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揮金穴上官制下官 俠女娘談父還成父

  《清平樂》:
  真堪笑倒,世間阿堵好。同哺鼠貓一樣飽。鑽把天公惱。
  匣中一劍哀鳴,寫盡人間不平。打點閒中鉛粉,傳將朱劇先聲。
  過了兩日,按院一角文書,打到南昌刑廳。刑廳當堂拆開,是批來一張狀子:
  稟狀婦萬氏為呼夫起死事
  批道:
  時大來委屬南昌府學生員,已經查確,劫盜係隔省風聞,贓證無據,仰該廳細審,保侯報。
  刑廳即時關會堂上,知府想到:「這強盜果的神通,那邊劫獄走了,這邊又打通按院,窩家極富可知了,待按院起了身,依舊拿來,只宗買賣不怕不還,結在我身上。」只得將時大來送到刑廳。刑廳略問道:「你可是南昌生員麼?」時大來道,「犯生某年進學,某年科舉幾次優等。」對答如流。刑廳道:「既是秀才,原何不謹慎,列名盜賊黨中。你造化了,按院開釋你了,可有的當保人麼?」時大來未及回答,兩邊皂隸吆喝道:「問你可有保人麼?」門外一個人,進來跪著道:「小的是本坊總甲,情願保他。」刑廳道:「上司人犯是要緊的。」那人道:「小的叫做錢可通,老爺要人時,呼喚小的就是。」遞了保狀,喝聲出去。錢可通將他背了,送到他家門首,敲敲門道:「娘子開門,你相公回來了。」萬氏裡面道:「你是甚人,敢來取笑我。」時大來道:「我當真回來了。」萬氏聽見丈夫聲音,急忙開門,訝道:「你緣何得放出來?」扶了進屋,閉了門。時大來道:「大是奇事,我自分兩三日內,要磨死的。那曉得,刑廳調我出監,說是按院開釋了。你可燒炷香,答謝天地祖宗,再祝贊那按院。」著萬氏果然點了炷香,手打問訊道:「天地祖宗見憐,這樣清明官府,保佑千子萬孫,代代公侯。」祝完,又磕了幾個頭。正是:
  一片香燒祝壽眉,九宵無語簇口口。
  憑誰伸出通天手,網得人間乞命繫。
  萬氏道:「我前日往按院告狀,還把我打罵出來,今日為甚麼忽然有此恩典?」時大來道:「去告狀不要錢用麼?」萬氏道:「那得錢用,你來的那包物事,都把了姓呂的去了,後來又打騙幾遭,是我回絕了他。」時大來道:「莫說姓呂的罷,原來這場事,都是他鼓弄來的。靠天掙出身子來,就窮些,強如在監裡那般受用。若是不遇著這廉明按臺,恐怕對你開坐恁一會,也是不能夠的。」須臾天漸黑了。又聽得有人輕輕叩門。時大來嚇呆了道:「切不要輕易開門,前日因夜裡開門,惹這場大禍。今日又怕還是那起的來了。」萬氏也不敢做聲,外面叩門的急了道:「還不開門,我是風。」時大來道:「或是風髯子來了,快些開門。」急忙開門,己見風髯子走進門了,他把時大來一看,但見得:
  垢面蓬頭,草鞋綻襪。鶉衣掛體,渾身養蝨子千餘﹔蛇腹橫筋,腰邊沒銅錢半個。兩腳跛能履,人說是出獄的死囚﹔一盞燈無光,我道是地府中活鬼。
  時大來道:「果然恩兄來了。」風髯子道:「特來賀喜你。」時大來道:「自從別後,一路無事,誰想才到家,遭這場風波。幸遇著廉明按院,把我開釋,這才是神明父母。」風髯子道:「哦,果然神明。」時大來道:「我連遇幾個官府,那個不敲夾,要招黨羽,需索銀兩,若非遇著這官,就也不能與你相見了。可笑刑廳叫保我,正無頭腦,又湊趣遇著一個人,情願保我,又背我來家,錢也不曾謝他一文。命不該死,處處巧湊將來,恩兄,這不是天地間奇事麼?」風髯子道:「果然這般湊巧。」看他把鬍子抹了一抹,笑了一笑,道:「實對你說罷,我來會個朋友,在前日那灑樓上,只見尊嫂啼哭走來,我就也疑心。細聽他,他說的卻句句似你,我只做故意問他。哄了那原狀,當晚送了二百兩赤金進去,內面回出,明日聽發放。又把了十兩銀子,與錢可通,並打點衙門,伺候領保。你說這般湊巧,那般清廉,若是都恁樣起來,天下該久已太平了。我輩從何處站腳,你懂得麼?再莫說書呆的話罷。」時大來才如醉力醒,起來拜謝了。這恰是:
  一日被蛇螫,三年怕蟮魚。
  與君半夕語,勝讀十年書。
  風髯子道:「我曉得,你還未晚膳,我去就來。」身出門,不一時,只見送了兩擔東西,卻是兩隻蹄子,兩隻大雞,一尾大魚,一方羊肉,又是一壇酒,並那些柴米小菜。風髯子道:「快叫嫂子烹調出來,與你作長夜之飲。」俄頃,熱湯湯的排滿了一桌,兩個人橫吞大嚼。風髯子那裡耐煩用杯子吃,叫道:「取個碗來。」一碗一碗如流水灌酒不歇。萬氏在灶口,那裡燙酒得急。風髯子道:「可將那壇都傾在鍋裡熱來,壺把酒應不得嗓顙子。」稍須,酒已呷的差不多了,盤花已開了,方才象得有個斯文的意思。風髯子道:「酒夠了,且講話著,你如今脫了難,還是怎樣?」時大來道:「正在此想,家無分文,沒有計策。」風髯子道:「按院不久復命,這些人那個肯放鬆一著的,不時間依舊把你口口起來,再也難設法了。我看你立心忠厚,將來定騰達的,你可速往西北邊去,改名換姓,圖個上進。倘得際遇,任你天涯海角,我也來與你相會。」將腰邊一摸,拿出一包物件,放在桌上,道:「這是一百兩銀子,將些安家,拿些去做盤費,明早速速走你的路。離了禍胎。我去了,前途大家珍重。」時大來打帳帳與他商量詳細,他呀的一聲門響,己自不知去向了。萬氏出來道:「風髯子見識不同,定要依他。」時大來道:「怎不依他,先前愁沒銀子,有了銀子,就是仙丹。只是我與你才得相逢,早又別離,你嫁我這樣丈夫,忒難為了你。」萬氏安慰了他,燒水與他洗浴。取出幾件衣服換了,收拾鋪蓋,又將銀子也分撥了。結束停當,趁了南京回頭船,各自灑了幾滴眼淚而別。正是:
  紅鸞不把鴛鴦訂,唯見鴻南燕北飛。
  卻說時大來到了船上好睡覺地方將養幾日,又是個樣子了。順風順水,到了南京。時大來道:久聞南京名勝,都不曾到。出路由路,且游說他幾日,再圖前進。將行李寄在飯店內,換了一件道袍,往大街踱一踱。又道:報恩寺是個好去處,不免到那裡一遊。問路到了報恩寺,看見一個和尚,在那裡說平話。他心下無事,站在人叢裡,巳聽他一回。那說的是件新聞、是揚州張文秀的故事。說他如何受苦。怎樣被查。他卻想到自家身上來。道:這樣苦也還算不苦,如我才是真苦哩。聽得會心處,忘記回來,直等他說完散場,他方才同眾人一齊散了。
  回到店中,吃了飯,正待上牀,脫下衣服,只見腰裡輕了些,摸了一摸,銀子不見了。又道:或者收在被囊內,不曾帶在身上。又打開被囊,抖了幾抖,那裡得見。將裹腳認一認,有一條刀縫,跌腳道:「呵呀,原來聽書時被剪綹的剪了去了。」一夜裡,捶牀搗枕,翻來復去,那裡睡得著?想道:「風髯於如何囑咐我,叫我前途珍重才是。上岸就弄這個拙,前兩日幸在船上,若走旱路,不知幾時就弄下拙來了。如今是撞壁時節,不可進尺,不可退寸,路窮才是窮,如今卻怎樣處?」次早。只得將那牀棉被,賣與店家,算還飯錢。還找得七八錢銀子,這時卻緊緊口著,不肯放鬆。連那遊玩的情興,都掃了一鼻子灰。尋路過江,盤費無多,日裡尋得個饃饃,糊過一餐,就也不敢買飯吃了。走到山東地方,此時盤費一釐也無。又是隆冬近年時節。身上只得一領道袍,日間准衣服,夜裡就將准被。有詩為證:
  人看是件衣,我看是牀被。
  夜裡蓋著衣,日間穿著被。
  人只當一件,我算雙寶貝。
  傳語世間人,出門最省事。
  時大來在無可奈何之際,那裡又有個呂蒙正破窯不成?只得托大意上了飯店,說道:「年節近了,我借這裡住幾日,過了新年再去。」店主人道:「但憑尊意,只是年到歲畢,要先借兩把銀子,糴些米才好。」時大來道:「身上卻沒有銀子,待我略住兩日,設法與你。」店主道:「我看你象個讀書的,你寫得字麼?」時大來道:「這是怎麼說?」店主道:「你剛才說沒銀子,我這地方少個寫春聯的,你若寫得字,胡亂弄枝筆來,一日到可以賺得些飯錢。」時大來道:「說得有理。」就向主人借了一管筆。寫個招牌道:代書春聯。
  須臾之間,一般也有人拿來寫的,那日就賺了四五百文。次日,來寫的又多了。果然,北方人樸實,就有一班讀書的,拿紙要他寫單條,他也大著膽子,不論多寡,拿來就寫。那些人嘖嘖道:「好個蠻官。寫得妙哩。」到了二十六七,挨年時節,舖子都擠不開,連那買飯吃的,都拿在大街板凳頭上坐吃,讓他寫字。約莫也賺了十幾貫錢,喜得時大來了不得。正是:
  憑將一種斑斕管,黃金頑鐵總由伊。
  卻說東昌府有個閒住鄉宦,姓袁。這人原任太常寺卿,因彈了王振一本,掛冠回來。旨下卻也寬恩,與他一個罷閒名色。這袁公雖是罷閒的官。卻是建言,回來不比別樣壞事的。名聲赫赫,京中鄉里,誰不敬重。他聞得人說,個蠻官兒寫得好字,因領了兒子,一來街上閒行,二來就看那寫字的。原來他兒子叫做袁傑,雖未進學,童生隊裡卻也算最通的了。兩父子走到飯店門口,看見寫春聯的甚多,他接過一看,道:「字雖不甚潔練,卻也算寫得的了。」須臾,袁公擠進屋來,對時大來道:「請了。」店主人道:「袁老爺也來了,貴人怎踏賤地?」時大來料是個大老,連忙整衣,作了揖。袁公道:「妙作好興哩。」時大來道:「流離之人,借此餬口,怎算得字。」袁公見他出言儒雅。問道:「曾讀過書麼?」時大來道:「略也讀過。」袁公把些古文。並吳下幾個名士盤問他,時大來一面寫字,一面對答如流。袁公訊過姓名,暗道:此人不似賣字的,便道:「這不是個養賢之所,老兄肯見教,到寒舍少談一談。」時大來道:「晚生何緣,敢望登龍。」袁公問道:「時相公有甚行李麼?」主人道:「客人的行李,像的都在身上。」袁公道:「既沒行李,即同過舍罷。」時大來謙遜一回,只得相隨同去。正是:
  生意憐衰革,閒情錯落花。
  路旁相借問,若個孟嘗家。
  時大來到了袁公家,方知是個名宦。袁公命酒飯相待,問道:「既然流寓,文字上還不荒疏麼?」時大來道:「晚生因家貧失館,飄泊多年,八服後本業雖未荒疏,還求指教。」當晚便在書房住了。次日,袁公出了兩個通口,命兒子與時大來做,到了下午。都做完了,稟上袁公。袁公見了時大來文字,大加贊歎,道:「不但不荒疏,巳文質相宜,八音並奏。決科之才。老兄既有此佳藝,曾進黌宮否?」時大來不敢明言,只道得:「半生流落,空度時光,實未游泮。」袁公道:「明年大比,宗師定然科考,就屈留敝齋,命小頑同筆硯,就認寒家籍貫,兄才若在北邊,定然聯捷的。」時大來一個飄蕩之人,有甚不踴躍從命。袁公另打點一間書房與他同兒子讀書,你說那時大來自失館之後。終日坐監坐本,何曾一刻拈著書本。通了這個知己,書笈又富,怎有不埋頭的。過了新年,恢忽又是三月了,只見袁公道:「宗師已發牌,按臨本府,府懸掛告示就考。時兄有現場之興否?」時大來道:「公郎文藝大進,定然高錄,如不棄,相陪可也。」袁公就令他改姓袁,他又要存些本來面目,起名叫作袁時。府縣二案,都是袁時做了第一,袁傑附案有名,到得宗師那裡,袁時又是第一進學,袁傑也進在第三名上,報到袁公大喜。正是:
  雖然換得新頭角,看來還是舊家風。
  次日,衣巾了約會一齊去謝考。只見那宗師,只管將那袁時看了又看,謝過了出得大門,聽得宗師傳喚巡捕官。巡輔進見宗師,道:「你去問那新進的案首,住在何處。」巡捕官趕上來。問道,「老爺問案首在何處住。」袁傑代回道:「在大街上,大橫街袁老爺衙裡住。」巡捕就來復命,宗師道:「你可到袁老爺那裡去對他說,老爺極喜案首的文字,衙內有個小公子,要請他教讀。須立時請來,如違重責。」巡捕應聲道:「是。」
  卻說二袁出了衙門回家,拜了袁公。袁公治酒作賀,正在那裡排宴,只見門上人稟道:「學道老爺差了巡捕官來說,要請案首袁相公,進衙去教讀公子。」袁公道:「果有此說?」門上人道:「巡捕官還在外面候著哩。」袁公大喜道:「大來,可滿一大杯,這學道操守雖不甚高,眼力還算得個老甲科。他既取你做首,又來請你教讀,明明是刮目相待。且乾幾杯,做個利市去。」稍頃,巡捕官催促,同袁公只得放了,出門和巡捕官一路去了。正是:
  豬羊牽入屠子門,尚爾搖頭仍擺尾。
  你說這提學是甚人,偏偏的刮目時大來。原來,這提學就是那任知府。他在潮州賺了些銀子,謀到這個學道。起先是無心中看文字。取了時大來。至來謝時,見他丹墀上一步步走來,就道:「這是那強盜時大來,劫獄走了,又在這裡做了秀才。這人這樣神通。」認了又認,毫無可疑。又道:「可怪,又姓袁,難道是姓袁的面龐與他恁樣相肖?」那時大來是無心的,憑他看了又看,難道好迴避他不成。任提學想出請教讀的計策來,要當面盤問他一番。不是便罷,倘真是這強盜,設法處他一死何難。時大來那裡知得這些利害,蹌蹌擺擺跟著巡捕官走,還覺得洋洋得意一般。到了衙門,傳點進去。那學道坐在上面。開了門,請他進來。這時大來行到面前要行廷參,只聽得打鼓封門,退過堂。提學一拱,把他拱在一間耳房內,作揖坐下。那提學道:「前日的文字,果然做得好,也不負我刮目一番,請問袁太常是賢契甚人?」時大來道:「是家伯。」提學道:「據賢契語音,不似北方學者。」時大來遮掩不來道:「原籍山東,一向遊學江西。」任提學知著手了,問遒:「好些面善,曾在那裡會過?」時大來抬頭一認,才認得是那個任知府。一時間,侷促不安,含糊道:「卻也似會過的一般。」提學拱了一拱,退回衙去了。
  時大來魂飛魄散,自忖道:這是任知府無疑了,怪得他只管把我認識,又來請我,原來我的死所閻王,注定山東地方,只望借此出身,博個吐氣揚眉的日子。那曉得,到處俱撞著死路,罷了罷了,這是命如此。若論前此是幾時死的了,這還算多活了年把。如今往那裡飛去,只索由他。倏忽天已暮了,時大來滿肚憂疑,那裡敢睡。聽得起更了,又一更兩點了,約莫到二更時分,聽得裡面傳點,叫把衙的開門。把衙的答應,接鑰匙開了門。衙內走出一個大叔來,手執燈籠,那人怎生打扮,但見他:
  頭帶一頂鬃帽,身穿大袖青袍。香噴噴烏絲冉鬢,粉撲撲紅暈含桃。一步步腰肢娉婷,好似春前楊柳﹔嬌溜溜齒牙香軟,大勝巧囀營雛。不是隨住的龍陽,總然跟轎的行眷。
  把衙的道:「大叔往那裡去?。那大叔道:「請來的袁相公在甚所在?」把衙人道:「在這廂耳房。」那大叔道:「你去,不必跟隨我。」把衙的答應去了。只見那大叔來叩門,時大來道:「這時節衙裡著人來做甚,有些古怪。」戰篤篤的開了門。見是一位標緻大叔,時大來連忙作揖道:「大叔來此貴幹,老爺有甚吩咐?」那大叔坐下,把頭低下似害羞的一般,半晌不作聲。時大來道:「夜深了,老爺睡未曾?」那大叔把臉紅了一紅,道:「你是江西時大來,為何改了姓袁?」時大來聽得這句話,就似腦門上一個大霹靂,躲閃不及,慌慌地答應道:「我是山東本藉良民,不曉得甚麼時大來。」那大叔道:「你休瞞我,你的禍事到了頭,還說假話。你實對我說,我特來救你。」時大來道:「你且講來。」那大叔把帽子一除,道:「我不是甚大叔,我是衙內小姐。」時大來見說是小姐,越發呆了。忙立起身,道:「請問小姐到此貴幹?」小姐道:「不瞞你說,自那嶺上遭劫,妾身被擄,蒙那位好漢送我回來,說道先生是個正人君子。彼時妾從營中出來,家父心疑,斷沒有完壁歸趙之理。雖不明說,待妾禮貌甚疏。妾是女孩兒家,雖是一塊無瑕之玉,怎好啟齒。無端風聞,標梅期過,家父也不好向人說結親了。請問先生既是正人,為甚與此輩往來?」
  時大來方才將失館說起,到劫獄時止,言言真切。小姐道:「我也知先生不是做這事的,向日欲在老父面前為你表白一兩句,女兒家無因說起,只得隱忍。不期今晚老父回衙道:時大來這強盜又在這裡,他前次劫了獄,又買囑了按院,今又冒藉做了秀才。這強盜委實是神通,我哄他進來,認的真了,明早尋件罪過,將他處死,除了一個禍根。此時,妾雖聽得,知不能相救。只得候老父睡熟,改裝出來,放你一條生路。我有二十兩銀子在此,你可速速拿去,遠走他方。妾若隱藏得過,向後情願出家為尼。若是追究起來,我一向也是廢人,即尋個自盡,那世去為人罷。先生快跟我走,恐老父醒來。」時大來此時有話也說不出了,只道:「蒙小姐見憐,異日作銜環之報。」小姐依舊戴了帽子,叫道:「巡捕官開門,老爺吩咐叫送袁相公回去。」大家答應了,開了門,放時大來出去。小姐叫道:「封門。」又看他把門封了,隨攜燈籠進歸私衙不提。正是:
  只道是私奔紅拂,卻原來暗放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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