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雪廨後池蛙之冤

  斷云:
  蟲類告罪能告訴,吏人違令竟編軍。
  包公德化施尤溥,案牘分明不順情。
  話說包公自斷黃善之婦被劫一事,遠近稱傳,強暴斂跡,庶民安業,誰不仰風敬畏?日坐府堂,雖則詞清訟簡,案牘無滯,但是小可不明之事,訴於台前者,頃頃之間決斷,如日出冰山融然而釋,六房公司人等,哪個敢懷一點私心?執卷侍立,惟聽呼令而已。
  一日,包拯公事之餘,退居後廨銘心亭上看案牘宗卷,廨後正近著小荒池。時節是熟梅天氣,將近黃昏左側,拯端坐椅上,左右執燭侍立。拯檢視數宗案卷,略困,聊凴几而睡。忽那小荒池中群蛙相聚,一時間並鬧將起來,聲音不停。拯被其嘈,問左右:「哪裡恁的喧鬧?」左右近前復道:「廨後有小荒池,適間夏雨初過,園圃新霽,有那群蛙聚鬧,不是人喧嚷。」
  拯聽罷乃道:「此惡蟲何不於遠處宿,而在此間嘈我?」即著人去喚司吏周禮。周禮正在舍下與那故人飲酒,吃得爛醉,聽得包公有召,連忙逕赴廨後來見。拯吩咐道:「汝將我示帖去,貼於小圃粉牆上,曉諭那池中群蛙,再不許他在此群鬧,有妨包老爹在廨後審案卷。」周禮領誥,遂將包公所批曉諭戒文收在房裡去了。當下那周禮被酒醉未醒,直睡到天明,方起來進衙聽候,已忘了將示帖曉諭池蛙之事。
  才過數日,本道有文書來到,著本府有司審重犯解京奏讞。
  公吏報知於拯。拯吩咐打掃後廨,是夜秉燭審卷於廳之上。拯執筆視卷,不覺捻須三歎,其貌愴然。時黃勝、李寶在旁,見拯嗟吁不已,靠前稟復:「公相因何看卷停筆不下?有何緣故?」
  拯道:「汝二人事我亦久,說知無妨。今者本省有文書來,報審重犯解京奏讞,甚不忍得。爾等見我執筆未落,蓋因憐犯人不能開之,倘或成案,齊名到京,生死於此決耳,是以沉吟,蓋為此也。」黃、李聽說,叩伏於階下道:「公相天地之心,使有決者死亦無怨,而今起念若是,願公相子子孫孫封侯不絕矣。」道未了,忽後圃池中群蛙喧鬧之聲比前日猶甚。拯怪而問道:「日前已有戒諭,叱小蟲不許在此喧嚷,妨我案牘之勞,今夜何又得如是?」即喚周禮問之。周禮方記得忘去曉諭之事,恐拯見責,乃紿之云:「承領已將帖子曉示,不意此蛙任然如是。」拯怒道:「人尚遵化,此類猶敢違吾令乎?」即取過筍籜來,剪成數百隻枷枷上,批道:「不遵約束,枷號示知。」
  再差黃勝將此枷撒向後圃小荒池中去訖。
  次日拯升廳,忽數十大青蛙,各項上頂一枷,翼然伏在階上,似有訴冤之狀。眾人看見稱異。拯忖道:「此必周禮未將戒帖曉諭之故。」遂喚周禮來證,周禮猶推不認。群蛙齊跳上廳來,圍定周禮。周禮驚懼,只得供稱是夜酒醉,忘將戒帖曉諭根因。拯怒道:「汝執事人,貪酒忘公,誤及蟲類。」當堂擬斷周禮違法之因,問發河南某衛充軍。至今傳有因蛙問軍,是此故也。令公吏開去群蛙筍籜枷焚之,仍放歸池中。是夜拯夢見四十個青衣人,伏在階下,口稱感德而去。及拯覺來,方憶此青衣即是所放之蛙也。自是公廨後中夜寂寥,再無蛙聲喧鬧,至今猶然。此真見包公恩德及於微物,而不私公吏之玩法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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