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邱佐卿重諧鳳侶 陳國舅朋比為奸

  誰把鸞膠續斷弦,彼蒼默佑總無偏。
  別時莫道相逢日,月有盈虧缺復圓。
  話說張太太見孫理刑同二欽差搜寶回去,心中又氣又苦,罵道:「孫成這狗男女,我與你無冤無仇,你三番兩次與我作對;今番又被他搜去國寶,若還奏上朝廷,合家性命必然難保。
  我只得再差人去嬰山叫沈勇,務必帶齊人馬,半路奪回方好。」
  如今不說太太之事。再說三位大人回進私衙,孫爺即將二次搜寶做了文書,詳報上司。吩咐備酒款待欽差。陳爺道:「且慢,小弟有一樁心事未妥。」孫爺道:「什麼心事了,陳爺道:「就是救小弟那位邱恩嫂,須要年兄備乘暖轎,小弟親自送恩嫂回府,表他貞節,使他夫妻、母子團圓,我心方安。」孫爺道:「正該如此。」就對家人道:「你去備一乘四人扛暖轎來,我同陳、週二大人,親送這位孫娘子到東關外邱家莊去。」家人領命,即刻傳衙役備了一頂大轎,陳爺就請孫氏大娘上轎。
  孫氏道:「奴家蓬門之婦,怎敢當三位大人相送!」陳爺道:「恩嫂言之太重了,快請上轎。」於是孫氏娘子上了轎,三位大人後隨,一路來到邱家門首。
  衙役拿了名帖到門上,只見一人立在門首,兩手抱著一孩兒,在門首買糖果與小兒食。衙役便問道:「邱相公在家麼?
  四府太爺同欽差陳、週二大人來探。」邱仲接帖一看,心中暗想:「我與三位大人素無情面,如何今日親身來拜?」便對衙役道:「邱仲就是在下。不知三位大人到此有何見諭?」衙役道:「非為別事,特送大娘回府。」邱仲道:「你不要哄我。我妻子春間被強盜搶去,至今日杳無音信,三位大人如何曉得」
  衙役道:「在下也不知詳細。相公接了三位大人,自然曉得。」
  邱仲只得入內,端正衣冠出來,接三位大人進廳,口稱:「大人台座,容生員邱仲叩見。」陳爺說道:「不敢!恩兄在上,弟輩也有一拜。」三人謙遜讓位坐下。邱仲正要開口,只見一乘大轎抬進廳來放下,轎內走出孫氏娘子。邱仲一見大驚,忙出座位上前說道:「賢妻呵,你被強人搶去,怎得回來?」
  孫娘子只是低頭不語。陳爺忙上前說道:「恩嫂請進香閨,待下官與恩兄細說。」孫氏進入裡面,陳爺與邱仲依舊坐下。
  茶遞一巡,陳爺道:「弟陳三枚,在京官授兵科給事之職。
  蒙聖恩欽差來到荊州搜寶,同此二位周欽差、孫老先生往相府收了四宗國寶回京。船停湖口,至夜被強人搶寶上山。下官急忙跳入水中,又被賊首拿去山寨,幸蒙恩嫂解救逃走。恩嫂即欲投檻捐生,下官再三勸阻,故此特同兩位親送恩嫂回府代白貞節,使恩兄夫妻、母子合家團圓,以報救命大恩。」邱仲道:「呵呀!如此說來,大人真是我的恩人了。若非大人勸阻,我夫妻、母子怎得相會?丫頭,你請大娘抱小官兒出來拜謝。」
  陳爺慌忙攔住道:「不消,下官特為表白恩嫂貞節,故同孫、週二大人親來到府上叩謝。今心願已酬,即此告別。」說罷,就同孫、週二位起身上轎。邱仲款留不住,遂送出門前,各各拱手而別。
  陳爺道:「孫年兄,此番寶貝解京,恐怕又有強人打劫,如何是好?」孫爺道:「弟早已打算了。今日弟相送大人起程,將真寶留在弟處。大人只帶空盒下船,傳揚二位年兄已經解寶進京。弟這裡暗暗差幾個能乾家人,駕一小船,內藏真寶,尾著大人船後,一同進京。路中倘有不測,真寶還存。」陳、週二人道:「此計甚妙!」就把寶貝付與孫爺,捧了空盒,坐轎出衙。四排府道相送,一路宣傳:「欽差二次搜寶解京。」到了碼頭下船,兩下拜別。刑廳回府,暗暗差四個得力家丁,藏了寶貝,隨後跟隨不提。
  那張府太太,差人前往嬰山,叫沈勇奪他寶貝。誰知來到山中,寨屋俱無;一向恩養的人,一個也不見了。家人只得忙忙回府,報與太太。太太大驚道:「如此怎好?兩個孩兒又被他拿去,家中五個男人,怎能計較?你們內中揀一個能乾的,與我再趕書信上京罷。」家人答應一聲退出。大家相議道:「兄弟,你我看相爺的勢敗了,我們在此,將來必然性命難保,不如各各收拾逃走去了。」
  再講前日的家人,由狗洞爬去送信來京,到了太師府外,進入府中,呈上書信,太師拆開一看,大驚失色道:「呀呵,不好了!孫成這匹夫如此可惡!聽了海瑞之言,竟與老夫作對,將我三兒拿禁獄中,又把我家奴與族間弟兄盡情懲罰。我幾次要動本,怎奈耳目官海瑞十分厲害,因此不敢下手。不想今日又把四兒拿去,搜出國寶。若被他奏聞朝廷,取禍不小。咳嚇,太太呵!我曾差家人提書回家,專叫你將國寶焚毀滅跡,怎麼不聽我言,被他搜去,如何是好?如今事在燃眉之急,我只得二路救應。嚴福過來!你帶能乾勇猛家丁一百名,速速出京,見瞭解寶之官,只說海老爺吩咐護送的兵丁,不必跟隨。那周、陳二位差宮,必然聽信。他跟隨家人有限,騙到曠野之處,連欽差一起殺了,劫取國寶回來,重重賞你。」嚴福領了言語,自行打點。
  太師又叫家人去請國舅陳爺相見。家人領了嚴命。須臾,陳國舅請到。太師接進,吩咐備酒。二人飲了半晌,國舅開言道:「不知太師親翁呼喚有何吩咐?」太師道:「弟有一言相懇,望老國舅親翁垂救。」國舅道:「豈敢!有何見教,再無推辭之理。」太師道:「弟蒙,先帝托孤,在朝廷保駕,無不忠心報國。不料海瑞來京,與下官作對,把吏科給事孫成假降作荊州四府刑廳。那孫成依了海瑞之勢,在荊州屢次與我家作對。
  把我三男監禁牢中,又將我四兒拿去。假說我家私存國寶,兩次到家吵鬧。弟想孫成與老夫作對,前世冤仇了,斷斷饒他不得。特請國舅親翁大才賜教。」國舅道:「據老先生主意,要怎樣他?」太師道:「弟想要殺他,方出此恨。」國舅道:「這有何難?只消太師上他一本,就要活不成了。」太師道:「若上本,是極容易的事。怎奈徐千歲是他妻舅,又有海瑞照應,故此不敢奏他。」國舅道:「既如此,何不瞞了徐、海二人,假傳聖旨一道,把孫成斬了,何難之事?」太師道:「不可。荊州百姓素愛孫成,聞知朝廷要斬他,倘或激變起來,此事便弄大了。」國舅道:「既如此,便假傳聖旨,說孫成清廉正直,特召進京,加官進爵。騙他來到半途,再傳假旨,將他殺了,豈不乾淨?但這道旨意,必要托太監孫鳳打了玉璽,差人扮作差官,悄悄出京方好。」太師喜道:「此計雖妙,但是孫成為人強橫,若中途斬他,他倔強起來,要到京師面聖,這便怎處?必須親身前去,他方不敢違拗。」國舅道:「老太師,但是叫我怎樣法兒出京呢?」太師道:「待老夫奏聞聖上,說國舅要出京公幹。」
  國舅道:「噯嚇!老太師,我做國舅的出家,有何公幹?倘被海瑞疑心,連我都有不便了。」太師道:「我有句話在此,只是不便說明。」國舅道:「但說何妨?」未知太師要說何話,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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