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聖眷隆貂璫遠使 朝鮮封唇齒勢成
節使泛星槎,乘風破碧波。詔馳山嶽重,恩賜海濤多。
感切頻看劍,銜恩亟枕戈。誓交清朔漠,鐃鼓奏清歌。
昔晉劉弘恩威素著,人道得劉公一紙書,勝十部從事,況天子詔書,不令人感恩欲死麼!是一紙書柔英雄之逸志,固千里之封疆,以虛名而收實績,自是朝廷要著。朝鮮一節,朝廷自度不能勤兵於遠,姑把這事權與了毛帥,以固他唇齒。先經行毛帥確查,取他會議,著李綜暫行國王事,以俟朝命。蓋遽然與他,恐埋沒了李暉忠順,無以泯地下之心,且令夷狄笑天朝為可欺;若經毛帥查後申請,畢竟不與,覺得毛帥之申請,不能行於朝廷,則又令夷狄笑毛帥為贅員,他威令不行於朝鮮,朝鮮捍衛他也不力。行查後,即覆一本冊立,朝盛典,聯屬國,以固外藩,以收內效。事後,那朝鮮國王詔冊冕服,著照例頒賜,差遣各員,詳議具奏。後邊差了一個司禮監太監王敏政,忠勇營御馬監太監胡良輔,齎捧了冊立李綜為朝鮮國王的詔書敕諭、冕旒袞服,前往朝鮮。聖上又軫念毛帥偏師海上,搗虛扼吭,歷有勛勞,部下將士,東西討擊,效力特甚,不可不鼓舞他。況請餉請糧,嘗是不給,所以各有賞齎。
兩個太監領了敕,打了兩面欽差冊封金字牌,起著夫馬,直至登州。有府縣官員為他看下兩隻大海船,他兩個宰殺豬羊,祭了海,然後出口向朝鮮,取道皮島進發。
丹詔出雲霄,揚鬣涉怒潮。征帆迎日近,畫艜逐風飄。
浪激舟疑舞,波狂人欲囂。想應銜命者,消瘦不勝貂。
自登州水口至廟島,一路是登萊總兵差兵護送,打水纖。將近皇城島,卻是毛帥差人迎接。到一島,自有一個將軍,率領著幾只戰船,都插著鮮明旗幟,銳利的兵器迎送。將次到了皮島,早鼓角齊鳴,旗幡極整,大小戰船,可有百餘只,每船都站有戎妝將官,簇擁著毛帥,前來接敕。中軍官傳報了,兩邊相見,隨備龍亭,鼓吹迎敕諭入皮島。上邊陳設黃屋,兩內監站在側邊,毛帥率部下拜舞已畢,然後宣敕。
諭平遼總兵毛文龍:聖諭,朕念遼土未平,逆酋鷙伏,尚緩策勛,時懷旰食。唯敕爾文武大帥,殫力竭忠,設奇制勝,期靖妖氛,用雪國恥。匪頒厚賞,以勵精忠。爾提孤軍,駐師窮島,偏師時出,奇捷屢聞。使逆酋狼顧,未遂鴟張,已三年矣。惟爾之庸,朕實嘉尚,又思各將士,戮力行間,暴露良苦。朕曩於督師輔臣,有賜賚矣,茲遣內臣司禮太監王敏政、忠勇營御馬太監胡良輔,齎捧詔諭冕服,冊封李綜為朝鮮國王,道繇皮島,特賜爾銀一百兩,大紅蟒衣一襲,以示眷酬。從征將士,擒斬功多,忠勤可念,朕御前搜刮銀四萬兩,各樣蟒衣膝襉,繪緞絲一百二十匹,畀爾以備賞功之需。爾尚益矢壯猷,秘籌勝算,結聯屬國,獎率三軍,養我餘鋒,制奴死命,使封疆克復,即帶礪可盟。朕不食言,爾其仰體,欽哉,故諭。
宣讀完,毛帥與兩內監相揖道:「文龍菲才,屢蒙聖恩,愧未殄滅奴酋,紓聖上東顧。今復蒙恩,兼及麾下,敢不戮力致死,以奏奇勛!」兩內監道:「元帥屢次搗巢獻俘,真是奇功,自應有此重賞。若能滅賊,聖上也不惜茅土之封。」毛帥又謝他跋涉,因令部下將士過來參謁。兩個內監見了這乾將官,道:「我曾聞皮島將官,常去殺賊,果然是一班豪傑。你們還要輔助毛爺,與朝廷出力!」毛帥就將欽給緞匹與銀兩,擺在前面,道:「這聖上欽賞,以待有功,你等當戮力,以膺聖眷。」眾將諾諾而退。見後留宴,酒中又陳說自己可以滅奴的方略,將士汗馬勤勞,遼民歸附日多,糧餉不敷的苦楚。是晚留宿。
次日,先與他閱視島中馬步兵士。下了教場,各將都統自本部人馬排列,陳中軍執旗,在將台指揮。先是一元陣,後分兩儀,再變三才,還為四門五花八陣,以至大小圍剿,極其整飭。
馬帶騰驤氣,人懷竭蹷心。旗幡搖繡 ,戈戟族霜林。
又水操,初時驚濤一片,列嶼如星,也不見一船一人。只聽得一聲炮響,四下相應,戰船豈止千餘,或分或合,恰翔螭泛鷗一般輕快,一般也擺幾個陣。陣完,只聽一聲炮,各銃齊放,火器煙燄沖天,及至煙消燄熄,海上仍是一片波濤,並無船隻,大是奇幻。
楫舉疑蚊奮,舟移似鳥翔。軍聲雜濤壯,醜虜莫猖狂。
兩個內監嘖嘖稱賞,道:「俺那忠勇營,人馬也不弱,恰沒這等多。若是水軍,俺那邊不慣坐船,在登州下那大船,俺們便頭暈發吐。怎這點點船,虧他不慌。這也是一支絕精的精兵,都是老先生的節制。」
停不上三五日,毛帥送他自鐵山入朝鮮京畿道,至王京城。朝鮮新王自差官遠接,到王京,新王自備儀仗迎迓。循著舊例,宣了詔書敕諭,賜他冕服,新王謝了恩,自行著冕服御殿受賀,送兩內監在館驛中歇宿。筵宴之間,兩內監備道:「聖意是因毛鎮力為保奏,所以信著,著下官不避波濤,遠至貴國。以後須與毛鎮緩急相倚,並力同心,剿滅奴酋,圖報聖朝。若使如前王,背國厚恩,潛與奴通,中國雖不曾致討,卻禍起蕭牆,身死非命。這也是個前車。」新王唯唯受命。向時翰林科道去,都乞珠玉,有詩,這兩個帶有門下,也照例做些歪詩,胡亂往來啟簡。次後接見朝鮮文武陪臣,兩個內監道:「前日王不忠,你們也該勸諫才是。今聖上洪恩,毛帥力奏,都不追及。只你各官,此後須要把忠義去輔王,就是毛帥,或因糧餉不及,借糴也要通挪,俺天朝曾為你平倭,費數百萬來。切不可有異心。」兩內監竣了事,也帶領從人自王京泛海回京。新王於兩個內監厚有贈送,兩個內監都不肯受,新王道有舊例,再三饋送,兩內監道:「留與應毛帥緩急,勝學生得多矣。」畢竟不受。後自海回登萊,一路無恙,也都得海島有人之故,不然河東西失,朝鮮緣何得通。
這廂毛帥差人持禮赴朝鮮稱賀,兩下交結,彼此相依。
部下將士因聖上軫念,差內監涉海頒賜銀兩,無不踴躍思報,凡是戍守的,無不留心戍守;哨探的,無不留心哨探;出戰的,無不留心了戰。只待奴酋妄想窺關,這乾將士分投搗巢截殺,以報聖恩。這正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人懷挾纊恩,共切澄清志。恢復舊山河,粗了人臣事。
將士正思報,恰後來韃賊千餘,屯於山八會寨中,被參將易承惠等,督兵攻圍一晝夜,軍士無不用命,生擒韃賊嗚啼咱等二十九名,夷奴一名真的,馬九匹,騾一頭,韃帽四十頂,夷器共五百餘件,招回遼民謝坤等五百九十七名。毛帥俱將來分發各島安插,將真夷起解獻俘。正是將士感恩圖報,故所向有功。
(是時魏監用事,故冊封亦用監臣。倘海上軍聲無以伏其心乎,樂羊謗書未免不盈篋也。
借內監為用,亦是安中國機略,以招通內之愆,終涉今日蔑人之套。)