稟道:「卑職心非不欲,奈歲凶荒,無從措辦,特抱焦桐,請操鄙曲,以當燈彩鼓樂,薄魯半杯,權為供奉席筵。」庶長道:「可。」信天斟上酒,乃接琴而鼓道:歲連凶,蓋藏空;生計窮,訴蒼穹。
庶長接酒敬與古璋,又問信天道:「杯何少也?」信天舍琴道:「卑職不知庶長之嘉賓。」答畢,復鼓道:
無路通老羸,溝壑壯西東。
忽聞岸上驟然騰沸,視之,卻係許多百姓持香奔號而來。庶長令住船,出艙問道:「爾等意欲何為?」百姓跪下稟道:「聞得庶長怪邑大夫不恭,鎖帶回京,眾百姓具香奔叩,懇求代罪。」庶長道:「我帶邑宰回都,與爾們何干?」眾百姓道:「銅山向係饒邑,屢年來差傜賦役重疊奇擾,盜賊繁多,百姓不堪,十去八九。自去歲獨孤大夫蒞任,差傜俱無,僅完國賦,經年無訟,民戶盡復。今聞因不取於百姓、無以供奉獲咎,小民何忍!願庶長還我父母,所欠缺禮數,求限賠繳。」庶長大笑,對古璋道:「可見獨孤為政良矣?」乃命信天上岸,之華進艙。信天也要來換纖,庶長道:「不需。今日係老夫,若係他人,貴邑宰獲罪多矣!」說畢開船。
數日到都,將帶來的挽纖各官,始行誡諭放還。留之英、之華於館中居祝再上朝復命。水湖已經先到,島主知之英、之華緣由,並召上殿。朝畢,島主道:「二卿且屈為下大夫,特立功業,再升顯職。」又問道:「古卿緣何不見?」之英、之華奏道:「未蒙恩召。」島主道:「古先生勛勞盛矣,前代國家立不朽之績,今又招得二卿,定西邊之亂,爵祿不可屈大賢,請為客卿。」之英、之華方謝恩畢,遂到庶長府。古璋道:「我志在報仇,如何受爵於此?二位賢弟莫說我心事,只善代我辭焉可也。」之英、之華道:「如此,弟等也不受封了。」古璋道:「既已受矣,怎可復辭?」二人乃去復命,稱古璋素甘淡泊,憚於煩擾,立志不仕。島主哪裡肯依,又命水湖捧弓旌聘延。古璋固辭。再命庶長來勸,古璋堅臥不起。庶長復道:「臣察古璋非逆命者,另有隱情,且緩圖之。」島主應允。
西庶長乃將雙阜關事並贓冊奏上,島主看畢大怒道:「如此狼藉,商賈何以為業,百姓何以為生!所罪允當。」庶長又奏道:「督管大夫廉潔,臣前未奏,諭便宜見機,現已鎖檻到都,臣不敢擅專,請命定奪。」島主道:「總理所司何事?胥役之罪,皆其罪也,大辟何疑!」只見上大夫余大忠、中大夫包赤心出班奏道:「廉潔實該萬死,罪在不赦。懇主上鑒其愚魯失察,全其首領。」島主道:「如何為之愚魯失察?」包赤心道:「據庶長所奏,廉潔贓十三萬有零,包靜乃致於有千萬,廉潔若真貪婪,不應少於胥役百倍。」島主道:「且監候著。」乃與庶長道:「卿可知其詳?」庶長道:「臣曾訪知,正羨盡歸廉潔,罰羨皆出包靜之手。包靜歷年久遠,廉潔到任未及三 月,所以較少。」島主道:「罪不容誅。」庶長又奏道:「月月河口下大夫樊勇勤於職事,教士嚴明,銅山邑宰獨孤信天為國愛民,仁廉可嘉。」島主降旨:樊勇升為中大夫,兼管雙阜關政;信天升為下大夫,管理州政兼本邑事務。
庶長又奏道:「計巨贓二千餘萬貝,皆係民之脂膏。東西兩關,每歲額征一百萬,令此贓既充公,請免兩關二十年之征,以蘇民力,既可以廣君仁,又見國家不重貨賂。」島主沉吟。
當下余大忠出班奏道:「西庶長所言,未為不是。原昔關征之設,起於國用缺乏,已百餘載,民俱安之。命停而不征,固民所喜,他日復征,民豈無怨?臣愚竊謂:只宜選用賢良,嚴禁貪婪,民力即蘇矣!」西庶長奏道:「去惡莫如盡,若仍然舊征課,安能免胥役生端索詐?既知重累閭閻,而猶設此,是不愛民也!」包赤心奏道:「二十年後,仍然復征,管關大夫不能獨力,必須吏役,又安知其索詐與否?仍是選用賢良、嚴禁貪婪為是。」島主點頭道:「國家資用,惟賴砂稅關鈔。從前東西共有七關,因樊庶長奏:多關滯商病民,徒供游手肥飽,改並為二。
連年砂稅缺少頗多,今關鈔再去,未免緩急無備。庶長既稱獨孤信天之賢,今調往鶚群關總理。再砂稅事務,為寡人熟籌之。」庶長請示島主道:「私砂泛溢,無法可遏,其另立良規,以杜梟途。」庶長道:「往時無稽,原難禁止,後立連井模規,白應斷絕。奈又奉法不力,名存實去。但臣未親蒞其事,懸揣恐無實濟,須與經歷此任者酌之。」島主道:「此包、莊、畢三卿所熟悉,易徐徐斟酌復奏。」四人領命退下,籌議三天,絕無良策。
原來浮石東境,有岡名曰玉砂,又名砂磧,與西南砂磧岡不同,處萬峰之中,周圍三百六十餘里,內產淡砂。說起事來,著實古怪,悟其道理,卻也尋常。浮山處海之中,四面俱係鹹水,凡各島洲嶼皆然。惟玉砂岡所產之砂偏淡,每水一石,用砂二錢入而擾之,咸氣結澄於下,水始甜美可飲,如中華之礬。
所以浮山各處莫不賴此。大凡物極則返,茲緣咸極,因而生談,雖造化之精微,亦理氣之奧妙。浮石除五穀竹木之外,少有所產,惟賴此砂,以雄外島。其取砂之法,雖俱在於三百六十里之中,又各不同。有先將浮土撥開,用金篩壓之,其氣出地面即結成砂者;有將竹篩置於浮土之上,待其氣升而始結成砂者;有將浮土搬盡見底,氣自四旁出而漫結成砂者。取法雖不同,而功用則無異。前王因各島皆有貴貨異寶奇珍,本國罕產,用度每缺,因征砂稅。制定竹簍收貯,每簍稅紫貝一枚,歲約稅三百餘萬。因民私貨日多,乃使才幹中大夫一員監之,中下大夫一員副之。因地廣民多,二員不能兼盡,又使下中大夫四員、下下大夫十六員,分方統理。國用賴之以濟。計浮金額稅六十 萬枚,雙龍稅二十四萬枚,天印稅十六萬枚,各洲嶼砂島稅一 百二十餘萬枚。後來官貪商病,私徒漸起,國用復缺。有良臣曾爾惠,另設規模,分方分鄉分裡分井。其法以九家為井,並有頭;九井為裡,裡有長;九至為方,上士統之;九方為鄉,下大夫督之。每井並力合作,起則同起,止則同止;其起於里長處報起,其止於里長處報止。里長乃計定數得若干。又恐里長徇私作弊,另設遊巡查訪,未報起而即取者、已報止而猶取者罰。初時設法嚴而奉法力,官清吏肅,私途杜絕。無如年久廢弛,官墨吏污,費重私生,官簍滯而國用又缺矣。
包赤心、莊無忌、畢竟發曾為玉砂岡大夫,在任只計暗征,並不知砂務,後來效尤漸漸加甚。島主只道砂滯用缺,那知費重商艱,私途侵廣?今使四人同議,三人既莫能為謀,西庶長又未熟諳,無法可施,只得回奏道:「百聞不如一見,臣請前往察看勢局,再作良圖。」島主允奏。庶長回府,請古璋同行。古璋道:「同行不如各行,而後參議。」庶長道:「何也?」古璋道:「同行同見,二人只一人之功,分行各有所見,合而參之,事半功倍矣!」庶長道:「甚善,何時動身?」古璋道:「不如今日便行。」庶長乃命鐵柱陪伴。
他們扮作商客起程。第三天,望見遠峰有如水浪魚鱗,好像千葉蓮華形狀,料是玉砂岡。午後行到,問著一個老牙行住下。看那岡形,四面層層巒岫圍繞,蒼翠迴環,頂上卻是一坦平川。訪問買砂法則規例,牙行伙計道:「客人可惜來遲了。」古璋道:「何也?」牙行道:「從前好做利錢大,而今西庶長要到此查考,誰不謹守法度?」古璋道:「三百六十餘里,庶長一人,如何查考得到?」牙行道:「這個老兒沒有商量,知道係他的家人,也都清潔,遇著犯法的,從不姑息容情。久慣業私砂者,雖有神通,亦無用處。」古璋道:「這般說,我們只好另尋營生。」牙行道:「何處有私砂利厚?」古璋道:「雖聞厚而來,但不知實有幾分利息?請細指教。」牙行道:「吵本每斤合黃貝一枚,簍價及諸費用每斤也作黃貝一枚,正稅每斤黃貝一 枚,水陸腳價外加每斤黃貝二、三、四、五枚不等。向來每簍成本僅黃貝數百枚千枚,自前任鐘大夫作俑,每歲苛紫貝萬枚;商賈恐其作踐羈誤,勉力供奉。嗣後晉大夫又倍之。因而上下各處無不苛矣,有增無減,較昔年成本約倍加矣?業私者,砂本每斤卻要黃貝二枚。不拘定簍,隨便桶箱囊橐,皆可裝用,每五斤約甩黃貝一枚。地頭費用路途閘關河壩規例,每斤黃貝二枚;水陸腳價每斤近者一二枚,遠者三四枚,計每百斤近者黃貝四五百枚,遠者黃貝六七百枚。較之官砂成本,猶不須半,遠近任售,而且無關羈閘阻,苛求勒索,請教利厚不厚?」古璋道:「九人為井,起止記時,安得有私?」牙行道:「客人你呆了?利之所在,父母不能禁其子,惟法可以杜之。
然須持法者潔,而守法者謹,亦可謂之法。而今惟知聚斂以媚權勢,鑽升謀久,能有幾人盡其職事?爾雖奉公而無賄賂饋送,不但不保爾作能員,反吹毛求疵,移花接木,重則鍛鍊加罪,輕則降調革離,換心腹來,以便取賄。據爾說,還有不怕死不要貨的麼!」古璋道:「聞西庶長四路皆有人探聽,如何此地狼藉釀害而反不知?」牙行道:「那巡遊的人,聞有風聲始能探聽。今之賄賂,不用過付,瞞著一切,皆係按簍派斂自交,商賈又俱膽小畏累不敢聲說,難道受賄的反自張揚?既無風聲,從何探起!」古璋道:「賄賂闇昧是不能探聽,私砂卻非闇昧,如何也探不出?」牙行道:「客人怎問得詳細,其中原故,便是久在岡內做官的也未必知,其餘知得的又不能言,所以愈病癒痼,萬難除荊」古璋道:「守法之人,則若之何?」牙行道:「就係有人,也無用處。」古璋道:「何也?」牙行道:「外國外島及國中近遠地方,皆有商賈認定運售;而貼近岡上地方,向無商人居住,人民不能使之鹹食,所需淡砂,歷來不禁,業私砂者,皆借此偷漏。夫既無商賈願管,而又無善法以治之,此私砂隙竇之根由也。」古璋道:「其中有如許委曲,非蒙指教,安能得知。近時商人心性伎倆,尚未詳悉,願聞其略。」牙行道:「凡大商惟知蒙混專利,小商只愛趨附取巧。是所畏者,雖殫膏竭髓,尊之奉之,惟恐或後;所可欺者,盡減刻剝削,欺之凌之,猶未洽心,必枵腹代為效力,方無謗毀。然受親信侵漁,為之傀儡,並不覺悟,實屬昏庸。若顧惜大體、公謹守法者,絕無其人。」古璋道:「商業在茲,豈有不自顧惜,而反壞法?」牙行道:「商人若能顧大體,守藩籬,則費何由增,官何敢暴?皆緣各懷各私,惟騖目前之利,不計日後之害,只知一己之小益,不惜公眾之大傷,所以日趨日憊,而己亦隨之。」古璋道:「何至於此?」牙行道:「內中曲折,老容未悉。當事大夫賢愚不等,其受苞苴,與寄賴於商營私,而惟商命是從者,不必論矣。間有為國變民之當事,未諳底韞,而虛心詢問,以為詢一商則百商同,哪知商情虛假,大有懸殊者。」古璋道:「何所不同?」牙行道:「事雖相同,而時有不同,力有不同,則迥異矣,苟途當事之下詢,而陳其大綱,剖其節目,則一利而無不利矣。
孰不謂之維持公正哉!乃狡猾之商,狼狽朋結,當下詢時,故作仰體為公之言,巧鼓如簧變亂之舌,計-於朋比利,而於大眾同利者則不宣也,於朋比利多而大眾亦利者,猶不快也。惟朋比得專其利,方肯為之言,而己所得之利復過於朋比,其心始足,其情始願,乃稱其頌善,而慫慂其行。當事大夫雖復訪詢,又皆其朋比;此外固不乏人,則皆畏懼其威勢,而莫敢道其非。是以雖當事大夫有求治之心,而終不得治者,皆此輩之不顧惜大體,而蒙混專利所致也。」古璋道:「何謂只騖目前一己之小利?」牙行道:「如私砂之出路,實有二端,俱為私梟之源:其一係砂戶偷賣,其一係商簍夾帶。」古璋道:「聞裝簍時俱照定數,至換船處,例要復秤,稱出多斤,匯總計數,照簍納貝,安能有私帶出?」牙行道:「原定每簍一百八十二斤,今裝簍時,皆二百三四十斤,沿途被船偷賣,至復秤處,僅有一百八十餘斤、一百九十餘斤不等,此所多之斤,雖照簍納貝,而沿途每簍被船偷賣之四五 十斤,俱濟梟販,從何納貝哉!是商簍之內,已有加二加三私砂矣!商人莫不知之,而不肯止也,由於相習成風;而其起始,皆由於希圖多裝省費,不知後來玉砂岡官長即以多裝為索詐之端,而官費加重矣。費愈加重,裝斤愈多,官貪愈狠。是以費日重,私日多,而商貧官富,課絀民困,砂法大壞矣。此皆由昔日騖目前小利,而遺害大眾於無窮也!」古璋道:「胥吏若何?」牙行道:「其所營求,與商人等耳。商人趨利,胥吏謀食,皆不足怪。」古璋道:「聞胥吏多勤懇善作,弊有之乎?」牙行道:「有,然不能獨為也。或承官意,或順內情,或借因蒙混。如官廉情正,則伎倆無所施矣。」古璋道:「嚴治之若何?」牙行道:「非也,則視其情輕重,可原者誨之,而宥其初;重者乃懲之,再犯則不可恕矣。然亦必官廉潔,仁明無疵,始可以服其心。若官於俸外有取有受,則皆為贓;胥吏處於肘脅,必多知之。凡地方難免無犯法違律、未發之隱案,任其官明募乾,未必能知,胥吏則多知者,如待之過苛,使不足養其妻孥,欲去而業在,中無可去處,必懷敢怒不敢言之恨,或其本身,或者骨肉親戚,怨忿不甘,凡官之私受,以及隱案,而揭發之,播揚之,則官大受出爾反爾之累矣。」古璋道:「據足下治理砂務,當若之何?」牙行道:「廉勤虛心,廣訪參斷。」古璋道:「待商人當若之何?」牙行道:「當如國家之待小島,恤之而勿擾之,莫愛其貨,莫信其言。」古璋道:「待胥吏當若之何?」牙行道:「當如嚴師之待弟子,違背規矩者,懲之勿貸,其亂寒疾苦,則所當體恤也。」古璋道:「待下屬當若之何?」牙行道:「當如圉人之待群馬,剔刷莫疏,水料莫減,勒轡莫鬆,鞭撲莫緩。」古璋道:「止於此乎?」牙行道:「水料莫減,使不受其饋送也;剔刷莫疏,係訓誨勤切,使其細警也;勒轡莫鬆,御之嚴緊,使不致逾越過犯也;鞭撲莫緩,係犯法不宥,未犯者威畏懼遵奉也。」古璋道:「何以待之較胥吏尤加威厲?」牙行道:「下屬同於牧令之邇民,與砂戶最近,廉明則私砂少,貪鄙則砂多歸私。為之上者,雖彼猶畏法,若逢節候及生辰喜慶,受其饋禮,彼則有恃而不恐矣。且所饋送禮物,俱載在簿籍。上司知其不法,自應參揭,彼則將簿籍呈焉,受過禮物之上司,懼莫能免。若知其私而不參揭,或加以誅求,或委以差事,被則藉口有詞,益無忌憚災。砂法久壞,商人大困,此種近砂戶官員,實為罪之魁也!」古璋道:「安能別其賢愚?」牙行道:「易耳。地方大小肥瘠各不相同,凡處於瘠與小之地方者,乃安分、不善饋送,與商人砂戶相安者也。凡瘠小驟遷肥大者,饋送仰體,而善聚斂者也。凡移調俱在肥與大之地方者,最善鑽營承順,而饕餮無厭,商人砂戶不堪者也。凡肥大忽遷瘠小者,不多饋送,謹守法度者也。似此按卷而稽,賢愚罔不週悉也。」古璋道:「句句明言,足下也非井市中人!」牙行道:「皆竊聞先輩之遺言耳。」古璋道:「如此,今且告別,待勢定,定再來奉煩。」乃別牙行,周流察訪十餘天,各裡俱到,官吏之愚、不肖,大小週知。乃於岡中見西庶長道:「不佞到此十餘天,各事已知其略,然畏首畏尾,殊難措置。當年立法原善,無如玩法者多,雖極整頓,而轉瞬又無用矣。在此無益,不如回去共議。」西庶長道:「也須周圍巡視。」又迴環審察三天,乃同回到都中。
西庶長奏請降旨,令大小文武官員各陳意見,以備擇彩;雖紛紛條陳,皆不盡善。島主臨朝,仰天嗟吁道:「朝中職官,三層九品,備員七百二十,競無出類拔萃謀猷,可勝浩歎。」西庶長聞之,憂慮回府,請古璋商議,答道:「最善莫如減價敵私,官砂既賤,民不病貴,誰肯食私,梟無利息,自然停止。然必清釐錢糧,嚴刑貪墨,禁止浮費,價始能減。其餘雖有治法,守之不力,久亦無用。而今暫濟目前,無如用量出之法。然須徹底清查近岡無商管售州邑之戶口共若干,每歲共需砂若干,又計岡內每歲所產砂共若干,本國外邦以及多處應用若干,選下士為遊巡,稽查確實。凡砂戶每月例辦正數已足,然後方准售所溢餘。計其溢餘,編近岡販賣之徒,令砂戶以溢餘賣給,使轉售與近民。設票填清買名產戶,售地不得逾越境界。凡賣砂細民,只許用囊橐負載,編成字號保伍,不許肩挑。
另設下大夫二員,統下士十人、騎兵八百,分散巡察岡邊及貼岡近邑,不合法者,皆為私砂,而並罪其同井。如此買既有人,賣亦有地;遊巡察於中,精騎邀於外,烏得而有私哉!」庶長大喜,上朝奏明。島主甚悅,令立刻頒行,乃下座道:「古卿真係大才,既不肯見,寡人當親往。」立刻起駕。
庶長先令之英、之華通知古璋,自隨駕行。之英、之華進府,到書房中,不見古璋,問童子道:「古老爺何在?」答道:「未知所往。」之英、之華使童僕分頭追尋,報駕已到,慌排香案。西庶長不見古璋,問之英、之華,二人道:「連童子亦莫識去處,已找人追尋矣。」島主道:「古先生何拒寡人之深也?」西庶長命問門官:「古老爺何往?」回道:「並未見古老爺出門。」西庶長進書房後軒,只見古璋隱几而睡。庶長假咳,古璋醒起,出位迎來。庶長拖著手道:「讓老夫好尋也?」方到書房,島主亦至,庶長道:「可速接駕。」古璋始知,連忙匐伏。島主趨前扶起道:「古先生何作此禮?寡人屢次相請,今幸得睹仙顏。」古璋奏道:「遐境流離,不敢當島主恩召,抗命之罪,實無所辭。」島主道:「前建儲運之奇功,今創杜私之偉績,寡人方將舉國以從,先生勿棄。」古璋道:「臣非不仕,竊有私衷,待事了結,則將犬馬餘年,以備鞭策。」島主道:「前已聞王、李二卿言,待先生要去時,寡人決不強留,如有所需,悉聽彩齲面今朝臣職分,未使污辱先生,謹以客卿相屈。將五週、紫背二島為食邑,將張駙馬門府為客卿府。」古璋仍未肯應。西庶長道:「去留不阻,恩極渥矣,足下猶疑乎!」古璋始行謝恩。
島主大喜回駕,攜手同上龍輅,客卿再三堅辭,島主握手不放。西庶長道:「璋侍立可也。」客卿乃升車,侍立於旁。滿城百姓爭看,擠挨不開。有的道:「前時運糧虧他,因運糧而加爵。」有的道:「前時平服西崖島虧他,因平邊而加爵。」有的道:「前時係個乞兒,今乃同路人,原是料不定的。」紛紛議論。駕到朝門,客卿欲下驂乘,島主執著手道:「不需,不需。」直到殿前,下輅謝恩。
西庶長奏道:「臣在玉砂岡看得私砂泛溢,商賈裹足,皆由於官,若不處治整理,將來效尤沿習,所害非淺。其原起於鐘謹,繼於晉庭,而今貪之最烈者,曰匡詩,曰凌亭,曰顏兆,曰後佩,曰心民,曰水龍,曰易種,請命拿究。」島主道:「來天行之。茲者風雲盛會,願與諸卿共醉。」西庶長難再開口。
飲完三爵,島主道:「庶長量雅,再飲三爵。」西庶長辭道:「臣歷來痰病不時復發,太醫切戒勿飲,今已領三爵,於禮於命俱應止矣。」客卿亦謝恩退朝。島主命天駟部帶御馬兩匹,送二卿歸第。西庶長道:「臣病後不能乘騎。」乃先行步出。
客卿遜辭,島主不允。天駟部已經帶到,客卿看去,雖似馬形,卻又迥別,口扁有須,膀腿旁邊俱有翅翼,寶鞍錦轡,玉勒珍鞭。部長請上騎,客卿只係步走出午門外,即交帶回。
部長不敢,客卿道:「此皆君所常御,臣子焉得用之。」部長道:「主上酬功示寵,坐亦無傷。」客卿道:「君隆恩禮,臣守職分,如何敢違?」部長仍然請騎,客卿乃扶蹬而歸。
不說天駟部復命,再說西、古二人退後,餘、包等待宴盡歡。島主道:「庶長諸事皆好,惟有拘執可嫌。」餘太忠道:「聖論極是,庶長凡先有所聞,無論虛實,後言再不能入,卻是美玉也無用。」包赤心道:「聞得庶長家人在玉砂岡問士大夫借貸,不知真假?」余大忠道:「問什麼人?」包赤心道:「聞是問從簡、稽穆、水亢、水朱。」余大忠道:「借貸若干?」包赤心道:「四人借與未借並若干卻不知得。」余大忠道:「是了。庶長極廉,家人貧苦,想必先問顏兆等借貸未曾依允,再問從簡等借。有的則向庶長稱賢道潔,無的則說貪婪,言酷虐。
庶長寄耳目於群小,受其欺蒙,哪裡知得?明日參額兆等,再看保舉何人?若係保舉從簡等,這話就係真了。」島主問道:「石林谷、雲平嶺守將缺人,二卿意內有何能人?」余大忠道:「臣弟。」包赤心慌躡大忠足道:「二處俱屬緊要,李之英、王之華才幹可用。」余大忠道:「恐初任不諳。」包赤心道:「他自外國到來,尚能屢敗我師,今與以地方鎮守,有何不諳?臣愚妄,擬將猿啼峻守將金城調任雲平嶺,李之英補猿啼峽,王之華補石林谷,無不相宜。」島主應允。
宴罷,二人退回,余大忠埋怨道:「我的兄弟,君之令郎,正好補此兩缺,便係我等三穴,爾如何卻薦王、李?」包赤心道:「顏兆等四人保全,從簡等四人阻住,你只該小謝,我今薦二人,將令弟按下,爾要大謝我哩!」余大忠道:「顏兆等亦係爾門下,從簡等亦係爾之所惡,我應謝爾哩,爾也應謝我。方才將我兄弟打下,還要大謝爾,這是何理?」包赤心道:「石林谷、猿啼峽,乃南北各島要路。即羅前日書到,照會約結雙龍天印,意在連衡。今將私砂禁止,梟徒切齒,散入各島,為之嚮導,引兵侵襲必深。大夫令弟,我家兒子,有何本事,豈非枉送他們性命,誤爾我名色?今薦二人,一者將西山朝中羽翼剪開,二者立功係我們薦的,獲咎自有國法,其妙如何?」余大忠悟道:「我說爾做事再不得差,今日何以突然背諫,係我未見到之處。詰朝朝中會罷。」不說二人各別,且說西庶長次日天亮上朝,參奏凌亭等貪婪玩法,害國殃商,請即拿究。島主道:「既去此數人,當選賢者補授。」西庶長奏道:「臣已訪實,現有四人可勝此任。」島主道:「哪四人?」西庶長道:「上士之內,從簡、稽穆。」島主不待說完,即接口道:「還有兩個,可係水亢、水朱?」西庶長道:「正是二人。」島主道:「八人之賢不肖,庶長聞乎見乎?」西庶長道:「聞之已久,未敢遽奏。自奉命到玉砂岡,凌亭等專事逢迎買譽,問其下屬賢愚而記之。及至各鄉,所譽者,皆商賈咨嗟,胥吏豐肥;所毀者,竟無怨歎之聲,民少鵠菜之狀。賢愚互易,變亂是非,此不肖之尤者也。」島主道:「寡人已暗使訪矣,待其回來,再行定奪。今石林谷守將山雲已故,雲平嶺守將謝涇病篤,寡人欲用李之英為猿啼峽守將,調金城補雲平嶺;用王之華守石林谷,移治於烏楓嶺。庶長以為何如?」西庶長道:「恐年輕不諳。」島主道:「二人頗能,如何不諸?」西庶長道:「前者用兵,乃臨時決斷,今帶臨民,未知其學。」島主道:「既能決勝,豈不能坐治?庶長過慮矣!」西庶長又奏道:「廉潔到都,今已多時,請正國法。」島主道:「諸人皆已正法,廉潔且嚴監緩議。」西庶長匐伏奏道:「廉潔為罪之魁,若予寬縱,何以警戒後來?主上前已依議正法,而今更改,是疑臣也。凌亭等貪婪壞法,典刑所不赦。主上非已俞允,茲又擱住,是有讒鄙蠱惑聖聰。臣言既未蒙信行,何敢竊位!願乞骸骨歸田裡。」奏罷不起。島主出位挽扶道:「卿何偏執至此?顏兆等四人盡行革辦,從簡等四人皆予補用,廉潔賜鳩,宣佈中外如何?」西庶長奏道:「蒙天恩俯准,國家幸甚。但臣以去位要君,雖蒙曲允,實不能安,懇降居閒職,以為炯戒。」島主道:「寡人方與庶長圖治,奈何又離遠去,國家大事與誰籌之?」西庶長奏道:「上大夫顧復忠實可用,才幹遠過於臣,願主上任之勿疑。今獨鎖渡缺員,臣請任之。」島主道:「不可。卿素愛雲平嶺奇拔,可暫於彼駐紮養息。自云平嶺外東西七百里,南北七千里,卿俱約束之。」西庶長謝恩而出。
當下上大夫顧復出班奏道:「西庶長長於治理,臣萬不及,若以代其職事,乃捨麒麟而驂敗牛也!願主上無准其奏。」島主道:「寡人素知卿,卿毋多辭。」又有中大夫史鑒、國長安齊奏道:「西山有不朽之功,心如鐵石,遇要能斷,利害莫移,正宜處於廟堂,如何出之邊野?顧復雖才行兼優而明決,安能及西山?願途召止。」島主道:「西庶長自在相至今,甚為瘺瘠,皆由國事所使,若固留之,翻促其生。今名雖外出,實係使之調攝。寡人訪其疾愈,白行召回,二卿勿慮。此日有疑難大事,則發議詢之。」只見中大夫劉通奏道:「今歲春賦,各州邑皆齊,惟有四 隅四鎮所轄地方,絲毫未經解到,請令庶長大夫議之。」島主愁眉道:「這四個人肺腑真不可解。」顧復道:「優容已久,猶不知悛改,理應拿治。然此刻猛將無牛市之能,狡譎少苟剛之匹,錢糧富饒莫若楊昆,號令嚴明誰如龍遜?先須定有章成,自立於不敗,再作良圖。此時且選將練兵,置之度外,若謀之不臧,彼等交結外國,合力約期,分頭長驅,四關之內,雖有可守,其外城邑,俱非國家有也!」島主點頭,又問客卿道:「先生以為何如?」客卿奏道:「臣猶未知其詳。」島主道:「國中四隅有四鎮,原因其地勢內寬外溢,當於孔道,乃立為關,使下大夫鎮守,已歷有年。現在東南通明關鎮將龍遜,西南百鍊關鎮將楊昆,東北仙搓關,又名滋榮關,鎮將牛市,西北淦中關鎮將苟剛,恃其險饒,相傳久者已有三世,往年仍將錢糧解回,自去歲稱荒,及今年,俱未解納。寡人心中實難忍耐,顧卿議用兵,又恐其合而齊發,更引外寇為患,亦係老成之見。先生其為籌劃?」客卿道:「臣於國事,實未詳悉。然兵凶戰危,亦難輕動,況四鎮誰不解錢糧,猶未有叛逆形跡,若忽以兵加之,是激其反也!」島主道:「叛逆雖然未形,而不解錢糧,是叛逆之端也。兵固難於輕動,然疽豈可長養?此事二卿意見大略相同,其為寡人熟謀之。」不說同時領命退朝,再說余大忠、包赤心見西庶長到雲平嶺日期的本章到來,余大忠道:「眼中釘拔去矣!」包赤心道:「何嘗拔去?」余大忠道:「西老兒不去了麼?」包赤心道:「現在雲平嶺,浮金使人往來必由之地,若盤詰出底裡,不便更大。」余大忠道:「有廉妃於中保護,大事無礙。」包赤心道:「主上他事可以含容,這私通外國的事,豈能寬恕?」余大忠道:「所言極是,願速代划良策。」包赤心道:「此刻卻容易。現在百結關大夫缺出,意中可有腹心奏明調補,攔在雲平嶺之前。大夫可修函交伊,囑誡浮金,有饋送人來,凡物件文書,盡行留下,將此函著原人帶去,庶幾無失。」余大忠道:「有門生前天送禮拜見,並青貝百枚,托我轉致。」包赤心道:「可是獨孤信天調回管鱷群關的衛國?」余大忠道:「正是。」包赤心道不暇接:「他向來目中哪裡有人?若不是看大夫面上,久已叫他回去。今來的禮,定有所求,可將數年缺少的補全,再來見我。」余大忠道:「他無別事,久謀復管關務,或管玉砂岡。往日事看我面上,叫他再加百枚青貝,不必提罷。」包赤心道:「今且使暫守百結關,他有我們二人,還怕無好缺麼?但係一件,鱷群關此刻不能允,玉砂岡猶屬可圖。」余大忠道:「這個自然,而今砂缺勝於關缺,既由鱷群撤回,有西老兒倔強,如何圖得!且便酌相商。」包赤心道:「西老兒所惡,玉砂岡亦難急圖。」二人入席,只見家人奔來報道:「二老爺同包少爺北山觀獵,遇虎追狼,二老爺驚死,包少爺被狼衝墜山岡而斃。」包赤心放聲慟哭。余大忠勸道:「生死有命,著人去收殮,不必哭罷。」包赤心收淚道:「若前日非西老兒所阻,餘至忠守修翎郡,包萬象住匯源城,斷無此慘!」余大忠猛然道:「有了除西老兒的計了!」包赤心道:「莫非如此如此麼?」大忠搖頭。正是:欲除朝內賢良相,須使心中深險謀。
不知是何奸佞計,西庶長果否陷死亡。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