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編
  人命

  吳旺打死人命

  甌寧縣三都項龍街吳旺,三代豪富,錢糧一百五十石。放債取利,每要對本加五,鄉中人皆怨惡詈罵。只有一等極窮無聊之人,要銀供給衣食,不得不吃虧與他揭借。
  時有羅灘羅子義,賣米營生,攢得升合供家,有兄子仁亦要買米去賣。一日,托保葉貴立批,借出吳旺銀九兩一錢,准作十兩,本外要加利五兩。羅子仁要去買米,只得忍氣受去。
  誰想羅子仁一下有些時運,買米去銀七兩,載到福州去,適逢州中米缺,不消三日,變出價銀一十六兩。就在州下買得魚貨,上到浦城去賣。又值貨貴,遂得兩倍利錢,收銀三十六兩。除了費用,即在浦城又買米去福州賣,仍是前價,又得本利五十七兩。復買魚貨,到建寧府來賣了十日,剛剛算得銀一百兩。
  羅子仁心中大喜,連夜趕到家,將銀與兄弟、妻子看了,即買辦三牲,酬還願信。
  天早請得中人葉貴來家,酒肴相待。葉貴問曰:「爾今去了半年,生意頗得利乎?」子仁曰:「托賴洪福,也攢得四五兩銀子。今日央你來,我把吳旺財主這項債還了他,年月雖未滿足,也對銀一十五兩。」自同葉貴到吳宅交還前債。吳旺出來相陪,問曰:「得利乎?」羅子仁曰:「托賴財主造化,亦攢得二三十金。」吳旺知他得利,即取天平來對。中人葉貴將銀對了一十五兩。吳旺說:「如何對這些?」羅子仁曰:「批字原加五利息,況且年月未滿,止是半年,只該二兩五錢利息,只是小人多得財主提攜,亦不敢論年月。」吳旺曰:「我這裡放債,哪管年月?出門便要加一日,今你得許多利錢,合該還我二十五兩,中人可再對來。」羅子仁曰:「鄉中借債,自然只照原批、鄉例還息,你今何得蠻來疊算,違禁取利?國有律法,私債事情,要人心服。安可如此強橫?」吳旺被他說得無理,遂翻過臉皮,將羅子仁罵道:「爾當初手無分釐銀子,一貧如洗,縱有擎天本事,亦無施展。今得我銀做買賣,不消半年,身衣口食,一家件件充足,合該一本十利,歡喜還我。自古錢歸算路。爾這欺心狗骨頭!」
  羅子仁曰:「我不還你,乃是欺心!前得你九兩一錢成色銀子,今還一十五兩紋銀利息,不為不多。你要我再對,違禁取利,法外科騙,我心怎服!」吳旺大怒,便將羅子仁當面兩掌,大罵曰:「州城府縣,遠近人等,誰不來借我債?誰不依憑我算?你獨憊賴,偏與我鬧!若不打你,他日我債亦放不得!」遂喝令家僕數人,一頓亂打,打得遍身青腫,即時氣絕。
  葉貴勸不能止,飛忙走到羅宅報知其弟子義,即具狀到本縣王大尹處告:
    告狀人羅子義,係九都民籍,告為土豪放債食兄事。縣豪吳旺。家財百萬,奴僕百餘,梟勇凶謀,人人側目。兄子仁托保葉貴,借旺銀九兩一錢,准作十兩,買米營生。半年即還銀一十五兩。惡嗔短息,勒要廿五兩。兄辯觸豪,喝令家僮,登時打死,氣絕身亡。原中葉貴見證。違禁取利,死者含冤。私債食兄,一家泣血。人命關天,冤情慘地。懇天。上告。王大尹廣東人,貧賤出身,素惡土豪,見了狀詞,心中大怒,即差民壯聶寅、江文承牌,即到項龍街拿吳旺。吳旺謂聶、江二人曰:「羅子仁兄弟盜我家財物,被我家小廝捉獲,黑夜登時打死,但不曾稟官,何曾是為私債打他。」遂整酒飯,相待來差。次日早到縣,即寫了訴狀。投告:訴狀人吳旺,年甲在籍,訴為燭誣事。慣賊羅子仁,竊盜害人,一鄉不容。本月初三日,夜潛入室,偷盜財物,僕見捉獲,當即打死。不料賊弟羅子義,捏造違禁取利情由,誑台誣陷。人命至重,賊害難禁。僕人黑夜殺賊,未嘗白晝毆人。吁天詳燭,蟻命沾恩。
  王大尹接了訴詞,詳閱一番,即拘原、被、中人對理。羅子義哭訴:「小的哥郎,借他成色銀九兩作十,已賠加一在內,不滿半年,憑中還他一十五兩。這等重息,怎麼當得?吳旺勒要二十五兩,哥郎心中不甘,觸犯了他,一時被他打死。望爺爺作主詳究。」吳旺曰:「小的雖有分毫剩銀,未借與他。羅子仁兄弟鄉間為賊,眾所共知。前日挖穴偷盜,誰不知小的捉賊,律法云:『半夜入人家,登時打死勿論。』況小的現有牆穴見證,爺爺可審四鄰。」誰知吳旺已先用銀四十兩,買囑四鄰陶興郎、金五郎、游申、謝本來證。
  王爺復出牌,拘得四鄰來到。王爺曰:「你是吳旺鄰右?」
  陶興郎曰:「小的四人俱是。」王爺問曰:「前日吳旺打死羅子仁是真否?」陶興郎曰:「打死是真。」王爺曰:「怎麼打死?」
  陶興郎曰:「那時半夜後些,小人俱已睡去,夢中只聽得喊叫拿賊。小的連忙起來,只見賊已打死,小人俱來看視,認得是羅灘羅子仁。小人只說吳旺天明必在爺爺台告明,不想他未告明,合得應死不該擅殺之罪。」游申曰:「羅子仁是小的母舅,他雖竊盜,乃是初犯,亦不該死。望乞爺爺問他償命。」吳旺忙叫屈曰:「羅子義與游申俱是賊黨,買他偏證。」羅子義曰:「小的一貧徹骨,借銀是實,哪裡是賊?況賊豈一人做,豈無伙伴?」王爺曰:「你哥既是做賊,被他打死,亦只問得他一個擅殺之罪。」羅子義見王爺不准他告,便指吳旺罵曰:「你這活強盜,用錢囑托官府,買倒鄰右,屈死我哥,我恨不得咬你的肉!王爺聽你,上司還有府道司多少衙門,終不然你都去買得他聽你說話!」
  王爺見羅子義把言語衝撞自己,怒將起來,喝令把子義打十五板,趕出不理。羅子義無計可施,思量如今只有郭四府老爺明決,即寫狀,逕到理刑廳告:
    告狀人羅子義,係甌寧縣九都民,告為買囑人命事。兄貧,揭借虎豪吳旺本銀九兩,半年還本利一十五兩,豪要廿五兩。兄辯遭嗔,當被率僕群打,登時氣絕。豪囑鄰右衙門,本縣不為做主,反問半夜偷盜該殺,白晝活活打死。私債扭為竊盜,晝夜懸隔,債賊異情。乞拘原中葉貴,立辨冤誣。上告。
  郭爺看了狀辭,叫將羅子義收監。行牌即下縣中,提得吳旺一干人犯來到館中。便叫:「吳旺私債殺人,誣善罔眾,該得何罪?」吳旺即懷中扯出訴狀,呈上:
    訴狀人吳旺,係甌寧縣三都民,訴為刁賊賴騙事。富遭人怨,賊計百端。本月初三夜,被賊掘開房壁,盜出籠箱。僕見逞怒,失手打死。當喊鄰右明證。羅子義同惡相濟,捏兄還債稱冤,本縣訊明趕出。惡複虛訴賴騙。半夜殺賊,眾目難瞞。掩賊作債,一片罔法。乞台殄奸扶弱。上訴。
  郭爺看罷訴狀,即叫游申上前問曰:「吳旺取債打死羅子仁乎?」游申曰:「羅子仁是小的母舅,向傳為竊盜,又未見真贓,不合前夜入吳旺家,挖壁入房,財物並未偷出,被吳旺僕眾捉獲,喊叫四鄰,登時打死。小的近前看視,方知是母舅,悔救來遲。彼時眾欲呈縣,吳旺說他自己承當,應死不該擅殺。乞爺爺搭救母舅初犯。」
  郭爺曰:「你母舅不才,死有餘辜,只是你該來首。」再叫謝本上來罵曰:「你這狗骨頭,擅自殺賊,藐視官府,賊不該死,你該償命。」謝本曰:「吳旺殺賊,他說自來首明,不干係小的,因此小的未來呈首。」郭爺笑曰:「未首減一等充軍,擅殺問雜犯擬斬。」遂拋紙下來畫招。興郎四人見是問軍,私相謂曰:「我等只得他十兩銀子,替他去充軍不成?他今日自己也問死罪。就是證出人命,亦只是死罪,我等何故做這冤家?」大家私相埋怨。郭爺喝令畫招,吳旺辯曰:「殺賊反該死罪,殺死平人不該凌剝?」興郎等曰:「不首賊死,該即充軍;不首平民,就該雜犯?」郭爺曰:「將吳旺打四十,興郎等打三十。」皂隸如數打了,郭爺曰:「白日還債,捏為夜間竊盜,十兩勒要三倍,豈不能將銀買你為證?」叫取葉貴來問。
  葉貴見提,連忙上前訴曰:「羅子仁賣米營生,托小的借銀是實,不上半年,九兩還成一十五兩,還要算他三倍。不容小的勸解,喝令群僕揪打,說道:今若不加威勢將子仁打,恐怕後來鄉民為例。不想登時打死,反嫁夜盜,一片虛辭!」
  郭爺叫取夾棍來,把游申夾起來重敲一百。「你受賂冒認母舅擅殺,減等擬徒。你這奸計,只瞞得王爺,敢來瞞我?你從實招來!」游申還不肯認,郭爺叫上腦箍,與我再夾起來。游申受刑不過,招道:「吳旺疊債打死羅子仁之時,小的四人俱不在家,直至王爺拿問,小的四人俱得他銀十兩。今日爺爺審出,葉貴所言是實。」郭爺曰:「這等活強盜!你說擅殺良民就該凌遲,不首良民就該雜犯。今復何說?」吳旺等低頭畫招,只叫:「小的有罪,望爺爺超豁!」郭爺乃問吳旺大辟典刑,秋後議斬;興郎四人受財妄證,擬徒五年。羅子義領兄屍埋葬,葉貴無罪還家。判曰:
    審得吳旺以萬金土豪,肆惡無厭,鄉民屢遭蠶食殆盡。今乃違例累算,活活打死羅子仁,反誣子仁半夜入室偷盜財物,計圖脫網。夫以九兩低銀,不及半年,勒騙二十五兩,此等閻王之債,連命勾去,豈止為富不仁哉!妄捏賊情,興郎等昧心受銀十兩,以擅殺賊情虛證,此正是為人須向損邊生,陽為有羅而陰實附旺也。以日改夜,隱債駕賊,而興郎等同惡相濟,似此梟鷙,合擬如律。

  爭水打傷父命

  建安縣湯墩湯盤,父子兄弟,歷代務農,專力田間水道。每遇天旱,便恃父子人多,專一霸佔水利,自己田畝皆要田田水蔭,禾苗豐盛。若是別人之田,憑他旱死,亦不分水與他。即有人小心哀告,偶或許他,倏即阻截。此其立心甚狠毒,操行甚刻薄,蓋一鄉之虎狼,湯墩之蛇蠍也。
  時有同鄉楊大目,亦種田業,其田落在湯盤田心,節次謀奪之,不遂。適值天旱,乃四下阻截水路,不容大目承蔭。大目乃曰:「田雖上萬,小利通行。你田要納錢糧,我田亦要納錢糧;你田要收成,我田亦要收成!均是田土,均是水利,奈何恃強倚勢阻截我水,只圖你家飽暖,不管我家餓死?」湯盤怒罵曰:「蠢奴才,你田遠,我田近,水勢必自近流到遠處;爾田少,我田多,必先蔭多田而後蔭少田;你田低,我田高,必先潤高田而後潤低田,皆是一定之理,哪個敢來強爭?」楊大目曰:「放水只可論先後,豈可日日阻住,不許我放!你是口蜜心苦,利己損人,天眼恢恢,必定監察。俱同是一塊土上住,你田丘丘有水,我田乾得發裂,虧你下得狠心腸,斷送我一家性命!」湯盤大怒曰:「誰是誰蜚,誰濁誰清,你要仔細,莫惹我打你!」楊大目說:「你便打來!」
  湯盤遂把楊大目揪倒,一頓拳頭亂打。大目力弱,打他不過,喊叫救命。其父楊閔聽得,即忙奔救,口稱:「你這惡人,何故阻我兒子田水,又打傷我兒?你明日天不容地不載!」湯盤聽了楊閔之言,心中愈怒,遂罵:「老叫化!你兒子強橫與人相打,你又來火上添油,何等可惡!今日不打你,我恨氣怎消得!」乃將鋤頭頭上連打幾下,血流滿地。楊大目無奈他何,只得背回家中,頃劾氣絕,冤不得伸,只得寫狀去告。就在大市街撞見郭爺,即攔轎跪告:
    告狀人楊大目,係建安縣民,告為傷命事。地虎湯盤,惡膽包天,橫行鄉曲,官水獨佔。稻枯食絕,身論觸毆,父閔聞凶奔救,遭惡鋤頭破腦,背歸登時身死,陳位見證。父死家破,冤慘天昏。叩法檢填負冤。哀告。
  郭爺接了狀子,遂即審問情由,帶轉本廳,即為準理,發牌拘拿湯盤赴府問斷。大目見狀准了,還家。其弟大受等三十餘人,遂抬屍首直入湯盤中堂,因便乘風,捲擄財物,打破門壁,騷擾一場。湯盤具狀入府訴云:
    訴狀人湯盤,係建安縣民籍,訴為冤陷事。天年大旱,本月初七日,身與楊大目爭水,遭毆暈地。石昆救證,並無楊閔在旁。次早稱父被身打死,統集群虎弟姪數十餘人,破屋劫財,謊狀捏告。哭思爭水田間,去家二里。惡父瞽病多年,不出戶庭半步,貧無飛石,安能打死病父?乞究根源超撥。懇訴。
  郭爺看了訴詞,遂拘原、被二犯,並兩家干證人等,到館略審。明日親自去到屍場,喚仵作一一檢驗,楊閔果有破腦重傷是的,理合問湯盤償命。盤即將金銀買賄承行吏書,滯卷莫進,謀緩復審,欲待郭爺升遷,翻案告脫死罪。大目知盤奸謀,遂復催告一狀:
    告催狀人楊大目,告懇急取供招事。爺政清明,萬民瞻仰。兇惡湯盤打死父命,告蒙檢明致命重傷,將經一月,朱蒙復審成招。惡錢廣用,日久奸生。仁台早夕喬遷,冤民無處控告。乞速取供,免遭奸計,生死感恩。上催。
  郭爺望見大目催狀,即奮然歎曰:「一時是我事多,亦必書吏按卷不呈。若不早斷,他日我設若升去,大目怎麼爭得他過?必定脫了死罪。死者無辜,生者受罪,豈不是我誤他!」
  遂呼承書吏急取供招,歸結前件事情。湯盤放刁,不肯供招、苦推人命,哭訴擄財。郭爺復將兩家干證研審,皆云:湯盤打死楊閔是實,大受擄掠湯盤家財亦是實,總乞爺爺公斷。郭爺見干證訴說明白,即判曰:
    審得湯盤虎踞一方,霸截眾人水利,恃強毆打楊大目,已為行兇。況父楊閔親見兒子被打,奔救號冤,此亦父子常情耳。盤胡逞凶之甚,喪其命於鋤頭乎?大受痛父身亡,統集族眾,抬屍入湯,乘機擄撿,雖曰妄舉,亦以忿虎之咥人,快虎見誅而並欲空虎之巢穴也。湯盤合擬填命,大受姑罰不應。

  累騙書客傷命

  建寧府大市街有一滕寵,屢代世宦,家富石崇。生放延、建兩府,取利甚重。專一與府、縣官員往來,恃強逼取息錢。
  內中有不聽算者,即呼奴僕狠打不休,重則送官懲治。或有逼死人命,亦只罰得他納谷數十石;或遇對頭,他亦廣錢買囑,拒捕不赴審對。滿城人皆號他霸王。彼亦自誇:「纏我老滕,必難脫身。」
  一日,有浙江龍游販書客人龔十三、童八十在大中寺賣書,折了本錢,托保陳正,寫批往滕寵處借出本銀二十兩。未及一年,已倍息還足,當憑原保,立有收完票帖為照,自後龔、童二客人,勤儉克苦,朝夕不怠,生意順遂,大有所得,遂在府前開一大書鋪。
  滕寵一日府前經過,知是龔、童二書客,見他不來禮,便生騙心。歸家即叫原保陳正來說:「龔十三、童八十兩人開店,生意大利,皆是借我銀為本,奈何不還我銀?屢次取討,竟未見分毫,他是何等主意,特欲欺負我耶?」陳正曰:「當日他就還了,是我寫完批,大官人怎麼又取?」滕寵喝曰:「你得客人銀子,故此代他爭辯。」陳正曰:「憑爾去取,我不管。」
  滕寵遂呼強奴五六個,一齊往龍游書鋪,叫家童罵龔、童二客人:「你數年錢債,屢取不還,是何道理?況得我家銀子作本,今已多趁利息,若不還我,天理難容!」龔十三答曰:「借銀未及週年,本利倍還,立有收帖厚照,今何可復來索取?」滕龍怒曰:「你們借我銀為本,買書開店,今生許多財帛,負債不還,反把假收票在此抵搪。你既還了,為何不取原日借批?」
  龔、童心中不服,遂與爭辯起來。滕寵乃喝令手下多人,將龔、童捉往狠打,破其頭面,折傷左股。冤屈莫伸,於是寫狀,即在清廉郭爺處告:
    告狀人龔十三、童八十,係浙江龍遊人氏,告為黑騙傷命事。緣龔、童府前賣書,舊年揭借滕寵本銀二十兩,半年倍還,收批血證。豈意惡復執借券重騙,理論觸凶,喝令家僮毒打,重傷可驗。周傍救證,二命懸絲。懇台親究,殄惡保辜。上告。
  郭爺准狀,即遣醫生驗明,連發五牌嚴提滕寵。寵廣將酒食、金銀,買囑衙門、人役,抗拒不赴對理。龔、童二人復催一狀:
    催狀人龔十三等,催為抗提玩法事。凶豪滕寵,毒打孤客重傷,醫生驗明。五拘抗牌不到。天台視民病若己傷,兇惡藐官法如故紙。身在歇家,調養無人,僱借抬歸,審理不便。即目血髓時流,朝不保暮。遷延屈死,上負天恩。哭懇爺台速拘歸結。上催。
  郭爺一見龔、童催狀,心中大怒,即刻嚴差守提,風火雷霆,十分緊急。滕無計可逃,只得赴館訴告:
    訴狀人滕寵,訴為沉冤陷害事。梟客龔十三、童八十,約借老母衣棺銀兩,過期不還,坐取觸恨,呼黨擒身,棍石亂打,渾身寸節有傷,幸得張松救歸,幾死三次。惡反詐傷二命。蒙牌五提,痛難起牀。死殼回生,匍匐上訴。
  郭爺看了滕寵訴詞,遂拘原、被告並保人干證,一一鞫問。
  眾皆受寵賄囑,偏證客人。郭爺遂用重刑,將張松夾起,大怒喝曰:「你這奸刁,私受滕寵多少銀財,買來偏證客人?若不從實說來,即夾至死亦不少放!」張松受刑不過,乃直言曰:「龔十三當日借銀為本,未過限期,已一一還訖,並無分毫少欠,滕寵親筆寫立收帖是實。今見龔、童賣書,多獲財利。因昨日寵在店前經過,未曾與他作禮,故持陳券索騙,累算前債。
  龔、童不服,理辯滔滔。寵心怒起,隨呼手下,將龔、童扭打破頭、折股,俱有實傷,小的不敢隱瞞。兄原中陳正,見他欺心,因此逃去。」郭爺曰:「我未加刑,你便不認。」松曰:「未入府時,寵已置酒店中,哭說四五一二,實未敢受其錢財。望乞爺爺大施惻隱,超拔小民。感戴無任!」郭爺乃取筆判曰:
    審得滕寵宦虎踞市,累債戕民,流毒鄉方,已非朝夕之故。今乃持已償之廢券,賊無欠之良民,破龔十三之頭額,折童八十之左股,五拘不至,百計逃躲,乃又撓法之尤者也。尚欲捏無作有,將假搪真,詐言遭打致病,賣脫前件愆尤,詎知身無傷跡,何得口報遭冤?夫強附己於傷人之列,欲脫刑於無刑之中。合剪刁風,擬罪如律。張松誤飲其酒,姑免究治。二商既受保辜,已得湯藥歸家寧養。

  斷問驛卒償命

  萬曆乙亥年八月,郭爺在府理事,聞報楊公四知代巡來閩,已入分水關,眾官俱要到關迎接。郭公一日府中起馬,行至葉坊驛,天色已晚,不能前進,即吩咐眾俱去睡,明早好行。公秉燭獨坐,忽聞窗外有女人聲音吟曰:夜月懸金鏡,春風揚錦帆。
  紅花如有意,飛點繡衣衫。
  女子吟罷,郭爺仔細靜聽,其女又吟曰:旭日轉洪鈞,園林萬樹新。
  畫屏朝弄色,彩檻夜移春。
  巢鵲俱堪托,人家盡不貧。
  獨憐寒谷底,黃葉尚凝塵。
  公聽罷女子之吟,心大詫曰:「有是哉!女子何以至此?」
  女曰:「妾非人也!有沉冤欲訴。」公曰:「爾試訴來。」女即趨前,跪於燈下,泣訴曰:
    告狀妾徐氏,係衢州常山縣人,父徐材選晉江罔川巡檢。禍因辛未年九月初七日,從父赴任,抵驛安宿。驛夫楊重見妾貌美,毒父犯妾。妾固不從,羅巾縊死,屍掩園中,淺土僅足覆面。命官遭毒,室女含冤,陰魂飄揚,望光哀告。
  女曰:「望乞爺爺詳察施行。」訴罷不見。郭公聽了狀辭,一夜不寐。迨至天明,公集群驛夫庭下問曰:「五年前有徐巡檢在北京犯了重罪,逃至此間,上司著我來訪,若何人能捕獲,捉得來見宮,給賞銀五十兩。」有一驛夫向前稟回:「小人曾聽得有人已殺之矣!」公曰:「爾姓甚名誰?」答曰:「小的姓楊名重。」公曰:「你見甚人殺他?」楊重見問得古怪,遂改口說:「小的只聞此語,未知真否?」公大罵曰:「思奸人女,而遂殺人之父;縱一時之欲,而傷兩人之命!」叫手下選粗板子,將楊重重打三十。楊重受刑不過,乃哭訴曰:
    訴狀人楊重,係葉坊本驛驛夫。身貧入驛作夫,曾經三載。五年巡檢被殺,止得風聞,人命事幹重大,指殺必執實證。巡檢雖職卑,從行諒有跟隨;女父既同行,相伴不離母婢。未有一女一父可以朝夕相隨,驛失一人應難行刺。乞爺爺囑冤,死生佩德。上訴。
  郭爺聽了訴辭,大怒曰:「這賊骨頭,不打不招!」叫將夾棍夾起。楊重曰:「小的不知來歷,莫說是夾,就是加刀,小的情願伸頸,此事決不敢招!」郭爺叫只管夾起。敲了一百,楊重只是不認。郭爺曰:「這奴才總是該凌遲!與我再打三十,拶起來。」楊重只當郭爺也是風聞,又無對證,只懸熬刑不招。
  郭爺曰:「你貪她美貌,毒死她父,女不從允,羅巾自縊,葬在園中淺土,爾尚來辯!」楊重聽得郭爺說出真事,自知理虧,只得供招。郭爺遂判曰:
    審得楊重以積年淫棍充當葉坊驛夫,瞰徐巡檢父女兩口入驛,身無僕從,悅女貌美,遂毒父命,女抗節自縊,父旅魂銜冤。依依淺土,兩命誰歸?一點遊魂,燈前訴屈。
  似此縱欲吞去,合擬凌遲處死。仰地方具棺改葬徐材父女,庶使冤魂不遭沉滯。立案解府,地方免罪。

  游旆謀毒三命

  政和縣五都徐村有游旗、游旆、遊方寫兄弟三人,藉祖父餘廕,家業巨萬,富饒堂室,田連阡陌。但游旆年雖第二,立心甚毒,每行利己損人之事。雖憑族長分家,往往欺兄本分,田產要取附近,承蔭房屋要取高大精潔,衣服器皿要取華麗新美,凡一切家中動用,俱要占哥弟便宜。
  游旆心下猶不自足,乃與其子游志高商議曰:「我欲盡取大伯伯之家,你有何計可以一網打來?」游志高曰:「我伯尚有哥哥游志廣、姪兒游自成,一家三人卓然,奈何能盡取得?」
  游旆曰:「事由人乾。若有好計策,莫說三口,即三十口亦不難置之死地。」志高曰:「若欲謀他家業,必應先毒死伯伯,後毒死哥哥,又毒死姪兒,方能斬草除根,方能奪其家業。況又有小叔遊方寫,亦要擺佈他,方可成事。若有一個不死,他日我等必難存濟。」游旆喜曰,「我兒實有機謀。」遂日夜伺候游旗動靜。一日,游旗往田中耕田,婢女送飯並攜老酒一罐,行至無人去處,游旆故意叫婢女後面路上代他接耕田飯來。其婢放飯在路,游旆見婢去遠,遂將毒藥傾在酒內,向後來接婢飯。婢仍攜前飯,與主人去吃。游旗耕田辛苦,即先取酒來連吃數碗,不覺肚中又餓,毒藥發作,遍身發熱,望塘中去浸,登時死於塘中。婢只說酒醉投水,連忙來報家中。旆、方寫諸子姪俱來痛哭,具棺收殮,誰知此是游旆毒死。
  過了數日,遊方寫似覺略有風行草偃,在外言三語四。游旆知得,心中深恨。一日誌廣偶得傷寒,游旆曰:「傷寒亦是大病,也要請醫服藥。」志廣遂著家人,請得縣中劉醫士來家醫治。服藥數帖,其病少愈,劉醫士曰:「爾病漸漸要好,我家中有事要歸,明早我叫小介,再送兩帖藥來,便可斷根。」說罷辭去。游旆遂置毒藥手中,及至天明,在總路去等,果見劉醫士送得藥來。游旆曰:「此藥是我家去的?」小童曰:「是也。」游旆接過手來,開包一一看過,遂將毒藥盡放在內,仍舊包了。小童送到游志廣家,辭別歸去。志廣煎藥服去,一時毒發,遂不可救。游旆見姪已死,乃假裝怒曰:「劉郎中素號明醫,百無一誤,今獨醫死志廣,必有緣故,我想此必遊方寫那畜生,欺奸姪婦陳氏,故串醫人毒死志廣。不然,何其死亡如此之速,有此異事?淫人妻子,毒人丈夫,我必代為伸冤!」
  遂寫狀往縣中洪大尹處去告:
    告狀人游旆,告為代姪伸冤事。惡弟遊方寫,禽獸邪行,穢污閨房,調奸姪婦陳氏至稔,恐姪志廣聞知不便,乘伊傷寒,遂買串醫士劉一梁,毒死死志廣。骨肉相殘,人倫大變。乞天究治,存感沾恩。上告。然志廣之死,實係游旆用藥,乃嫁禍於遊方寫耳。且又密囑其子志高,包藥於糖餅內,再毒廣子自成,意欲斬草除根耳。自成不食,故誤殺其家僮。通族尊長,舉皆知之,莫不忿恨游旆,且罵曰:「至親手足,安可以如此狠毒?既害其父,又害其子,猶欲害其孫,何等過當!我和你若不舉首,則惡暴日甚,冤鬼悲號。凡有人心,不可坐視!」遂召集一族三十三人連名,於洪爺台下出首:首狀人游忠、游恕等,係五都民,首為不公不法事。族惡游旆,兄弟寇仇,操戈入室。先年與兄游旗爭財不和,密謀毒命。又虎吞幼產,毒死旗子志廣、孫自成,反陷遊方寫抵罪。夫遊方寫既恤其孤,安有殺孤之理?游旆既殺其父,豈無殺其子之心?三代兩父子,俱各銜冤;一族百男婦,莫不切齒。況今田產入囊,復欲陷方寫同死。黑夜冤魂號天,白晝怨聲載道。懇乞天台鋤強翊善,感德無涯。上呈。
  洪爺接了狀辭及首詞,遂拘原告及通族人等,一一細加推究,皆曰:「虎不食子,狼不殘親。游旆父子只知有田業,不知有骨肉。望爺爺憫察。遊方寫本以憫孤恤姪,觸怒游旆,遂誣陷奸謀,然皆虛情,乞寬恩蘇釋。」游旆見眾俱壓倒他,遂哭訴曰:「長兄當父,幼弟當子,父子縱是無狀,必不忍食父而吞子,況難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焉有輕其難得者,而重其易得者,乃低頭受刑。」並不供服。
  洪爺又恐游旆特立而為人所共惡,難好決問,遂寫申文,把游旆一干人犯,遂解入刑館郭爺處參詳。郭爺看了申文,心中已有了然,遂喚游忠上前,問曰:「游旆父子謀兄家財,喪他父子三口,果是真否?」游忠曰:「毒兄水死,姪病加砒,毒孫誤中其僕。」郭爺曰:「遊方寫亦旆親兄弟乎?」游忠曰:「係同胞共乳。」郭爺曰:「旆死哥哥一家,已自遂志;幼弟遊方寫未死,兄家豈不二人平分?故毒行於兄而奸陷於弟。此騎虎之勢,安得放下者也?」遂喝令皂隸,將游旆父子每人重打四十。遂舉筆判曰:
    審得游旆與兄游旗爭財,骨肉冰炭,用藥毒死,立心奸險,當時一家,疑已不決矣。今又毒殺兄子志廣,則凶謀欲蓋彌彰,反誣幼弟與姪婦陳氏通姦,串醫士劉一梁藥死,此籠絡一家,一舉兩利之計也。況又日囑男志高,糖餅下毒,害志廣之子自成,是欲剪草除根,絕其血脈耳。幸而自成不食,誤殺其僕,此天意耳!在不絕善人之後也。夫游旆既殺其父,又殺其子,曷為又殘害其孫,並陷遊方寫死於非命?此等極殘極忍,雖蝮蛇窮奇之心,未有若此之甚也!合擬凌遲,法所不赦。其子志高仍擬同謀,律例取供。遊方寫本係無辜,陳氏姦情殊假,一梁之藥無毒,毒出遊旆,旆無逃刑。游旆家財,悉斷與遊方寫、游自成掌管。立案存照,以儆將來。

  強僧殺人偷屍

  甌寧縣鬥峰寺有一極富僧官柯一空,田產家財不止數千。
  四鄉租谷甚多,少人催取,處處佃戶延挨都不完足。
  一日,縣中催納錢糧,缺少銀兩,一空思曰:「各處佃戶租俱未完,錢糧把甚來納?不得不下鄉去取租谷。」由是遂往茶埠問佃戶黃質、黃樸算明數年租谷。交還之外,尚欠三百餘石。一空怒罵曰:「爾年年種我田,拖欠我租谷許多,坑我無銀納糧,受官府催逼,天理何存?今年算明前後新舊租谷,一一要完。再若延捱,定行告官,決不輕放你!」黃質曰:「田中無谷,教我哪裡討來?憑你去告!我也有口,決不該死!」一空大怒,罵曰:「你白得田種,自在無憂。我替爾賠錢糧,又替你承板子,天下有這道理,教我這氣怎消?」劈頭把黃質揪翻在地,亂打一頓,登時嘔血身死。一空還說假死,又踢兩腳。
  黃質妻子見丈夫被打死,哭做一團。兄弟黃樸自外而歸,見哥子死在地上,乃大罵曰:「這禿驢敢如此無狀!就是拖欠錢糧,亦不就該打死!況你只是寺中舍來的租田,又值這幾年荒旱,自古租糧無利,你來累算,括活打死我哥子。若不告你,這冤怎麼得申?」寫下狀子,聞得楊大巡巡至建寧,遂至察院投告:
    告狀人黃樸,係建安縣七都民,告為活活打死兄命事。痛兄貧懦,佃田度活,冤遭孽僧柯一空,十月初二來家取租,嗔兄酒饌不厚,打碎盤桌。兄辯觸孽,逞凶揪打,登時吐血身死。鄰里范清見證。乞委廉能槍填,吁天哀告。
  楊大巡見是人命重情,遂准了黃樸狀辭,即批仰本府理刑廳郭推官,問明解報。此時柯僧聞得黃樸出門告狀,知他家只是兩個婦人,遂統惡僧一群,扮作強盜,黑夜明火持槍,驚得兩個婦人走了,遂將黃質屍首,偷入寺中園內,埋在兩棵大樹下,寂無人知。自以為人命無屍可驗,決難問我償命。遂寫訴狀亦到大巡處訴:訴狀僧綱司僧人柯一空,年籍在牒,訴為圖賴事。僧幼離俗,素守清規。冤遭地虎黃質、黃樸,轄佃僧民三十九畝,屢年捱欠租谷三百餘石。十月初二,往算租銀,完納錢糧,適質病危,後來身故,與僧無干。豈惡弟黃樸頃立歹心,圖騙租谷,懸捏人命,賴陷僧身。乞調檢驗,有無傷害,真假立分,租銀不致圖賴。上訴。
  楊大巡准了柯一空訴狀,亦批郭推官問報。柯一空既准訴狀,遂自赴理刑廳郭爺處報到。郭爺遂拘黃樸對理。黃樸哭訴曰:「孽僧活活打死兄命,情慘黑天,乞爺爺做主。」一空曰:「惡佃圖騙租銀,嫁陷人命,天理何在?」郭爺叫皂隸把一空夾起,重敲一百,讓他招來。一空曰:「那日小的到他家取租,黃質病重在牀,不曾見面,焉能打死?若有重傷,乞調死屍一檢,情願小的填命,死而無怨!」郭爺遂發牌,調屍檢驗。黃樸曰:「小人前日往察院告狀去了,黑夜被孽僧裝做強盜,偷去兄屍,不知棄在何處?他故以調屍檢驗以辭。既打死兄命,又盜去兄屍,似此立心,奸毒猶甚!乞爺爺詳察。」一空辯曰:「既是死屍,日夜人都燒香不絕,小的何能偷得?全是假詞。」
  黃樸哭曰:「村居小戶,小的出來,止有兩個寡婦在家,安能守得屍住?況他那晚明火執仗,小的妻、嫂只說強盜,連忙逃躲不暇,豈敢顧屍?」郭爺聽此兩家辯論紛紛,乃提四鄰居民及干證來問。華房、柏森皆說離黃樸家遠,不知誰人盜去黃質屍首。郭爺復將一空夾起,只是固爭不認。華房、柏森亦遭拶夾,亦不肯認。郭爺叫把犯人通監起,遂退入後堂,焚香禱告上蒼。一夜明燭後堂,坐以待旦。時當半夜,一時桌上隱几而臥。耳邊忽覺人報四句詩曰:屬耳垣牆不見天,鬥峰寺裡是神仙。
  人間莫道無明報,新土離離舊草添。
  郭爺聽了詩詞,忽然醒覺,復對天拜曰:「此乃神明告我這場人命也。」早起即使吏書、門皂人等,親自往鬥峰寺一遊,假言要謁伽藍。一路心中自忖:這四句詩詞,下三句皆易曉,只首句解意不到。及入寺中,眾和尚迎接坐於觀音堂,吩咐眾人外面俟候。公乃焚香禮拜而禱之曰:「本職奉命察院明文,為問黃質人命。無屍可檢,事體難明。聞有神人語詩四句,只有首說『屬耳垣牆不見天』一句不悟。觀音娘娘顯靈顯聖,若是屍在竹牆園中深處,乞求三個陰筴。」公擲下三次,果皆三個陰筴。公乃心中自喜,辭了觀音,出外茶飯,復登觀音閣上觀望,果望見寺後有一大園,兩邊俱是修竹圍住,茂盛遮蔽天日。公曰:「屍在其間矣!」即下閣要往後園觀看,眾僧曰:「後園污穢,不堪龍步。」郭爺曰:「神得之矣。」叫門皂跟隨,逕入到牆竹之間。他細一看,見前面竹下一團爛草之下似有新土。叫皂隸揭去其草,果是一個新墳。遂叫仵作掘開,便帶黃樸來認,果是他哥子。黃樸抱屍大哭。郭爺遂命檢驗,果有重傷。即將一空重打八十,又將葉、柏二人各打三十,問他接了一空幾多銀買囑。二人受刑不過,只得供言,各得他酒一席、銀五兩來證,是實。郭爺即判曰:
    審得僧官柯一空,名一姦宄,外空中實。貪財利而惡同閻王,欺佃戶而勢如馬面。不思田乃檀越之田,惟知租為肺腑之租;全無捨身之仁,恣行剜肉之凶;不論荒旱無收,只逐年疊算。怒質理辯,登時打死方休。初二受打吐血,初三早死無辜。搶屍希圖漏網,賂證意在逃生。茂竹牆中埋屍雖密,神明報處,擬償允宜。一空秋後取斬,華、柏三年擺站,具由解道,用戒孽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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