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決李賓而開念六
斷云:
烈性自全遭枉死,李賓刁詐莫逃刑。
包公真乃民父母,一鞠姦情兩得真。
話說離開封府四十五里,地名近江,亦一大鄉境也。隔江盛族有姓王名三郎者,家頗富饒,慣走江湖,娶去鄉五石丘朱勝之女朱娟為妻。朱娟貌麗而賢,善持家法,夫婦相敬如賓。
一日,王三郎欲整行貨出商於外,朱氏勸云:「萬事付之於天,富貴有時,何必奔波勞苦,離家遠出哉。況爾妻獨自支持,無人看顧,不若勿行,另行善計可矣。」三郎依其言,遂不思遠出,只在本地近處生放營為。
時對門有姓李名賓者,先為府吏,後為事革役,性最刁毒,好淫貪色。因見三郎朱氏有貌,日夜圖之,欲與相會一翻不能勾。忽一日侵早,見三郎出門去了,李賓裝扮齊整,逕入三郎舍裡,立於簾外,叫聲:「王兄在家否?」此時朱氏初起,聽得簾外有人叫聲,問道:「是誰叫?三郎早巳上莊去矣。」李賓不顧進退,直入簾裡,見朱氏云:「小可有件事,特來相托,未知即回麼?」朱氏以李賓往日鄰居,不疑,乃云:「彼有事未決,想必日晚方回矣。」李賓見朱氏雲鬢半偏,啟露丹唇,不覺欲心火動,用手扯住朱氏云:「尊嫂且同坐,小可有事告稟,待王兄回時煩仗轉達知。」朱氏見李賓有不良之意,面叱之云:「爾為人堂堂六尺之軀,不分內外,白晝來人家調戲人之妻小,真畜類不如也。」道罷,轉身進入內去了。李賓羞臉難藏而出,致恨於心,回家自思:「倘或三郎回來,彼妻以其事說與,豈不深致仇恨哉?莫若殺之以泄此忿。」即持利刃復來三郎家,正見朱氏倚欄若有所思之意,不提防李賓復來。賓向前怒道:「認得李某否?」朱氏轉頭見是李賓,大罵云:「奸賊緣何還不去?」李賓不顧,抽出利刃,望朱氏咽喉刺入,悶地而倒,鮮血進流。可憐紅粉佳人,化作一場春夢。李賓悄視四處無人,脫取朱氏之履並刀走出門,埋之於近江亭子邊。
朱氏有族弟念六,須走江湖,適是日船泊江口,欲上岸探望朱氏一面。天暮行入其家,叫聲無人應。待至房中,轉過欄杆邊,寂無人聲。念六隨復登舟,覺其腳下履濕,便脫下置灶上焙乾。
其夜王三郎回家,喚朱氏不應,及進廚下,點起燈照時,房中又未曾落鎖。三郎疑慮,持燈行過欄杆邊,見殺死一人倒在地上,血流滿階,細視之乃其妻也。三郎抱起看時,咽喉下傷著一刀,大哭道:「是誰謀殺吾妻?」次日鄰里聞知,都來看,果是被人所殺,不知如何。鄰人道:「門外有一路血跡,可隨此腳跡而去根究之,可知賊人所在矣。」三郎然其言,即集鄰里十數人,逕尋血跡而去,那血跡直至念六船中而止。三郎上船,捉住念六,罵道:「我與你無仇,何得殺死吾妻?」
念六大驚,不知所為,被三郎綁縛到家下,亂打一番,解送開封府,陳告於拯。拯審問鄰里干證,皆言謀殺人腳跡委的在其船中而沒。拯根勘念六情由,念六哭云:「曾與三郎是親戚,抵暮臨其家,無人即回,不知是誰殺死朱氏在家,履上沽得血跡,實不知殺死其妻之由也。」拯疑忖道:「既念六謀殺人,不當取婦人履而去。搜其船上,又無利器,此有不明。」令將念六監於獄中。
拯生一計,出榜文張掛:「朱氏被人所謀;失落其履,有人撿得者重賞官錢。」過一日間,並無消息。忽一日,李賓飲於村舍,村婦有貌,與賓通姦,飲至醉後,乃謂婦云:「看爾有心顧我,當以一場大富賜爾。」婦笑云:「自君來我之家,未曾用半文錢,有甚大富,爾自取之,莫哄妾矣。」賓云:「說爾知之,若得賞錢,那時再來爾家飲酒,寧不奉承我哉。」婦問其故。賓云:「即日王三郎之妻被人謀死,陳告於開封府,將朱念六監獄償命,至今未決。包太尹榜文張掛究問,有人撿得那被殺婦人之履來報,重賞官錢。我正知其履下落,在說爾知,可令丈夫將去給賞。」婦云:「履在何處?爾怎知之?」賓云:「日前我到江口,見近江亭子邊似有物,視之卻是婦人履並刀一把,用泥掩之,想必是那被謀婦人的。」村婦不信,及賓去後,密與其夫說知。
村民聞說,次日逕至江口亭子邊,掘開新泥,果有婦人履一隻、刀一把,忙取回家見婦。其婦大悅,賓所言有信,即令夫將此物來開封付衙見拯。拯問之從何得來,村民直告以近江亭子邊,埋在泥中得之。拯問:「誰教爾在此尋覓?」村民不能隱,直告以是其婦說與知之。拯自忖道:「其婦必有緣故。」
乃笑謂村民道:「此賞錢合該是爾的。」遂令庫官給出錢五十貫,賞與村民。村民得錢,拜謝而去。拯即喚公牌張、趙近前,密吩咐道:「爾二人隨此村民至其家體訪,若遇彼妻與人在家飲酒,即捉來見我。」公牌領旨而去。
卻說村民得賞錢,歡然將回家見妻,說知得賞之事。其婦不勝之喜,與夫道:「今我得此賞錢,皆是李外郎之恩,可請他來說知,取些分他。村民然其言,即往李賓家請得他來。那婦人一見李賓,笑容可掬,越致奉承,便邀入房中坐定,安排酒漿相待,三人共席而飲。那婦云:「多得外郎指教,已得賞錢,當共分之。」李賓笑云:「留於爾家置酒,剩者當歇錢也。」那婦大笑起來。不提防拯差人來,兩個公牌聽得多時,直搶進房中,將李賓並村婦捉了,解入府衙見包公,稟知婦人酒間與李賓所言之事。拯勘問於婦:「何知被殺婦人埋履所在?」
村婦驚懼,直告以李賓所教。拯審問李賓,李賓初則抵諱不肯招認,後被嚴刑拷勘,只得供出是其謀殺朱氏之情。至是再勘村婦,李賓因何來爾家之故,村婦難抵,亦招出往來通姦情弊。拯疊成文卷,問李賓處死,決配村婦於遠方,而念六之冤方得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