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類
  煉丹騙

  深地煉丹置長符

  古有煉丹之說,點鐵成金,蓋仙方,非人世有也。世所傳煉丹之術,用好紋銀三兩,雜諸鉛汞辰硃砂藥物,在爐同煉,每次須煉四十九日。至四十日後,須兩人輪番守爐,晝夜不得暫時離守。丹成可得九兩,內除三兩銀本,要三兩買藥物,每次只出三兩,一年可煉四次,共可得十二兩,僅足供兩人食用。
  故真得此方者,亦不屑為。其煉出丹銀,亦可經煎,每次漸漸虧少,復歸於無。但此銀第二次,不可為銀母。若再煉,須另以紋銀為母。此相傳真方,費心費工,甚不易為。若雲遊方士,托煉丹為名,以行騙者,用砒霜雄黃諸物,炒好銀為灰砂,假稱曰丹頭,然後將此與好銀同煎。仍煎成銀,彼便道丹藥可點成銀。此個是弄假行騙之套子。
  有一道士,自稱能煉丹者,先以銀灰明煎出些與人看,人多疑信相半。一富人獨信之,請至家煉。道士曰:「煉丹乃仙術,家中多穢濁,恐不能成。可於僻地,開坑一丈四尺深,下僅可容一牀一爐,在此處煉,煉四十九日,一百兩銀母,可煉出三百兩矣。」富人依言,於後門鑿一坑,廣八尺深一丈四尺,道士入坑去,命用銀十兩,買鉛汞辰硃砂等來,先煉丹頭,三日已訖。富人付銀百兩與煉,日弔下三餐飯與食。道人又命討一手握的,堅實圓木七隻,每只三尺五寸長,作符用。大棕索一條,交橫縛柴符上,日以大斧摧打柴符。富人每日往坑上看,至三十餘日,柴符漸漸打下,只有一尺在上,心料銀將成矣。
  道士知一月之久,防守者必懈,夜以索一頭係裹銀藥,一頭係在腰,將七個長符每二尺打一符於上,扳援而升,將銀吊起,夤夜逃去。次早送飯下,無人接,以燭照之,不見道士矣。梯下看之,銀都竊去,方知彼踏符而上,明白被其竊騙也。
  按:深坑鍛鍊,使人不疑其逃。然用符用索,已早為出坑之計,其使人不疑處,即其脫身處也。後人鑒此,尚以煉丹為可信否!

  信煉丹貽害一家

  方士以煉丹脫剝,受騙者歷來無算。故明人皆能灼見其偽,拒絕不信。有一邴道士,術極高,拐一腳,明言已得真傳煉丹術,不肯輕易為人煉。其法以丹頭與人,任其以銅鉛同煎,皆成銀。彼自用,則不須煉,但隨手取出都是銀。或見人疾苦者,在手掌一捻,即取銀與之。或衣袖中,隨捽來亦是銀,多肯施捨與貧人,由是人稱為半仙。有用銀器皿,設盛席待之者,食畢,今取一米桶置席上,以手取銀器,件件收入桶中,及看則空桶無一物,明言我收去不還矣。人以善言求取,則云已在你家內,原藏器之所視之,果在。若惡言強取,則終不見,此謂得五鬼搬運之法。如此累顯奇術,皆足駭動人。
  有富人堯魯信之,延至于家,朝夕參拜,敬禮備至,願學其術。道士安然受拜,未肯遂傳之,每日坐享其敬,飲醉而睡,睡醒而游,全不以其敬禮為意。但有甚術,凡拜之者,便傾心悅服,與共席飲酒,便稱頌其道。堯魯一家,老幼婢僕,皆尊敬之。惟魯妻辛氏始終不信,累勸夫宜絕此邪人。後邴道士知之,以銀二錢,與其家小僕曰:「你主母梳頭時,可取他梳下頭髮一根與我。」小僕早晨取與之,道士得此髮即作法。至半上午,辛氏中心只愛與道士通,謂婢曰:「今日我心異也。」
  至午益甚。又曰:「今日心中大異。」至半下午,心不能自禁,明謂侍婢曰:「吾往日極惡邴道士,今日何愛他好。你看我臉上何如?」婢曰:「你似欲睡模樣。」至晚飯後辛氏思與道士雲雨之意極切,只恨一家人在旁耳!又強制祝密謂婢曰:「你今須緊跟我,或入道士房去,你須打我兩掌,批我面皮,切不可忘,及上牀睡後,夫已睡著。辛氏披上衣裸下體,開門逕奔道士房去,道士正在作法催符,婢急跟出呼曰:「此道士房不可去」亦不應。道士語婢曰:「你外去。」以手扯辛氏,婢近前批主母兩頰亦不管,又在面上打兩掌曰:「你未穿衣。」辛氏方醒曰:「我是夢中來,何故真身在此?喜得你喚醒也。」手攜婢曰:「快和我進去,好羞人也。」入房蹴夫醒,詳言其情,及得婢喚醒之事。夫曰:「那有此理?你素惡他,故裝此情捏之。豈有心既欲去,又肯叫婢挽之,這假話我不信。」
  次日,不得已,述與夫兄言之。兄命弟逐去道士,亦不聽。乃往縣告之,縣提去打二十。又會寄棒打亦不痛,乃以收監。道士明是空身入監,隨手取出都是銀,以銀賄禁子,令買酒肉入監食。禁子更加奉承,思求其方。後又解府、解道,各官都加責,以無甚證據,不肯寘之死。後竟托分上,放出逃去,不知所往。堯魯一家長幼,後相繼疾故,蓋受其術所蠱也。惟辛氏貞正,壽考無恙,總理家政,以撫幼孫之長,至九十餘歲而卒。
  按:妖術之暗中,如妖狐之投媚,必心邪而後能惑。苟心正者,雖入群妖之中,妖不能害,故傅奕不信死人之咒,而胡僧自死;仲淹不信殺子之鬼,而鬼自不來;辛氏心正,雖妖人靈法能深疑於心,早囑於婢,終不受其邪淫之毒。然則法雖巧,終不及人心之正也。後遇妖人者,其牢把心而勿睬之,彼邪亦安施哉!

  煉丹難脫投毒藥

  古潭一後生丁宇弘,機關伶俐,識盡世間情偽,人不能欺。
  偶遇一方士,自稱能煉丹,宇弘早知其偽也。欲乘此以騙方士,故詐為不知之狀,而瑣瑣問之。方士曰:「丹是仙術,古來傳與善人,專以濟救貧窮者,先須採藥,煉成丹頭,後用銀一錢,與丹頭同煎,可得三錢,一兩可得三兩。」宇弘曰:「更多可煉否?」方士曰:「只要有丹頭,雖一百一千皆可煉。」宇弘先用銀一錢與煉。方士加丹頭三分,即煎出銀三錢。宇弘喜,更以一兩與煎,又得銀三兩。宇弘益喜,請方士到家,慇懃相待,及銀已費荊又求再煉添用,陸續煉出銀三十餘兩,惟以好言承奉之,願學其術,終不多出銀與煉。反將方士丹頭之本騙來矣。方士思家中不奈他何!故說:「吾丹頭已用盡,可多帶銀本出外採藥,再在外大煉。」宇弘明知其引外行騙,只自思我用心提防,彼何以騙?更欲盡騙其身上丹頭之銀。乃帶銀五十兩與俱出外,不肯取出費用。方士叫其取銀買物,宇弘曰:「丹以換銀,今已成之銀,何必輕用?可取丹來煉銀作路費。我銀留買藥。」方士盡將已丹頭三兩,宇弘用銀十兩,共煉成三十兩,彼此各分一半。又遠行兩日,寢食嚴防。方士無計可脫,乃背地買砒霜在身,晚又買一鮮魚入店。宇弘往煮熟,裝作兩碗,方士往捧一碗在席,放毒於內。又再捧一碗,故打忿嚏,將口饞濺入魚上。方士曰:「這碗褻瀆了我吃。」及至半夜,宇弘腹疼,延至明曉,方士往醫家求止疼藥。煎服愈甚,至午,宇弘髮散唇裂,腹痛難當。心疑是方士投毒,哀求之曰:「吾止有銀五十五兩,你能救我命,盡將與你。」時弘已不能起牀矣。方士取其銀,置己包袱內,近牀以藥與之曰:「吾遊方人。將攢他人銀,你好奸狡。反騙去我銀五十兩。今止多得你五兩,吾自行善心,以此藥與你。憑你命當生死何如?」遂負行李逃去。宇弘急命店主以藥煎,有認得者曰:「此解砒霜藥也。」連服幾次,疼稍止,再求近店人醫之,三日始得全愈。
  銀已全被方士奪去矣,只沿路乞食而歸。
  按:知防煉丹,莫如宇弘。雖百計不能騙,反騙方士銀本幾盡,可謂巧極矣。然終被其投毒,銀盡還訖,又多去五兩,且幾乎喪命。幸而得生,沿路乞食,亦勞且辱矣。方士煉丹,其可信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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