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配弘禹決王婆死

  斷云:
  夫妻終久是夫妻,天結姻緣誰可離?
  王婆空使圖謀計,老身一命喪黃泥。
  傳說山東有一監生,姓彭名應鳳,同妻許氏上京聽選。來到京華西門,寓王婆店安歇。不覺選期還有年半,即欲歸家,路途遙遠,手中空乏,只得在此聽候。倏爾半載,衣服首飾盡行典當,許氏終日在樓上刺繡枕頭、花鞋出賣供饌。
  時有浙江舉人姚弘禹,寓褚宅家樓,與王婆樓相對。禹覷見許氏容貌賽桃花,秋波應杏紅,霎時心蕩目搖,魂飛九霄。
  於是發歎一會,名《憶嬌娥》,曰:冰肌玉骨倚樓台,風情一點動人懷。
  藍橋有路應無阻,一葉輕舟泛小槎。
  弘禹呤罷,逕訪王婆。問道:「那小娘子何州人氏?」王婆答道:「是彭監生妻室。」禹云:「小生欲得一敘。未知王婆能方便否?」王婆知禹心事,遂萌一計,復答云:「不但可以相通,今監生無錢使用,肯把出賣。」禹曰:「若如此,隨王婆區處,小生聽命。」二人話畢相別。王婆思量那彭監生今無盤纏,又欠房錢,遂上樓看許氏,見他夫婦並坐。王婆道:「彭官人,你也去午門外寫些榜文,尋些活計,豈可守貧自固哉。」許氏道:「婆婆說得是,你可就去。」應鳳聽了這話甚善,隨即帶了一支筆,前往午門討些字寫。只見欽天監走出一校尉,扯住應鳳問道:「你這人會寫字麼?」應風曰:「能矣。」
  那校尉引應鳳進欽天監,見了李公公。李公公喚他在東廊抄寫表章。至晚,回店中與王婆、許氏云:「承王婆教,果然得入欽天監李公公衙內寫字。」許氏云:「如今好了,你要用心。」
  王婆聽了此言,喜不自勝,遂道:「彭官人,那李公公愛人勤謹,你明日到他家去寫,一個月日不要出來,他自敬重你,後日選官,他亦扶持。娘子在我家中,不必掛念。」應鳳果然依其言,帶兒子同去了,再不出來。
  王婆遂往姚舉人下處,說監生賣親一事,禹聽了此言,其心樂然,遂問:「須幾多聘禮?」王婆道:「一百兩。」禹於是將銀七十,又謝銀十兩,俱與王婆受下。王婆道:「姚相公如今受了何處官了?」禹道:「任陳留知縣。」王婆道:「彭官人說叫相公行李發舡之時,他著轎子送到舡,卻不好也。」
  禹云:「我即起程,去到張家灣舡上等候。」王婆僱了轎子,一陣風回見許氏道:「娘子,彭官人在李公公衙內住得好了,今著轎子在門外接你一同居住。」許氏遂收拾行李,上轎去了。
  王婆送至張家灣上舡,許氏下轎,見是官舡俟候迎她,對王婆云:「彭官人接我到欽天監去,緣何到此?」既而號哭泣天。
  王婆道:「娘子何必憂愁,彭官人因他窮了,怕誤了你,故此把你出嫁於姚相公。相公今任陳留知縣,兼無前妻,你今做奶奶,可不好也。彭官人得他銀子八十兩,婚書在此,你看是不是?」許氏見了,低頭無語,只得隨那姚知縣上任去了。
  彭監生過了月,出來看妻,不見許氏,遂叫王婆,問妻何去。王婆聲聲叫屈:「你前日著轎子取她去衙,今要騙我家錢,假捏不見娘子,誆我呵?」遂投地方五城兵馬。那彭應鳳因身無錢財,只得小心浼過王婆,含淚而去。又過半年,身無所倚,遂學裁縫。一日,吏部鄧郎中衙內叫裁縫做衣,遇著彭應鳳,應鳳遂入衙。做了半日衣服,適衙內小僕進才遞出二饅頭來給裁縫當點心,應鳳因兒睡濃,留下饅頭與他醒來吃,進才問道:「師父,你怎麼不吃饅頭?」應鳳將前情逐一對進才泣告:「我今不吃饅頭,留兒子充饑。」須臾進才人衙報知夫人。彼時那鄧郎中也是山東人氏,夫人聞得此言,遂令進才喚裁縫屏簾外詢個詳細。應鳳仍將被拐苦情泣訴一番。夫人慰之曰:「監生,你不必做衣服,就在我衙裡住,俟候相公回,我對他講你的事情,叫他選你的官呵。」
  不多時,鄧郎中回府,夫人就道:「相公,今日裁縫非是等閒之人,乃山東聽選監生彭應鳳是也。他因妻子被拐,身無盤纏,故此學藝度日。相公可念鄉里情分,扶持他一二。」鄧郎中喚彭應鳳問:「你既是監生,將文引來看。」應鳳隨胸中袋內取出文引與看。郎中看果是實,道:「你選期在來年四月方到,你明日可具告遠方詞一紙,我就好選你。」應鳳領命,具詞上吏部,具告遠方。鄧郎中逕除他去陳留縣縣丞。應鳳領了憑,出吏部往王婆家辭,王婆問:「彭相公恭喜,今選哪裡官職?」應鳳道:「陳留縣縣丞。」王婆忽然心下惶惶無計,遂云:「相公,你大官在我這裡數年,怠慢了他,今取得一件青布衣與大官穿,我把五色絹片子代他編了頭上髻子,相公幾時起程?」應鳳道:「明日就行。」應鳳相別而去。
  王婆喚親弟王明一,是上馬強盜,曰:「前日彭監生得了官,鄧郎中把五百兩金托他寄回家裡,你可趕去殺了他頭來我看。銀子你拿二分,我受一分。」明一聽了言語,星夜趕到臨清,喝道:「漢子休走。」拔刀一斬,只見刀望後去,明一云:「此人冤枉。」遂問那漢子:「曾在京城觸怒了何人?」應鳳泣告王婆事情,明一亦道王婆要害事情一番,遂將孩兒頭髮辮割下,應鳳又把原日王婆送的衣服與之。明一回城,見了王婆道:「彭監生被我揮刀殺了,今有發辮衣服為記。」王婆見了,心中大喜,曰:「禍根絕矣。」
  應鳳到了陳留,上任數月,孩兒遊人姚知縣衙內,夫人見了:「這兒子是我生的,如何到此?」又值弘禹雲及二長官被拐妻子許氏事,心下驚疑。次夜對禹云:「相公前日說的事,今可請二長官來飲酒麼?」禹諾,喚安排筵席,請二長官人衙相敘。須臾應鳳至衙,許氏屏風背覷看,果是丈夫彭監生。既而酒至數巡,搶出來,應鳳見是許氏賢妻,相認大哭一場,各敘原因。時姚知縣唬得啞口無言。夫婦二人歸衙去了,子母團圓。正是:半載單衾應有數,天憐良善再團圓。
  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於是應鳳具告開封府,拯見大怒,遂乃表奏朝廷,將姚知縣判武林衛充軍,差張龍、趙虎往京城西華門牌拿王婆來問。
  不多日,王婆到廳。拯喝道:「潑婦無知,拐騙財物,罪該萬死。」令左右將王婆拷打一百,押出法場,斬首示眾。則東京人民聞包拯風聲,莫不震懾,案斷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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