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壽禪師兩生符宿願

    羽毛鱗介眾生靈,莫任貪饕縱血腥。
    好把飛潛勤釋放,勝如念佛禮金經。
  此一首詩勸人放生之作。天地間極不好的是殺生,陰府惟此罪為最重。極大的功德莫過於放生,若人肯放生,便生生世世永不墮輪回地獄餓鬼畜生之苦,永不受刀兵水火殺害之災,在世得輪王福,富貴、功名、子息種種如意,壽命延長,死後定生西方極樂國土。佛菩薩決無說謊誑人之理,一字非虛,信受奉行。但放生的決不可學那王安石。那宋朝王安石生性極其乖僻自用,執定主意,就是九牛也牽他不轉。身上蝨子滿身,終日不肯洗面。一雙白眼,真是奸臣之相。遭際神宗,言聽計從。他自做一部《字說》,要朝廷以此取士,竟廢了孔子的《春秋》、《孝經》,以至天下亂臣賊子絕無忌憚。又行那新法,害得天下百姓屍山血海,人人欲食其肉。幾乎把宋朝天下都斷送了,他還不肯轉念,狠狠的發三言道:「天變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他又生兵起釁,殺人盈野,以致交趾陷了邕城,屠民五萬八千口;靈州一戰,死者六十萬人。又無故割地七百里與遼,為異日興兵之端。至於通金伐遼,二帝為虜,皆是賊臣誤國作俑,罪大惡極。後來神宗知他誤國害民,遂罷了丞相之職。歸老鍾山,心上有些過意不去,思量放生贖罪,遂多買魚蝦等物放生,做兩句詩道:
    物我皆畏苦,舍之寧啖茹。
  看官,你道王安石一人身上,不知殘害了幾千百萬生靈,父子兄弟妻孥俱不能相保,可憐都為冤鬼。就把王安石的這兩塊肉剁做肉醬,也還不足以贖罪,墮在地獄裡,千萬劫也還不能夠出世。卻將些須魚鱉來放生,思量遮掩前過,那閻羅老子可是個呆子麼?所以當時有詩嘲笑道:
    錯認蒼姬六典書,中原從此變蕭疏。
    幅巾投老鍾山日,辛苦區區活數魚。
  列位看官切不可學王安石的放生,留與後人咒罵。如今小子且泛說兩個放生的報應,引入正回。話說唐時一個書生姓韋,名丹,年近四十,雖舉五經,未曾及第。嘗騎一匹蹇驢,到洛陽橋,見漁翁拿得一鼋,其長數尺。眾人圍繞觀看,都欲買而烹之。鼋見韋丹來,伸頭縮頸似求救之狀。韋丹心中不忍,問這漁翁道:「你要多少錢?」漁翁道:「二千錢。」韋丹身邊並無錢物,要將身上衣服與他換,又是天寒之際,脫不下來,只得把匹蹇驢兒與漁翁抵換,將此鼋放於水中,徒步而去。過了幾時,聞得市上有個胡盧先生,不知何所從來,是個希奇怪異之人,占卜如神。韋丹走到胡盧先生處,問他前程萬里之事。胡盧先生迎門而拜道:「我友人元長史日日談君子之盛德,稱贊不絕口,正要求識君子,便可同行一訪。」韋丹暗暗道:「我在此並無相識,況又無此官族。」因說道:「先生差矣。但與我一決前程之事便罷。」胡盧先生道:「我如何知君之福壽,元長史即吾之師也,當同往訪。」遂與韋丹同行到通利坊,門逕甚是荒僻,敲一小門,有人開門接入;走過數十步,有一板門,又走進數十步,見一大門第,如同王者之居,有女鬟數人,極其美豔,先出迎客,甚是敬重。所陳設之物,都極華麗,異香滿室。堂中走出一個老人,鬚眉皓白,身長七尺,服錦繡之衣,兩個青衣跟隨而出。一見了韋丹,即忙下拜道:「元濬之百拜。」韋丹大驚,隨即下拜道:「韋丹貧賤小生,初未相識,丈人怎生如此行禮?」那老人叩拜不止道:「老夫垂死之命,蒙恩人救拔,恩德如山,無可圖報。仁者固不以此為念,但老夫受恩既深,每欲殺身報效耳。」韋丹方知是前日所救之鼋,口中不敢說出。老人遂吩咐青衣具珍羞百味進酒,賓客甚是相得。留連數日,韋丹要辭別老人。老人遂於懷中取出一通文字與韋丹道:「知君要問祿命,特特走到天曹錄得一生官祿,聊以奉報。有無皆君之命,但貴前知耳。」即命青衣取出數件珍寶相送,道:「此皆希世之珍,貨之可以致富。」遂再拜送出。韋丹一路上問胡盧先生道:「是個鼋,如何有此變化?」胡盧先生道:「非真鼋,乃老龍變化耳。」韋丹道:「既是龍,如何又有網罟之患?」胡盧先生道:「此亦數也。」胡盧先生別去。韋丹拆開文書來一看道:「明年五月及第。又某年平判入登科,受咸陽尉。又某年,登朝作某官。曆官十七政,都有年月日。最後遷江西觀察使,至御史大夫。到後三十年,廳前皂莢樹花開,當有遷改北歸矣。」後遂無所言,韋丹寶持此書,先賣一件珍寶,遂得百萬錢,竟以致富。後訪其居,竟不復見,連胡盧先生也不知去向了。後來及第,曆官日月一毫無差。洪州使廳前皂莢樹一株,歲月已久,一旦忽然生花。韋丹登時去官,果然至中道而卒。兩個兒子,一名宙,做到尚書僕射同平章事;一名岫,做福建觀察使。這是一個放生的報應了。
  還有一個李進勁,專一賣魚為生,在彭蠡湖把大船滿載了魚,到維揚販賣。一日復販魚至三山浦,其夕月明如晝,進勁在岸上閒走,聞得船內有千萬人誦經之聲,甚是清亮。李進勁心疑,走到船上細聽,卻是諸魚誦經之聲。李進勁大驚道:「我自來販賣眾生,怎知魚都會得念佛?從前罪過,怎生消除?」即忙把船中所買之魚盡數放之江中,對這些魚道:「汝等既能通靈,他日我若逢難受苦,汝等可共救取。」說罷,遂從此改業,販賣荻薪。數年間,作大筏載了荻薪到金陵貨賣。一日忽然大風,簰筏盡數沉溺,李進勁撲通的落於江中,自分必死。不期腳下踏著物件不至沉溺,幸風吹得數竿竹來到於李進勁身邊,遂扶了竹竿漸漸近岸。細看腳下所踏之物,盡是大魚,千百成群,又共拽其竹竿而行,到洲登岸,回顧諸魚,各已散去。至夜不得渡江,只得蹲坐洲上,更深夜靜,獨坐愁苦,兩淚交流,自歎薄命,一至於此。忽見蘆荻叢中有光,伸手一摸,摸得二錠金子,約有三四斤之數,遂藏於懷中。雖然得了金子,卻無船可渡。俄見一白衣人從水波中立著,對李進勁道:「你今日得保性命,又得了金子,都是你前日所放之魚特來報恩也。」說罷不見。到得清早,就有數千頭魚共拽一隻船來,篙櫓都備,李進勁遂得登岸而回,因此竟成富家。這又是一個放生的報應了。有詩為證:
    鼋放知官祿,魚生救命身。
    乃知放生者,暗裡有明神。
  列位看官,只看這兩個放生的報應,可見放生是第一件功德事,不可因王安石便廢了「放生」二字,那不好的是王安石,好的是放生。奉勸世人只學那好的便是。如今小子說西湖上一個放生的竟至成佛作祖。這一位祖師是永明壽,賜號智覺大師。他諱延壽,字衝玄,號抱一,是餘杭縣人,俗家姓王,原是西方彌陀古佛下降,唐昭宗天佑元年降生。自幼至孝,才會得說話之時,父母相爭,他便跪拜於地。父母甚異之,因此遂相好如初。他一心只好念佛,既冠之後,便不肯吃葷,每日誦《法華經》,七行俱下,誦經之時,便有群羊跪而聽之。到二十八歲之時,吳越王聞他生性公平,著他做餘杭庫吏,管那錢糧出入;後遷華亭鎮將,督納軍需。他一生心心念念只好放生,若是袖中有數文錢,一見了魚鱉之類,也定要買而放之;或無錢鈔,便將衣服脫將下來,與漁翁抵換,甚至沒有之時,還要借貸將來買放。後來借貸得多,無人肯借,竟將家中田產盡數變賣,以為放生之資。放生愈多,家資已盡,無可奈何,竟將庫中錢糧偷盜將來放生。日積月累,所放不計其數。吳越王一日將錢糧一算,竟缺了無窮之數,大怒之極,次日要押付市曹處斬。這夜,吳越王夢見海龍王率領了魚蝦之類千百億萬,在於地下,叩首道:「此億萬生靈,皆是稅務官所放,上帝好生,願王免其死罪。」吳越王應允而去。次日,仍舊押付市曹,一邊暗暗吩咐監斬官道:「彼若與眾人一同畏懼,便一刀處決了;若不畏刀斧,有何說話,不可加刑,即來奏聞。」監斬官領旨而去。王延壽來到法場,顏色也不變一變,眉頭也不皺一皺,就像有人請他吃喜酒相似,但對劊子手說道:「我一生並不曾侵欺庫中一文錢將來私用,只為放生緣故,所以受此一刀之罪。但我放了億萬生靈,功德浩大,今日斷然往升西方極樂世界。可將我面朝著西方,安安穩穩,竟向西方而去。」說罷,並無他言。監斬官遂命停刑,急將此語奏聞。吳越王即時赦其死罪。王延壽從鬼門上放將轉來,遂說道:「我死後尚要到西方去,今日重生,一發該修西方之事了。」遂辭了父母妻子,削髮為僧,禮拜翠岩為師。
    從今削髮為僧去,不作人間羈鎖身。
  話說王延壽禮拜翠岩為師之後,日日念佛修行,專習勤苦之行,野蔬、布衲以遣朝夕。嘗住天台山天桂峰,九十日打坐,再不走起,就像土木一般,連那斥鷃小鳥也都飛將來巢在他衣袖之中,他一毫也不知覺。那時天台韶國師是個得道的祖師,能知過去未來之事。壽禪師入寺參訪,韶國師正在入定之時,看見彌陀進門,急下座道:「吾弟子來也。」壽禪師應聲而入,低頭下拜,韶國師示以道妙,壽禪師言下大悟。韶國師又道:「汝與 吳越王有緣,他日當大興佛法。惜吾不及見耳。」壽禪師從此在國清寺日日修懺。忽然半夜見一個神人身長丈餘,手持方天畫戟闖入。壽禪師大喝道:「何得擅入!」那神人稽首道:「久積善業,方得到此,特來護衛我師以驅邪魔外道耳。」壽禪師中夜經行,見普賢菩薩手中所執蓮花,忽然授於手中。其奇異不一而足。自己思想道:「怎生修行,方得成佛?還是一心禪定,還是萬善淨土?」遂寫了兩個鬮兒,虔誠在佛面前禱祝道:「二項修行,不知是那一項容易成就!若該是那一項,願如來證明,七次拈著。」禱祝已畢,七次拈著「萬善淨土」這個鬮兒,遂一心皈依淨土。後於金華天柱山入定,見觀音菩薩以楊柳枝灑甘露水灌頂門之上,遂徹骨清涼,經文詩書援筆而成,口中滾滾不休,辯才無礙。做首偈道:
    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殘半夜燈。
    此境此時誰會意,白雲深處坐禪僧。
♀越王聞知他悟了道,心中大喜,遂請他到靈隱寺開堂說法。明年敕建永明禪寺與他居住,就是如今南屏山淨慈寺,因此就稱為永明壽禪師。他門下弟子共有二千人之多,每日課不論大小,行一百八件善事。但是他念佛之時,眾人都聞得空中有螺貝天樂之聲,室中有金台寶樹之像。吳越王因江潮衝擊,屢次築不起海塘,心中大怒,用萬弩射潮。遂問永明壽道:「海塘屢次築不起,每每潮來,其中有魚龍鬼怪之物,我今以萬弩射之。」永明壽道:「大王雖極威武,海神自當遵旨退縮,還須以佛法扶助方好。我佛門中有金剛、韋馱可以降伏魚龍鬼怪。」吳越王聽信其言,遂於月輪山建造六和塔。永明壽親自念《楞嚴咒》以建塔基。果然建塔之後,江潮平靖,海塘一築而就,以成萬世之功。有詩為證:
    江潮洶湧莫能當,鬼怪魚龍共作殃。
    立塔江邊能鎮壓,始知佛法最難量。
  壽禪師住於永明慧日峰,著《宗鏡錄》一百卷,夜施鬼食以度六道四生,專一勸人念佛,修西方之事。凡有佈施錢財者,盡買魚鱉之物,放之於西湖三潭之中。杭州人盡行感化,一時放生者不可勝計。但見:
    魚鱉點頭,鱔鰻搖尾,魚鱉點頭,喜離砧剁之苦。鱔鰻搖尾,幸脫湯火之災。蝦子遊行,
  免得穿紅袍,躬躬掬掬。蛙兒跳躍,猶然著綠襖,閣閣喳喳。螄螺稱守門將軍,一任他時開時
  閉。螃蟹名橫行甲士,但隨彼爬去爬來。腹中有無數子子孫孫,救一物但救萬物。穴內有許多
  親親眷眷,放一生即放眾生。物小而性命實多,類廣而神明如一。倘我墮彼之內,即冀他人之
  慈祥。今我救彼之生,便種自身之功德。生生世世,同游他化之天。億億千千,盡登極樂之國。
  話說永明壽禪師感化得杭州人盡好放生,後來一個人喚做吳念橋得病而死,到於陰府見閻羅殿前懸掛著一幅壽禪師像,花香燈燭,供奉齊整,閻王虔誠禮拜。吳念橋問兩旁的鬼判道:「這是我杭州壽禪師之像,何故閻王如此至誠禮拜?」那鬼判道:「這祖師非同小可,勸化杭州人盡好放生,功德浩大,是救世大菩薩,專修西方淨土。人死後都來此地,明日這位祖師死後竟生西方,不來此地,所以閻羅天子日日在此焚香禮拜。你若肯回去放生,便放你復轉陽世。」吳念橋合掌發願已畢,果然復轉陽世,到處將此事傳說,方知壽禪師之奇。後來吳念橋一心放生,也得享其長壽而終。
    道高德重,修行匪懈。
    師像高懸,閻王禮拜。
  話說壽禪師生平共念《法華經》一萬三千部,感得高麗國王遣使齎書敘弟子之禮,奉金線袈裟、紫水晶數珠、金藻罐等,又差彼國僧三十六人來傳道法。那時杭州又有一個性真和尚,所到之處,蛇虎避路,百鳥銜花。生得兩耳甚長,共長九寸,上過於頂,可於項脖下打結,人稱他為長耳和尚。小孩並愚婦人戲把他兩耳打結,他也並不惱怒,一味勸人作福可遮百丑。世上人都不曉得他是古佛下降。吳越王生日,遂於永明寺齋僧,那受齋者紛紛而來。吳越王問壽禪師道:「寡人在此齋僧,可有真僧降否?」壽禪師道:「長耳和尚即定光佛化身也。」吳越王大驚,登時排駕參禮長耳和尚。那長耳和尚便道:「此乃彌陀饒舌也。」霎時間就盤膝坐化而去,其狀如生,久之皮膚光澤,爪發時生,每月必三次淨其爪發,時時有舍利子流出。後到宋朝末年,金兵入犯,見其怪異,一槍刺其身體,有白血流出。金兵畏懼而退。後人遂把漆來涂其身體,供在南山法相寺中,這是後話。當時長耳和尚說破了這一句,方知壽禪師是彌陀化身,所以海外九洲無不崇信。到開寶八年坐化而去,那舍利子如魚鱗一般砌在身上。宋太宗敕賜壽寧禪院,追諡宗照大師。話說壽禪師雖然坐化而去,他卻心心念念要度脫眾生,仍舊轉身做個大智慧男子,戴網兒的和尚,大闡佛門,輔佐聖天子江山。看官,你道他畢竟投托做什麼人?且聽下回分解。正是:
    要來就來,要棄就棄。投胎托舍,如同兒戲。
  話說壽禪師在西方極樂國端坐於九品蓮台之上,一坐七百餘年,觀見南贍部洲正值元朝末年劫殺之運,紅巾賊起,殺人如麻。可憐中原百姓夫妻子母不能相保,就如釜中之魚、湯中之鱉一般,日夕愁苦,呼天叫地。幸遇上帝好生,降下一位真人掃除暴亂,救濟生民。那壽禪師覷著這個方便,離了西方極樂世界,來到南贍部洲,投胎轉世,照見金華浦江宋家,世積陰功,廣行善事,該出好子孫光大門戶,遂翻一個筋斗投入母腹中。他母親陳氏懷孕之時,夢見西方一尊古佛,金童玉女擎著幢幡寶蓋,到于家庭之間,天樂迎空,那尊古佛手執一部《華嚴經》對他母親道:「吾乃杭州永明寺延壽和尚,久在西方極樂國土,因見世界閻浮眾生盡遭兵刃之災,好生苦惱,特持此一部《華嚴經》來到汝家,上以輔佐聖主,下以救濟生民,保佑汝家亦得九族昇天也。」說罷,母親即時懷孕。母親未曾懷孕之時,終日病苦纏身,到得懷孕之後,覺得身體輕快,真聖胎也。懷孕七月而生,生產之時,母親並不痛苦,異香滿室,俱似旃檀之香,遂取名宋壽。後有人說道:「前世因果之事,不可說破,不可重取。」遂改名宋濂,字景濂。自幼便好念佛,聲音清亮,又好盤膝而坐。六歲便能詩歌,父親試把《法華經》與他看,他一遍之後,便背誦得出。十歲之後,文章二字更不必說。性好放生,浦江有個姓鄭的人家,一門孝友,自宋朝建炎初年起直至元朝末年,共二百五十餘年再不分居,浦江人都稱為「孝義鄭家」,府、縣官贈他牌匾,名為「天下第一人家」。他家中廣有書籍,見宋景濂大有文才,請他去做先生教訓子弟。宋景濂在他家數年,把鄭家書籍盡數都讀,又讀佛書。
  有個宗泐和尚,字季潭,生於台州,同是西方會上一尊古佛,也為世遭劫運,特特下來救世;又恐真人下降,不信佛法,滅除了這一教,故意下來闡揚佛法,簸弄神通,共扶佛教,在逕山修行。遂到浦江來見宋景濂,果然一見如故,日日與他談論佛法。宗泐和尚遂授宋景濂持七俱胝准提佛母咒之法道:「若持之久久,其功德靈驗,不可勝言。」那准提咒法道:
    每日依法持誦。先須金剛正坐,以右腳壓左腳上,或隨意坐亦得手結大三昧印,二手仰
  掌展舒,以右手加左手上,二大拇指甲相著安臍輪下。澄定身心,想頂上有一梵書卍萬字。此
  字遍有光明,猶如明珠,或如滿月。想此字已,復以左手結金剛拳印,右手持數珠,口誦淨法
  界真言二十一遍。
  話說宗泐和尚教宋景濂以持准提咒之法,宋景濂遂日日虔誠持誦。後「紅巾賊」起,劉福通以白蓮教燒香聚眾而起,方國珍占了浙東,張士誠占了浙西,那時滿眼都是干戈,生民塗炭,不可勝言。宋景濂以持七俱胝佛母准提咒之故,雖然東奔西竄,父子一門骨肉都得完聚。幸而洪武爺起兵取了滁、和、太平、徽、寧等州,進攻浙東,那時宋景濂文章德行之名聞於天下,時浙江共有四人:
    劉基青田人 宋濂浦江人 章溢龍泉人 葉琛麗水人
  大將胡大海聞此四人之名,如轟雷貫耳,即將此四人之名奏聞。洪武爺龍顏大喜,即著使臣孫炎齎了金銀彩幣到於浙江,徵聘四人到於金陵。洪武爺大喜道:「吾為天下屈四先生,四位先生何以教我?」當下三人都各有所對,至宋濂道:「當今豪傑爭雄,並無撥亂反正救生民之志,不過志在子女玉帛,多殺戮以行不道。今有意濟世安民,唯有『不嗜殺人』一語,足以安天下於股掌之上。」洪武爺大悅,遂創禮賢館以居四人:命劉基為國師,專主謀議之事;葉琛、章溢為營田司僉事;遂命宋濂為江南等處儒學提舉,授太子經。你道一個草茅中窮酸之士,頃刻間做了太子的先生,可不是個非常之遇麼?洪武爺時常召來講經:或與他講《春秋左氏》,或論黃石公《三略》,或講《大學衍義》,或論治國大事。洪武爺大喜,真言無不合,似石投水也。
  後來洪武爺即了帝位,改元洪武,四海歸心,萬國臣服,凡是頒行天下詔誥,賜與高麗、交趾、滿剌伽、占城等國詔書,俱是宋濂所作。四海九洲無不稱贊其文章之妙。洪武爺要修《元史》,知非宋濂不可,即命總其事,除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宋景濂遂率領一班兒文學之士,開局於天界寺中,經七月而成。那時甘露降於宮中,洪武爺遂召宋景濂到於宮中,親將甘露傾於金鼎之中,金勺攪勻,賜與宋景濂飲道:「此和氣所凝也,能愈疾延年,故與卿共之耳。」宋景濂生平不能飲酒。八月七日,洪武爺遣內臣召宋景濂飲以御酒。宋景濂道:「臣量淺不能飲,醉後恐失威儀。」洪武爺道:「但飲此一杯,雖醉何妨。」宋景濂舉起杯來,欲飲還住者數次。洪武爺大笑道:「大丈夫怎生退縮如此?」宋景濂只得一飲而盡,果然大醉,行步歪斜。洪武爺大喜,遂叫侍臣取過黃綾一方,飽磨御香龍墨,隨賦楚詞一章道:
    西風颯颯兮金張,會儒臣兮舉觴。目蒼柳兮嫋娜,閱澄江兮水洋洋。為斯悅而再酌,弄清
  波兮永光。玉海盈而馨透,浮瓊斝兮銀漿。宋生微飲兮早醉,忽周旋兮步驟蹌蹌。美秋景兮共
  樂,但有益兮於彼何傷!
  洪武八年八月七日書。賦罷,命宋景濂自做一首。宋景濂大醉,下筆不能成字。洪武爺遂以所書賜宋濂道:「卿藏之以示子孫,非唯見朕寵愛卿,亦見一時君臣道合,共樂太平也。」宋景濂叩首以謝。洪武爺遂敕侍臣《賦醉學士歌》以寵之,又道:「朕起布衣為天子,卿自草萊列侍從,為開國文人之首,世世與國同休,不亦美乎!」命太子選良馬賜與宋景濂,又為《良馬歌》以賜之。又命宋景濂集歷代奸臣事為《辨奸錄》,分賜太子、諸王。又命序祖訓纂《大明日曆》,又為《寶訓》五卷。洪武爺大喜道:「卿可為丞相,參輔朕之大政。」宋景濂道:「臣無他長,徒以文墨議論事上,但可潤飾太平,豈能為丞相參大政乎?」頓首力辭。那時有上萬言書者,洪武爺怪其繁多,要問他以違制之罪,問眾臣道:「此奏何如?」眾臣見洪武爺天顏不悅,都道:「此臣大不敬,宜坐以誹謗之律。」轉問宋濂道:「卿以為何如?」宋景濂對道:「彼應詔上疏本效忠無他,不宜坐以誹謗之律。」洪武爺因此復覽其疏,亦有一二可採之處,即大悟,罵眾臣道:「汝等皆激吾怒。若非宋景濂,朕幾乎誤罪言官矣。」洪武爺常稱為「老宋」而不名。
  宋景濂博物多聞,世無與比。洪武爺即帝位之後,感眾神明效力,遂建造十廟於南京以報其功,卻不曾建立關真君之廟。夜夢長髯赤面之神,身穿綠袍,手執大刀,跪於殿前奏道:「臣漢時關羽也。陛下立廟,何獨遺臣?」洪武爺道:「卿於國無功。」關羽奏道:「陛下鄱陽湖大戰之時,臣舉十萬陰兵為助,何得言無功耶?」洪武爺點頭應允,關真君叩謝而去。洪武爺感其英靈,遂特建英靈坊。宋景濂道:「諸神皆英靈,何獨關羽耶?」洪武爺因建於十廟中。那時急於建廟,其梁柱俱用柏木心為之,極其壯麗。洪武爺因問道:「關羽奇跡盛於何時?」宋景濂道:「臣讀天台智者禪師傳曰:隋開皇十二年,智禪師至當陽,上金龍池,月夜見二人威儀如王者,一人長而美髯豐厚,少者秀髮,前致辭曰:『予即關羽,漢末紛亂,時事相違,有志不遂,死有餘烈,故王此山。聖師何以至此?』智禪師曰:『欲於此地建立道場。』神曰:『願哀憫我愚,特垂攝受。此去一舍,山如覆船,其土深厚,弟子當與吾子平建寺化供,護持佛法。願師安禪七日,以待其成。』師既出定,湫潭千丈,化為平陸。棟宇煥麗,巧奪人目。神即受師五戒。師乃致書晉王廣,上《玉泉伽藍圖》。晉王廣即具奏,賜名玉泉寺,遂塑關羽神像於其側,以為伽藍神。至今顯靈也。」洪武爺又問道:「『真君』之號封於何代?」宋景濂道:「封於宋崇寧年間。時蚩尤神壞鹽池,帝敕天師張虛靖召關羽戰而勝之,鹽池復故,遂封羽為『真君』。今所傳畫壁,尚有戰蚩尤故事。陛下乃天授神明,關羽陰兵助戰,固其宜也。」
  洪武爺嘗至淮水,見大鐵索係於龜山,訪問左右,雲是縛水怪者。因問道:「水怪是何等形狀?還是何人所鎖?亦曾見古來經典否?」宋濂道:「此事載在古《岳瀆經》,大禹治水,三至桐柏山,獲淮、渦水神,名曰無支祁,形猶獼猴,力逾九象,人不可視。禹乃攝召萬靈,遂命『庚 辰』之神制之。是時木魅、水靈、山妖、水怪奔號叢繞,幾以千數,『庚辰』悉持戟逐去,遂鎖無支祈於龜山之足,淮水乃安。」洪武爺道:「古來曾有見之者否?」宋濂道:「昔一刺史不信此事,用百牛拽鎖而起,果形如獼猴,其大非常。雪牙金睛,目光如電,大吼一聲,響若雷霆,而百牛俱沉入於水矣。」洪武爺大異道:「朕試一見之,何如?」宋濂道:「水神不宜見,見則恐損傷多人也。」洪武爺不聽宋濂之言,命軍士扯起鐵索,遂扯滿兩船,漸漸鐵索將盡,甚是沉重,遂命千人拔之而起,果似獼猴之狀,相貌甚凶。其神開目,見了洪武爺,大吼一聲,聲如霹靂,水波洶湧,仍舊突入水底。軍士船隻,亦俱無恙。洪武爺急以羊豕祭之。後亦無他,蓋聖天子百靈呵護,水神自不敢放肆也。洪武爺方信宋景濂之言果然不誣,自此益敬信之焉。
  宋景濂曾患病,六日不進朝,洪武爺問左右道:「老宋怎生數日不見?」左右道:「有病。」洪武爺甚是憂疑道:「老宋純謹之士,不參以分毫人偽,侍予五年猶一日也。不知何故而有斯疾乎?」隔一日,又問道:「病勢曾減否?」左右道:「病勢未曾減。」洪武爺惻然:「爾往傳命,著他歸養金華山中,父子祖孫歡然同聚,疾必易愈。愈後便造朝,國家文翰,庶有賴哉!」遂敕黃門內官齎金銀束帛以賜之。皇太子亦遣內臣存問,賜以繒幣白金之類。那時都不許乘轎,連丞相也不容。特命中書造安車,給健丁六人以載宋景濂。此真千古寵遇之奇也。
  宋景濂歸到金華,果然父子祖孫相聚,病勢漸好,思量遍遊山水,以散心適意,遂住於杭州南屏淨慈之慧日峰。那慧日峰原是他前生住居注《宗鏡錄》之處,到此甚是安適。一見了壽禪師之像,宛然見前生光景,遂作贊道:
    我聞智覺大導師,進修精明無與等。誦經群羊來跪聽,習定鳥巢衣褶中。一旦撥開光明藏,
  際天蟠地悉開朗。如揭日月照群迷,無有摘埴索涂者。諸法盡從緣生滅,此是佛語非我語,萬
  別千差咸照了。道高非特被真丹,海外之邦猶企豔。金絲伽黎及藻瓶,遣使來施不復吝。我與
  導師有宿因,般若光中無去來。今觀遺像重作禮,忽悟三世了如幻。靈山一會猶儼然,願證如
  如大圓智。
  話說宋景濂在西湖淨慈寺感前世放生功德,盡將家中錢財並洪武爺所賞賜之物,都買飛禽之類、魚鱉之倫放生,與宗泐和尚並演福寺如玘和尚等終日講論佛法。那時佛法之盛,殆不可言。一日到虎跑寺閒耍。那虎跑寺是唐朝元和十四年性空大師來游此山,見山色秀麗,遂結庵此地。後因無水,要遷居別處,忽然見數個金甲神人稟道:「自師父來此,我輩眾神都受大師之益。大師若去,我輩何所皈依?若是無水,不必憂慮。南嶽童子泉,我輩明日當遣二虎移此一股泉來也。」次日,果然二虎咆哮而來,以爪扒山,山泉湧出,甘洌異常,為南山第一泉。性空大師因此留住,建立寺苑,名「廣福定慧禪院」,俗名虎跑寺。蘇東坡來做杭州知府之時,有「虎移泉眼趁行腳」之詩,蓋紀實也;又有詩題於石碑之上。話說當時宋景濂來游虎跑,主僧定嚴戒是個有道之僧,聞得宋景濂前生是壽禪師,與佛門大增光彩。見宋景濂來,遂號召眾僧都披了法衣,到泉邊念咒,那泉果然如珠一般洶湧而出。宋景濂遂做銘一首以見其奇。有詩為證:
    泉因性空出,又因壽師湧。
    泉水本無心,蓮花兩足捧。
  後來洪武爺知宋景濂病癒召他入朝,龍顏大喜,日與講陳治道,凡郊廟山川、社稷祠祭、律歷、國家大典禮,俱命宋景濂裁定,文名天下。日本國王奉黃金百金,要求宋景濂做一篇文章。宋景濂不肯做,封還原金。洪武爺道:「怎生不與日本國做文章?」宋景濂道:「堂堂天朝,受小夷之金,與他做文字,成何體統?」洪武爺大喜,把御手撫宋景濂之背道:「今四海華夷皆聞卿名,卿不可不自愛。」宋景濂奏道:「皆仰賴陛下之威靈耳。」洪武爺大笑,賜以御宴酒肴,歡飲而罷。自此恩寵無比。後來歸於金華山中,洪武爺御制詩二句以餞之,道:
    白下開樽話別離,知君此後跡應稀。
  宋景濂續吟二句,道:
    臣身願作衡陽雁,一度秋風一度歸。
  洪武爺大悅,賜白金錦幣文綺,道:「與汝作百歲衣也。」
  洪武爺始初不信佛法,又因浙西寺院諸僧廣有錢糧,不守戒律,飲酒食肉,姦淫婦女,往往做出。洪武爺大怒,因南京造城工役,盡發僧人為役,死者甚多。馬皇后諫道:「度僧本為佛法。僧家不守戒律,自有報應。何苦強充役夫,害其性命?」洪武爺雖有幾分轉念,還不甚回心。後來又因金山寺和尚惠明奸計謀奪良家婦人之事,一發大怒,遂起鏟頭之令,幾乎滅除了佛教。感得一位聖僧簸弄神通,鏟了一顆頭,又鑽出一顆頭來。如此三五次不止,方知佛法神奇,不可掃除。遂問宋景濂道:「怎生佛門有如此奇特之事?」宋景濂道:「從來佛教不可除滅。昔日宋太祖定天下之後,想此一門,最為無益,有滅除佛教之意。一日出宮私行,見一醉僧睡於地,嘔吐狼藉,臭穢不堪,眾人皆繞而觀之,人人厭穢。宋太祖大怒,便欲滅除佛門。醉僧驟然走起,從後追來,於僻靜之地,奏道:『陛下為天下生靈之主,怎生出宮私行,以賈患害?』宋太祖大驚失色,知是聖僧,急急進宮,命兩黃門召此醉僧進見,而醉僧已去,無可尋覓,但見地下所吐之物甚香。兩黃門官遂以手扒此土,掬而進之。宋太祖視之,則片片皆旃檀香也。方知果是聖僧顯化,遂起崇信三寶之心。從來有王法以治明、佛法以治幽,儒、釋、道三教不可偏廢。」洪武爺道:「然則佛經何經最佳?」宋景濂道:「《般若多心經》及《金剛》《楞伽》三經,發明心學,實迷途之日月、苦海之舟航。」洪武爺遂命取此三經來看。洪武爺天聰天明,宿世因緣,御目略略披覽,便已心領神悟,道:「此等實與儒家言語不異,更有何人可為注解,流布海內,使諸侯卿大夫,人咸知此義。縱未能上齊佛智,若能禁邪思、絕貪欲,亦可為賢人君子矣。」宋景濂道:「浙江逕山宗泐和尚與演福寺如玘和尚俱確守戒律,精通經典,可當此任。」洪武爺遂召此二位和尚到京,親見於奉天殿,問以佛法大意,奏對稱旨。遂命住居於天界寺中注此三經。冬十月起到明年秋七月,三經注完投進。那時洪武爺御西華樓,看了此注大悅道:「此經之注,誠為精確,可流布海內,使學者講習焉。」宗泐就將此經刊刻於天界寺中,宋景濂為之作序,流傳海內。
  洪武爺因元朝末年干戈四起,殺人多如麻,每到天陰雨濕之後,鬼哭神號,其聲啾啾,甚是悽慘。洪武爺哀憫眾生,遂詔江南有道僧人十人,就於蔣山太平興國禪寺啟建道場,普度眾生。洪武爺親自宿於齋宮,一月不食葷血,先教丞相汪廣洋等移書城隍之神。至期洪武爺親臨道場,身登大雄寶殿,禮拜如來世尊。左右各官擎著花香燈燭、幢幡寶蓋、明珠寶玉虔誠進獻,那奏的佛曲:
  《善世曲》《昭信曲》《延慈曲》《法喜曲》
  《禪悅曲》《遍應曲》《妙濟曲》《善成曲》
  洪武爺焚香禮拜已畢,遂聽法於逕山禪師宗泐,受毗尼界於天竺法師慧日,又命宣咒「施摩伽陀斛法」。是日聖意虔誠,感得雲中雨五色子如豆一般。有的說是娑羅子,有的說是天花墜地之所變。初時大風晝晦,雨雪交作,至午忽然開霽。洪武爺大悅,又命秦淮河點水燈萬枝。及道場已畢,那時已是半夜。洪武爺擺駕還宮,隨有佛光五道從東北起直衝至霄漢,貫月燭天,良久乃沒。萬姓都見,無不歡悅,盡感歎聖德之格天也。宋景濂親隨法駕,遂做一篇文字以紀其勝,名《蔣山廣薦佛會紀》。洪武爺見宗泐和尚甚好,遂要他蓄髮為官,宗泐再三不願,遂教他到西域去取經。看官,你道西域取經從來只有唐三藏,宗泐和尚又沒有個徒弟象孫行者騰雲駕霧這般手段,做個幫手,卻怎生去取得經回?他奉著聖天子旨意,大膽放心而去,一心只是持著准提佛母之咒,靠著龍天福庇,絕無退悔之心。走出塞外,茫茫蕩蕩,不知經了多少險惡山林、豺狼虎豹之處。有詩為證:
    昔日唐僧去取經,明朝亦有取經僧。
    兩僧為法捐軀命,始信禪門龍象能。
  話說宗泐來到塞外,一望都是高山峻嶺,黃茅白草,終日與豺狼共處,夜夜與妖鬼同眠,好生辛苦。每到危險之時,持著咒語真言,便絕處逢生,死中復活,蛇虎避跡,鬼怪潛形。忽然遇著一個老和尚,白髮盈頭,牽著一匹黑犬。宗泐上前打個問訊,問他西域取經之路。老和尚搖著頭道:「隨你走到頭白,也還不能夠走得到哩!」宗泐道:「弟子 奉著當今皇帝聖旨,要往西域取經,萬望老師父指教。」老和尚道:「休得自苦,枉自勞心。隨你怎麼樣,莫能得到西域,快可轉身。俺有一部《文殊經》,並一封書獻與皇帝。」宗泐受了,稽首作禮,早已不見了這個老和尚。抬起頭來,見老和尚變成文殊菩薩,黑犬變成青獅,五色祥光圍繞,直上西方而去。真持咒之力也。有詩為證:
    宗泐西方去取經,持咒虔誠現佛靈。
    妙義無邊能廣大,勸人作急念醒醒。
  宗泐大驚,倒地作禮,遂轉身而回。漸漸到於南京,進見洪武爺,備述緣故,獻上經書。洪武爺先拆開書來一看,卻是當年初登寶位做水陸道場御手親書表文一道也。當年已經爐中焚化,不知怎生紙墨如故,真正神鬼莫測之事。洪武爺大驚,方知真是文殊菩薩下降。因此大弘佛法,皈依三寶,供奉此經。後來馬皇后昇天,舉殯之日,天大雷雨,洪武爺心中甚是不悅。宗泐隨口誦一偈道:
    雨落天垂淚,雷鳴地舉哀。
    西方諸佛子,同送馬如來。
  宗泐誦罷此偈,但見雷收雨止,天地清朗,日月還光。洪武爺大悅,遂得成禮而回。因此待宗泐甚厚,常稱之為泐翁,後住於杭州中天竺。但宗泐雖是佛門,卻好說那儒家的話,宋景濂雖是儒家,卻又專好說那佛門的話,生平凡做有道僧人的塔銘,共有三十餘篇之多,若是無道德的和尚要強求他,一字也不可得。僧家以宋景濂之文如珍寶一般敬重。洪武爺常稱贊這兩個道:「泐秀才,宋和尚。」洪武爺大闡佛法、講明經典者,雖是天聰天明、宿世因緣,亦因此二人輔助之功也,真不負西來救世之意矣!後來二人都以持准提咒之故,得證西方果位。有詩為證:
    壽師轉世為文人,仍是金剛不壞身。
    宗泐西來應有意,共扶佛法表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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