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決袁僕而釋楊
斷云:
袁僕難消雍一根,張家苦獄竟能伸。
包公千載聲名下,脫此深冤孰不憐?
話說西京離城五里,地名永安鎮,有一人姓張名瑞,家極富實,有東西兩莊,積穀甚廣,娶城中楊安之女為妻。楊氏賢惠,處家有法,長幼聽從,呼令無違。楊氏生一女名兆娘,聰明貌美,針指精通,父母甚愛惜之,常言此女須得一佳婿方肯許聘,年十五尚未適人。張瑞有二僕人,一姓袁,一姓雍。雍僕敦厚而勤於事,袁僕刁詐而賣弄其主。一日,因怒於張,被張逐出之。袁疑是雍一獻讒於主人故遭遣,遂甚恨於雍,每思以仇報之。
忽一日,張瑞因莊所回家,感重疾甚緊,服藥無效。延十數日,張自量不保,喚楊氏近前囑云:「我無男子,只有女兒,年已長大,或我不起之後,當即適人,休留在家而致憂慮。雍一為人小心勤事,家務委之亦可。」言罷而卒。楊氏不勝哀痛,收斂殯訖,作完功果之後,楊氏便令裡嫗與女兒議親。兆娘聞知,抱母哭云:「吾父過未週年,且無別兄弟,今便將女兒出適,母親靠著誰人?女兒緣法還在,願在家陪侍母親,再過一二年出嫁未遲。」母憐其言,遂息是議。
時光似箭,日月如梭,張某已過又是三四個月,家下事務,出入苗租,盡是雍僕交理。雍愈自緊密,不負主人囑托。
楊氏亦無疑慮。正值納糧之際,雍一見楊氏,說知整備銀兩秤官。楊氏取錢一篋與雍入城找銀。雍一領受,待次日方去。適楊氏親戚有請,楊氏攜女同赴席。袁僕知得楊氏已出,抵暮入其家欲盜彼之物,逕進裡面舍房中,撞見雍一在牀上打點錢貫,袁僕怒恨起來,指道:「爾讓主人逐我出去,爾今把持家業,是何道理?」就拔出一把尖刀來殺之,雍一措手不及,肋下被傷一刀,氣遂絕矣。袁僕摸取錢貫於篋中,急走回來,並無人知覺。
比及楊氏飲酒而歸,喚雍一時不見,進房中尋覓,見被人殺死在地。楊氏大驚,哭對女云:「張門何大不幸,丈夫才死,雍一又被人殺死,惹出其禍,怎生伸理?」其女亦哭。鄰人知之,甚疑雍一死得不明。當下有莊佃汪某,乃往日張之仇人也,聞是事,告首於洪御史。洪拘其母女並僕婢十數人審問。
楊氏哭訴不知殺死情由,汪指稱其母女與人通姦,雍一妒奸,故被姦夫所殺。洪信之,勘令其招。楊氏不肯誣服,連年不決,累死者數人,而其母女被拷打身無完膚,家私消乏。兆娘不勝其苦,對母日:「女旦夕死矣,只恨無人顧視母親,不能即決,此冤難明,當直之於神。母不可誣服招認,以喪名節。」言罷,其母嗚咽不止。次日兆娘果死,楊氏傷感甚至,亦欲自盡之計,獄中多人皆慰勸之,方得不死。
次年洪已遷去,而包公來按西京。楊氏獄中聞知,重賄獄官,得出陳訴於拯。拯根勘其事,拘鄰里問之,皆言雍一之死未知是誰所殺,然楊氏母女確無污行,可憐其死者不下數人矣。拯亦疑之。次日齋戒禱於城隍司云:「今有楊氏疑獄,連年不決,其有冤情,當以夢應我,為之明理。」禱罷回衙。是夜拯秉燭於寢室,未及二更,一陣風過,吹得燭影不明。拯作睡非睡,起身視之,彷彿見窗外有一黑猿在立。拯叱問曰:「是誰來此?」猿應云:「特來證楊氏之獄。」拯即開窗看時,四下安靜,悄無人聲,不見了那猿。拯沉吟半響,計上心來。
次日清早,升堂取出楊氏一干人問之云:「爾家曾有姓袁人否?」楊氏答云:「妾丈夫在日,有走僕姓袁,已逐於外數年,別無姓袁者矣。」拯即差公牌拘得袁僕到衙勘問。袁僕不肯招認。拯又差人於袁家搜取其物,都將得來看。公牌至其家,搜得篋一個,內有餘錢數貫,持來見拯。拯未及問,楊氏認篋箱是當日付與雍一盛錢找銀秤糧之物。拯審得明白,乃問袁云:「殺死人者是汝,尚何抵賴,干累於眾?」因令取長枷監於獄中根勘。袁僕不能隱,只得吐實,供出謀殺情由。拯疊成文案,問袁處死,汪某誣陷良人,決配遠惡州郡之軍,遂放出楊氏與一干人,皆感謝而去。西京傳播此獄若非包公之來,雍一之冤焉能得明,而楊氏雖不肯誣服,況被累死於獄中必矣。天眼恢恢,報應不昧,使是疑獄決於包公之案,何其神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