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編 賴騙
做柴混打害叔命
嚴州府壽昌縣富屯街姚循,一生販賣蜂蜜,經理家計。年至五十,發有數千家貲。娶妻陶氏,並未生育。有堂姪姚忠、姚恕,一貧如洗。兄弟二人常與人合伙,判山做柴度口。時或借叔幾兩銀去買柴,多是白騙。但忠為人凶狠貪殘,循每不理他。只有恕為人純善,多得陶氏之意,常常有幾錢銀子與他做買賣。一日,姚忠不得他叔銀到手,乃哄鄰舍一後生沈青,立批來與循借銀五兩,去與江村、常遂判山做柴。將房產三間立賣契來典。恕、忠在旁攛掇,循遂兑銀五兩,與沈青前去。青得銀即同姚忠到江村去做柴。不覺做了數月,吃用浩大,五兩之銀連本也花費殆盡,只剩得有數堆柴在山上。姚恕一見,乃歸,對嬸陶氏說曰:「哥哥串通沈青,借得叔叔銀子,終日飲酒鬥頭,把那本錢盡數吃了。如今止有一二兩銀柴在山上。若不早去盤得他柴來明白,終不然去強拆得他房屋不成?」陶氏信恕之言,即與循說知此事。循曰:「這奴才,信他不得!」就往山上去,向沈青取銀。沈青曰:「待我賣柴來還。」姚循曰:「文約限定,此時誰聽你胡說!」沈青曰:「我偏不還你!你去告得我來!」姚循被他衝撞,氣上心來,揪住沈青,劈頭便打。沈青少壯,姚循年老,當時被沈亂打一頓,遍身青腫。姚忠在旁,全不救護。及至打倒,忠故意喝退沈青,扶叔歸家,忙報嬸娘曰:「叔今與沈青取銀,兩家廝鬧,我又不在,被他打傷。快叫恕去,請得郎中來醫。恕聽得,即請對門尹醫士來家下藥。
姚循吃藥一服,覺得氣漸活轉。醫士放藥在那裡,遂自回去,叫忠好生調治。時到半夜,心中自忖:「叔有許大家柴,又無子息,叫他把些與我,分釐又不肯出。不如乘此機會,結果了他的性命。只得要沈青去償他命。那時我不全得,亦得一半。」
適逢恕廚下煎藥去了,姚忠遂取鐵秤錘,向頂門連錘數下。循大叫一聲,登時氣絕。陶氏聽得丈夫喊叫,即時同恕走到房中,但丈夫已死。忠假哭說:「叔叔忍痛不過,大叫一聲而死。」
陶氏與恕只當是真,一邊將循取棺盛殮,一邊叫忠到縣中去告沈青。姚忠走到縣中下狀:
告狀人姚忠,係壽昌縣四十都民籍。告為活傷叔命事。地虎沈青,借叔贍老銀五兩,前去買柴,過月不還。本月初三,叔上山尋取,觸惡揪發,亂打重傷。身知奔救扶歸,登時氣絕。山鄰何建面證。叔老無子,蓄銀贍活,冤遭哄騙,財命兩空。乞爺究惡追填,死生感激。上告。
時劉星橋在壽昌作尹,接了狀詞,知人命重事,即發牌拿沈與何建一干人來聽審。沈青見事,即具狀來訴:訴狀人沈青,係四十都民,訴為排陷事。姚忠圖叔姚循銀兩,無由就手,哄身將房屋典出循銀五兩,約定賣柴交還。不料忠起歹心,將柴本盡數買酒酗費。循取不聽分剖,山上扭打,並無致傷情由,醫士救治已愈,天明復報循死。平空陷害,乞爺調檢,冤有所伸。哀訴。
劉爺准了,遂拘醫士尹文彬來審。尹文彬曰:「小的來下藥時,遍身委實青腫,小人下藥以後,氣漸平服。不知後來為何身死?」又問何建曰:「沈青打死姚循,果是何如」?何建曰:「小的山上挑柴,見他取銀角口,後兩個扭打,姚忠扶得叔子歸家。小的未見其死。」姚忠哭訴曰:「小的叔叔年老,沈青少壯,怎麼吃得他打?因被他毒手打死。乞爺爺調屍檢驗。」
劉爺遂喚仵作調死屍來檢,果然檢得遍身傷多,頭頂重傷三塊致命。劉爺記了傷痕,回衙即將沈青重打三十。申解上司,斷其填命。
時郭爺正出巡嚴州。見壽昌解得人命事來到,遂取來文審單詳細觀看。見其死時說得不同,即問何建曰:「沈青幾時相打?」何建曰:「早上相打。」又問曰:「姚循是幾時身死?」
何建曰:「聞得半夜身死。」郭爺取姚忠問曰:「據爾狀詞,說叔登時身死。據此屍單所傷,亦皆登時身死。」又問尹醫士曰:「爾是幾時醫姚循?」尹文彬曰:「小的是下午醫姚循。」郭爺又問仵作曰:「身上哪處該是致死?」仵作曰:「身上俱不傷命,只頭頂三塊,即時該死。」郭爺問何建曰:「姚忠、姚循家事如何?」何建曰:「姚循家財數千,姚忠兄弟貧無立錐之地。」郭爺曰:「姚氏族中,還有親如姚忠者未有?」何建曰:「只有姚忠是至親堂姪。」郭爺曰:「姚循明明是姚忠利其家財,趁此機會,半夜用毒手打死,圖賴沈青。」即叫取夾棍。姚忠忙叫屈曰:「焉有姪肯打死親叔,去賴他人?就是利叔家財,叔既無子,家財自是小的該得,何容犯此逆天大罪?望爺爺詳情。」
郭爺叫拘姚循妻子與姚忠兄弟來審。牢子即去,提得陶氏與姚恕到司。郭爺問曰:「爾夫被打幾時身死?」陶氏曰:「丈夫日上服藥,將已平定。待至半夜,小婦人同姚恕去廚下煎藥,只聽得房中丈夫大叫一聲,慌忙走入房,見已絕氣。彼時只有姚忠坐在身旁。想是被打疼痛不過,喊叫氣絕。望爺爺作主,小婦人孤寡分上,重究沈青。」郭爺曰:「爾丈夫不是沈青打死,是你姪姚忠打死。姚忠平日待爾丈夫何如?」陶氏曰:「姚忠平日好酒撒潑,不務生理,屢遭丈夫趕逐。只有姚恕為人本分、忠厚,丈夫時常看顧他二三。」郭爺問:「據陶氏口辭,一發是姚忠打死。且把姚忠重打四十,夾起再問。若不招認,活活打死!」姚忠受刑不過,情願招出:「身貧無倚,因思叔財難得,乘機半夜,私取鐵秤錘,頭頂連打三下,一時氣絕是實。」郭爺笑曰:「我固知報死異時,必是姚忠打死。」遂將姚忠問成死罪。將沈青庭杖八十,問徒二年,以儆負債抗主之罪。其餘干犯,俱疏釋還家。陶氏財產自行管理。待到後日,姚恕送嬸歸山,即繼姚循家業,外人不得爭占。判曰:
審得姚忠二兄弟,本姚循之堂姪。循既無子,家業即該姪繼。奈何忠心不良,欲速死其叔,而急利其有。即串沈青,以屋當銀,後袖手旁觀沈青打叔。惟恐不死,所以半夜行兇,叔命頓絕,蓋欲嫁禍沈青而已,思享實利也。
夫殺人者死,忠加常人一等,問擬凌遲。沈青負債不當鬥毆,律擬徒罪二年。姚恕忠純,立繼陶氏為嗣。所有家業外人不得爭占。
爭鵝判還鄉人
郭爺在分司,聞滕提學到省,出司去拜訪。忽見街上三四人,俱在爭鵝。見郭爺道過,都不迴避。郭爺叫步兵帶住,見了提學,遂拿爭鵝者,轉到司內,問曰:「你怎麼兩人爭鵝?」
其人曰:「小的即東街韓起,家養此鵝,拿出街賣,他便強要爭去。」其人曰:「小的是鄉人九都凌奎,今早挑鵝往街來賣。
他瞅小的轉身大便,即將小的這只鵝,揉亂其毛,丟在地下,便不入伙,為眾鵝所推。他即爭為他的。」郭爺曰:「我也難憑你兩人說話。待鵝自己畫招!」叫皂隸取白紙一張,鋪鵝足下,叫捉鵝取招上來。看看等了兩個時辰,郭爺問鵝畫招未曾。皂隸曰:「招未曾畫,只放一堆糞在紙上。」郭爺叫取上來看,見是吃草之糞,乃罵韓起曰:「狼心奴才!鄉人賣鵝,你怎生白騙他的?」韓起曰:「小的委實是自養的。」郭爺曰:「我不說破,奴才必不甘心!你街上鵝吃米,其糞必堅白;鄉下鵝吃草,其糞始青綠。這糞本是青綠,你安得強爭?」叫取粗板過來,將韓起重責二十。鵝付凌奎領去。判曰:
審得韓起市井無賴,游手棍徒,見鄉人凌奎賣鵝,輒起騙心。瞰其不在,將鵝毛揉壞,先使之自群相亂,然後執為爭端。是將以市詐愚鄉氓,而又以鄉氓之自有者而自愚。不思物各有主,平白欲攫為己私,其視白晝行劫殆有甚焉!重笞二十,用儆刁風。鵝還凌奎,立案存照。
判人爭盜茄子
郭爺出巡往嚴州,道經武林。只見兩個賣菜人,在街上廝打。公見其凶,就叫拿過來。公問曰:「你兩人怎麼廝打?」
其人曰:「小的城外萬春,種菜營生。今早入園,去收茄子。
只見盡被此賊偷來。今陡遇見,故此扭打。」其人曰:「小的驛前呂陳,亦是賣菜營生。今早在城下販得此茄來賣。他強誣賴冒認,扭執平人為盜。望乞爺爺斧斷。」郭爺曰:「取茄子上來!」郭爺取呂陳茄子仔細一看,知其是盜得萬春的。遂大罵曰:「欺心奴才!萬春千辛萬苦,種此茄子,把來供你偷賣!
割別人之肉,醫你眼之瘡!」吩咐皂隸:「與我重責二十!」呂陳哭辯曰:「小的販來之菜,老爺蠻認為賊,小的永不甘心。」
郭爺曰:「這奴才說我蠻斷,再打二十。」皂隸又打過二十。郭爺曰:「我說破奸賊。假如人將茄子去賣,必擇大的,已成的;必不忍將小的、才開花的,亦拿來賣。你今偷他的茄,惟恐人知,因此慌張,故連大小一並摘來。」呂陳見郭爺說破姦情,只得低頭認罪,叫望超豁。郭爺遂判價銀一兩,賠償萬春。其罪姑免不究。判曰:
賣菜雖小事,然朝進一文,亦是一日生計。呂陳不合自不種菜,敢竊萬春之菜,據為已有。是徒知利己損人,而不思物各有主也。偷盜園林果木,律有明懲,枷號十日,用儆奸刁。萬春無罪,領茄寧室。
爭子辨其真偽
嵩明州二都張桌,妻王氏,富而無子。至四十以後,王氏始生一子,名張文旆。三歲,在溪邊獨自頑耍,被一打魚人見之,抱之上船,竟自撐去。離張家二十里田地,有一大戶,姓楊名廣,娶妻田氏,亦巨富而無子。魚人舡到岸邊,聽得楊廣無子,遂抱得張文旆,到他家去賣,假說道:「小人妻子死了,家又貧窮,襁褓此子因此抱來,恩養於人。」楊廣遂將三兩紋銀與他,討為己子。魚人得了銀子,寫張文書遂將張文旆交付楊廣而去。
後張桌尋子不見,只當淹死溪中,悲號無任。一日,文旆在楊廣家已四年,年已七歲,廣送在先生處讀書。張桌為往州中去對錢糧,路經楊廣門首過,忽見文旆身邊走過。桌認得是己子,連呼「文旆」數聲。旆即連應數句,以為素相熟者。桌即同子入到楊廣家中,告訴失子之故,說道:「此子乃吾之子,不知何為來至此間?」誰想廣將此子改名楊一棟,惟恐為桌爭去,遂曰:「我這兒子拙妻田氏親生,經今八歲。但是從來見人,不問生熟,隨呼隨應,嬉笑與言。故此你叫他,他便應。
你安得認為爾子?」桌曰:「此子委實是我的。怎麼爾拐來在此?」廣即大罵曰:「老畜生,不知死活!到此冒認人家兒子!」
遂將張桌劈面連打兩掌。桌曰:「打便任你打,兒子我必定要取去。」楊廣曰:「除了府縣,除非都察院去告來,方奈得我何!」
桌曰:「我就在都院告你!」說罷竟自歸家。取了盤費,直到都院擊鼓:
告狀人張桌,係嵩明州二都民籍。告為拐騙事。子文旆年三歲,失去無蹤。經今四載。偶於五都楊廣家得之。廣冒認作子,抵賴不還。理辯觸惡趕打,不容分說。子去絕嗣,孤寡後日將何依倚?懇天究子,庶使老有所終。上告。
郭爺看了狀辭,說道:「這樣小事,府縣何不去告?」張桌曰:「楊廣勢大,小的無後為大,故此冒死來告!」郭爺遂准了狀辭,仰知州艾思俊,速拘楊廣,解院親問。牌下嵩明州,知州即擒得楊廣,起解入院。原、被告俱在,郭爺問曰:「爾兩人怎麼爭占兒子?」廣曰:「小的止生一子,今年八歲,送學讀書。被張桌看見,強認是他兒子。小的趕罵他是實。」張桌曰:「小人兒子三歲失去,今偶見於楊廣家中。呼他當時乳名,他便知應。不惟面貌熟識,且即此知應,安得不是小的兒子?」楊廣曰:「小的兒子從來不問生熟人等,但見人呼,他即應聲。他的兒子乳名文旆,小的兒子當時偶亦此名。只是如今入學改名一棟。」
當時,張爭己子,楊亦爭己子,兩下爭辯不歇。郭爺俱令監起,心中自思此事怎麼辨得真偽。思想一會,遂喚兩個牢子吩咐說道:「霎時我取張、楊二犯來問,我便差爾去提他兒子。
爾可在外遲一日,可假報他兒子前日中風已自死去。」牢子領了鈞旨。郭爺復叫取張、楊來問。二人在堂下依舊爭辯不休。
郭爺叫承行牢子,去提二家婦女及兒子來問。仍把張、楊監起。
過了一日,牢子將死信監中去報。張桌一聽兒死,眼淚汪汪,連忙問信。楊廣只是口中歎氣幾聲,說:「可憐,可憐。」郭爺升堂,復取張、楊問曰:「爾今所爭兒子,何不兩下共養也罷。」張桌曰:「小的只有此一子,怎肯與他共養。」楊廣曰:「小的只有這點血脈,怎忍分半與他!」正在爭辯之間,牢子已回,報道:「小人承牌,到他二家,及提兒子。只見楊廣家妻子田氏,哭出說道:『兒子昨夜中風身死。』小人進去觀看,正在那裡收殮入棺。」張桌聞得此等消息,眼淚汪汪不止。楊廣殊無慼容,只是口中歎氣數聲而已。郭爺曰:「你二人爭兒,今日兒子已死,無兒可爭。我姑赦爾罪,放爾各自歸去也罷。」
二人磕了頭各自歸去。張桌走出門外,放聲大哭,跌倒在地,哀不自勝。楊廣出去,只歎曰:「死者不能復生,命中無子,止該如此。」誰想,此時兒子已捉在察院。又著人看二人動靜何如。即叫帶轉張、楊入去。郭爺大罵楊廣曰:「兒子分明是張桌的,你強來爭作你的兒子。今日死去,你殊無慼容。張桌這等啼哭不止,非是至親,怎有此哀?你說此人,當時怎麼得到爾家。今已死去,說出亦無妨礙!」楊廣只當兒真死了,遂把當日魚人來賣與己,出三兩禮銀,乞養之事,一一說明。郭爺笑曰:「我固因哭知其非爾之子。但爾係將銀買來,原非爾之拐騙。今此子豈能即死,我姑以死探爾耳!」遂叫出其子,令張桌領去。又令張桌將銀十兩,謝廣養育之恩。廣妻田氏,生得一女,已有六歲。郭爺遂命之結為婚姻而去。判曰:
審得張桌子甫三歲,溪畔閒耍,而為魚人攫之,賣與楊廣。則廣之得此子,止知為魚人之所出,而不知為張之所生也。張見子而爭,廣執子不付,蓋一以無後為大,一以繼續為先。俱思有子,則萬事足矣。一體真情立見。兩氣不相關止惟付之號歎,宜其有死子而安忍不生哀哉!今斷子還張,斷銀十兩,以為楊四年哺養之謝。楊女張子,自後結成婚姻,二家永以為好。各釋還家,立案存照。
騙馬斷還原主
太原榆次縣莫如賓,膂力剛健,好習武藝,熟嫻弓箭,每見好馬,不惜千金買之。一日,見客人販有一匹連錢驄,在縣發賣。賓一見,出價四十兩與客人,買來騎騁,心甚愛惜。不想,如賓身畔有一慣賊盧桐,家中生計甚絀,遂夜循入如賓馬廄,把連錢驄偷將出來,騎往徐溝縣,賣與一富戶秦相。相亦好馬,遂給銀五十兩,其賊即往別處生意去了。如賓自失馬之後,各處使人尋討,並無下落。一日,聞得徐溝縣出有好弓,乃親到徐溝買馬。忽見秦相騎著連錢驄街上奔走。如賓趕上熟視,認得是己之馬。即步影來到秦相家中,問其兩邊鄰舍,知是秦相,即具狀入府去告。不想學道郭爺正出來行香,如賓撞了馬頭,被前面武夫拿住,帶見郭爺。如賓忙訴曰:「小的為賊人盜去馬匹,今日見贓,欲入府去告,不覺走忙,不及迴避。」郭爺曰:「拿狀上來!」如賓遞上狀辭,郭爺將狀前後一看,見得:
告狀人莫如賓,係榆次縣人。告為盜馬獲贓事。身用價銀四十兩,買得客人連錢驄一匹,騎坐已經四年,前月失去無蹤。今於徐溝偶見秦相騎入家中,當報四鄰見證。重價買馬,慣賊劫去。真贓血證,律法難容。乞拘原馬,剿賊安民。上告。
郭爺既見了狀辭,問莫如賓曰:「爾馬果認得熟否?」賓曰:「小的馬已四年,今止失去兩月,怎麼就認不得?」郭爺曰:「爾既認得,待我提來對理。」即發步兵江洪、包栩前到徐溝,連人並馬,俱鎖入司來。秦相訴狀曰:
訴狀人秦相,係徐溝縣人。訴為白日誣賴事。舊年將銀五十兩,買得馬客連錢驄一匹,在家騎坐。不料惡棍莫如賓,失馬已久,強執身馬,認為己物,捏辭聳告。馬原有主,買原有契。平空生騙,冤陷莫伸。哭懇爺告,燭誣殄惡,生死感激。哀訴。
郭爺亦准了秦相訴狀。遂吩咐將馬牽上堂來。乃喚二人,各去馴馬。初然,秦相上前牽馬,馬亦憑他牽係。後莫如賓上前牽,那馬見了如賓,嘶鳴不已,如有戀戀不捨之意,將身靠住如賓。秦相再去牽馬,遂將秦相身上亂咬,後足亂踢,相遂不敢近身。郭爺見其形狀,遂喚二人曰:「馬本出自如賓,蓋因他豢養已久,所以眷戀尤深。秦相止足兩月之恩,安肯忘舊主,而遽戀新主乎?秦相爾實說來,從何得此馬匹?」秦相曰:「小的實因前月有客人盧桐牽此馬來賣,小的實花價銀五十兩,買在此間。」如賓曰:「盧桐此賊正是小人身邊一個慣賊,今走去兩月,不知蹤影。今日說來,果是此賊盜賣與他。今日馬既在此,但未見賊。望爺爺作主!」郭爺叫莫如賓補上領狀,遂將馬與他領去。秦相哭曰:「小的將銀買馬,又是隔縣,又不知情,怎麼爺爺使小的銀、馬兩空?」郭爺曰:「你去訪得賊人,捉來見我。我即代爾追贓。」秦相曰:「乞爺爺發兩個捕盜,與小的前去。」
郭爺即發捕盜陳祥、魏淨兩人,同秦相去訪。只見盧桐又跨一匹良馬,經東街西去。秦相認得人真,即指示捕盜。陳祥趕到前面,一把揪住,喝曰:「偷馬賊往何處去?」魏淨、秦相一齊上前,將盧桐打翻縛住,解入學道。陳祥稟曰:「小的拿得偷馬賊役到。」郭爺問曰:「你怎麼偷莫如賓的馬,賣與秦相價銀五十?從實招來!」盧桐自知盜馬是真,況郭爺又是明決不可欺的,遂招曰:「小的止因衣食日促,無計活命,是以乾出這等勾當。賣銀五十,今止花費三兩,其餘現存身上。」
郭爺又問:「如今那馬又是哪裡盜來的?如實招出,免受刑法。」
盧桐曰:「小的這馬是蘭州外生靼子射獵之馬,夜被小的盜來,實與中國之馬不同。」郭爺細看,其馬果是生得異樣。郭爺遂將此馬判與秦相,抵還前銀。盧桐所得之銀,姑免不追,止打二十,釋放回家。盧桐感郭爺之恩,後遂改惡遷善,不復為盜。
時判曰:
盧桐盜莫如賓之馬,而秦相用銀買來,此蓋將金博寶,原非不審來歷,明知故買者比也。罪在盧而不在秦,明甚。
但原馬戀主,即當斷還原主無疑。而秦價無償,寧不有待於盧乎?天不容賊,出訪就擒。本該即制盧重典,姑念盧之犯法,緣饑寒之所逼,非其本心。今所盜者靼馬,又非中國之產,亦當另與其能善竊營生矣。靼馬判酬秦價,原銀權宥不追。立案存道,用戒來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