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吳湘事(劉漢弘附。)
唐李紳,性剛直,在中書與李衛公相善,為朋黨者切齒。鎮淮海日,吳湘為江都尉。時有零落衣冠顏氏女,寄寓廣陵,有容色,相國欲納之。吳湘強委禽焉。於是大怒。因其婚娶聘財反甚豐,乃羅織執勘,准其俸料之外,有陳設之具,坐贓,奏而殺之,懲無禮也。宣宗初在民間,備知其屈。登極後,與二李不葉者,導而進狀訴冤。衛公以此出官朱厓,路由澧州,謂寄寓朝士曰:「李二十誤我也。」馬植曾為衛公所忌,出為外任。吳湘之事,鞫於憲臺,扶風時為中憲,得行其志焉。吳湘乃澧州人,顏尋歸澧陽,孀獨而終。
舊說浙東理難,十分公事,紳相曉得五六,唯劉漢弘曉得七分,其他廉使乃三四而已。蓋公之才已難得也。
裴相生於于闐國事(雙峰禪師文如海道士附。)
唐裴相公休,留心釋氏,精於禪律,師圭峰密禪師,得達摩頓門。密師注《法界觀》、《禪詮》,皆相國撰序。常被毳衲,於歌妓院持缽乞食。自言曰:「不為俗情所染,可以說法為人。」每自發願:「願世世為國王,弘護佛法。」後于闐國王生一子,手文有相國姓字,聞於中朝,其子弟欲迎之彼國,敕旨不允也。
雙峰禪師聚徒千人,談玄之盛,無能及也,一旦惑於民女而敗道焉。是知淫為大罰,信矣。相國李公蔚始與師善,為致一宰而已。
道士文如海注《莊子》,文詞浩博,懇求一尉,與夫湯惠休、廖廣宣旨趣共卑也,惜哉!
韋氏女配劉謙事
丞相韋公宙出鎮南海,有小將劉謙者,職級甚卑,氣宇殊異,乃以從猶女妻之。其內以非我族類,慮招物議,諷諸幕僚,請諫止之。丞相曰:「此人非常流也,他日吾子孫或可依之。」謙以軍功拜封州刺史,韋夫人生子曰隱、曰巖。隱為廣帥,巖嗣之,奄有嶺表四府之地,自建號曰漢,改名龑,在位經二紀而終。次子嗣。即京兆知人之鑒非謬也。
田布尚書事
唐通義相國崔魏公鉉之鎮淮揚也,盧丞相耽罷浙西,張郎中鐸罷常州,俱過維揚謁魏公。公以暇日,與二客私款。方弈,有持狀報女巫與田布尚書偕至,泊逆旅某亭者。公以神之至也,甚異之。俄而復曰:「顯驗與他巫異,請改舍於都候之廨署。」公乃趣召巫者至,至乃與神遇,拜曰:「謝相公。」公曰:「何謝?」神曰:「布有不肖子,黷貨無厭,郡事不治,當犯大辟,賴相公陰德免焉。使布之家廟血食不絕者,公之恩也。」公矍然曰:「異哉!某之為相也,未嘗以機密損益于家人。忽一日,夏州節度使奏銀州刺史田鐬犯贓罪,私造鎧甲,以易市邊馬布帛。帝赫然怒曰:『贓罪自別議,且委以邊州,所宜防盜,以甲資敵,非反而何?』命中書以法論,將盡赤其族。翌日,從容謂上曰:『鐬贓罪,自有憲章。然是弘正之孫、田布之子。弘正首以河朔請朝覲,奉吏員,布亦繼父之款。布會征淮口,繼以忠孝,伏劍而死。今若行法論罪,以固邊圉,未若因事弘貸,激勸忠烈。』上意乃解,止黜授遠郡司馬。而某未嘗一出口於親戚私昵,已將忘之。今神之言,正是其事。」乃命廊下表而見焉。公謂之曰:「君以義烈而死,奈何區區為愚婦人所使乎?」神憮然曰:「某嘗負此嫗八十萬錢,今方忍恥而償之,乃宿債爾。」公與二客及監軍使幕下,共償其未足。代付之日,神乃辭去,自後言事不驗。梁相國李公琪傳其事,且曰:「嗟乎,英特之士,負一女子之債,死且如是,而況於負國之大債乎!竊君之祿而不報,盜君之柄而不忠,豈其未得聞於斯論耶?而崔相國出入將相殆三十年,宜哉!」
李太尉請修狄梁公廟事
李德裕太尉,未出學院,盛有詞藻,而不樂應舉。吉甫相俾親表勉之,掌武曰:「好騾馬不入行。」由是以品子敘官也。吉甫相與武相元衡同列,事多不葉。每退,公詞色不懌。掌武啟白曰:「此出之何難?」乃請修狄梁公廟,於是武相漸求出鎮。智計已聞於早成矣。愚曾覽太尉《三朝獻替錄》,真可謂英才。竟罹朋黨,亦獨秀之所致也。
同昌公主事
宣宗希冀遐齡,無儲嗣,宰臣多有忤旨者。懿宗藩邸,常懷危栗,後郭美人誕育一女,未逾月卒,適值懿皇傷憂之際,皇女忽言得活。登極後,鍾愛之,封同昌公主,降韋保衡,恩澤無比。因有疾,湯藥不效而殞,醫官韓宗昭、康守商等數家皆族誅。劉相國瞻上諫,懿皇不聽。懿皇嘗幸左軍,見觀音像陷地四尺,問左右,對曰:「陛下中國之天子,菩薩即邊地之道人。」上悅之。寇入京,郭妃不及奔赴行在,乞食於都城,時人乃嗟之。(同昌公主奢華事,見蘇鶚《杜陽雜編》。)
侯昌業表
唐自廣明後,閹人擅權,置南北廢置使。軍容田令孜有回天之力,中外側目。而王仙芝、黃巢剽掠江、淮,朝廷憂之。左拾遺侯昌業上疏,極言時病,留中不出,命於仗內戮之。後有傳侯昌業疏詞不合事體,其末云:「請開揭諦道場,以消兵厲。」似為庸僧偽作也。必若侯昌業以此識見犯上,宜其死也。
李常侍遇道術
隴西李涪常侍,福相之子,質氣古淡。光化中,與諸朝士避地梁川,小貂日遊鄰寺,以散鬱陶。寺僧有爽公者,因與小貂相識。每晨他出,或赴齋請,苟小貂在寺,即不扃鎖其房,請其宴息。久而彌篤,乃曰:「李常侍在寺,爭忍闔扉乎?」或一日,從容謂小貂曰:「世有黃白之術,信乎?好之乎?」貂曰:「某雖未嘗留心,安敢不信?又安敢輒好?」僧曰:「貧道之每拂曙出寺,為修功德因緣也。仰常侍德,豈敢秘惜。」小貂辭遜再三,竟得其術。爾後最受三峰朝相、四入崔相恩知,每遇二公載誕之辰,乃獻銀藥盂子。此外雖家屢空,終不自奉,亦不傳於子孫。遂平宰李璩,乃嫡孫也,嘗為愚話之。廣成杜光庭先生常云:「未有不修道而希得仙術,苟得之,必致禍矣。唯名行謹潔者,往往得之。」即李貂之謂也。
陸相公勸酒事(朱進士酒狂東皋子劉虛白附。)
陸相扆出典夷陵時,有士子修謁。相國與之從容,因命酒勸此子。辭曰:「天性不飲酒。」相國曰:「誠如所言,已校五分矣。」蓋平生悔吝若有十分,不為酒困,自然減半也。
朱秀才遂寧府人,虔餘,舉進士,有《楊貴妃別明皇賦》最佳。然狂於酒。隴州防禦使鞏咸,乃蜀將也,朱生以鄉人下第,謁之,鞏亦使酒,新鑄一劍,乃曰:「如何得一漢試之。」朱便引頸,俄而身首異處。惜哉!死非其所。即陸公之戲,誠哉善言也。
東皋子王勣,字無功,有《杜康廟碑》、《醉鄉記》備言酒德。竟陵人劉虛白擢進士第,嗜酒,有詩云:「知道醉鄉無戶稅,任他荒卻下丹田。」世之嗜酒者,苟為孔門之徒,得無違告誡乎?
裴鄭立襄王事
唐僖宗再幸梁、洋,朱玫立襄王,宰相蕭遘、裴澈、鄭匡圖等同奉之。洎破偽主,而僖皇反正,裴、鄭等皆罹大辟。始,具兵衛四圍,矛槊森然,裴相猶戲曰:「天子之牆數仞也。」蕭遘相就河中,賜毒,握之在手,自以主上舊恩,希貶降,久而毒爛其手,竟飲之而終。
田軍容檄韋太尉
唐太尉韋公昭度,舊族名人,位非忝竊。而沙門僧澈承恩,為人潛結中禁,京兆與一二時相,皆因之大拜。悟達國師知玄,乃澈之師也,嘗鄙之。諸相在西川行在,每謁悟達,皆申跪禮,國師揖之,請於僧澈處吃茶。後掌武伐成都,田軍容致檄書曰:「伏以太尉相國,頃因和尚,方始登庸。在中書則開鋪賣官,居翰林則借人把筆。」蓋謂此也。
朱李驟進
唐李師望,乃諸宗屬也,自負才術,欲以方面為己任。因旅遊邛蜀,備知南蠻之勇怯,遂上書希割西川數州,於臨邛郡建定邊軍節度,詔旨允之。乃自鳳翔少尹擢領此任。於時西川大將,嫉其分裂巡屬,乃陰通南詔。於是蠻軍為近界鄉豪所導,侵軼蜀川。元戎竇滂不能遏截,師望亦尋受貶,黜隴西。(又云:「因任華陽捕賊。」)光化中,朱樸自《毛詩》博士登庸,恃其口辯,可以立致太平。由藩邸引導,聞於昭宗,遂有此拜。對揚之日,面陳時事數條,每言「臣必為陛下致之。」洎操大柄,無以施展,自是恩澤日衰,中外騰沸。內宴日,俳優穆刀陵作唸經行者,至御前曰:「若是朱相,即是非相。」翌日出官。時人曰:「拔士為相,自古有也。君子不恥其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況唐末喪亂,天下阻兵,雖負奇才,不能謀畫。而朱公一儒生,以區區辯給,欲整其亂,只自取辱焉。涓縷未申,勍敵已至。勤教樂僮吹篳篥,甚為識者所責也。
李群玉輕薄事(韋沆李璩附。)
唐李群玉校書,字文山,澧州人。有詩名,散逸不樂應舉,親友強之,一上而已。嘗受知於相國河東裴公休,為其延譽,因進詩,授弘文館校書,終於荊、襄間。然多狎酒徒,疑其為張祜之流。李少逢善夷謫官澧陽,備知其行止,因為紀之,乃清介高節之人,非輕率之士,疑為同人所謗。或曰,曾為荊之幕下,假書題謁澧吏艾使君,李謂艾侯曰:「小子困甚,幸使君痛救之。」以戲其姓之癖也。州將以其輕脫,所濟不厚也。
又近年京兆韋沆者,衣纓舊族,亦攻古文,流落不偶,而沒於世。
隴西李璩,乃福相之曾孫也,常宰襄州樂鄉縣。京兆僑於是邑,常來干擾,李亦祗奉不厭。一旦謂李宰曰:「客有相勉,且求一邑,以救饑寒。室人聞之,大怒曰:『人喚郎為長官即得,喚我作長官夫人即不可。』」隴西聞而鄙薄,亦笑亦怒也。
以歌詞自娛(蜀相韋莊晉相和凝附。)
先是,李遠以曾有詩云:「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唐宣宗以其非牧人之才,不與郡守。宰相為言,然始俞允。(又云:「長日惟消一局棋。」兩存之。)
蜀相韋莊應舉時,遇黃寇犯闕,著《秦婦吟》一篇,內一聯云:「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爾後公卿亦多垂訝,莊乃諱之。時人號「《秦婦吟》秀才」。他日撰家戒,內不許垂《秦婦吟》障子,以此止謗,亦無及也。
晉相和凝,少年時好為曲子詞,布於汴、洛。洎入相,專托人收拾焚毀不暇。然相國厚重有德,終為豔詞玷之。契丹入夷門,號為「曲子相公」。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士君子得不戒之乎!
劉蛻奏令狐相
宣宗以政事委相國令狐公,君臣道契,人無間然。劉舍人每訐其短,密奏之。宣宗留中,但以其事規於相國,而不言其人姓名。其間以丞相子不拔解就試,疏略云:「號曰無解進士,其實有耳未聞。」云云。又以子弟納財賄,疏云:「白日之下,見金而不見人。」云云。丞相憾之,乃俾一人為其書吏,謹事之。紫微托以腹心,都不疑慮,乃為一經業舉人致名第,受賂十萬,為此吏所告,由是貶之。君子曰:「彭城公將欲律人,先須潔己。安有自負贓污,而發人之短乎?宜其不躋大位也。」先是,令孤相自以單族,每欲繁其宗黨,與崔、盧抗衡,凡是富家,率皆引進。皇籍有不得官者,欲進狀請改姓令孤,時以此少之。
陸龜蒙追贈(薛許州附。)
唐吳郡陸龜蒙,字魯望,舊名族也。其父賓虞,進士甲科,浙東從事、侍御史,家於蘇臺。龜蒙幼精六籍,弱冠攻文,與顏蕘、皮日休、羅隱、吳融為益友。性高潔,家貧,思養親之祿,與張博為吳興、廬江二郡倅,著《吳興實錄》四十卷、《松陵集》十卷、《笠澤叢書》五卷。丞相李公蔚、盧公攜景重之。羅給事《寄陸龜蒙》詩云:「龍樓李丞相,昔歲仰高文。黃閣今無主,青山竟不焚。」蓋嘗有徵聘之意。唐末以左拾遺授之,詔下之日,疾終。光化三年,贈右補闕,吳侍郎融傳貽史,右補闕韋莊撰誄文,相國陸希聲撰碑文,給事中顏蕘書,皮日休博士為詩。皮寇死浙中。方乾詩名著於吳中,陸未許之。一旦頓作詩五十首,裝為方乾新制,時輩吟賞降仰,陸謂曰:「此乃下官效方乾之作也。方詩在模範中爾。」句奇意精,識者亦然之。
薛許州能,以詩道為己任,還劉德仁卷,有詩云:「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終。」譏劉不能變態,乃陸之比也。
顏給事墓銘
顏給事蕘,謫官,沒於湖外。嘗自草墓志,性躁急不能容物,其志詞云:「寓於東吳,與吳郡陸龜蒙為詩文之交,一紀無渝。龜蒙卒,為其就木至穴,情禮不缺。其後即故諫議大夫高公丞之、故丞相陸公扆二君,於蕘至死不變。其餘面交,皆如攜手過市,見利即解攜而去,莫我知也。復有吏部尚書薛公貽矩、兵部侍郎于公兢、中書舍人鄭公撰三君子者,余今日已前不變,不知異日見余骨肉孤幼,復如何哉!」
李磎行狀(梁補闕附。)
司空圖侍郎撰《李公磎行狀》:「以公有出倫之才,為時輩妒忌,罹於非橫。其平生著文有《百家著諸心要文集》三十卷、《品流志》五卷、《易之心要》三卷、《注論語》一部、《明無為》上下二(一作「三」。)篇、《義說》一篇,倉卒之辰,焚於賊火,時人無所聞也,惜哉!《陽春白雪》,世人寡和,豈虛言也!」葆光子曰:「唐代韓愈、柳宗元,洎李翱、李觀、皇甫湜數君子之文,陵轢荀、孟,糠秕顏、謝。其所宗仰者,唯梁浩補闕而已,乃諸人之龜鑒。而梁之聲采寂寂,豈《陽春白雪》之流乎!是知俗譽喧喧者,宜鑒其濫吹也。」
白太傅墓銘(盧鄭二相附。)
白太傅與元相國友善,以詩道著名,時號「元白」。其集內有詩《挽元相》云:「相看掩淚俱無語,別後傷心事豈知?想得咸陽原上樹,已抽三丈白楊枝。」洎自撰墓志云:「與彭城劉夢得為詩友。」殊不言元公,時人疑其隙終也。
鄭文公畋,與盧相攜親表也,閥閱相齊,詞學相均。同在中書,因公事不葉,揮霍間言語相擠詬,不覺硯瓦翻潑。謂宰相鬥擊,亦不然也,竟以此出官矣。
內官改創職事(竇給事附。)
古者,閹官擅權專制者多矣,其間不無忠孝,亦存簡編。唐自安、史已來,兵難薦臻,天子播越,親衛戎柄,皆付大閹。魚朝恩、竇文場乃其魁也。爾後置左右軍、十二衛,觀軍容、處置、樞密、宣徽四院使,擬於四相也。十六宮使,皆宦者為之,分卿寺之職,以權為班行備員而已。供奉官紫綬入侍,後軍容使楊復恭俾其襴笏宣導,自弘農改作也。嚴遵美,內褐之最良也,嘗典戎,唐末致仕,居蜀郡,鄙叟庸夫,時得親狎。其子仕蜀,至閣門使,曾為一僧致紫袈裟,僧來感謝,書記所謝之語於掌中。方屬炎天,手汗模糊,文字莫辨。折腰(一作「行膝」。)而趨,汗流喘乏,只云:「伏以軍容。」寂無所道。抵掌視之,良久云:「貌寢人微,凡事無能。」嚴公曰:「不敢。」退而大咍。
嚴公物故,蜀朝冊贈命,給事中竇雍堅不承命。雖偏霸之世,亦不苟且,士人多之。
羅顧升降(方乾附。)
唐羅給事隱、顧博士雲俱受知於相國令狐公。顧雖鹺商之子,而風韻詳整﹔羅亦錢塘人,鄉音乖剌,相國子弟每有宴會,顧獨與之,丰韻談諧,莫辨其寒素之士也。顧文賦為時所稱,而切於成名,嘗有啟事陳於所知,只望丙科盡處,竟列名於尾株之前也。(令狐召學士話於梁震先輩,愚於梁公處聞之。)羅既頻不得意,未免怨望,竟為貴子弟所排,契闊東歸。黃寇事平,朝賢議欲召之,韋貽范沮之曰:「某曾與之同舟而載。雖未相識,舟人告云:『此有朝官。』羅曰:『是何朝官!我腳夾筆亦可以敵得數輩。』必若登科通籍,吾徒為秕糠也。」由是不果召。
詩人方乾,亦吳人也,王龜大夫重之。既延入內,乃連下兩拜。亞相安詳以答之,未起間,方又致一拜,時號「方三拜」也。
李琪書樹葉
梁李相國琪,唐末以文學策名,仕至御史。昭宗播遷,衣冠蕩析,因與弘農楊玢藏跡於荊、楚間。楊即溯蜀,琪相盤桓於夷道之清江,自晦其跡,號「華原李長官」。其堂兄光符宰宜都,嘗厭薄之。琪相寂寞,每臨流跋石,摘樹葉而試草制詞,吁嗟怏悵而投於水中。梁祖受禪,徵入,拜翰林學士。尋登廊廟。爾後宜都之子彬,羈旅渚宮,因省相國,乃數厥父之所短而遣之矣。
杜荀鶴入翰林(平曾賈島附。)
唐杜荀鶴嘗游梁,獻太祖詩三十章,皆易曉也,因厚遇之。洎受禪,拜翰林學士,五日而卒。朱崖李太尉獎拔寒俊,至於掌誥,率用子弟,乃曰:「以其諳練故事,以濟緩急也。如京兆者,一篇一詠而已,經國大手非其所能。幸而殂逝,免貽伊恥也。」
制貶平曾、賈島,以其僻澀之才,無所採用,皆此類也。
樂工關小紅(石潀附。)
唐昭宗劫遷,百官蕩析,名娼伎兒皆為強諸侯有之。供奉彈琵琶樂工號關別駕,小紅者,小名也。梁太祖求之,既至,謂曰:「爾解彈《羊不彩桑》乎?」關伶俯而奏之。及出,又為親近者俾其彈而送酒,由是失意,不久而殂。
復有琵琶石潀者,號「石司馬」,自言早為相國令狐公見賞,俾與諸子渙、渢連水邊作名也。亂後入蜀,不隸樂籍,多游諸大官家,皆以賓客待之。一日,會軍校數員飲酒作歡,石潀以胡琴擅場,在坐非知音者,喧嘩語笑,殊不傾聽。潀乃撲槽而詬曰:「某曾為中朝宰相供奉,今日與健兒彈而不蒙我聽,何其苦哉!」於時識者亦歎訝之。
喪亂以來,冠履顛倒,不幸之事,何可勝道?豈獨賤伶云乎哉!
孫內子(蕭惟香附。)
唐樂安孫氏,進士孟昌期之內子,善為詩。一旦並焚其集,以為才思非婦人之事,自是專以婦道內治。孫有《代夫贈人白蠟燭》詩曰:「景勝銀釭香比蘭(一作「自古清香勝蕙蘭」。),一條白玉逼人寒。他時紫禁春風夜,醉草天書仔細看。」又《聞琴》詩曰:「玉指朱絃軋後清,湘妃愁怨最難聽。初疑颯颯涼風動,又似蕭蕭暮雨零。近若流泉來碧嶂,遠如玄鶴下青冥。夜深彈罷堪惆悵,霧濕叢蘭月滿庭。」又《代謝崔家郎君酒》詩曰:「謝將清酒寄愁人,澄澈甘香氣味真。好是綠窗明月夜,一杯搖蕩滿懷春。」
又臺州盤
村有一婦人蕭惟香,有才思,未嫁,於所居窗下與進士王玄宴相對,因奔琅琊。復淫冶不禁,王捨於逆旅而去。遂私接行客,托身無所,自經而死。店有數百首詩。所謂才思非婦人之事,誠然也哉!聞於劉山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